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節(jié)
懷真不免含了淚,道:“知道……” 應(yīng)蘭風(fēng)點頭,不由又道:“這些日子,倒是多虧了建儀,是了,你方才來之前……他還剛來探望過我呢。我瞧著他的為人行事,先前毅兒又是那樣……我竟想著……當初……倒不如……” 懷真已想到他要說什么了,忙攔住了:“爹,這不過是各人的命數(shù)罷了,且我從未后悔過……其實,我倒是滿心感激的,這輩子能嫁給他……已經(jīng)是我最喜歡的事兒了?!?/br> 應(yīng)蘭風(fēng)聽了,倒是有些詫異。 這數(shù)日來,因小唐出了事,懷真也撐不住,應(yīng)蘭風(fēng)本來安然無事,見愛女如此,竟也內(nèi)憂外患的,居然病倒了。 這段時日中,卻是多虧了郭建儀,前前后后地,有時候去唐府探視,有時候來公府慰問。 前兒應(yīng)蘭風(fēng)又聽李賢淑夸郭建儀……心中不免有些后悔起來,當初擇婿,倘若一早兒定了是他,倒是不至于會有這許多的波瀾起伏。 這許多年來,有目共睹,郭建儀是個能疼人的,且素來最是安穩(wěn)妥帖,對懷真又是一往情深……應(yīng)蘭風(fēng)于無可奈何愁悶之時,忍不住便把兩個人拿出來比較…… 只因小唐生死未卜的,郭建儀又是如此體貼不計較,便自然后悔當初起來。 他為人父母之心,總想著要給懷真世間最好的……此時此刻,因覺著所選的仿佛有些偏差,心里竟有些過不去。 卻見懷真莞爾一笑,道:“何況三爺待我也是極好的,故而爹快放心罷了,也不必再多想其他的,只安心些,快把身子養(yǎng)好了是真?!?/br> 應(yīng)蘭風(fēng)端詳了懷真半晌,也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不過也是一相情愿的胡思亂想罷了,便只默然。 懷真見他不言語了,便有意轉(zhuǎn)開話題,又柔聲道:“爹的官兒雖做的越發(fā)大了,只是……可見cao心的事兒也更多了,這兩日的白頭發(fā),也越發(fā)多起來?!?/br> 這會子李賢淑因走進來,聽了便道:“可不是呢,我也是這般說的?!?/br> 此刻小丫頭子們都不在屋里,李賢淑看了應(yīng)蘭風(fēng)一眼,便道:“阿真正好兒回來了,索性便跟她說說咱們的打算罷?” 懷真便問是何打算,兩口子對視一眼,應(yīng)蘭風(fēng)便示意李賢淑說。 李賢淑便道:“如今你出嫁了,你哥哥也娶了,又多了你浣紗jiejie,人口越發(fā)多了……我同你爹商量著,要分家搬出去住呢?!?/br> 懷真雖是一驚,卻并不覺著十足意外,便點頭道:“這倒也使得,搬出去住倒也清凈些,娘也不必cao持這一大家子的人,忙得那樣兒了……橫豎爹娘拿了主意就罷了?!?/br> 李賢淑舒了口氣,笑道:“很是。我也是厭了,鎮(zhèn)日忙來忙去的,也極少落個好兒,倒不如清閑些,何況如今有了兒子媳婦,又有了……”說到這里,便忙停口,只笑道:“我很該是享享清福了呢?!?/br> 懷真見李賢淑說到“又有了”之時,欲言又止,神色有異,便暗暗留了意,只是她既然不說,懷真心中轉(zhuǎn)念,就未開口問。 三個人說了會兒話,便見王浣紗來了相見,兩個人便回到懷真的閨房內(nèi),落座敘話。 彼此寒暄了半晌,王浣紗又因小唐平安回來之事,向著她道了喜。 懷真見她舉止端方,氣質(zhì)寧靜,心中倒是頗為喜歡。 