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節(jié)
小唐聽了,沉吟片刻,便問道:“你聽她說扶桑話,說的如何?” 陳基笑道:“委實不怎么樣,跟先前來說新羅語的時候,天壤之別?!蓖蹁较男铝_話倒是說的十分正統(tǒng),倘若是中國人聽來,還以為是不折不扣的新羅人。 小唐也不答話,垂眉仿佛在想什么,陳基見他如此,知道是在思謀事情,便不敢出聲相擾。 如此又過了一刻鐘左右,小唐道:“你過來?!?/br> 陳基忙走到跟前兒,唐毅低低地對他說了一會兒話,陳基聽著,面露詫異之色,小心看他問:“您的意思是……” 小唐一字兒也不多說,只淡淡道:“你去罷。” 當下陳基不敢再問,忙退后數(shù)步,轉(zhuǎn)身出外,一邊兒在心底思謀揣測。 又過數(shù)日,先前那兵部主事貪墨之事已經(jīng)水落石出,證據(jù)確鑿,皇帝申飭了兵部尚書宋捷,又命兵部上下自查,大理寺派人監(jiān)察。 這日,應蘭風忽地來到唐府,懷真聽聞,喜不自禁,忙出來見過父親。又問為何忽然來此。 應蘭風握著手道:“并沒別的事,你且放心……只是順道來看看你?!?/br> 先前李賢淑因看出懷真有了身孕,私底下立刻便跟應蘭風說了,兩口子暗中高興的無法形容。 這會兒,應蘭風仔細打量了懷真片刻,見女兒并沒有瘦,且精神極好的,容顏生輝,竟比少女時候更多一份別樣風姿。 應蘭風暗自點頭,便笑說:“可見毅兒待你極上心……你可有沒有惹他不快呢?” 懷真忍笑道:“爹爹說哪里話,我做什么又惹他不高興?” 應蘭風嘆了口氣,道:“那日你在家里問你哥哥的事,佩兒事后便同我說了……我知道你面上雖不說,實則是有心的,回來后,可沒跟毅兒鬧騰?” 懷真便咳了聲,低頭悄聲道:“不曾鬧?!?/br> 誰知應蘭風察言觀色,早看出來了,便握住懷真的手,含笑說道:“爹知道你向來心事重,生怕給你知道了,反對你不好。因此才叫他們都瞞著你,這件事不怪毅兒,委實是我冒失了,如今看來,竟全靠他謹慎周全,才讓爹不至于……咳,總而言之,倘若你再為了爹責怪他……爹可真真兒過意不去了?!?/br> 懷真見他欲言又止,知道涉及朝堂,便不追問,只道:“我自然是不懂那些正經(jīng)大事的,只是……畢竟是爹爹出事呢,難免恨他一聲兒也不透給我,然而他畢竟是個通情達理的,我雖惱他一回,他也并不放在心上罷了?!缃衤牭目谖?,莫非是水落石出了?” 應蘭風微微點頭,說道:“個中詳細,爹爹自然不能跟你一一盡說。只是這一次,的確是我有失考量,你只記著,萬勿跟毅兒鬧,他的確是個難得的,又且對你一心一意,你別再錯怪了人家。” 懷真聽應蘭風說了這句實落的話,便嫣然笑說:“橫豎爹如今好端端地,爹既然都不計較了,我又做什么還記得呢,何況……我跟他并沒別的,從來都好好地呢?!?/br> 應蘭風見她言語神情里,盡數(shù)透著一股難掩的甜意,知道他們畢竟是恩愛夫妻,懷真素來懂事,小唐又是那樣疼她……只怕雖有不快,也不過是“小吵怡情”而已,便哈哈笑了幾聲,也放下心來。 原來前兩日,唐毅覷了個時機,便找到應蘭風,因同他說起彈劾的那兩人之事。 兵部主事倒也罷了,談到王赟,唐毅道:“岳父明鑒,當初我聽岳父說了之后,便即刻命人前去詳查端倪,然而王赟在當?shù)貐s是個眾口一詞、人盡贊頌的賢能武將,為人大有才干不說,且素來行事廉正清明,并無什么茍且徇私之處?!?/br> 應蘭風道:“我先前也命人探查過,如何說辭同你的不一樣?何況此事乃是戶部王大人親口所言,他還因此殞身,且那兵部貪墨的事也已經(jīng)確鑿,王赟的事又豈會有錯?或者這王赟乃是個大jian若賢之人,知道了風聲,故意裝束出來哄騙的……也未可知?” 