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經(jīng)九月末了，天氣漸漸冷，院子內(nèi)菊花雖好，卻少見蜂蝶來飛，何況今日天兒越發(fā)陰冷，并無陽光，懷真見這蜜蜂行動(dòng)遲緩，疑心它要凍死了，又見它雖然是將死，卻仍是趴在這花心里不依不饒地扎掙著，懷真心中又是憐憫，又有幾分動(dòng)容。

    那蜜蜂掃了會(huì)兒花粉，便想振翅而飛，然而瑟瑟地，卻像是飛不動(dòng)一樣，看來愈發(fā)可憐了。

    懷真微微俯身，便目不轉(zhuǎn)睛地細(xì)看這蜜蜂，不知不覺伸出手指來，想要助它一把，又怕它不識(shí)好歹，會(huì)蟄自己，正在遲疑之中，忽地聽到有人笑了聲，道：“傻丫頭，別去碰它?！?/br>
    懷真一愣，忙起身，轉(zhuǎn)頭一看，卻見來者竟正是小唐。懷真萬萬想不到竟會(huì)在此遇見他，便愕然問道：“唐叔叔怎會(huì)在這兒？”

    小唐道：“我因有事，想過來跟應(yīng)大人商議呢，遠(yuǎn)遠(yuǎn)地似看到是你，便過來看看，誰知果然就是。你在玩兒什么呢？”

    懷真聽他問，微微有些面紅，道：“不曾玩什么?！?/br>
    小唐掃一眼那蜜蜂，道：“最好是別淘氣，若給它蟄一下，可不是好玩兒的，必要你疼上幾日才能好呢。”

    懷真暗中吐舌，就把左手背到身后去偷偷握住了，慶幸自己方才不曾冒失。

    小唐見狀，便一笑，道：“我先前聽丫鬟說，你父親在家里，你陪我回去可好？”

    懷真一想，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到跟前兒。

    小唐見她右手中握著幾枝菊花，便道：“開的真好，是要拿回去插花兒么？”

    懷真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把菊花捧過來，道：“這香氣也是好，唐叔叔聞聞。”

    小唐一挑眉，果然便低頭嗅了一嗅，笑道：“果然是好，但還是不及……”

    懷真問道：“不及什么？”

    小唐目光溫和，輕聲道：“不及我的伴月香?！?/br>
    懷真見他竟是拐著彎兒地夸自己，略有些羞赧，道：“哪里呢，伴月香是人力所能制的，然而這些花香，卻都是天然，乃是造化之功，又哪里能是人力可比的？”

    小唐笑著點(diǎn)頭，道：“然而我卻只喜歡你親手所制的，情有獨(dú)鐘罷了?！?/br>
    懷真聽到這里，便垂了頭，想了會(huì)兒，就笑了笑。

    說話間，兩人便漸漸走到假山跟前兒，懷真猶豫了會(huì)兒，便要從旁邊繞過去，小唐道：“從這里走豈不便宜？”竟一拉懷真衣袖，便同她向著假山下面兒走去。

    懷真一愣，喚道：“唐叔叔……”

    眼前光影卻已經(jīng)微微暗了暗，懷真忙止住，只叮囑說：“且留神……地上凹凸不平的，摔一跤不是好玩兒……”

    正說到這里，忽地聽小唐道：“哎喲！”接著，懷真覺得自己的袖子被用力一拉，嚇得她忙緊走一步，道：“怎么了？是絆著了么？”

    不料如此往前一沖，便正好兒撞在小唐的身上。

    小唐靠在假山石上，垂眸便看懷真，懷真一手握著花兒，一邊驚魂未定，仍道：“可磕碰著了不曾？方才叫你留神的，怎么這么急性子？”

    暗影之中，小唐微微默然，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我的額頭方才好像碰在石頭上了……略略犯暈，有些動(dòng)不了。”

    懷真越發(fā)驚心，定睛看了會(huì)兒，便踮起腳來，抬手小心地在他額上碰了一碰，道：“是這兒么？”

    小唐道：“不是……”

    懷真又往旁邊稍微按了按，問道：“可是這兒？”察覺手底下仿佛有些濕潤，頓時(shí)驚慌起來，道：“莫不是碰破了流出血來？”

    正驚魂未定，想拉著小唐出去細(xì)看，卻聽小唐喚道：“懷真……”

    暗影之中，這聲音竟大有繾綣之意。

    懷真一愣，道：“唐叔叔，你覺著如何？”

    小唐道：“我覺著……心跳的好生厲害?！?/br>
    懷真問：“那可疼不疼呢？”

    小唐道：“也有些疼?！?/br>
    懷真跺了跺腳，道：“你站在這兒等著，我去叫人來。”她轉(zhuǎn)身欲走，卻給小唐握住手腕，便拉回來。

    懷真怔住，察覺他的手很穩(wěn)，且又有力，卻并不曾弄疼她。

    這一會(huì)兒，懷真才覺得有些不對(duì)，便站住了問道：“你真的受傷了？還是……哄我的呢？”

