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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驕后在線閱讀 - 第45節(jié)

第45節(jié)

    葉蓁舉著香,見太子狗一般趴著,不由滿心厭惡,挪過香爐再拿一支香,照著另一顆又摁了下去,太子背上冒出青煙,滋滋作響,葉蓁想起與太子成親后種種不稱心,燙得深而用力,三顆都燙了下去,太子額頭冒出冷汗,疼得顫抖著,卻又興奮不已,捉住葉蓁的手連聲喊著蓁蓁。

    葉蓁瞇了眼享受報復(fù)的快感,又拿一支香笑道,“我要給殿下燙九個戒疤,若皇上問起,就說是心中有佛,時時為帝后祈福?!碧映榇ぶB聲說好,直至昏死過去,不知是疼還是興奮。葉蓁也疲倦了,瞧著太子的后背怔怔發(fā)愣,緩緩坐了下來散了渾身力氣,以前只是零星聽說太子的怪癖,今日方知如此嚴重,這樣一個人,就算保住儲位做了皇帝,能保住帝位嗎?以三郎如今的做為,這江山天下恐怕早晚是他的,自己將來能指望的,似乎只有他了。

    怪只怪當初意氣用事識人不明,派到同文館那個小丫頭沒頂上用,只給她帶來一句話,說那楚青鸞聽到她給三郎送披風,不怒反笑,她甚至有些驚喜,說不是信,是披風。她為何對書信如此擔憂?

    葉蓁凝神細思,任由太子裸著后背昏睡,九個新燙出的香疤猙獰著整齊排列。

    突然起身來到門外大聲喊著廖姑姑,廖姑姑小跑步過來,葉蓁咬牙吩咐道:“派人去趟姑蘇,太子的乳娘,便了結(jié)了吧?!?/br>
    廖姑姑應(yīng)聲說是,葉蓁一聲冷笑,“東宮里這些人,與太子同床過的,看過太子后背的,一個不留?!?/br>
    廖姑姑愣了愣,“除去云側(cè)妃與許多姬妾,還有端正些的宮女……”葉蓁一咬牙,“全部,一個不留?!绷喂霉枚吨?,葉蓁笑道,“怕了?既如此,我與太子帶著皇太孫前往別宮,廖姑姑與幾名心腹跟著去,此處一把火燒個干凈,就說九兒與云氏爭風放的火。”

    是夜,東宮火光沖天,若非撲滅及時,就要連累一墻之隔的皇宮,皇帝大怒之下,聽說太子與皇太孫適逢去了別宮,安然無恙,不由松一口氣,想想數(shù)日來對太子的苛刻與懷疑,不由動了惻隱之心,自責不已。

    次日青鸞去了靜王府,憂心局勢逆轉(zhuǎn),靜王搖著頭笑:“大廈將傾,扭轉(zhuǎn)只是暫時,父皇派人安撫太子,并僻出延和殿給太子居住,不過,父皇并未召回前去姑蘇的人馬。”

    青鸞的心里到底還是有些擔憂,給元邕去信述說擔憂,夏末秋至,堪堪已入十月,殷軍再次大勝烏孫,將烏孫驅(qū)離殷朝疆域,皇帝聞捷報大喜,元邕趁機給皇帝遞了密函,正是太子意圖聯(lián)絡(luò)符離的書信,皇帝剛剛動搖的心定了下來,嚴禁大臣為太子求情,并再次下令不許太子涉足朝堂,青鸞方放下心來。

    ☆、111. 馬夫

    剛進臘月,傍晚時分突將鵝毛大雪,青鸞依然沒有適應(yīng)東都的嚴寒氣候,十分畏寒,裹了狐裘圍著火爐看書,看會兒書扭頭展開幾案上的畫軸,瞧著直笑。

    三日前剛收到消息,殷軍大勝烏孫,符離已寫下降書,那么,懷邕臘月二十三之前,能趕回來吧?手指撫上他的眉眼,近半年苦苦相思,諸事無心去做,終于能盼到他歸來。

    珍珠裹著雪花沖了進來,大聲嚷道,“姑娘,不好了,靜王府來人,說是靜王不好了。”青鸞心里一沉,靜王身子弱,冬日嚴寒更是辛苦,可前日里還好好的,難道是聽說打了勝仗,一直提著的那口氣便散了?青鸞胡思亂想著,動作飛快,裹了狐裘披了鶴氅就往外跑,腳下打著滑,卻愣是沒有摔倒,珍珠追也追不上。

