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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與花共眠(重生)在線閱讀 - 第346節(jié)

第346節(jié)

    永慕欲言又止,小唐微微瞇起眼來:“是皇后娘娘多心?皇上原本沒有此意的?”

    永慕掃他一眼,忽地一笑,竟然不答,徑直快步走了開去。小唐一怔,因見身后仍跟著許多太監(jiān)宮女,倒是不敢如何造次,只忙又跟著走了幾步,才道:“皇上?”

    永慕走到那欄桿邊兒上,便打量外頭濤走云飛,片刻,才說道:“我原本并沒十分的意思,只昨晚上聽皇后說起來,才觸動心事……其實你也是知道的,當初倘若不是忌憚我那哥哥們,我自也是有意娶敏麗的,那時候……懷真還曾跟我提過呢,恨只恨……”

    小唐見他皺著眉,滿面懊悔,便道:“不過是個人的命罷了?!?/br>
    永慕聞言,喃喃道:“雖是命,卻也是朕至為懊悔的一件事……若當初不是那樣謹小慎微,拼了一切娶了敏麗,如今她也不至于是今日這般,遭逢如此坎坷,我心里……”

    小唐自然也是真心疼妹子,也知道敏麗一路至此,其中苦楚著實不足為外人道。

    小唐幽幽一嘆:“皇上不必這般,你我雖同樣的憐惜敏麗,只對她而言,能遇上世子那樣的好人,曾跟他做過一場夫妻,卻也是她心甘情愿的?!?/br>
    永慕點頭,卻又道:“我自然知道m(xù)eimei是個重情之人,然而因為這個,卻叫她下半生如何著落?我是知道你會照料她一生,然而畢竟她尚且青春,又要撫養(yǎng)孩兒,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你也自懂得?!?/br>
    兩個人說到此,小唐已經(jīng)明白永慕的意思了,也出了會兒神:“敏麗性情柔弱,只怕這宮內(nèi)并不適合她,何況她自個兒仿佛也是不愿意的?!?/br>
    永慕不答,頃刻,才低低道:“她若肯答應(yīng)入宮,朕自會一生善待……絕不會虧她分毫,只……看meimei自個兒的意思罷了?!?/br>
    兩人各自揣著心事,便暫時按下不提。

    永慕想到一事,便問:“是了,且說正事,如何我聽景深說,近來已經(jīng)找到了法子對付那扶桑細作……還跟你有關(guān)?”

    小唐見他提起此事,因笑道:“景深亂說罷了,何至于就跟我有關(guān),只是一絲兒牽連而已。他只是仍無把握功成,因而故意把我拉扯進來,倘若敗了,皇上大概不至于狠罰一番?!?/br>
    永慕失笑,道:“景深倒是越來越精明強干了。”

    小唐道:“正是,我原本也說,有他在京內(nèi)坐鎮(zhèn),我也是放心的?;噬弦沧苑判牧T了,他處事向來仔細,等有了具體消息必會稟明?!?/br>
    如此,同永慕說罷,小唐便自出宮回了禮部,才略坐了會兒,便見陳基進來遞送公文,他便問道:“近來你可見過那王浣溪?”

    陳基見問,臉上微微異樣,道:“只得見一次,她如今跟隨鎮(zhèn)撫使……看來十分之忙?!?/br>
    小唐點頭道:“你做的甚好?!?/br>
    陳基見他夸贊,受寵若驚,便低下頭去,小唐若有所思看了他一會兒,半晌卻只道:“出去罷?!?/br>
    陳基松了口氣,便慢慢地退了出來。

    話說陳基來到外間,門口站了片刻,無聲一嘆,便沿著廊下而行。

    行不多時,腳步頓了頓,卻想起自己如今所站的地方,正是當日王浣溪女扮男裝、被唐毅斥退,她便是在此落淚的。

    陳基站了會兒,眼前竟浮現(xiàn)當日在女學之中的那一幕情形。

    ☆、第 296 章

    話說陳基自打得了小唐密囑,再去女學之時,便叫管教嬤嬤喚了王浣溪來,在教習班房之中相見。

    王浣溪并不知他意欲何為,只垂首站著。

    陳基將桌上的一本書簿拿起來,遞予管教嬤嬤,嬤嬤簡略翻看了幾眼,笑道:“這卻是天書一般了,如何能看得懂?”轉(zhuǎn)過身,給了王浣溪。

    浣溪不明所以,忙雙手接過,打開一看,又驚又喜,笑道:“是扶桑語?然而先生先前不是說……”