小唐沉聲道:“岳父所言自然有理,然而王大人被害之事,仍在詳查之中,倘若他也是被人誤導、錯信的呢?且王赟所守著的那南圍口,乃是出海入海的要塞之地,多虧他這十年來鎮(zhèn)守著,才叫海靖無波,倘若這貪墨之事傳揚出去,只怕軍心民心皆亂,更引發(fā)別的變數(shù)……岳父且深思?!?/br> 應蘭風一凜,皺皺眉看著小唐:“你的意思……莫非是有人誤導王大人,透這消息給我,并不是想要懲治兵部貪墨之事,意圖卻只是在王赟不成?” 一念至此,頓時有些毛骨悚然之意。 小唐溫聲道:“岳父也莫急,尚未有定論呢。故而我說,此事不可cao之過急,總要一絲一毫,分理明白才可行使,若輕舉妄動,倘是中了jian人那不可言的陰毒計策,豈不是自毀長城?只怕后悔晚矣?!?/br> 應蘭風霍然起身,心頭一陣陣戰(zhàn)栗,回頭看向小唐,張了張口,卻又說不出話來。 小唐卻明白他的心情,便不免開解勸慰道:“岳父疼惜百姓,自然最恨貪官,這設計之人,也是看準了岳父這一點……故才行事,何況又不惜害死了王大人做籌碼,他們?nèi)绱怂阌嬋绱撕荻局苋栏敢蚨杏?,也是人之常情?!?/br> 應蘭風同他對視半晌,心中又驚又悔,且又后怕……這會子才想起當日他彈劾兩人之后,小唐只是向著皇帝使眼色,并沒有當面兒站出來反駁阻止,其實已經(jīng)是在保全他的體面而已…… 應蘭風因明白這其中緣由,心中萬般感慨,又因聽應佩說了懷真知情之事,生怕懷真為了自己,跟小唐不合,因此才親來唐府,同懷真解釋此事。 如今見兩口子好端端地,應蘭風自然暢快,略坐片刻,唐夫人也自長房那邊回來,彼此又攀談了幾句,應蘭風便告辭回府。 誰知才進了府中,就見李賢淑迎上來,急匆匆地拉住說道:“如何這會子才回來?若還耽擱,我便要叫人去找了……” 應蘭風見她這般張皇,知道有事,忙問究竟。李賢淑唉聲嘆氣道:“你不知道……這可從何說起呢?浣溪那孩子……竟然不見了!” ☆、第 294 章 原來自打過了年,程家便同應蘭風商議,想要快些迎娶王浣紗。 只因程公子畢竟年紀大了,倒是等不得那許久,再加上王浣紗家里乃是遭難出事,子女們又差點兒淪為階下囚……因此倒也不必格外恪守那些舊規(guī)。 應蘭風也覺著王浣紗年紀也是不小,若不是王家出事,此刻她也早嫁為人婦了,若還留下去,倒是有些耽擱了她。因此回來府中,便同王浣紗商議,想聽她的意思。 浣紗聽罷,半晌無語,應蘭風只道她是羞了,便想讓她好生想想再說。 不料浣紗道:“所謂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如今義父是我的父親,所有種種,自然是您替我拿主意就是?!?/br> 應蘭風見她這般乖順,才笑道:“既然如此,你是答應了?” 浣紗臉上微紅,并不言語。 應蘭風思及她素日的謹慎小心,十分憐惜,便溫聲笑道:“你不必擔心,這程家乃是清貴世家,教養(yǎng)都是極好的,程公子也委實是個溫柔可靠之人,你嫁過去,絕不會吃虧。再者說,倘若真有個不妥當,為父也依舊會給你做主,絕不會就不管你了。” 浣紗垂著頭,眼中已經(jīng)涌出淚來,點頭道:“是……多謝義父。” 因此上,便把兩家的親事定在了三月。 定了日子后,李氏不免忙著cao辦各色一應物件,浣紗見她忙里忙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只忽地想到……自從浣溪去了女學之后,再不曾回來,也不知她如今好不好。 眼看自個兒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浣溪卻依舊音訊全無,浣紗畢竟是jiejie,便托著哥哥王曦在外細細打聽,最好親去見她一面兒方好,至少要告訴她,自個兒的jiejie要成親了。 