    青鸞越過門口小轎,一口氣飛快奔跑著,進了靜王府到了靜王寢殿,幾位老仆正在廊下轉(zhuǎn)圈,青鸞劈頭蓋臉問道,“可請了太醫(yī)?一定要請?zhí)狳c大人來?!崩掀涂此齼瓷駩荷?,指指屋中訥訥說道,“提點大人來了,帶了好幾位太醫(yī),正一起商討。”

    青鸞匆忙邁步進屋,斜刺里一個黑影疾步朝她走了過來,堵在了門口,青鸞手一揮蹙眉道,“勿要擋道?!蹦侨藛疽宦暻帑[停住腳步,青鸞沒有聽到,只嗅到一股馬糞味兒,捂一下鼻子厭惡道,“馬夫去賬房領(lǐng)賞銀就是,勿要在此熏壞了靜王爺?!?/br>
    那人倒吸一口氣,青鸞已從身旁沖了過去,奪門而入。靜王仰面躺在榻上氣若游絲,臉色泛著青白,嘴角帶著些血絲,青鸞手顫了起來,難不成吐血了嗎?抬頭看向圍桌低聲議論的幾位太醫(yī),喚一聲提點大人,問道,“如何?”提點忙起身拱手,“臣等已診過脈,王爺這是急火攻心,以致吐血暈厥……“青鸞擺擺手,”不用告訴我病情,我只想知道,可有性命之憂?”

    提點忙道,“臣等商量著先施針,待王爺醒來去了心火,即無大礙?!鼻帑[蹙眉,“心火?剛剛又說急火攻心,寒冬臘月,哪來的火?”提點想說話,眼睛往外一瞄,搖頭道,“臣等只是判斷,具體緣由未知?!?/br>
    青鸞撤開身子,“那就施針吧?!碧狳c忙道,“最善施針的丁太醫(yī),剛剛沒被捉來,這會兒……”門外迅疾響起馬兒的嘶鳴聲,青鸞聽在耳中只覺聒噪,揚聲吩咐道,“珍珠,快些去請,命侍衛(wèi)騎快馬?!?/br>
    珍珠喚一聲姑娘,青鸞氣道,“去辦就是,恁多廢話?!闭渲榈脑捬柿嘶厝ィ帑[瞧著靜王,二哥啊二哥,金定馬上得勝凱旋,你怎么偏偏就病倒了?這些日子天天去后園,盼著梅花開,又怕梅花開,憂心金定回來,梅花就謝了。

    太子生世的人證在我們手上,我們只等著他們歸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二哥怎么就病倒了?

    青鸞也顧不上避嫌,為靜王加了厚被,又擰了熱巾子為他敷臉,待要伸手探一探額頭,門被大力推開,一個白胡子老頭顫巍巍被搡了進來,提點驚呼一聲丁太醫(yī),這丁太醫(yī)天寒地凍只著了單衣,哆嗦著看向太醫(yī)院提點,提點忙挪了爐子過來,青鸞將自己鶴氅扔過去,瞥他一眼道:“捂熱了再施針,雙手如此抖顫,再扎錯了。”

    丁太醫(yī)指尖未捧著青鸞鶴氅,就聽刷得一聲,鶴氅被奪去,丁太醫(yī)手上多一件棉被,老頭將自己裹了,抱著火爐又哆嗦一會兒,一口氣喝兩盞熱茶,方說道,“好了。”青鸞嗯一聲,冷眼瞧著他,“若針灸后靜王還不醒,小心你的腦袋?!?/br>
    丁太醫(yī)篤定道,“但請懷王妃放心。”鎮(zhèn)靜打開包袱拿出針囊,攤開來露出一根根細白的銀針,丁太醫(yī)抽出一根,凝神照著靜王人中扎了下去,手指拈壓著一點點加深,靜王依然昏迷不醒,丁太醫(yī)觀察一會兒,一手捉住靜王右手,另一手又拿一支銀針,五個指尖迅疾依次點過,手掌一推,五個血珠冒了出來,然后是左手,左右手放血后又觀察一會兒,靜王依然不見動靜,丁太醫(yī)轉(zhuǎn)向他的雙足,青鸞抿唇強忍著制止他的沖動,看他給靜王十根腳趾尖也放了血,然后又定定觀察靜王。

    青鸞忍無可忍,“依然不醒又如何?全身放血嗎?”丁太醫(yī)捋一捋胡子,“依然不醒,百會xue放血,定能醒來?!?/br>
    眾位太醫(yī)齊聲吸氣,丁太醫(yī)搖頭道,“各位莫慌,百會xue瞧著兇險,定能針到病除。”青鸞盯著他,“百會xue在何處?”丁太醫(yī)不緊不慢,“額頭往上到頂,再由兩耳尖直上,兩線相交之處再往后半寸,會摸到一個凹洞,就是百會xue。來,各位幫幫忙,讓靜王爺頭靠著床沿下垂……”