說話間,懷真道:“今兒好似不見嫂子呢?” 王浣紗微微一笑,道:“嫂嫂近日來偶有些不大自在,不得出來見meimei,方才叫我?guī)г?,也說不必讓meimei去探視……她告了罪,改日大好了再相見?!?/br> 懷真見她這般神情,又是如此的話,心里已經(jīng)越發(fā)明白了。便不說此事,只又問道:“是了,我聽聞浣溪meimei去了女學(xué)?近日……可回家來過?” 浣紗聽問,臉上的笑意便斂了幾分,因低了頭,低低地道:“自打出去了,就沒再回來……” 懷真也輕嘆了聲道:“浣溪meimei是個自有主張的,卻是跟我們不同,只怕她另有造化。jiejie不必太擔憂了?!?/br> 浣紗才道:“我并不是擔憂她,倒是擔憂……”頓了頓,才低聲道:“只怕她畢竟年紀小不懂事,若是作出什么有損義父聲名的事兒來,可叫人怎么辦呢,只怕萬死難辭其究。” 懷真見她如此,反忙勸慰了兩句,當下便不再提浣溪,又略說了些別的。 又過一會兒,浣紗方起身告退,忽地聽外頭報說唐姑爺來了,兩人都有些詫異,便雙雙起身。 原來小唐先前就來了,只是先去探望過應(yīng)蘭風(fēng),方才自那屋里出來,便又來找懷真了。 浣紗行了禮后,便自離去。這里丫鬟忙捧了茶上來,小唐笑看著懷真,道:“我本來便打算來府內(nèi)探望岳父,不想你也回來了,正好兒,咱們一塊兒回去。” 懷真瞥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去?” 小唐正要吃一口茶,聞言停手:“你是要在府內(nèi)住一晚上?那我……” 懷真不等他說完,便道:“我住我的,跟三爺有什么相干……何況你才回來,自然是要回府去的呢?!闭f著,就自走到那書架邊上,只抬頭看上頭的書罷了。 小唐本就心細如發(fā),見她說了這幾句,便察覺不對,因放下茶盞,道:“是怎么了?” 懷真也不做聲,只當是沒聽見的,便拿了一本書下來,捧在手中隨意翻了一頁,心中卻只顧思忖,過了會子,才將聲調(diào)兒又放平了些,溫聲道:“三爺才回京,必然是事忙……還是不必在此耽擱了,倒是去罷。” 不料小唐已經(jīng)走到跟前兒,看了她一會兒,又垂眸看了那書一眼,道:“娘子越發(fā)進益了,這是在看什么?” 懷真一愣,低頭瞥了一眼,卻見是一本《金剛經(jīng)》,卻是拿反了的。懷真臉上一紅,口中兀自道:“我看看里頭藏著什么不曾,又哪里是看什么了?偏你眼尖……” 小唐見屋內(nèi)無人,便將她擁入懷中,親了一下,道:“我哪里惹了娘子不快了?” 懷真心中一動,怕給他看出什么來,便笑說:“我哪里有不快?是你多心了。快松手,成什么體統(tǒng)?!?/br> 小唐道:“你若不說,我便不放開。” 懷真皺眉道:“怎么只管膩人……出去這多少日子,還不習(xí)慣么?” 小唐心頭一顫,無言以對。 懷真自忖失言,便回頭看他一眼,卻不知要說些什么好。因把書放下,只又問道:“你先前去凌府,凌大人的傷勢如何了?” 小唐便把凌景深的傷情略說,道:“卻是有些厲害,虧得皇上請了竹先生去了,然而他也并無十足的把握,還得仔細再看罷了?!?/br> 懷真嘆了口氣,又問起景深受傷的經(jīng)過,小唐不免也說了。 懷真聽罷,點頭道:“不想凌大人竟是這般情深義重,只盼他安然無事才好?!闭f罷又看小唐數(shù)眼,才問道:“三爺……只去過凌府?可沒往別的大人府上走一走么?” 小唐搖頭道:“不曾,因皇上也在凌府,不免耽擱良久……出來后因惦記岳父,就只先來應(yīng)公府了?!?