王曦聽了浣紗所說,一日果然來至女學,只在門口求說了一會子,門房上聽聞是應尚書的家人,不敢怠慢,便入內(nèi)相告。 誰知半晌,里頭的教習女官出面相見,因?qū)ν蹶氐溃骸扒皫兹?,說是應公府派人來接了王小姐回去,如何你們又來尋?” 王曦一怔,聽是“應公府”三字,卻也有些錯會了意,心想:“莫非meimei不知道我們分家出來別住了,故而只回了公府?”當下便辭別那女官,自轉(zhuǎn)回公府,誰知門上一問,也并沒有回來。 王曦呆若木雞,這才著急了,急急跑回府中告知。 話說應蘭風聽了李賢淑所說,也十分驚疑,又見王浣紗嚇得哭個不停,眼睛紅腫的,不免安撫了幾句,道:“浣溪素來頑皮,只怕不知躲去哪里玩耍了?!彼彀崔嘀鴵闹猓乓行P出去仔細四處找尋,忽然外頭報說王二小姐回來了。 府內(nèi)眾人盡數(shù)呆住,不多時候,果然見丫頭領著一個人進了門。 王浣紗一眼看見,不是王浣溪又是何人?忙不顧一切地先跑出門去,在廊下緊緊地擁住了。 浣紗原本聽說浣溪不見了,心中驚恐憂慮,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她究竟發(fā)生何事,如今見她好端端在跟前兒,那顆心才放回肚子里,流著淚便問:“你去哪里了?可知家里都十分擔心你?” 浣溪見她哭的這樣,又看王曦也走過來問,廳門口上應蘭風跟李賢淑也正擔憂看著……浣溪便笑道:“jiejie怕什么,我好端端地呢。” 浣紗見她恍若無事,松一口氣之余,見她只管笑,又有些微惱。 王曦忙問:“meimei到底去了哪里,如何女學那便說你回了公府,公府又說不見人?方才我跟義父稟明,義父才要派人四處尋你呢?!?/br> 浣溪道:“哥哥別急,先前我是去了一個學中相識的jiejie家中,學里因不知道,便錯以為我回公府了……我同義父說就是了。” 浣溪說著,便走到廳前,向著李賢淑應蘭風行禮。 李賢淑見她無礙,也便不理論,只笑說幾句,又去安慰王浣紗:“你瞧瞧,說了不叫你著急哭呢,如今不是好好地回來了?”浣紗因想著又差點兒鬧開,頓時又是羞愧難當,虧得李賢淑體諒她的心,又看她仍是滿面淚痕,也并未再說,只叫小丫頭打水來給她洗臉罷了。 那邊兒浣溪對應蘭風道:“女兒有些話要同義父說知……還請借一步說話?!?/br> 應蘭風見她望著自己,仿佛另有話說,思忖了會兒,便點頭道:“你隨我到書房來?!币蝾I著浣溪進了書房,應蘭風便問道:“是想說什么呢?” 浣溪垂著手道:“方才我跟jiejie說,是去了學中相識的姊妹家中,實則不是真的?!?/br> 應蘭風知道別有內(nèi)情,便不言語。 浣溪道:“雖然大人說不可告訴任何人,但我因想著,義父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別人不能說,卻不敢瞞著義父……何況我行此事,原本也不知到底如何,倘或出了什么意外,義父后知后覺的,豈不是反害了您?故而倒要親口跟義父說明才好?!?/br> 應蘭風見她說的這般鄭重,不覺詫異起來,便定睛細看:“你且說來?!?/br> 卻聽浣溪低低說道:“如今女兒,是在凌大人麾下行事?!?/br> 應蘭風猛然聽到這一句,脫口道:“什么?”睜大雙眸,更是驚疑莫名。 話說先前,自從凌景深自新羅歸來,身子養(yǎng)好之后,便回朝復職,只是如今他除了仍負責九城畿防之外,又另有一職。 自從新帝登基后,便從原先的監(jiān)察司,大理寺,刑部三處抽調(diào)了些人手,新建了鎮(zhèn)撫司,主管偵訊跟詔獄等事,但凡是皇帝欽定要處置的案情,都是鎮(zhèn)撫司料理。 