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他掀了毯子走近飯桌,見她煮的白粥小菜,便拿起筷子吃起來。項林珠也吃,就坐在他對面,碗筷碰撞發(fā)出叮當(dāng)細響,倆人都沒說話。 她手指細白,著筷似畫像,頭上系著馬尾,脖頸處散著一兩撮極淺的頭發(fā),似緊貼肌膚的淺淺絨毛,愈顯稚嫩青澀。 忽然,啪嗒一聲,譚稷明放下筷子。 項林珠嚇一跳:“怎么了?” “你讓我想起一人。” “誰?” “我媽?!?/br> “……”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錢人都這樣,反正譚稷明不太按常理出牌,最開始應(yīng)付他,就像應(yīng)付被寵壞的小孩。 項林珠這人很矛盾,心思縝密卻有丟三落四的毛病,這次之后倆人本可再無交集,可她卻把背包落在了譚稷明這兒。 兩天后譚稷明打給袁偉:“項林珠電話多少?” “干嘛,你跟人吃一晚上飯還沒要上電話?” “我找她有著急事兒?!?/br> “少爺咱別禍禍人了成嗎,這姑娘是公司資助對象,傳出去像什么話?!?/br> 他脾氣上來:“別胡說八道,我找她真有事兒。” “什么事?” “你管不著?!?/br> 袁偉感到頭疼:“告你就告你吧,反正你爸了解這事兒,你也不敢亂來?!?/br> 那是頭一次,項林珠接到他的電話之后從教學(xué)樓一路跑向南門,卻就此拉開回回聽他差使便跑向南門的馬拉松之旅。 他把前兩天落在他家的背包遞給她:“為了感謝你,我請你吃飯吧。” 她說:“那都是小事,用不著。” “這事兒可不小,要不是你沒準(zhǔn)兒我就燒死了?!?/br> 她笑:“沒有我你還有別的朋友啊,打個電話他們就來了?!?/br> 他也笑,閑閑把著方向盤:“朋友是不少,可生病了還真不知道打給誰。” “不是還有袁秘書嗎,他也挺關(guān)心你?!?/br> “我一般不聯(lián)系他?!?/br> “為什么?” “煩他?!?/br> “……” 他轉(zhuǎn)動方向盤將車子打了個彎:“你和袁偉很熟?” 她想起還在家鄉(xiāng)念書時,袁偉代表譚社會出席過兩次捐贈儀式,而每次徐慧麗都極諂媚地挽留他吃飯的樣子,心里一時很不得勁。 “見過幾面,不是太熟。” 他了然,又問:“想吃什么?” 她隨手指了一間面館:“就這吧?!?/br> “這么隨便?” “吃頓飯而已,每天都在吃,不用那么講究?!?/br> 他覺得挺有道理,本能掏出手機準(zhǔn)備叫人過來湊局,但看那不到二十平米的店面也裝不了幾個人,就作罷了。 也是那會兒項林珠才發(fā)現(xiàn)他很挑食,一碗面不要蔥花香菜,也不要辣椒和蒜。 她拿起桌上的醋瓶問他:“你要嗎?” “這什么?” “醋?!?/br> 他搖頭,埋頭開始吃面,將吃了兩口,手機忽然響了,不知對方是誰,反正沒說幾句他脾氣就上來,怒氣匆匆掛了電話。 “什么破家政,改時間不行,換人也不行?!?/br> 項林珠問:“怎么了?” “約了鐘點工打掃家,我忘了時間,那頭說過兩天再來,這不廢話么,不著急我要他干什么?!彼鋈豢粗?,“要不你幫我收拾吧?!?/br> 她面皮薄不好拒絕,就依言回去幫他收拾,頭一門活就是洗衣服,但這姑娘搗鼓半天才讓洗衣機開始工作。接著又去擦地,但來回倒騰那小機器人都沒倒騰成功。譚稷明上去幫忙,翻來覆去也沒整明白該怎么用。 “沒電了?!?/br> 項林珠總結(jié)。 “你怎么知道?” “以前也幫別人干過活,雖然你家的和別人家不一樣,但都是電子產(chǎn)品,大同小異?!?/br> “為什么幫人干活,你不上學(xué)嗎?” 她笑:“就是為了上學(xué)啊。” “我爸不是給你學(xué)費了么?!?/br> “……我還得生活吧?!?/br> 聲音已經(jīng)很低。 他還問:“你爸媽不管你么?” 她沒出聲,他見她臉色郁郁便不再刨根究底,自覺去找別的事干,但他什么也不會,于是準(zhǔn)備打開電視看看,可半天找不著怎么開。 身后的姑娘又替他開了電視,終是沒忍住:“你連電視都不會開嗎?” 他倒無所謂:“沒開過?!?