    青鸞喝一聲等等,“就是說,百會xue在腦袋頂上?”丁太醫(yī)說聲不錯,青鸞勃然大怒,“不錯個屁,腦袋上扎針放血,你先自己扎一針讓我瞧瞧?!倍√t(yī)為難道,“這個,醫(yī)者不自醫(yī)。”太醫(yī)院提點忙在旁拱手道,“王妃容稟,百會xue放血原理是這樣的,百會xue放血后,病人會感到清涼,涼意到了口中,就可以開口講話,涼意到了手腳,手腳就可以活動?!鼻帑[嗯一聲,指指太醫(yī)院提點對丁太醫(yī)道,“在他腦袋上扎。”

    丁太醫(yī)拿著針朝提點比劃了比劃,提點往后退兩步,“王妃,臣并沒有暈厥。”青鸞朝他踱步而來,咬牙道,“我先將你打暈,再由丁太醫(yī)施針?!?/br>
    說著話抄起一個銅燭臺,一直在窗下站著的人影飛撲過來,摁住青鸞的手,沉聲道,“讓丁太醫(yī)施針。”青鸞拍開他手,喝一聲放肆,那人身子騰挪,將她堵在身后,青鸞怎么都沖不過去,氣得拿銅燭臺狠狠砸在他背上,沒頭沒腦砸了許多下,那人也不喊疼也不讓開,好不容易那人閃開了,幾位太醫(yī)已將靜王往外挪動,頭靠著床沿下垂,丁太醫(yī)找準xue位扎了進去,紫得有些發(fā)黑的血珠滲了出來滴落榻沿。

    血為何會是這樣的顏色?青鸞沖了過去,一把攥住靜王的手,喚著二哥眼淚涔涔而下,靜王眼皮一動悠悠轉(zhuǎn)醒,眼神卻依然渙散,瞧著她笑得迷離,喃喃說道,“可是青鸞嗎?莫哭,剛剛我做夢了,夢見懷邕回來,卻不見金定?!鼻帑[大聲道,“二哥切勿胡思亂想,金定沒有事,金定好好的,很快就回來了。”靜王笑著,“懷邕告訴我,金定回不來了?!鼻帑[眼淚流得更急,“二哥不是說了是夢嗎?二哥,夢是反的。二哥忘了?殷軍大勝烏孫,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還有,二哥的大仇尚未得報……”

    靜王閉了眼,有淚珠從眼角滲出,喃喃說道,“難怪上蒼會多給我一年,原來,是為了讓我做一場幻夢,鏡中月水中花。懷邕黑了瘦了了,受苦了……”青鸞緊攥著他的手看向丁太醫(yī),“是能說話了,可神志不清楚,你如何說?”

    丁太醫(yī)依然溫吞吞的,“醒了就好,神志要慢慢回復(fù),還是請?zhí)狳c大人開些湯藥。熬過今夜就沒事了,老夫深更半夜被人從被窩里挖出來的,實在困倦,回去睡了,明日清晨再來施針。”老頭說完施施然走了,提點誠惶誠恐過來把脈開方,青鸞扭頭吩咐,“連夜抓藥熬制?!碧狳c順從答應(yīng)了,自從升官收徒,多年沒有熬過湯藥了,唉,這懷王妃要吃人一般,還是熬吧。

    太醫(yī)告退,有老仆將熬好的湯藥端進來時,靜王又昏睡了過去,臉色略有好轉(zhuǎn),青鸞坐在榻旁守著,接過老仆手中湯碗道,“扶王爺靠坐起來。”老仆伸手攙扶著靜王靠坐了,靜王睜開眼朝青鸞伸手,想說什么聲氣很弱,青鸞固執(zhí)道,“我來喂二哥?!?/br>
    靜王搖頭,卻拗不過青鸞,一湯匙一湯匙喂下去,靜王額頭冒出細汗,臉色也紅潤了些,終能開口出聲,“懷邕呢?”青鸞心中大慟,將藥碗扔在地上,捂了臉自語道,“二哥吃了藥依然神志不清,怕是熬不過今夜了。該怎么辦?若金定回來,二哥可會起死回生嗎?”

