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jié)
當下應(yīng)蘭風(fēng)便同他們分別,自回到書房去,掩起房門,從懷中掏出那噬月輪,看了半晌,正要收起來,忽聽到外頭有敲門聲響,應(yīng)蘭風(fēng)問道:“是誰?” 卻聽那人道:“回恩師,是我?!?/br> 應(yīng)蘭風(fēng)聽是凌絕,一笑之余,便又把噬月輪仍放回了懷中,道:“進來罷?!?/br> ☆、第 221 章 凌絕推開門便進了書房,上前行禮。 應(yīng)蘭風(fēng)便落了座,問道:“你如何不在前頭吃酒,莫非有事?” 凌絕走到跟前,便說道:“正是有件事要同恩師說,先前在我們桌上,有個翰林院的同僚,大家閑聊的時候,他說起一件事來,我因留了意。” 應(yīng)蘭風(fēng)便示意他坐了,又問緣故。 凌絕道:“他說起一位外放泰州的王大人,因遭了事兒,近來竟病逝了,留下一雙兒女,無人照料,也沒人敢管,情形十分凄慘,仿佛要歸入官奴籍了。” 應(yīng)蘭風(fēng)還有些不在意,便道:“這個也是常有的事,……是了,是哪個王大人?” 凌絕道:“若是別人倒也罷了,這位王大人,姓王名克洵,我因隱約記得恩師先前在泰州的時候……曾承蒙他的照料,因此才留了心,想同恩師說一聲兒?!?/br> 當初林沉舟在泰州,處置了泰州知府,便叫王克洵代理泰州事務(wù),此后,也是王克洵對應(yīng)蘭風(fēng)多方照料,后來也蒙他做主,撥付銀兩之類……才也造就了“應(yīng)公渠”。 應(yīng)蘭風(fēng)聞言詫異,擰眉道:“原來是他?前些日子我果然也聽說他有事,只因的確是瀆職的罪過,倒也不好給他求情,沒想到這樣快竟病逝了?” 凌絕點頭,道:“我也想恩師大概是不知道此事的?!?/br> 應(yīng)蘭風(fēng)思忖著,嘆道:“你果然留心的好,我之前在泰州,也的確虧得他,好歹大家同朝為官了一場……如今故人已去,又怎么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子女落難呢……” 應(yīng)蘭風(fēng)飛快地想了一會子,知道事不宜遲,便起身出外,把招財叫來,對他說道:“快派人去泰州,查問昔日泰州知府王大人的一對子女下落,務(wù)必要護他們周全,不可虧待?!闭胸旑I(lǐng)命便去了。 應(yīng)蘭風(fēng)這才回來,對凌絕道:“虧得你細心,不然錯過此事,以后再知道,只怕心里也是過不去的。” 凌絕此刻已經(jīng)起身,聞言便道:“我猜恩師就是個重義之人,倘若知道,必然不會袖手旁觀,所以才著急進來,特說一聲兒?!?/br> 應(yīng)蘭風(fēng)滿目欣慰,抬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拍,笑道:“你真是越來越懂我的心意了。” 原來自打凌絕拜在應(yīng)蘭風(fēng)門下,朝堂上諸大臣彼此間有所應(yīng)付,兩人常常同出同歸的,凌絕又是個再通透不過的人,因此行事竟處處合人心意,挑不出半點兒不好,有時候應(yīng)蘭風(fēng)想不到的,他也會從旁留意提點。 本來因為懷真之事,應(yīng)蘭風(fēng)只怕他會跟自己生疏起來……不料竟從無異樣,幸好凌絕又尚了清妍公主,身份自比懷真高貴許多,應(yīng)蘭風(fēng)心里才想:“這便是各有所歸罷了。凌絕這樣出色的后輩,配個金枝玉葉,卻更妥帖了。” 