/br> 懷真“哦”了聲,又掃了他一眼,心底想著的,是在街頭那一幕……只是卻想著,不能由自己口中直說出來。 誰知小唐見她忽地問了這一句,倒也罷了,只是頻頻地拿眼睛看自己,神情里自有一份不可言說,小唐心中一動,忽地想到……先前她乘車回府之時,自己仿佛…… 小唐一念至此,啞然失笑,卻并不說破,只是望著懷真。 懷真心中思謀良久,終究不知如何開口,忽然心頭一動,便淡淡問道:“是了,你說遇到了皇上……前兒我聽騁榮公主說,皇上在京中創(chuàng)辦了一所女學(xué),卻不知如今怎么樣了?” 小唐道:“我才回來,也不知究竟,只聽聞人倒是不多,可卻還有幾個……比如原先岳父認的一位王家小姐?!?/br> 懷真不免心跳,回頭看他一眼:“是浣溪meimei?方才我也跟浣紗jiejie提到過,聽聞她自打去了那女學(xué),連府內(nèi)也不曾回來……卻也不知她如今到底怎么樣了,叫人牽掛……” 小唐道:“如今倒是還好……不必牽掛。” 懷真聽了這句,情不自禁,把手中那本書摔在桌上。 小唐挑眉看她,也不言語。懷真待要走開,卻又停住,對著小唐冷笑了聲,竟道:“她原本是我們府內(nèi)的人……我們不知道究竟,三爺才回來,反倒知道了?我們不必牽掛,這話也是三爺能說的?你幾時跟她這樣親近了?”到底是心中意難平,便按捺不住,話語中透出不忿來了,懷真察覺,便丟開手,要到里間去,不料小唐起身,便握住手腕,將她拉到跟前兒。 懷真只顧低著頭,便推他的手,小唐哪里肯放開,輕易將她的手兒團住,低笑道:“懷真倒也辛苦,同我繞了這一圈子,不過就是想問我為何跟她見面罷了……只是怎么不直說呢?” ☆、第 286 章 懷真聽了小唐所說,才知他已經(jīng)猜到了,心中一動,反道:“三爺說的什么?我并不知道?!蓖屏艘话?,又要走開。 小唐在外應(yīng)酬交際,不過平常,縱然在街頭跟王浣溪見面……其實也算不得什么,細說起來,不過是浣溪行事太貿(mào)然無規(guī)矩罷了,何況若是兩人有什么,又如何能在街頭這樣…… 此事,若換作別的人,只怕當面兒便問出來了。偏懷真是個多心的,又因滿心是他,故而格外謹慎,雖有些“眼底揉不進沙子”之意,卻越發(fā)不愿就當一件事兒似的問出來,免得叫他以為自己小性兒吃醋,連他跟人當街說話都不許了。 小唐見她否認,笑道:“當真不是為了這個?” 懷真回頭看他一眼,哼道:“我何嘗提一個字兒了?倒是你自個兒先說出來……莫不是心虛?”說著,便很有不虞之色。 小唐望著她含惱帶嗔之態(tài),道:“我又心虛什么?本來我并沒把這個當件事兒,所以竟忘了,也不想對你提起,免得你多心,不料竟是這樣巧,偏給你看見了,可見我是半點兒的私心也不能藏……” 懷真本來想笑,卻又忍著,又點頭冷道:“這可是三爺說的,連私心兩個字都有了……以后,可不知還有私……什么呢?” 小唐禁不住,便笑起來,將她著緊抱住,道:“我的意思你明明知道,偏來說這誤解的話,我還有私什么?可知我所有的私心私情,都是在你身上?!?/br> 懷真咬著唇,只不理會。 小唐嘆道:“其實,我今兒也有些意外,才從凌府出來,就撞見了王家那丫頭,看她滿面著急,本還以為是公府里有事……” 懷真靜靜聽著,聽到這里,忍不住冷笑道:“她自打去了女學(xué),何曾回過公府?自然是特特去見人的?!?/br> 小唐從未見過懷真這般吃醋拈酸似的模樣……心中竟覺受用,不由在腮上親了口。 懷真瞪他一眼,道:“不好好說話,只管亂鬧些什么?” 