    眼淚從指縫里涌出來,滴滴落在碎裂的瓷片上,青鸞抹一下眼淚,咬著牙起身疾步向外,一邊吩咐老仆道:“我的弟弟瓚曾經(jīng)兩次命懸一線,是我楚青鸞救回來的,靜王的命,我一樣能救。我這就找東都驛丞去,求他派八百里加急的快馬,接金定回來。我堅信,金定就是二哥的良藥?!?/br>
    推開屋門,屋外廊下藥爐燒得正旺,藥鍋咕嚕嚕冒著熱氣,一人單膝跪地正在打扇,聽到青鸞出來,手頓了一下低了頭,青鸞從他身旁經(jīng)過,鼻端又嗅到一股馬糞的味道,青鸞蹙一下眉頭,那個馬夫還沒走嗎?珍珠為何不煎藥?

    青鸞喊一聲珍珠,廊外有人答應(yīng)著,“姑娘找奴婢嗎?奴婢回去拿藥盒子去了。”青鸞舉目向外,就見珍珠手里抱著藥盒子匆匆走進。那藥盒子,是青鸞用來裝膏藥的,那膏藥是太國師給的,專治跌打損傷。

    ☆、112. 夜歸人(上)

    青鸞對珍珠道,“我去趟驛站,你守著靜王爺?!闭渲閱疽宦暪媚铮钢认碌?,“姑娘,還是沒看到王爺嗎?”青鸞邁步下了石階,珍珠說什么看不到王爺,興許是聽錯了,腦子里亂哄哄的,一鍋粥一般。

    珍珠追了下來,“姑娘,是王爺回來了啊?!庇只仡^沖著廊下道,“姑娘要去驛站,王爺也不攔著嗎?”廊下的人依然保持著單膝跪著的姿勢,沒聽到一般,在專注熬藥。

    珍珠只得一把攥住青鸞手臂,大聲在她耳邊道,“姑娘,王爺回來了,就在廊下煎藥。”青鸞怔怔的,“什么王爺?哪個王爺???”珍珠聲音更大,“懷王爺啊,元邕,元懷邕,姑娘的未婚夫啊?!?/br>
    青鸞倏然轉(zhuǎn)身看向廊下,笑著搖搖頭,“珍珠哄我呢,那是個馬夫,他身上一股子馬糞味兒,他怎么還沒走?對了,深夜里賬房沒人,沒拿到銀子?珍珠先給他些,打發(fā)他回去吧?!闭渲樽е?,“姑娘糊涂了嗎?什么馬夫,明明是王爺,剛剛在屋中一直守在窗邊,姑娘硬是沒看見,以前聽腳步聲都能聽出來的……”

    青鸞踏上回廊來到藥爐旁邊,定定看了過去,眼前的人一襲玄衣,胡子拉碴得邋遢而狼狽,長發(fā)微濕著耷拉下來遮住了眼,青鸞手指挑起他的亂發(fā)看向他的眼,他依然是那個姿勢,嘴唇動了動,艱難發(fā)出嘶啞的聲音:“青鸞,是我,我回來了?!?/br>
    短短幾個字,嘶了一聲咧咧嘴,“珍珠,膏藥呢?”珍珠忙忙過來,卻被青鸞一把推開,猛得撲向元邕懷中,緊緊攀住他肩嗚嗚咽咽哭了起來,“你怎么才回來?這半年,我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得熬過來的,似乎頭發(fā)都要白了,你也不給我寫信,回來也不去看我,而是先來靜王府……”青鸞惶然停住絮叨,緊捏著他的肩,“懷邕,二哥快要死了,怎么辦才好?不行,我得去驛站……”

    元邕艱難伸出手臂拉住她,“青鸞放心,二哥沒事……”說幾個字又咧了嘴,青鸞握住他手,“你怎么不抱我?我不嫌你臟……”元邕想笑,依然只是咧嘴,珍珠在旁看不過去了,跺腳道,“姑娘,先放開王爺吧,王爺后背受傷了,手臂都不能動,連說話都費力。”青鸞眼淚又流了下來,“你受傷了?你這個傻子,你答應(yīng)我全須全尾回來的。”元邕喚一聲青鸞,又疼得咧了嘴,求助看向珍珠,珍珠擼了擼袖子,“姑娘,先給王爺上藥吧,姑娘若不清醒,我來……”