/br> 她想起上回在他家煮粥,拆的還是未開封的米,連鍋也是新的,但不會開電視這事兒似乎太過了。 “你一個人在家時也不看電視?” “我只有睡覺的時候是一個人,除此之外到哪哪是一堆人,一個人待著多沒勁?!?/br> “一個人也有很多事可以做啊。” “做什么?” “看看書養(yǎng)養(yǎng)花什么的……” 他嗤之以鼻地笑了,一點兒不掩飾。 半個月后袁偉過來看他,本打算進屋洗澡收拾完再打電話找他陪吃飯,沒想到一開門卻見他站在陽臺給植物澆水。 袁偉嚇一跳,以為見鬼了:“您這是玩的哪一出?” 他賊熟練地上下壓著灑水壺:“我發(fā)現(xiàn)誰也不見,就跟屋里澆澆花也挺好?!?/br> “……” 項林珠大概是譚稷明生活方式的轉(zhuǎn)折點,認(rèn)識她之后,他不用人陪著也能吃得下飯,一個人待著也挺自在。剛開始倆人還算和諧,但是譚稷明這人你越接觸他,越會發(fā)現(xiàn)他不講道理,不僅不講理,還總是用自己的一套道理壓迫別人,特別霸道。 而譚稷明眼里的項林珠很有意思,她溫柔勤勞愛較真,一較真就臉紅,一臉紅就不說話。他總喜歡逗得她臉紅不說話,每次看她那樣子,心里就又酥又軟暢快極了。有時候他甚至盼著這姑娘能在說不過他時向他服軟,哪怕就一句軟話,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想辦法給她弄來。 雖然明知不可能,她這樣善自持把控的人怎會向他服軟,他也想過對她溫柔體貼和善,甚至事事由著她,但幾乎每次都會變態(tài)般的去挑戰(zhàn)底線,總有個不死心的念想在期盼她下一秒發(fā)生轉(zhuǎn)變。 他想過很多,卻從未想過她會這么反感自己,更從未想過她從來都不屬于自己。 ☆、20 窗外天空灰雨蒙蒙, 今年冬天的雨水似乎比往年多, 遠處混暈的海水和天空融為一體,混沌一片, 分不清界限。 室內(nèi)的空調(diào)機默默往外散著暖風(fēng),項林珠在薄軟的被褥下翻了個身,接著睜開了眼。觸目所及是陌生環(huán)境, 她一骨碌從床上坐起, 額上的脹痛似擰巴住神經(jīng),一股股的疼。 “別動。”譚稷明攔下她觸碰額頭的手,“昨晚怎么撞的你忘了?” 她垂著眼, 有些尷尬。 他又遞給她水:“生病了怎么不跟我說?” 她喝著水,他就那么坐著看著她。 項林珠不自在,掀了被子起床:“學(xué)校還有課,我得回去了?!?/br> “今天周五, 你沒課?!?/br> 一三五是她既定上班的時間。 “……我去公司上班?!?/br> “十點半了,你一天的工錢已經(jīng)扣完,這會兒去還有什么意義。”他站起來往外走, “收拾一下出來吃飯,注意傷口別碰著水?!?/br> 她于是去了盥洗間, 看著鏡子里的姑娘頭上頂了個烏青大包,又垂眼瞧見盥洗臺上的剃須刀, 不由自主嘆了口氣。以往面對譚稷明她是既有壓力又特別反感,現(xiàn)在那份壓力似乎帶了重量,沉甸甸的壓在心上。 收拾完出去時, 譚稷明已擺好碗筷。 “叫的外賣,湊合著吃,晚上再帶你吃好的?!?/br> “……吃完飯我想回去……” 見他臉色一沉,她蹦出口的那個“去”字已似煙消散,輕得聽不見。 “昨晚你說我總壓迫你,叫你干你不樂意干的事兒,現(xiàn)在你跟我說說,都是些什么事兒你不樂意干。一樣樣的說,我一樣樣改?!?/br> 她張大眼睛看著他。 他眉眼舒展,露出若有似無的笑:“不說可就沒機會了?!?/br> “……你不用這樣?!?/br> “這意思是讓我保持原樣,不用改?” “不是……那天不是都和你說過了……除了工作,我們不應(yīng)該有別的關(guān)系?!?/br> 她說話挺利索,耳根子卻紅了。 “那不行,已經(jīng)有了關(guān)系,現(xiàn)在才說停,晚了。我?guī)愠燥垺⑺湍阋路?,你生病還伺候你喝水吃藥,你以為我是閑著無聊找樂子呢?你那些聰明勁兒全往書本上使了,要是肯分一點兒在感情上,也不至于到今天才明白我的心思?!彼崎e自若喝了口白粥,“反正我在也沒人敢追你,你不跟我好也不能跟別人好,不如就跟我好,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