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他拿三年的時間放下,卻是又日日想著她,就想著,或許,她哪日會憶起他,念起他,或是想起什么,就會來看上一看他,告訴他一句,“我回來了”,兌現(xiàn)那句也許再也不可能實現(xiàn)的諾言。 那樣,他真真是死也瞑目了。誰又知道,這句話才是他這生生世世的執(zhí)念。 千年,萬年的時間都放不下,何況是短短三年,不過就是三個春秋冬夏,怎能放下? 但是,就算站在了這三界至尊的位置,她還是不會看到他。 他看到了,他的世界在慢慢崩塌。 “我怎么開始有些怨你了呢?”看著那被風送到不知何處的花瓣,他有些出神的喃喃自語,“不對,是我自己咎由自取,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對我的懲罰而已”。 本來溫柔的夜風突然凌厲了許多,滿園桃花被那陣狂刀一般的風刮得漫天飛揚,不出片刻,剛才還是如云的花枝,此時全然光禿禿一片,就連剛出苞的花骨都被洗劫一空,半個不留,只那殘留滿地厚厚的花瓣鋪成的地毯,見證了適才院子里桃花綻放的盛景。 “尊上這是打算待在這里永遠都不出去了嗎?” 閑散倚坐在樹枝上的人轉頭,看向園子來處,狹長的黑眸寒光一閃而過,卻是未曾作答。 似是早就料想到了他的反應,門口的人也并未在意,只低低冷笑了幾聲,慢悠悠地踩著步子往著園子里面走來,“屬下適才在外面待了幾乎半柱香的時間,尊上是故意容人屬下的放肆呢?還是……” 來人停了步子,抬頭看向幾步之外高高在上的魔尊,眼眸里全然是放肆的諷刺,“如傳言所說,您的修為果真是不如全盛時期的一層?”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樣?” “如傳言為虛,那屬下來此只為請尊上出山,完成一統(tǒng)三界的大業(yè),如若不是……” 精致華服在身的人低頭,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手里的靈煙,待那靈氣在全身經脈過了一遍,才舒服地瞇著眼眸斜眼看著樹上的人,轉換了話題道:“尊上知道屬下最恨的是什么人嗎?” 樹上的人不語。 來人自顧自說道:“在屬下看來,不,在妖族和魔族的好多人看來,這世上有那么兩位尊主本來是最有可能改寫三界歷史的,他們一人為半人半妖,一人為魔,尤其是那位魔者,流著最是不受天道眷顧的魔族血脈,卻是歷經千難萬險,撐過九重紫雷劫,一舉成為了千古難見的魔仙,名動三界,實力之強悍,連仙帝都避讓三分?!?/br> 青衫人知道他說的是誰,只不過,那都是過去罷了,就像曾經名動三界的顧雪舞。 來人眼里是全然瘋狂的崇拜,“那時候,就算他仙族集所有之力對付這位魔仙,他也未見落了下風,若他當時愿意一口氣將天界踏平,說不定早就是他的天下了,尊上你說這樣的人厲不厲害?” “那也只是傳言罷了,他若真有那能力,那時又何必遲疑那一步?” 那上界根本就無他一絲立足之地,仙族人對魔族的偏見,讓他走到哪里都似“老鼠過街,人人喊打”,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看他的眼神不是避之不及就是如看垃圾一般嫌棄,沒有人愿意和他說一句話,更沒人與他同桌宴飲,那里的所有人都覺得,終有一日他隱藏得好好的魔性會顯露出來,丑惡的面目也終將暴露出來,嗜殺是魔族的本性,終有一天,他會危及仙界的安寧。 在仙族人看來,他是個本不可能出現(xiàn)的異類,因為,“天道”是從來不允許妖魔兩族有機會“接近仙界”半步的。所以,有一天,他們終于決定,要清除他這個因“天道”的疏漏而產出的“半成品”。 “不管怎么說,他也是帶給了妖魔兩族前所未有的希望……為何妖魔兩族就該低人一等?為何妖魔就不能真正成仙?”說到這里,男人的語氣變得凌厲起來,“明明兩人都只差那一步了,卻是最后都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廢物!你知道他們毀了多少人的夢嗎?明明有那個能力去改變一切,他們卻什么都不做!” “羅白,本尊奉勸你一句,想要得到什么,最好是通過自己的力量去取得,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那終是免不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也許,他再努力一點點,就真的可以成為三界最至尊的存在,可是,魔的天性就是如此,從來做事隨心,那至尊的寶座,他無聊了也許有興趣去一爭,但是,若是那時無那興致,就算只一步之遙,他也會放棄,他憑什么為天下人莫須有的情感寄托負責?還是丫頭說得好,不管是人,是魔,還是妖,怎樣的命,怎樣的運,那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只有弱者才會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面前這人,只是不愿接受希望落空這個現(xiàn)實而已。 “住嘴!你以為現(xiàn)在我一只手抖可以捏死的螻蟻有資格說什么?”羅白的眼神變得狠厲起來,“我羅白此生最恨的就是你們這種騙子!廢物!此時就是殺了你都不解恨!居然為了個女人,把自己的一切都毀了!” “天下生靈無一高一等,也無一低一等,你若將此參透,成為下一個妖仙未必不可?!毖н^不了劫,大多是妄自菲薄,心里戾氣怨氣太厚,跨不過人魔、人妖和自己那道鴻溝,其實,現(xiàn)在想來,天道也未必不夠公允,擁有的力量越大,承載的劫就越多…… 青楓突然覺得此時的自己怎么有些好笑,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有耐心與他人講這些虛無的話語的。他只是在這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罷了,若非那人,他又如何能成這萬年難有的魔仙? “尊上這么久倒是說對了一句”,羅白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我將成為下一個真正的妖仙”。 話語未落,地上卻早已無了那人的人影,樹上的人心神一緊,卻是還未反應過來,就覺丹田之處一陣劇痛傳來,低頭看去,一只血淋淋的手已是穿腹而過。 “嘀嗒、嘀嗒……”一滴滴艷紅的血,滴落掩埋進漆黑的塵埃。 耳邊,是那人冰冷殘酷的聲音,“既然你已經是一個廢物了,這顆三界難得的魔丹對你來說就沒有什么利用價值了,本少爺就勉為其難收為己用了”。 血淋淋的手毫不猶豫地抽出,面上全是瘋狂的人,看著手里那泛著溫潤光澤的魔丹,眼里是驚喜若狂的笑意。他終于拿到了,這怨鬼林真正的至寶!他從來沒想過,這一切,來得這般容易。 “哈哈哈哈哈……是我的了,是我的了……這三界的神話,終于要由我羅白來一手打造……哈哈哈……” 待他笑夠了,他又一把掐住奄奄一息的男人的脖子,狠道:“本座早想問你一個問題了,你那五層的修為去哪里了?別以為本座不知道,就算是你全盛時期的七層修為,那天界的解九歌都不是你的對手?!?/br> 他手里的男人,卻是以著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失去著生氣,哪里又有力氣回答他半字? “果然,那女人入了冥河幾百年都沒能死,是你救的她……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毀成這般,值得么?” “有些事……又豈是……你能懂的?” 她需要他,他用他擁有的一切與她,他便是快樂的。 不管她要怎樣,他都陪著她,她不知道沒事,他知道就好。 * “青鋒!” 此時,正坐在碧水國國都一處茶樓聽書的人突覺心口一痛,手里的茶杯一個不穩(wěn)落在了桌上,濺了滿桌的茶水。 正是專心聽著那說書先生亂侃的人被這動靜驚動,轉過頭來白了一眼那一驚一乍的人,“死女人,你干嘛呀?手抽風了?” “青鋒……好像……出事了……” “我說女人你沒發(fā)燒吧?”敖大人故作樣子地用手量了量花朵額頭的溫度,“你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蟲,這人都沒個影子,你就知道人家出事了?你還真以為自己能通天地了?” “我和他……有契約未解……” 不知為何,花朵竟是有些悵然若失起來,心頭莫名難受,她明顯地感覺得出,那契約的力量,在逐漸消失…… 青鋒他…… ☆、第141章 故地重游 自從那日之后,花朵就開始失魂落魄起來,整個人恍恍惚惚,不管是做什么都顯得無精打采,莫說外人,就連對敖大人都不愿再搭理。她開始喜歡上了外面隨處可見的竹編躺椅,像年邁的老嫗一般,常常躺在上面對著不知何處出神,那么一躺,一天的時間時間就那么過了。 時間久了,某大少爺終于看不下去了。 “我說女人,既然這般擔心他,你就去找他?。孔谶@里發(fā)呆算個什么事兒?” 良久,眼神木木地看著不知何處發(fā)呆的人才緩緩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抱胸拽拽地倚在朱漆廊柱旁的人,動了動唇,慢悠悠道:“敖大人,你還是回你敖家去吧?” 突然聽著此話的人心頭一跳,頓時斂了眉間故意做出的桀驁不馴,沉下聲音道:“你什么意思?” 花朵將視線從那著精致對襟長衫的人身上移開,隨手折了一只桃花在手里把玩,幽幽道:“要是把你這敖家唯一的寶貝苗子給弄沒命了,我罪過就大了?!?/br> 聽著這莫名其妙說到底就是趕人的話,從來高傲無比的某只一下就炸了毛。 “我說死女人!本少爺要死要活什么時候關你屁事了?你想要本少爺走就直說!” “好吧,我就是想你走了。” “你……沒點良心的死女人”,敖大人咬牙切齒地瞪著花朵,氣得那雙銀色的眼瞳都開始有些獸化了起來,卻是最終不知想起了什么,渾身止不住的怒氣很快就消散了,偏過頭氣哼哼道,“哼,別當本少爺是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早些時候本少爺拼死拼活想要跟你劃清關系的時候你做啥去了?