    說著話便去解元邕衣衫,青鸞忙伸手阻擋,“我清醒,我來?!闭f著話解下元邕外袍,扯開里衣衣帶,將后背露出來,后背上好幾處傷口,正在往外滲血,傷口周圍青紫高腫,青鸞吸一口氣顫著手吩咐珍珠,“端些熱水來,快些?!?/br>
    打發(fā)珍珠進屋守著靜王,扶元邕進暖閣坐在榻上,靜默著白布蘸了熱水將傷口周圍擦洗干凈,輕輕涂抹了藥膏又貼上膏藥,為他換了干凈的衣袍,又裹了狐裘,來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低聲問道,“可要趴著睡一會兒?”元邕搖搖頭朝她肩膀靠了過來,面對面依偎了許久,輕笑出聲,“這膏藥是神藥,這會兒不疼了,沁涼沁涼得十分舒坦……”

    青鸞眼淚又落了下來,哽咽著問道,“在戰(zhàn)場上受傷的?那是什么武器?”元邕懶洋洋道,“是銅燭臺?!鼻帑[抹著眼淚,“銅燭臺也能當武器嗎?是何人下的狠手?懷邕,心疼死我了……”

    說著話又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元邕喚一聲青鸞,“怎么半年不見,成了愛哭鼻子的丫頭?我都回來了,就別哭了?!鼻帑[嗯一聲,眼淚流得更急,“攢了半年的眼淚,一時半會兒流不完?!痹邠嶂蟊?,“傻丫頭,那就哭個夠。”

    青鸞抽噎著,“懷邕,二哥會死嗎?”元邕頓了一下,撫上她長發(fā),“二哥是一時著急才昏迷的,不會死。”青鸞靠著他,心中漸漸安寧,似乎只要他一句話,只要有他在身旁,二哥就不會有事。

    靠了一會兒推開元邕站起身,“我瞧瞧二哥去?!痹唿c頭,待青鸞一出閣門,嘴咧了老高,呼呼吸著氣嘶聲不已,上了藥能說話了也能動了,依然鉆心得疼,這丫頭真是手很。

    青鸞進去時,靜王又昏睡了過去,睡夢中并不安穩(wěn),皺著眉頭額頭不時冒出細汗,珍珠輕聲道,“奴婢進來的時候,靜王雖睜著眼,神志卻糊涂著,奴婢熏了些安神的香,漸漸睡了過去。姑娘放心去陪著王爺吧。”青鸞嗯一聲,許是屋中熏了安神香,理智恢復(fù)許多,瞧著靜王道,“懷邕說二哥是一時著急,二哥為何著急?難道是因為懷邕的傷勢?”

    珍珠瞧她一眼,“王爺是不會說的,也不讓奴婢說,姑娘自己慢慢就想起來了?!鼻帑[咦了一聲,“這話沒頭沒腦的?!闭渲槊Φ溃肮媚锟烊グ?,王爺?shù)戎?。?/br>
    青鸞又瞧瞧靜王,拿帕子吸吸他額頭細汗,“若金定在此守著就好了?!睂⑴磷咏唤o珍珠轉(zhuǎn)身出門,暖閣內(nèi)元邕趴著睡了過去,青鸞坐在榻旁看著他,無聲輕笑。

    元邕睡了兩個多時辰,背上鉆心的疼痛將他擾醒,睜開眼對上青鸞的笑顏,元邕閉一下眼,“青鸞……”青鸞忙道,“傷口疼了嗎?該換藥了?!闭f著話輕手輕腳解他的衣衫,換過藥問他可要再睡,元邕搖頭,“想跟青鸞說說話?!?/br>
    青鸞嗯一聲,“懷邕想我,便快馬加鞭先行趕了回來?”元邕趴在枕上點頭,“二十三成親,我想著早些回來。”青鸞手指撫上他胡須嬌嗔道,“不喜歡懷邕留胡子。”元邕一笑,“著急趕路,好幾日沒有沐浴換衣,也沒有剃胡子,想著先來瞧瞧二哥,收拾干凈了再去見青鸞,半年不見了,見面本該做些別的,不想又受了重傷……”青鸞俯下身親在他臉上,嘴唇在腮邊游移著去尋他的唇,元邕閉目等著,忽聽青鸞啊了一聲。

    她松開元邕,“不對啊,既能騎快馬,就是沒有受傷,懷邕的傷怎么來的?難道是……”元邕攥住她手,“不過是小傷,命還在……”青鸞搖頭,思忖著道,“昨夜里我過來的時候,進屋門時有一個黑影堵在我面前,被我推開了,那是懷邕對不對?提點大人說他們是被捉來的?被懷邕捉來的吧?后來提點大人說針灸得找丁太醫(yī),那會兒聽見了馬嘶,丁太醫(yī)外袍都沒穿就被推了進來,那也是懷邕,后來我聽見他說要在二哥頭頂扎針,我拼命阻攔,有人過來將我堵在身后,那個人也是懷邕,我當時氣極,拿起手里的銅燭臺就,那個銅燭臺本來是要打暈提點的……”