凌絕因方才來時,見門關(guān)著,怕耽擱了應(yīng)蘭風(fēng)的事兒,便道:“恩師若還有事,我且先回去了?!?/br> 應(yīng)蘭風(fēng)心甚愛他,見他臉上微紅,便溫聲道:“你自先去罷,你天生量淺,任憑他們再勸,也別吃多了酒才好。” 凌絕道:“我知道了?!闭f著又舉手行禮,才轉(zhuǎn)身出外,又妥當?shù)匕逊块T帶上,輕輕地腳步聲遠去了。 應(yīng)蘭風(fēng)見人又走了,才又拿出那噬月輪,放在眼底仔細打量,心道:“懷真打小兒就跟別人不同,很少跟我要什么東西,這一次,卻是破天荒的要這物件……到底何故?” 應(yīng)蘭風(fēng)看了片刻,又想:“以后有機緣,若同竹先生重逢,自要好生請教……幸虧順順利利地到手了,務(wù)必要妥帖存放才是?!?/br> 應(yīng)蘭風(fēng)走到書架邊上,端詳了會兒,心中略有了計較。 卻說凌絕自回前廳,陪坐吃了會兒茶,又聽眾人閑話了幾句。 遠遠地見前面席上,小唐跟郭建儀兩個推杯換盞,凌絕看了一會兒,便淡哼了聲,卻聽身邊唐紹說道:“先前你去哪了?” 凌絕便說:“找恩師說句話?!?/br> 唐紹順著他的眼神看去,自也看到了那邊,因低低地笑說道:“三叔跟郭大人是怎么回事?是真好呢,還是……” 凌絕就垂了雙眸,說:“只怕你三叔想灌醉郭侍郎呢?!?/br> 唐紹挑眉,又細看了會兒,果然看出幾分端倪,便又對他笑說:“我當呢……無端端的向著郭侍郎敬什么酒?!?/br> 凌絕也不理會,唐紹對他說道:“是了,前日我家里請客,你怎么不去?” 凌絕淡淡道:“我哥哥去就是了,不必一家子都去?!?/br> 唐紹問道:“你可還是顧忌著我三叔呢?” 凌絕搖頭道:“哪里話,如今不過是各過各的罷了?!?/br> 唐紹看了他半晌,知道他心事多,終究也不便多說,就只也低頭吃酒。 不說眾人在外頭熱鬧,且說懷真在里間兒,同眾人坐席說話,在座的除了應(yīng)玉容蘭等,連清妍公主也在,本來熙王府郭白露也是要到的,只因熙王仍在家里養(yǎng)著,故而不得空,只派人過來給老太君問好就是。 且說懷真因去而復(fù)返,李賢淑便問她:“你爹叫你去做什么?” 懷真道:“不相干的,沒有大事。” 李賢淑便不理論,自顧自想了一會子,竟笑說:“你瞧你表哥家的那小狗娃,可好不好玩呢?” 懷真瞅了一眼,忍笑道:“娘,果然要給這孩子起這個小名么?表哥縱然喜歡,玉jiejie可也答應(yīng)?” 原來,因李霍跟應(yīng)玉的孩兒滿了月,自然要起名,徐姥姥就按照家里的俗例,給孩子起個賤名好養(yǎng)活,故而就也叫他小狗娃兒罷了。 李賢淑道:“玉兒這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知道是為了娃兒好,她心里還高興著呢,不信你只問她?!?/br> 懷真也知道應(yīng)玉嫁了李霍,又生了狗娃,竟把先前那刁鉆淘氣的性情都改了,露出幾分柔情似水來。何況李霍乳名叫土娃,他的兒子叫狗娃,應(yīng)玉自然也愛屋及烏,喜歡的很,不用問都知道。 懷真因笑而不語,李賢淑見左右無人,便低聲問道:“阿真,你跟毅兒成親也這許多日子了……可……” 話沒說完,懷真已經(jīng)明白,就轉(zhuǎn)開頭去,道:“沒有……” 李賢淑只好停了,心里本想著唐毅已經(jīng)年紀不小了……過了這個年,懷真也十七了,的確是好打算打算……然而見懷真不樂意說,李賢淑便也不便多嘴。 何況她跟應(yīng)蘭風(fēng)私底下也曾說起過此事,雖然憐惜小唐年紀如此,但懷真畢竟小他這許多,身子又不算好,因此也不舍得先叫她吃苦。 