到現(xiàn)在才知道說這句話,我告訴你,晚了!” “……” 若是當初,大家都為陌路,她要怎樣他自然不關心半點,她就是上天了,他都不會多瞧一眼;但現(xiàn)下這個時候,兩人好歹也算是過了幾十年的“同居”生活,沒有感情也有了點點親情,何況他是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要他這個時候滾蛋,休想! 死女人!他堂堂一不愁吃不愁穿的敖家大少爺,怎么就栽在她身上了?……心頭正是滿心的嫌棄和不滿,那眼珠子卻是不聽話地自動移到了人家身上去,就收不回來了。 花朵就像一塊磁鐵,他大少爺就是一塊專門為這塊磁鐵量身打造的鐵坨坨,人家站在哪里,他就不能自拔地倒貼上去,扯都扯不下來……說到底,怪誰? “敖大人,我真的是為你好?!?/br> “放屁!” “……” 看著這大少爺那么一副執(zhí)拗模樣,花朵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借著手里的桃枝在地上畫了一個簡易的象棋譜,指著將棋的位置對他道:“敖大人,你知不知道,我已經被將軍了,我只是不想再害你的命而已?!?/br> “將軍?” 敖大人自動忽略花朵最后一句,卻是被前面那句不明不白的話弄得一頭霧水,忍不住走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她在地上留下的一堆鬼畫符,卻是翻來覆去沒瞧出個名堂。 “你不明白也很正常,我都是想了這么久才想明白的?!?/br> “你倒是說來聽聽。” “其實這個我也不能確定,只是猜測而已”,說著,花朵便是將桃枝移到其中一顆棋子,“你不覺得,三界禍起之源,真的有點像那些茶樓的說書先生所訴,多多少少與我這‘紅顏禍水’有些關系?” 經她這么一點撥,湊過來的銀發(fā)少年恍然大悟,這么一想,好似真的是很多事情聯(lián)系起來,都是在針對“顧雪舞”這么個人?尤其是那仙族,要真正與他魔族撕破臉皮怕是早就開打了,何必偏生要拉上個“顧雪舞”?不然的話怎么想都想不通。 一想到這一點,他渾身的汗毛莫名倒立起來,有些冷汗嗖嗖的感覺——現(xiàn)在這些事兒,恐怕不簡單只是仙妖魔三族之間的矛盾。而這一切的關鍵,居然是在一個“顧雪舞”身上,怎么想來都是有些詭異莫名的。 敖大人吞了吞口水,眼巴巴地看著花朵,指了指頭頂道:“你說是上面有人要與你過不去?” 花朵點了點頭。 “咱們今兒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不遮掩那么多,在我看來,除了他仙帝還有誰?”她將手里的桃枝一把扔在楚河對岸的帥位上,聲音迅速冰寒,“事情要真只是世人看到的仙妖魔三族之間的簡單矛盾就好了,可是,你仔細去想得話一切都經不起推敲,尤其是仙族有那么多的機會將小師叔置于死地,但是他們卻是沒有這么做”。別跟她說生死存亡之際,他仙族還會要那所謂的臉皮。 他墨君臨和妖族的希望無非就只在小師叔墨離一個人身上而已,要想對付妖族,方法再簡單不過,只要滅了他墨離,他妖族沒個萬把年根本就再無崛起的機會,除了上次在她面前貌似他們是下了狠手,但是,他們要是真要他墨離性命,又何必等到那時?怕是不過與她做樣子罷了。 “你的意思是……” “他們真正想要控制的人,恐怕是我?!被ǘ鋵⒆约翰聹y的結果說了出來。 “為什么?” 她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雖說這么說來,大部分的問題都能解釋得通,可是在敖大人看來,他仙帝似乎根本就沒必要這般大費周折來對付他吧? “那魔尊那事兒又怎么解釋” “也許我真的以前跟他見過?!被ǘ滢D頭看向了遠方,話語里難掩惆悵,“或許,他是不知被誰放在我棋盤上的棋子”。 小師叔是,她周圍的所有人都是……他們的生死,似乎都是因她而定。 “那你說,本少爺也是你這棋盤上的棋子么?” “也許是,也許不是?!边@個,她還真是不確定,或許…… 花朵正是神色寞落之際,卻是肩膀突然被人抓住,抬頭便見著離她一拳距離、俊美得有些陰柔的男人,“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本少爺是決定了,真相沒水落石出之前,我都不會離開的……哼,本少爺今兒開始就做一回這什么亂七八糟的棋子,我倒是要看看他們要怎樣來對付我”。 “你這又是何必?” “要你管!” 敖大人甩了花朵一大大的白眼,然后就拽拽地走開了。 看著那人頎長俊挺的背影,花朵小聲地嘆了一口氣,心中再難掩酸楚,似乎周圍的人對她都太縱容了、太好了…… 等等……周圍人……為何,這些能幾乎決定三界各族命運的人,似乎都與她有那么或多或少的關系……為什么? 突然想到這里的人,就愣愣地看著前面人的離去,說不出一句言語。 那個人,到底是在針對她,還是在怕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