    陳基道:“禮部的書冊自然是不能隨意拿出來的。只是看你這般想學,倒是叫人不忍,這是我家中私藏的書,卻不與禮部相干……暫時借給你,你便自己看罷?!?/br>
    王浣溪這才明了,忙向著陳基致謝,道:“多謝先生成全?!?/br>
    陳基見她滿面喜悅,心中倒是有個疑問,正在思忖,還未開口,不妨那管教嬤嬤聽到這里,也說道:“我當是什么呢,原來是那倭鬼子的話,好端端咱們的話還說不夠呢,如何倒要學他們說話?且嗚里哇啦,句不成句,字不成字,恁般難聽。”

    陳基不答,只看王浣溪,卻見她猶豫一會兒,才道:“并不是故意要學他們說話,只是多學些東西,對自個兒到底是好的,所謂‘學以致用’,或許有朝一日,可以派上用場呢?”

    陳基挑了挑眉,心中倒是一笑,想不到這小丫頭竟然還有些主張。

    王浣溪這才對他又道:“學生定會好生細看,看完之后,再還給先生?!闭f著,才又行禮,轉(zhuǎn)身自去了,當下無事。

    這王浣溪性子外向,卻也有些天賦,學的倒是快,幾日就看完了一本書。陳基試著問答幾句,她雖磕磕絆絆,卻也答的還算伶俐。

    陳基不由又生了惜才之心,因笑道:“可惜了,你若是個男子,必然是我們禮部的人了?!?/br>
    不料王浣溪聽了,便道:“如今皇上特特創(chuàng)立了這女學,將來……也說不定會如何,倘若我當真也有可進禮部的一日呢?”雙眼閃閃發(fā)亮。

    陳基啞然失笑:“你這小女子,倒是好大的口氣,那些頭懸梁錐刺股,三更燈火五更雞,打小兒勤苦念書等科舉的相公們還不敢奢望就進禮部呢,你看了兩本書,就敢說這話?”

    王浣溪因跟他來往幾次……又想到當初她去禮部,陳基是曾見過的,然而陳基竟不說破,這自然是他通大局亦顧惜她體面之意,因此心底對他的敬畏去了幾分,便笑道:“倒不是胡吹大氣之意,然而為人于世,自是要有些志向的……進禮部,便是我平生志向?!闭f到最后一句,臉上微微發(fā)紅。

    陳基雖看出她面上微紅,卻不解此意,只仍笑道:“有志向自然是極好的,只不過,這立志自然要腳踏實地才使得,倘若一味妄想,空立大志,再如何天花亂墜不可一世,也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勸你還是勤懇些?!?/br>
    王浣溪被他這般話一說,如兜頭一盆冷水,面上就有些訕訕的。

    陳基見她不言語,心中也自想事情,就也沒說話……不料浣溪小聲說道:“那方才先生說我若是男子,便可入禮部的……”

    陳基笑道:“我只說是‘可以’,并未說‘一定’。”

    浣溪皺了皺眉,忽然又說道:“先生是禮部的人,卻來女學教授課程,這必然是唐尚書同意的了?”

    陳基見她忽地提起唐毅,微微愕然,便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br>
    浣溪道:“原本以為尚書大人并不會喜歡這女學呢,不料竟是如此?!?/br>
    陳基尚不疑有他,便道:“我們尚書跟皇上……從來都是極好的,兩個人的理念自然也是相仿,何況尚書大人從來都高瞻遠矚,所思索想,自是凡夫俗子所不及?!?/br>
    浣溪聞聽,竟忍不住嫣然一笑。

    陳基猛地看見她這般笑容,心頭一震,忙斂了神思飛快一想……

    卻見浣溪笑罷,道:“既然唐尚書有如此遠見,將來倘若……也會贊同讓女子入禮部,也未可知的?!?/br>
    陳基一聲不響,只是瞇起雙眸,仔細打量她。

    浣溪眼珠轉(zhuǎn)了兩轉(zhuǎn),見他不做聲,正欲告退,陳基忽然說道:“二小姐是工部應(yīng)尚書的義女,算來,我們尚書大人……也跟二小姐有些親戚相關(guān)呢?”說話間,便看了一眼那教養(yǎng)嬤嬤。

