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節(jié)
莽古這才想起正事,忙道:“對了,我是有急事的,方才我去禮部,他們的人告訴我一個消息,原來是你的母妃病了,父王傳信來,讓你快些回國探望。”騁榮聞聽,臉色大變。 不提騁榮聞訊色變,話說懷真乘車返回,走不一半兒,便聽馬蹄得得而來,外間小廝已經(jīng)笑道:“給郭大人請安?!?/br> 只聽郭建儀的聲音笑說:“不必多禮,可是懷真去了哪里?” 懷真聽那問話聲音正在旁側(cè),忙撩了簾子,往外一看,果然見郭建儀騎馬在側(cè),懷真含笑喚道:“小表舅,你自哪里來?” 郭建儀已經(jīng)猜到車內(nèi)是她,故而特意行在旁邊,說道:“我正想去你們府上,遠遠地看著是你們府里的車,便趕來瞧瞧,不想果然是你。” 懷真見他雖然形容依舊,然而面上神色飛揚,自不似昔日那般擔憂含愁之態(tài)了,便掩口莞爾:“去我們府做什么?” 郭建儀道:“自是去相謝你的。” 懷真見他眉目明朗,含笑相看,卻又醒悟是在街頭,當下道:“既如此,回府里說就是了。”當下放落簾子,郭建儀一笑,騎馬隨行。 不多時來至府中,郭建儀先去見了李賢淑,這才回到懷真這邊兒,說起先前賑災義賣之事來,懷真道:“不必謝我,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我只說了一句,是爹給出的主意,具體詳細,也仍是小表舅你們在中間cao持,何況原先也有騁榮公主等相助呢,方才我便是去她府上來的?!?/br> 郭建儀望著她,此刻卻不想說那些官面正事,躊躇片刻,問道:“小瑾兒……是在太太那里呢?” 懷真道:“因我今日出去,是以抱過去給我娘看著了,待會兒自會送回來。” 郭建儀點點頭,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懷真本心無雜念,忽然見他大有欲言又止之態(tài),她心中一動,就有些領(lǐng)悟,當下未免不大自在起來。 郭建儀卻也察覺了,暗中握了握手,才說道:“懷真,原本我……不想叫你為難,然而有句話,悶在我心中許久了,不說出來,只怕死也不能安心。” 懷真暗中驚心,便站起身來,不知如何面對。 果然,郭建儀道:“原先你嫁了人,倒也罷了。只如今,你跟他已經(jīng)和離這許久了,我因想著……” 懷真低垂著頭,蹙眉道:“小表舅……” 郭建儀不禁也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旁,忽地把心一橫,竟說道:“懷真,嫁我可好?” 懷真雖猜到他要說什么,卻萬想不到這句竟直接撞入耳中,情不自禁后退一步,竟把身后的盆景架碰得晃了一晃。 郭建儀怕她傷著,忙伸手出去,本意是想將她護住,誰知手一動,便順勢在她腰間攬住了,手掌心貼在那綿軟的腰肢上,竟再也分不開了似的。 懷真心跳加速,很知不妥,忙欲走開,誰知郭建儀見她大有回避之態(tài),手上略微用力,將也上前一步,復輕聲喚道:“懷真……” 懷真見此情此聲,不由心悸。她自打嫁了唐毅,雖然和離……卻從來謹慎自守,更不曾跟什么人如此親密,雖然從來當郭建儀是至親一般,卻也并未有似現(xiàn)在這樣的行徑舉止,忙顫聲道:“小表舅……”抬手在他身上一推。 郭建儀索性握著她的手,此刻已經(jīng)是箭在弦上,便鎮(zhèn)定心神,沉聲道:“我對你的心意,從來都未曾變過……本以為今生也只能這般盼望無果了,只是……瞧著你安好喜樂,縱然我一人孤凄,也自替你快活。誰知道……竟生出這許多事來?!?/br> 懷真想不到他竟會說出這許多話,一時怔忪,并無他言。 