當下李賢淑也???,因又去照料其他女眷了。懷真獨自坐著,略吃了口酒,心里無端地有些煩悶。 這會子,應(yīng)翠卻去找應(yīng)玉說話了,懷真才坐了會兒,便見清妍公主走了過來,道:“三少奶奶?!?/br> 懷真忙起身行禮,口稱:“見過殿下?!?/br> 清妍公主將她扶住,笑道:“不必多禮,咱們只好jiejiemeimei稱呼如何?免得那樣生分。” 懷真也便以“jiejie”相稱,清妍公主道:“前日里我們府里請客,meimei怎么沒去呢?” 懷真道:“那兩日身上不好……竟沒出門,還請恕罪?!?/br> 清妍公主笑說:“不妨事,其實我也知道,畢竟唐侍郎為護著王爺,竟也受了傷……我心知你是放他不下的,如今唐侍郎可好了?” 懷真也微微一笑,道:“多謝jiejie關(guān)心,他已經(jīng)是好了,故而今兒才又陪著回來了?!?/br> 清妍公主點頭道:“唐侍郎在外是個能干的,偏又這樣體恤人……先前我也去熙王府看過三哥哥了,雖不見他那傷處,可看著他瘦的那樣了,心里也很是難過,這一次若不是唐侍郎,只怕三哥哥早也……” 清妍公主說到這里,不免想起熙王那面目蒼白憔悴的模樣,跟他昔日那神采飛揚笑意朗朗的,判若兩人,因此眼圈兒便紅了。 懷真忙勸道:“殿下福大,才轉(zhuǎn)危為安的,這會兒都也好了……公主快別傷心了?!?/br> 清妍公主點了點頭,道:“我生在皇家,兄弟姊妹的情分淡薄……獨獨跟三哥的感情是最好的,心里常惦念著要親自對唐侍郎說一聲多謝,倒是沒機會相見,幸好今兒見著meimei了,跟你說也是一樣的?!?/br> 懷真道:“不敢。何況三爺跟熙王爺素來交厚,不管于公于私,他都得盡心竭力地護著王爺?shù)哪亍!?/br> 清妍停了這句,才又笑了,道:“這話我也是知道的,總是我心里過不去,必要說一聲多謝才好。” 懷真笑道:“既然如此,回頭我必把公主的意思同三爺說就是了?!?/br> 兩個人說了這會兒,懷真細看清妍公主的舉止言行,倒是頗為可喜,清妍公主又略坐了會兒,便仍回去坐上,同老太君等寒暄了。 頃刻,那邊應(yīng)玉跟應(yīng)翠說完了話,只見應(yīng)翠的臉色不是很好,懷真便疑心,見應(yīng)玉低頭吃酒,懷真便叫了,問道:“怎么了?翠jiejie跟你說什么?” 應(yīng)玉見她問了,便悄聲道:“jiejie跟我訴苦呢?!闭f著,面上便略多幾分惱意。 原來應(yīng)翠雖嫁了,卻只得一女,因此這數(shù)年來,她家里很是著急,一連弄了兩房妾室進來,其中一個倒也運道,竟生了一子。 然而自此后,應(yīng)翠越發(fā)低人一頭似的,她又不肯言語,于是那小妾得寵,竟越發(fā)囂張起來,應(yīng)翠便明里暗里受了好些氣。 起初應(yīng)翠跟應(yīng)玉很有心結(jié),也不肯理她,不料應(yīng)玉嫁了李霍,李霍又是個爭氣的,如今官職爵位都有,倒是越發(fā)叫人不敢小覷分毫。 到底是親姊妹,趁著年下見了,應(yīng)翠忍不住,便猶猶豫豫,同應(yīng)玉說了這宗。應(yīng)玉自打嫁了后,性情變了好些,然而到底也是個急性子,見jiejie受氣,自然是忍不得的,可這畢竟是家務(wù)事,她再著急卻也無法的,當下應(yīng)玉便只向懷真說了一番,又道:“jiejie方才還羨慕我呢……然而女兒又如何了,生了女兒,就要納妾不成?倘若一個妾生不出兒子,難道還要納十個不成?真真是個混賬不懂事的人家?!?/br> 懷真聽了,垂頭不語。應(yīng)玉惱了半天,又嘆道:“jiejie的性子又有些軟,只怕這氣還有的受呢。” 