    那嬤嬤會意,便退了出去,只在門口暫候。

    浣溪并未留意那人出去,只在想陳基這話,便微微一笑道:“正是,若認真說起來,怕我還要叫他一聲姐夫……”

    “姐夫”二字出口,臉上神情越發(fā)異樣,臉頰似紅非紅,依稀帶幾分忸怩羞怯之意。

    陳基眉頭一皺,此刻已經(jīng)明白了十分了,因一聲冷笑。

    提起唐毅,浣溪正有些恍惚,因此竟露了幾分行跡,猛然間聽到陳基冷笑一聲,才抬起頭來,畢竟有些忐忑,便要告退:“學生……”

    不妨陳基冷冷地覷著她,道:“我當你為何這般勤立想要學外國的話,原來并不是所謂‘學以致用’,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浣溪心頭一震,臉色微白,便道:“先生這話何意?”

    陳基哼道:“我這話,雖不中聽,卻是好意。勸你還是息了那不該有的心思,天下太平?!?/br>
    浣溪禁不住也皺了眉,抬眼看向陳基,她雖然被說中心事,可人尚鎮(zhèn)定,并不見十分慌張,反道:“我不懂先生在說什么。”

    陳基見她并未羞怯慌亂,便笑道:“素來仰慕我們尚書的,別的地方罷了,只說這京城中,又有多少名門淑媛日思夜想,求他一顧而不得,且他又是個最專情的人,從前未娶之前,連那名動京城人人垂涎的沙羅舞姬……都從未沾手,何況是那些庸脂俗粉?!?/br>
    這“庸脂俗粉”四字,咬的格外重些。

    浣溪自然知道他的話中大有嘲諷之意,不由心頭一顫,便瞪向陳基,想要說話,卻礙于對方的身份,倒是不好跟他紛爭起來。

    然而浣溪雖然不曾出口,陳基望著她惱怒的眼神,早就了然,卻越發(fā)輕描淡寫道:“怎么,你不服氣?我說的不過是事實罷了,我們大人,心中眼里,自來都只是懷真小姐一個……別人縱然是記掛,只怕也是白記掛,這種癡心妄想——竟比先前那空中樓閣還更要遙不可及些呢!”

    浣溪聽他言辭辛辣,毫不留情,臉上從雪白瞬間漲紅,到底是年輕氣盛,一時忍不住,便道:“先生這話太過了!”

    陳基瞥著她:“哪里太過?原本我也說過,這些話,雖然不中聽,卻是好意。難道你竟不懂?”

    浣溪渾身微微發(fā)抖,她畢竟是個女孩兒……有些私心妄想,小兒女之情,卻又怎么好跟個陌生男子高談闊論辯解起來?因只是緊緊地握著拳,怒視著陳基。

    陳基看她劍拔弩張的,倒是覺著有趣,忍不住又笑了兩聲。

    浣溪見他如此輕視,氣得不發(fā)一句,轉(zhuǎn)身就要走,忽聽陳基又道:“不過,倘若想要我們尚書正眼相看,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浣溪本打定主意,再也不理會此人,忽地聽了這話,卻仿佛眼前垂下一個金光閃閃、掛著美味佳肴的金鉤來,向著她搖搖晃晃地。

    浣溪便情不自禁轉(zhuǎn)過身來,望著陳基似笑非笑的眼神,道:“你、你說什么……莫非又是嘲笑我的不成?”

    陳基搖了搖頭,道:“我是好心,你卻懷疑?自從尚書進禮部開始,我就一直跟隨身邊兒,自然是最懂他的性情,先前出使各國,就連那最異域風情的女子,又見過多少?數(shù)不勝數(shù)……然而也不過是過眼云煙而已。橫豎不管你是美若天仙,亦或者傾國傾城,在他的眼里,都只是一堆脂粉骷髏,從無兩樣罷了?!?/br>
    浣溪聽他又提此事,不由咬牙切齒,只是姑且按捺,且看他又說出什么來。

    陳基含嘲帶諷地說了兩句,才道:“是以當初他娶了應(yīng)家小姐,竟是愛若性命似的,又恩愛的那般,我們上下都詫異著呢……”說著,眼中竟透出向往之色來。

    浣溪禁不住,忍怒含恨道:“先生到底要說什么?”