郭建儀凝眸望她,又道:“你跟唐毅和離之后,你雖不說,我卻知道以你的性情,自然是縱有愁山苦海,也只埋在心底罷了,何況前些日子府里的事兒多,你自然更不愿苦楚外露、叫表哥表嫂徒增傷心……可知我旁邊看著,心中滋味如何?你若是跟著唐毅,一生寧靜安好,倒也罷了,可如今……” 懷真聽了這些話,眼中已禁不住涌出淚來,只緊閉雙唇,垂眸不語。 郭建儀道:“我雖然才不如唐毅,家世種種也都不如他……但我自會照料陪伴你一生安穩(wěn),不叫你再暗地里隱忍垂淚,懷真,你總該明白我的心。對你……從來都是至真的?!?/br> 懷真滿心震動,自然知道他字字真心,然而卻又如何以對? 郭建儀嘆了聲,將她的下頜微微抬起,見她眼中濕潤,便道:“我無心惹你落淚,卻是我的罪過了,好懷真,不要再哭了,你從來懂事,我也從來懂你,就許我陪著你……這一生,可好?” 懷真無以應對,心亂如麻:“我……小表舅……” 郭建儀注視良久,原本溫柔的眼色之中,多了幾分焦灼之意,禁不住往前靠近了些,道:“我已經(jīng)蹉跎這許久,天可憐見兒,竟叫我有機會說出這些話來,好懷真……過去之事,你且也該放下了,只為以后打算可好,成全你自個兒,也成全了我?!?/br> 懷真口干舌吶,她雖從來都敬愛郭建儀,卻是親情居多,另外還有一多半兒的感激,只因他從來溫柔寬和,每每在她無助之時相伴不離,然而若論起男女私情,卻是從來不曾有過。 先前郭建儀來了那一遭兒,她因看出他有些意思,因此只忙回避了……乃是不愿他說出口來罷了,只因他若說出來,卻叫她如何拒絕?她從來都不是個擅長拒人千里的,更加對方是郭建儀,越發(fā)不忍心以一言一語傷他分毫。 然而他畢竟仍是把這無限心事捧了出來,在她眼前,而她也退無可退,畢竟是要選擇。 跟唐毅和離……又遭了那些波折之后,心本就如古井之水一樣,只一個波瀾不再起就是了,更沒半點兒再嫁的心意,誰想到竟仍躲不過這無頭情債。 此一刻,兩個人在里屋說話,丫頭們都在外間,倘若有人不期然地進來,瞧見這一幕情形,自然更是說不清楚的。 懷真竭力定心,便低低說道:“我知道小表舅是天底下難得的,也從來敬重有加,只是我畢竟是嫁過人的了,還有小瑾兒在,從沒想過再嫁他人,京城內(nèi)的好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懷真竟不算什么……” 懷真掂掇遲疑著,說到這里,郭建儀便打斷了她:“京城內(nèi)的好女子自然多不勝數(shù),可是應懷真只一個,你叫我再往哪里尋去?” 忽地又道:“小瑾兒是你的孩子,若你嫁了我,我自然視同己出,又有什么話?還是……你莫非信不過我,覺著我會虧待你們?” 懷真本就不擅面對這些情形,聽了這幾句,越發(fā)被堵得無言以對:“我并沒這個意思……” 郭建儀見她接了口,便說道:“既如此,你便是信我的為人了?” 懷真只得道:“我自然是信的?!闭f了這兩句,便覺得接的甚是不好……他心里明明沒什么曖昧之意,卻陡然多了幾分,頓時更不自在,又兼郭建儀靠得甚近,懷真的臉上,便不由地泛出紅來。 郭建儀瞧在眼底,眼中越發(fā)溫柔了幾分:“其實我心里也知道,懷真也是疼惜我的,不然……為何先前那樣四處奔波的?” 懷真待要說“不是”,但她的確是曾擔憂過他,可又萬萬并非他如今的這份意思。 正遲疑中,郭建儀道:“上回你看著曾送我的香囊,說是舊了不香了,可知在我心底,這份兒香從來獨一無二,一佩一生的?就如……懷真一般……” 郭建儀從來不曾仔細說著情話,如今竟忽然說出這幾句來,低低話語中,那股綿綿柔情,自然叫人聞之動容。 懷真微睜雙眸,本正想著叫他放手,聽了這幾句話,卻不覺懵懂起來。 