    青鸞濕了眼眸,“是我,是我砸傷了懷邕,懷邕戰(zhàn)場上沒有受傷,卻被我傷了,你這個傻子,怎么不叫我?我那會兒失了神志,你怎么不提醒我?”元邕有些委屈,“我叫青鸞了,青鸞不搭理我,眼里瞧不見我,說我是馬夫,我身上臭,也不敢強抱青鸞啊……”看青鸞眼淚涌了出來,忙笑道,“沒事,不過是小傷,我是鋼筋鐵骨,過幾日就好了,青鸞不用放在心上。”

    抬起手為她抹淚,青鸞吸著鼻子臉貼在他掌心里,“是我不好,瘋子一般。”元邕摩挲著她臉,“行了,青鸞做的很好,二哥暈厥那會兒,我心里比青鸞還要亂,不過是強作鎮(zhèn)靜?!鼻帑[嗯一聲,“若是金定在就好了,懷邕該帶著金定一起回來才是?!痹呙蛞幌麓剑扒帑[,我挨過打了,若是我做錯了事說錯了話,青鸞不會怪我吧?”

    青鸞凜然一驚,“你做什么了?金定負傷了?怪不得你先來見二哥,是不是金定負傷了?金定缺了胳膊還是腿?眼盲了?破相了?還是金定她……”青鸞驚慌不已,“二哥知道金定不好的消息,才暈厥的對不對?怪不得太醫(yī)說二哥急火攻心,怪不得珍珠說你不會說,也不允許她說……”

    青鸞手顫了起來,心里有什么奔騰咆哮著,兩眼酸疼耳膜鼓脹著,卻流不出眼淚,只定定瞧著元邕,大聲喊道:“金定怎么樣了?快告訴我。”

    她自以為是聲嘶力竭喊出來的,其實只發(fā)出微弱細小的聲音,含著恐懼,元邕忍著疼痛起身扶住她肩,“青鸞勿慌,金定沒事。”青鸞愣愣看著他,聽到他說,“金定好好的,她正帶領(lǐng)大軍押著符離在回東都的路上?!?/br>
    青鸞狠命搖著頭:“你哄我,我知道,金定不好了,要不,你怎么先來見二哥?二哥前幾日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暈厥?你哄我的……她究竟如何了?只要她活著就好,我養(yǎng)她一輩子,求你告訴我……”

    ☆、113. 夜歸人(下)

    青鸞用力捏住她肩,“青鸞,冷靜些,金定她真的沒事,是我覺得二哥裹足不前,想激一激他,故意說金定受傷了,沒想到我還沒說完,剛說個金定不太好,二哥就暈厥過去了……”青鸞看著他,元邕忙問,“我的話,青鸞你可聽明白了?”

    青鸞點點頭,元邕誠懇道,“青鸞,我錯了,我也被二哥險些嚇死,我愧疚自責,又挨了打,青鸞饒了我,可好?”青鸞不說話,只微微咬了牙,元邕笑道,“你這丫頭一向鎮(zhèn)靜,昨夜里可是如小瘋子……”

    話沒說完,眼前有疾風吹來,元邕眼前一黑,捂了眼又覺一陣疾風,忙側(cè)頭躲過,青鸞的拳頭沒頭沒腦照著他胸前砸了過來,一邊捶打一邊道:“二哥心意已定,一直在等著金定回來,待她回來就與她成親,二哥還將桑家二老接到東都盡心侍奉,誰要你自作聰明?你可知道,二哥命數(shù)不過二十,今年二十一,他撐得多辛苦,你若將他急死了,你還有臉活著嗎?”

    元邕聞言僵住,也不躲避任由青鸞捶打,有幾下砸在了背上,也不覺得疼,怔怔喊一聲青鸞,“二哥命數(shù)不過二十,誰說的?”青鸞愣了一下,停手轉(zhuǎn)身道,“我沒說,懷邕聽錯了,我瞧瞧二哥去?!?/br>
    青鸞疾步就走,元邕跳下榻去追,二人一前一后進了靜王屋中,靜王依然昏睡著,元邕來到榻前跪了下去,喚一聲二哥眼淚滾了出來,青鸞拿過帕子為靜王拭汗,沒瞧見元邕的眼淚一般,珍珠見此情形悄然退了出去。