小唐見她如此,心中轉(zhuǎn)念,倒是有些不大好說了。 原來,倒果然如懷真所說,王浣溪的的確確是去尋小唐的。 彼時,小唐同趙永慕一塊兒,正從凌府出來,因大街上不便說話,永慕乘著轎子自去了,小唐正欲上馬,便見一輛馬車過來,有人下車,上前見禮,卻正是王浣溪。 小唐不知她如今已經(jīng)在女學(xué)了,未免詫異,正思忖是否是應(yīng)公府有事,然而左右看看,又并沒有其他人。 此刻王浣溪行了禮,便抬頭看他,紅著眼圈兒道:“先前聽聞大人出事,浣溪心中著實難安……昨兒又聽說大人平安回來,并不知真假,故而貿(mào)然來見,還請見諒。”說話間,眼睛里便含了淚。 小唐不知她來意到底如何,又聽這話似有些蹊蹺,便皺眉問道:“你……自何處來?” 浣溪道:“如今……浣溪住在太子殿下的女學(xué)之內(nèi),跟隨老師們學(xué)習(xí)。” 小唐雖聽聞趙永慕略說了兩句關(guān)于女學(xué)之事,卻沒想到王浣溪也在,意外之余,不由一笑:“是么?原來你也去了。” 浣溪聽他聲音里帶有幾分笑意,便定了神,抬頭看向小唐面上,顫聲又道:“浣溪知道,大人通曉六國言語,是以浣溪也想著如大人一般,學(xué)有所成。倘若有朝一日,浣溪學(xué)成,而女子也可以……為國效力,大人可愿意留浣溪在禮部?縱然是當個端茶遞水的婢女,浣溪也自愿意?!?/br> 小唐聽著她先頭兩句話,還是微笑著,聽到最后一句,卻又微微蹙眉,斂了笑。 小唐看了她片刻,終于沉沉說道:“你倒是要先想好了,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浣溪一愣,不知他是何意,還要再問。小唐已經(jīng)轉(zhuǎn)身欲走,浣溪忙道:“大人!” 小唐回頭,浣溪眼睜睜看著他,忽地說道:“大人……終于平安歸來,這真是我一輩子所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小唐擰眉,又看了她片刻,才一點頭,翻身上馬自去了。王浣溪站在原地,兀自看著,直到他身影消失,才復(fù)上車。 先前王浣溪兩度找上小唐,小唐只以為她自有一番志向,雖然有些破格逾矩,倒也罷了。 何況正好兒他心底也正思謀女學(xué)之事,不免正合了這意思,只是希望王浣溪可以在正途之上行事。 不料今日又見到她,知道她入了女學(xué),正自有幾分欣慰,忽地又見她是這般情形……觀其言行,卻仿佛對他……別有一番深意,這才醒悟幾分。 因小唐自小到大,端重自持,極少有什么桃花,就算先前跟明慧有過婚約之時,明慧那樣外向的性情,也不敢著意同他親近,因此雖然是個金玉之質(zhì),也自是許多名門淑媛的春閨夢里之人,但真正敢對他示好親近的,卻是絕少。 昔日的六公主,因出身尊貴,性情潑辣,倒也罷了,近來的扶桑妖女,也是個放浪無矩的,不值一提……倒是想不到,王浣溪出身原本也算教養(yǎng)規(guī)謹?shù)氖兰遥挂泊竽懶拇娲艘狻?/br> 然而這對小唐來說,雖然意外,卻也只當是一粒塵沙似的罷了,連拂一把都不必,更不值得放在心上。 何況王浣溪對他而言,只有另一重的意義,那便是女學(xué)的經(jīng)營到底會如何,除此之外的其他,只是視若無物而已,更不值得特意同懷真說起。 原本這件事也跟他無關(guān),不料懷真偏生知道了,可如今說浣溪對他有意的話,必然會讓懷真不高興,卻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