郭建儀見她雙瞳剪水,又有些朦朧之意,不覺心動,目光下移,望著那嫣紅櫻唇,他渴望良久,卻從來都相望不相即……當初她嫁了唐毅,他也只能天各一方似的,默默凝望罷了,——望著那人或擁或抱,種種繾綣不避人處的溫存,如今天光乍開,給了他一線之機,他仿佛也有此福分,能擁她在懷,也能如那人一樣,肆意嘗她唇上甘露…… 郭建儀從來冷清,心底想到這許多,卻竟忍不住血液奔涌起來,剎那竟通身滾熱,便啞聲喚道:“懷真……我、我……”顫抖著未曾說完,便埋首下來,往那唇上吻落。 ☆、第 335 章 是夜,李賢淑因問起懷真:“白日建儀來尋你做什么?” 懷真正拍著小瑾兒哄著他睡,低聲答道:“無非是相謝前兒的事?!?/br> 李賢淑瞅了她一會兒:“沒說別的?” 懷真道:“又說什么別的?” 李賢淑見她不提,自也不好多話,只佯作嘆息般道:“說來建儀也怪,人也不差,官兒做的又大,這許多年來卻總也不成個家,家里沒個管事料理的女人怎么能成呢?看著叫人怪心疼的?!?/br> 懷真隱約猜到幾分。李賢淑見她緘口不言,又道:“懷真,你覺不覺著……建儀他對你……” 因郭建儀白日那一番……懷真好不容易安穩(wěn)心神,如今被她一句話引起,不覺又攪亂心緒,便道:“娘,別說了。” 李賢淑才試著張口,又被她這樣擋回來,無奈,便道:“娘也不是逼你怎么樣,只是覺著,建儀算是個極不錯的了,唐家那邊兒……看著也沒……你畢竟還年輕……” 懷真輕聲道:“娘,小表舅自然是極好的,可難道是極好的,就得是我的不成?何況縱然不嫁人,難道我就活不了的不成?” 李賢淑聽了這話,便道:“娘只是怕你以后為難……其實我跟你爹都知道,只怕你仍是對毅兒……倘若你當真忘不了他,我看唐夫人對你又那樣,不如干脆重歸于好……” 懷真越發(fā)皺眉:“娘別說了,什么重歸于好,只別再想了。我也不要再嫁人,橫豎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就完了?!?/br> 李賢淑見她這樣決然,倒是不好再說什么了,便又坐了會兒,自回房去,便跟應蘭風把此情說了。 應蘭風沉吟半晌,道:“這孩子從小兒就性情倔強,原本又那樣一心地不肯嫁人,誰知遇上個唐毅……磋磨著那許多日子,他們兩個從來又好的鴛鴦似的。只怕……懷真的心都放在他身上,這會子,你我雖覺著建儀好,只怕懷真心里竟已經(jīng)容不下別人了?!?/br> 所謂知子莫若父,大概便是如此。李賢淑道:“這又有什么呢,心里有人,難道就不吃飯過活了不成?偏又不肯再回唐家,既如此,索性嫁給建儀,我也冷眼看了這多年,也知道建儀的為人了,以建儀的性情,還不是捧在掌心里當寶?” 應蘭風笑道:“若懷真的性子跟你一樣,那自然就沒這許多了,只怕這會子不用咱們說,早跟建儀好了。” 李賢淑嘆道:“如今我也不知怎么是好了。我倒不是逼著你女兒嫁,只是覺著咱們阿真這樣的人品樣貌,孤零零的……只想著給她配個極好的人兒、疼著憐惜著才也安心?!?/br> 應蘭風笑道:“你不必先替她cao心起來,橫豎只看懷真自個兒的心意就是了,須知強扭的瓜不甜?!?/br> 李賢淑忍不住埋怨:“多半懷真的性子像你!常常就死倔起來!” 應蘭風噗嗤笑了,將她抱?。骸安还芟裾l,都是咱們的好女兒,縱然一輩子再不嫁人,難道咱們會虧了她?將來縱然你我不在了,還有佩兒,還有準兒呢,何況真兒自己也是個有章法的,先前不多虧了她跟大元寶私底下做那生意……才撐著家里?近來又做了那樣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外頭提起來,誰不稱贊呢?你說是不是?” 李賢淑點了點頭,到底有些感傷:“罷了,我也是怪cao心的,橫豎先只守著懷真跟小瑾兒好生度日便是了,想先前她嫁了唐家之后,你我何等孤凄,現(xiàn)在既回來了,也不算是壞事。” 