    青鸞不去看元邕,可他的淚水打在心間一般,灼熱著燙得疼痛,終是忍不住跪在他身旁撫了他肩,“懷邕,我已求過太國師,太國師答應(yīng)了,他老人家繞過東都往北而去,答應(yīng)我們成親這日就回,算著日子差不多了,太國師會救二哥的?!痹呖恐岸鐝奈磳ξ艺f起過。若早知道,我不會荒廢那些年,我應(yīng)該早早的遂了二哥的愿?!鼻帑[嘆一口氣,“二哥與皇后有弒母之仇,二哥的腿可能也是皇后做的手腳,若告訴你,你定會沖動行事?!?/br>
    元邕豁然站起,青鸞忙拽住他袖子,“我們眼看著就要功成,你又要沖動行事嗎?”元邕咬牙道,“不用事事籌謀,我進坤寧殿捏死皇后易如反掌。”

    青鸞拉不住他,氣得直跺腳,人都到了門口,床榻上靜王喚一聲懷邕,元邕猛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往床榻奔來,瞧見靜王依然閉著眼,元邕眼中又泛起淚來,小聲道,“二哥,我錯了……”青鸞在旁道,“二哥可能聽到嗎?二哥放心,金定沒事,金定好好的,正帶領(lǐng)大軍押著符離在回東都的路上。是這個傻子是為了激二哥,讓二哥與金定能盡快成好事,才騙二哥的,沒想到害二哥著急……”

    靜王緩緩睜開眼瞧著元邕,元邕忙跪下去央求道,“青鸞說的句句是實,二哥,是弟弟錯了,要不,二哥打我一頓或者砍我?guī)椎冻龀鰵?,二哥……”靜王又瞧他一會兒,游離的目光逐漸聚焦,神志回復(fù)展顏笑了笑,“瞧你,眼圈都嗷青了……”又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元懷邕,你臭死了,沐浴換衣去,胡子剃了,象什么樣子,也不怕青鸞嫌棄你?!?/br>
    元邕含著眼淚笑道,“二哥,不能沐浴,后背疼,只怕成親前都不能沐浴,只能這樣臭著了?!膘o王忙撐起身子靠坐了,“懷邕受傷了?”元邕搖頭,青鸞在旁惴惴道,“二哥,懷邕沒有受傷,懷邕的傷,是被我打的,用銅燭臺砸的?!?/br>
    靜王看向青鸞身后幾上的銅燭臺,已經(jīng)癟下去一塊,閉一下眼道,“怪不著只青著一只眼睛,青鸞,懷邕是好頑鬧的性子,這次雖過火了,也都怪我身子弱經(jīng)不得嚇,青鸞不該下此狠手?!边@便有些譴責的意思,青鸞垂了頭不敢說話,元邕忙陪笑道,“二哥,不怪青鸞,青鸞本來是舉著銅燭臺要砸太醫(yī)院提點,我擋了一下……”

    嗐了一聲起身握住青鸞的手,“這越說越亂了,等我理一理。是這樣,丁太醫(yī)擅針灸,扎了二哥人中,又手指尖腳趾放血,二哥依然不醒……”靜王嗯了一聲,“那就得扎百會xue?!痹呙忘c頭道,“是啊,青鸞一看丁太醫(yī)要扎二哥頭頂,阻攔著死活不肯,非要砸暈提點大人,讓丁太醫(yī)在他頭頂先試試?!?/br>
    靜王嗤一聲笑了出來,目光柔和看向青鸞,“懷邕,青鸞這些日子與我相處甚好,待我似乎好過懷邕。”元邕握著青鸞的手驀然收緊,青鸞忙道,“我當二哥是兄長,是以敬之?!?/br>
    元邕呆怔怔的,“是啊,以前的時候,青鸞聽到我的腳步聲,甚至我的呼吸聲,就知道是我,有時候,我屏住氣息放輕腳步走到她身后,她都能笑著說,懷邕,別想在背后嚇我。昨夜里,她眼里只有二哥,我在她面前她都不識。”青鸞忙道,“那是你太臭了,身上一股子馬糞味,以前你總是很香,隨著季節(jié)變化佩戴不一樣的香,冬日的時候,總是麝香或者梅香……”元邕將她手捏得更緊,憤憤說道,“只認香便不認人嗎?險些將我打死。”

    靜王笑看二人一會兒,擺手道,“我乏了,再睡一會兒,你們兩個回同文館去吧。”青鸞笑道,“我們先不回去,就在外面廊下暖閣中陪著二哥?!痹哌o她手,悶聲道,“二哥好生歇息?!崩帑[往外而去。