因都是精銳之人,且又是天子欽定的,是以做起事來,自比大理寺刑部等更上一層了,景深便是第一任的鎮(zhèn)撫使,可見皇帝寵信之意。 當日擒拿了扶桑細作之后,便即刻關(guān)押在詔獄之中。只是景深卻不免因此更忙了。 這一日,景深自詔獄出來,因想著要去禮部探一頭,走到半路,忽地見唐府的馬車從前方路過。 景深看了一會兒,還以為是懷真,不料身邊一名副手見他駐馬張望,便道:“這是唐尚書的妹子、前世子妃進宮去來呢。” 凌景深聽了這話,才知道是敏麗,便淡淡地笑道:“什么前世子妃,這樣嚼口,先太子早便是過眼云煙,何況世子也早就跟唐姑娘和離了……如今姑娘又好好地在唐府里,別只瞎叫?!笔窒旅σ残χ饝?。 景深便目送那馬車去了,才自去禮部不提。 話說敏麗從宮內(nèi)出來,便自回府,稍微歇息了會兒,又抱著孩子逗弄片刻,便見懷真來到。 敏麗忙笑說:“我正想著要去看你呢,怎么竟來了?” 懷真道:“我今兒精神好些,知道jiejie來來回回地,必然也有些乏了,就來看看?!闭f話間,便彼此又坐了,因問敏麗道:“今兒進宮,又是為何呢,娘娘可仍是同你閑話?” 自打頭一回召敏麗入宮,此后隔三差五地,郭白露便仍傳旨召見,倒也果然如趙永慕所說,并沒別的意思,只是閑話家常罷了。 今兒懷真照舊一問,敏麗臉上卻透出些異樣之色來,也不做聲。 懷真本就知道那宮內(nèi)不是好混的……生怕有事,見敏麗不言,便問道:“果然有事不成?” 隔了片刻,敏麗才又笑又嘆道:“此事說來,有些令人詫異、又有些可怕似的……我竟不知該怎么對你開口了?!?/br> 懷真蹙眉,道:“咱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敏麗點頭,才道:“你過來,我跟你說?!?/br> 懷真會意,因傾身到跟前兒,敏麗在耳畔低低說了幾句,懷真睜大雙眸,滿面詫異:“什么?” 敏麗嘆道:“可知我當時也是如你這般?虧得她是怎么想出來的,哪里成個體統(tǒng)呢?!?/br> 懷真半晌無言,許久才道:“怪不得jiejie你說不好開口……真真兒的……匪夷所思……” 敏麗道:“可不是么,著實叫人哭笑不得?!?/br> 懷真見她皺著眉頭,心中一動,忙問道:“那當時jiejie是怎么回娘娘的?” 敏麗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卻又能怎么說呢?她畢竟是皇后,我只是不言語罷了,她自然明白,便只叫我再細細想想罷了?!?/br> 懷真呆呆地,一時沒出聲,敏麗也只低頭哄著小寶兒,見小孩兒睡在搖籃之中,恬靜喜樂,敏麗的心也才安定下來,便輕輕地哼著曲子。 室內(nèi)靜了好一會兒,只有敏麗哼唱的聲音,婉轉(zhuǎn)動聽,似能安撫人心。 懷真到底憂心,不由道:“既然皇后娘娘說出這話,只怕是她深思熟慮過了的,又叫jiejie細想……卻還要……如何想呢?不過轉(zhuǎn)念,雖然聽起來有些驚世駭俗的,但畢竟當初……世子已經(jīng)為jiejie安排妥當了,如今……” 懷真并沒說下去,敏麗會意,只凝視著小寶兒,說道:“可不是么?他是個有心的,早早兒地就給我安排了后路,自然也是為了我以后度日著想,可他又怎么知道,自他之后,我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也不嫁人的,倘若當初不是因為小寶兒,只怕我也追了他去了……或者到廟里,為他守著……到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