應蘭風忍俊不禁:“是是是,也不算壞事。所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罷了,一切只順其自然,看孩子們的造化罷?!?/br> 是夜,不說應蘭風夫婦房中嘀咕。且說懷真抱著小瑾兒,也不覺思緒萬千。 情之一字,真如毒物一般,果然不能沾染。比如凌絕之于她,比如她跟唐毅,再比如她之于郭建儀。 倘若今生未動心之初,把心意托付在郭建儀身上,倒也罷了,偏偏有個想也想不到的唐毅。 兩世為人,前世是一廂情愿的恩愛,似鏡花水月。但今生,卻是著實的想象不出的那些相愛相惜的繾綣纏綿。 是以如今對郭建儀,竟也只是一個: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畢竟是要辜負了。 然而想到郭建儀其人,那明明失落卻強作無事的神情,竟有萬般愧悔,無法言喻。 次日午后,唐夫人便來了府中,跟李賢淑兩人便逗弄小瑾兒玩耍。 懷真得空便自去花園內(nèi),正在花房內(nèi)調(diào)香,心無旁騖之時,猛然仿佛覺著地震了一下,耳畔似有轟然之聲,有些站不穩(wěn)腳。 桌上的各色盤盞香料等物,也隨著抖了抖。 懷真心驚,忙放下手中之物,出來查看,卻見花園里也有三兩個小丫頭,都也癡癡呆呆站著,仿佛受驚了似的,不知怎么樣。 正笑荷掐著一簇花兒飛跑過來,有些慌張地拉住懷真的手道:“姑娘別進房里去,仿佛是地動了呢!” 懷真人經(jīng)兩世,都沒見識過地動之事,慌忙道:“小瑾兒呢?” 笑荷道:“不妨事,夫人看著呢。” 果然就在此刻,便見花園那邊兒,李賢淑跟唐夫人兩人也都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幾個丫鬟跟奶母,李賢淑懷中抱著小瑾兒,正四處張望,目光相對,見彼此平安,才各自放心。 大家伙兒仍是不敢進房,又站了約略一刻鐘,見平靜安然,才散了惶恐,各自回去了。 懷真也松了口氣,自進花房行事。 這一番忙碌,便將近黃昏時分了,房內(nèi)光線也有些暗淡,不宜行事。 懷真便把香放在盒子里,想等明日再繼續(xù),正欲出門,便聽得外頭腳步聲響起,有人道:“原來下午那一場大響,并不是地動了,你可聽聞了?原來是軍器局那邊兒出了事呢!” 懷真聞之心驚,先前應蘭風是提過這軍器局的,正是跟內(nèi)府監(jiān)造一塊兒負責火藥制造等物,之前還出過事故。 卻聽另一個道:“你打哪兒聽說的?” 小丫頭道:“先前門上都在傳,方才是咱們爺派了小廝回來報,叫奶奶別擔憂,說爺并沒有在那里,只聽那跟隨爺?shù)男P說的呢,軍器局那仿佛死了不少人,連房子都震塌了幾處?!?/br> 懷真聽說應蘭風回來了,一顆心才又安穩(wěn),當下松了口氣,便要出門回房,卻聽那小丫頭繼續(xù)說道:“我也只遠遠地聽了一句,怎么說唐府里的三爺在場……也不知真假……唐夫人正著急,要回家去呢?!?/br> 懷真正舉手開門,猛然聽了這一句,滿頭暈眩,手足發(fā)麻,忙拉開門跑了出去,卻見那兩個丫鬟已經(jīng)走開了,懷真呆站片刻,便提著裙子,如風般往前面兒跑去。 李賢淑正打發(fā)了回來送信的小廝,就見懷真忙忙跑來,神情惶急。 李賢淑即刻明白她聽說了,便握著手說道:“你別著急,你爹就是怕咱們擔心,故而派人回來說了聲。因出了事,這會兒你爹現(xiàn)在也正在那里處理后續(xù)諸事呢,唉……這樣兇險的地方,如何去得?” 懷真氣喘著問道:“爹有沒有說過三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