    陳基方笑道:“是了,我要說的是,如今對我們尚書大人而言,最重的自是兩件,第一便是國家大事,第二便是家中嬌妻了。除了這兩件,其他再也入不得他的心,既然你是一堆粉骷髏了,憑色相要尚書高看一眼,自不可得,因此只能從第一件著手,倘若你當真是個有能為的,作出些常人不能為的大事,何愁他不對你另眼相看?!?/br>
    浣溪呆了呆,顧不得理會他話語中的嘲笑之意,只喃喃說道:“我不懂這話,何況,縱然我有此心,又哪里去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去?又哪里有什么大事叫我做去?”

    陳基琢磨了一會兒,沉吟不語。

    浣溪本來甚是失望,忽地見他面上有些遲疑之色,她心中靈光閃動,便道:“莫非先生有法子?”

    陳基卻搖頭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別的事……然而此事縱然是最精明的男子,行起來還困難重重呢,何況是你?且此事不是好玩兒的,你又是應(yīng)尚書的義女,若有個三長兩短的……故而我說,你還是好端端地留在女學,安分守己些罷了!”

    浣溪正自毫無辦法,忽地見他說出這模棱兩可的話來,便撲到桌子前兒,目不轉(zhuǎn)睛看他:“先生到底有什么話?且快同我說!”

    陳基咳嗽了聲,皺眉瞥她:“你何苦只管問?莫非沒聽見我說?行此事有性命之虞!”

    浣溪擰眉,咬牙道:“原本我是罪臣之女,若不是義父搭救,這會子只怕也早生死不知了,又怕什么?”

    陳基原本存奚落之心……聽了這話,不由復(fù)又詫異,卻仍不敢輕易出口,只顧思量。

    浣溪盯著他的雙眼,哀求道:“先生到底有什么法子,求先生告訴浣溪……”

    陳基對上她渴求的眼神,心頭微震,見這般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倘若真的有個好歹……

    正心存不忍,噤口之時,忽地又想起在禮部時候,唐毅同他輕輕說的那幾句話……一時左右為難。

    正好兒浣溪又不停相求,竟似撲火飛蛾般迫不及待。

    陳基定了定神,才終于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十分知情,只是聽人提起,說是鎮(zhèn)撫司的凌大人,近來有一件難辦的事兒……急需一個合適的人,究竟是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然而凌大人身為鎮(zhèn)撫使,他所為的事情,自然是脫不了腥風血雨刀光劍影,豈是你這種小丫頭能摻和在內(nèi)的?故而我奉勸你……”

    后面這幾句話,仍是陳基不忍之意,乃是好心。

    不料浣溪聽了,反透出喜色來,竟對陳基道:“凌大人我是隱約見過一面兒的,也知道他跟唐尚書交情最好,這一次在新羅,不是多虧了他搭救的?”

    陳基見她渾然沒把自己后面的好心之言聽在耳中,不由錯愕。

    浣溪又忙道:“然而我不知鎮(zhèn)撫使要的是什么人,我倒是不怕他用我,就怕他也看不到眼里……先生可不可以幫我問一聲兒呢?”

    陳基先前故意提起此事,實則就是在等浣溪這句話,然而此刻聽她果然問了出口,心中卻竟沒有什么歡喜之意,只皺皺眉看著她:“你……此事不必cao之過急,你且回去再細想明白就是。何況你背后尚有應(yīng)尚書等,不是好玩兒的。等一切妥當了再說罷了?!?/br>
    浣溪正滿心喜悅,忽地見他這般堅決,只得告退出來,復(fù)想了一日,卻仍是不改初心……到底一力遂了心意。

    陳基站在廊下想了許久,終于搖頭自嘆了聲:“想來我的修為仍是不足……這本是她一心一意求的,我也不過順水推舟地點撥罷了,何況又是利國之事……如何我的心里卻總是有些過意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