懷真道:“我也不懂,不管所生的是男是女,都是子嗣罷了,難道非要生個兒子不成?” 應(yīng)玉聽了這句,觸動心事,便幽幽地嘆了聲,道:“你可還記得我娘是如何去的?” 懷真的心猛地一跳,應(yīng)玉因是正月的大好日子,不好總提那些,就道:“罷了罷了,不是哪一戶人家都是那些混賬想頭的……比如像是二叔,不是也最疼你的?還有土娃,若是這會子我生的是女孩兒,他自然也是喜歡的,若還想要兒子,我再給他生就是了……卻是不準納妾?!?/br> 懷真心里本有些憂愁,聽了這輕狂的話,忍不住又笑起來,便點頭道:“很是?!?/br> 頃刻便到了午后,眾來客中已經(jīng)有人陸續(xù)告退,而因凌絕是應(yīng)蘭風(fēng)的門生,小唐又是女婿……故而兩家子都走的晚些,倒是郭建儀被小唐灌得厲害,未免有些醉意,便早早地去了。 至懷真要走,清妍公主便陪著她一塊兒出門來,依依惜別,這會兒凌絕也正出門,見狀便等在一旁。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懷真回身便要上車,小唐向著凌絕含笑點頭,凌絕舉手作揖,便相送了。 頃刻兩個人回了府,懷真便把清妍公主之意同小唐說知,小唐道:“六公主倒是個有心的,多承她的情了。”又說道:“今兒我還沒去看過熙王,也不知他今日如何,疼得是不是好些了,倒是該去看一眼的?!?/br> 懷真見他仿佛說去就要去,便道:“如今熙王府多少人看管著呢,不是說太醫(yī)也有四個不離左右,可見皇上是極關(guān)切的,何必你再去。你既有去探望王爺?shù)男?,可看看自己身上好不好呢?今兒又勞動了一天,別弄的不妥當?!?/br> 小唐道:“不礙事,好著呢?!?/br> 懷真因見他臉兒紅紅的,不免皺眉道:“又喝酒了,臨去跟你說什么了?有傷在身的人,怎么總是這樣不在意,還嫌疼得不夠不成?” 小唐笑著將她一抱,道:“我原本是聽你的話,沒有喝的,后來……” 小唐欲言又止,后來,他有心要灌醉郭建儀,不免拼著勸了幾回酒,自己也喝了兩盅,只是這話不好說給懷真知道。 懷真便瞥著他,問道:“后來人家勸,你又忍不住了,是不是?” 小唐只得笑著應(yīng)了,懷真見他若無其事的模樣,心里卻又惱又是不安,便道:“早知如此,今兒就不該叫你去的?!?/br> 小唐摟著她,笑道:“你不叫我去我也不依,要不然一塊兒去,要不然你也在家里陪著我?!?/br> 懷真被他說的也笑了起來,便無奈道:“罷了,別又鬧起來,我還要過去太太那邊兒呢?!?/br> 懷真因擔(dān)心小唐傷處有礙,因又問道:“你總是不給我看你的傷,這會既然子已經(jīng)去了紗布了,該給我看看了罷?” 小唐道:“沒什么可看的,這會子越發(fā)難看了,何況近來因怕沾水,都不曾沐浴,未免齷齪?!?/br> 懷真皺眉道:“偏你這許多借口,推三阻四的,難道以后永遠都不給我看?” 小唐只是笑,懷真看著他笑吟吟地樣子,心里想惱也惱不起來,何況他不答應(yīng),難道就如那夜似的自個兒給他去了衣裳不成? 因此懷真只好嘆道:“罷了罷了,我是磨不過你……你且別出去了,在屋里自在歇會兒,我先去見太太了?!?/br> 小唐便答應(yīng)了,見懷真去了,他才自回到里屋,把衣裳解了,低頭看向胸前傷處,見傷口正在愈合,然而因縫過,便如一道粗長蜈蚣似的,從肩往胸前斜過,大約是因吃了酒的緣故,又隱隱泛紅,看來更添幾分猙獰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