    進了暖閣一聲不響趴在榻上裝睡,青鸞知道他又泡進了醋缸,如今不會躲起來了,但是人在她面前,心會躲起來,恐怕一時半會兒解不開,青鸞也不說話,硬朝他身邊擠了下去,元邕故意往外挪了挪身子,青鸞半個身子懸空,眼看就要跌落下去,元邕一伸手將她撈了回來,身子往里移了移,青鸞順勢往里擠啊擠,直到躺得舒坦了,拖一床棉被蓋了,側(cè)臉瞧一瞧元邕,正不動聲色撤開身子,與她隔開一拳頭的距離,青鸞一笑,想來他覺得自己太臟,不想與自己同衾。

    青鸞掀開被角笑問,“來不來?”元邕后腦勺朝著她不說話,青鸞翻個身,“這一夜又哭又笑又驚喜又驚嚇,險些瘋癲,我睡會兒。”闔了眼裝睡,身旁十分安靜,一絲響動也無,過好半天,伸過幾根手指捏了被角拖了一些過去,又過一會兒,身子朝她挨過來,身側(cè)緊挨著她的后背,青鸞身子動了動,也學他的樣子趴著,歪過頭去,元邕晶亮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瞧著她。

    青鸞唇朝他挨過去,在唇上啄了一下,“不生氣了?”元邕嗯一聲,“還生氣,可是舍不得不理青鸞,半年苦苦相思,連夜快馬飛奔回來,先是眼里瞧不見我,然后拿燭臺痛毆我。”青鸞手撫上他臉,“二哥是懷邕的兄長,我才當二哥是兄長啊。想不通嗎?”元邕搖頭,“青鸞對這兄長未免太好了些,雖然是應(yīng)該的,我心里不舒服,二哥比我好看比我有學問比我沉穩(wěn)……”青鸞手指覆在他唇上,“行了,在我眼里,懷邕樣樣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二哥那樣說,不過是為了氣你,誰讓你讓二哥著急的?”元邕瞪大了眼,“二哥這個人一本正經(jīng),從不頑笑。”青鸞手指撫著他的長眉,“二哥如今沐浴在愛河中,心情好,脾氣也變了,不行嗎?”

    元邕的唇覆了過來,一點點輕觸著,“想死我了。”青鸞閉了眼,睫毛顫顫的,“我更是,懷邕有戰(zhàn)事忙碌,我呢,除了給二哥敲敲邊鼓,整日無所事事,所有的閑暇都用來相思了,我從未想過,我會如此沒出息。”元邕的唇整個貼住她唇,“誰說青鸞只是敲邊鼓的?青鸞勝過百萬雄兵。”

    青鸞啟唇一笑,元邕的舌長驅(qū)直入,將她的話卷了回去,一點點輕吮著廝磨,勾起青鸞的回應(yīng),濃烈得糾纏在一起,糾纏中元邕啊了一聲,青鸞忙放開他,“咬疼了?”元邕喚一聲青鸞,“這樣的姿勢扭著,脖子疼?!?/br>
    青鸞坐起身,“那便換個姿勢?”元邕哭喪著臉,“后背藥勁過了,又疼開了?!鼻帑[忙下榻為他換藥,元邕老實趴著哀哀說道,“想過千萬種見面的情形,沒想到是這樣?!鼻帑[小心為他換著藥,“千萬種?就想過一種吧?”元邕嗯了一聲,“不錯,還是青鸞知我,這會兒本該與青鸞千般舒服萬般忙碌的?!?/br>
    青鸞繞到他面前手撫上他肩,“再沒完沒了,以為懷邕在怪我?!痹邠u頭,“我沒有,我罪有應(yīng)得……可是青鸞,我想要蘭湯沐浴換上干凈的衣裳,衣裳熏了梅花香,我要剃胡子,我要青鸞眼里的我,英俊瀟灑玉樹臨風?!?/br>
    青鸞笑道,“明日與懷邕去溫泉,我給懷邕擦身沐浴,水不會沾到后背?!痹哒诡佉恍Γ奥犉饋淼故遣诲e?!毙χ忠话T嘴,“可是,只能沐浴,其余的什么都不能做?!?/br>
    青鸞跪坐在他面前,仰起臉貼上他臉,低低說道,“這樣就不會扭到脖子了?!痹呤滞凶∷暮箢i,低嗯一聲,“好吧,來日方長,不過是皮外傷,二十三成親,我一定能好?!?/br>
    二人復(fù)交纏在一起,暖閣內(nèi)升騰出融融的暖意,窗外雪花飄飛,天地間銀裝素裹一片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