    小唐道：“我心里的確是有些疼，也跳的厲害，不是哄你，不信，你摸一摸?！闭f著，便把她的手拉起來，按在胸口上。

    懷真驀地緊張起來，才咽了口唾沫，便聽小唐又嘆息似的喚了聲：“懷真……”

    懷真眨了眨眼，小唐將她的纖腰輕輕一抱，便低頭親了下來。

    懷真睜大雙眸，一手兀自按在他的胸前，一手還握著那一束菊花，抬手想要推他打他，然而……

    這一刻，懷真竟想起從李霍住處回來，應(yīng)玉曾說過的話：“如重活一世……倘若是喜歡著，就為他做什么也是甘之如飴的……”

    忽地又是凌絕，冷眉笑眸地望著她，道：“縱然你會(huì)嫁給他……但你永遠(yuǎn)不能拋開我……”

    而此時(shí)此刻，被小唐擁著，所知所感，都是小唐的氣息，亦察覺他熾熱的唇壓在自己的唇上，被他親了幾次，懷真明白，此刻的他是克制的，并不十分粗魯，只是略有些渴盼似的含住她的唇瓣，又小心翼翼地碰觸她的舌尖……

    半明半暗之中，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描繪著他眉宇的輪廓，如許鮮明的眉眼……忽聞唇舌纏綿相交的聲音，如此清晰，伴隨著近在耳畔的沉重呼吸聲，叫人身不由己沉淪一般。

    睜大的雙眸緩緩閉上，手中握著的那一束菊花揮動(dòng)了幾下，輕輕地打落在小唐身上，卻如同蹭動(dòng)一般毫無力道，如此幾回，最終頹然一蕩，自懷真手中紛紛墜在地上。

    ☆、第 183 章

    小唐起初還心有克制，又怕她像是在唐府時(shí)候那樣惱了，便只是輕輕攏著纖腰，意欲淺嘗輒止。

    誰知懷真似未十分抗拒，被他握著壓在胸前的手只略掙了幾回，便不動(dòng)了，綿軟的小手被他團(tuán)在掌心，隱隱乖靜。

    小唐心中微微一動(dòng)，略睜開眼睛細(xì)看，卻見懷真雙眸合著，只長睫微顫，卻并未有什么惱意。

    小唐見狀，原本壓著的心意便忽地渙散開來，如同水波漾漾推去……手在她的腰間微微用力，摩挲著那小小地腰肢。

    耳畔也聽到自己近乎貪婪的親吻吮吸之聲，卻越發(fā)心動(dòng)，對(duì)懷真，他竟只是親不夠似的，仿佛于他來說，這唇瓣相貼的感覺甚是有癮，一次比一次更欲罷不能，不管如何也不能足，恨不得一直就這樣，同她耳鬢廝磨地……纏綿到地久天長才好。

    長長地吁了口氣，小唐兀自緊緊抱著懷真，卻停了動(dòng)作.

    他委實(shí)不敢再胡為下去，此刻……若是在唐府，倒也罷了，可偏偏是在應(yīng)公府里，且他此番前來，是有正經(jīng)事的。

    然而身上的熱一時(shí)半會(huì)兒又哪里能消退下去，那股無法按捺的沖動(dòng)，令他身子竟隱隱地戰(zhàn)栗，從來不曾對(duì)任何人有這般強(qiáng)烈的欲念，這一種不顧一切似的渴望，隨時(shí)似是無法自制似的，連他自己也覺著意外跟……一絲恐懼。

    可是懷中之人是如此的乖巧安靜，跟從前的反應(yīng)皆是不同，眼見她如此，卻又叫他的心意似春風(fēng)搖搖，不可止息。

    小唐暗中有調(diào)息數(shù)次，一手仍是貪戀不舍地握著她的腰肢，一手卻輕輕地在她額前撫過，手心蹭過那細(xì)碎的流海兒……更是一陣酥麻微癢之感。

    懷真察覺，便略轉(zhuǎn)開頭去，只低低叫了聲：“唐叔叔……”

    小唐答應(yīng)了聲，忍不住低頭在她的額上親了口。

    懷真輕輕一抖，又道：“咱們、出去可好……”

    小唐笑了笑，這丫頭怎會(huì)知道，此刻的他，真真兒是天人交戰(zhàn)。

    小唐垂眸望著懷真，便柔聲道：“懷真說……這可如何是好，我竟還想親你?！?/br>
    懷真最受不了這話，臉早便紅的不像，卻仍低頭不語，片刻才說：“別……只是沒正經(jīng)的……”說到這里，到底羞怯，便停了，道：“出去可好呢？”

    這把聲音，低柔清婉，壓著微微地顫，又帶一絲祈求之意。

    小唐聽在耳中，卻于心尖上繚繞，嘆了聲，道：“你真真兒的……是我的……”一笑停了。

    懷真本正略有些驚怕，怕他再行亂來，忽地聽了這句，才抬起頭來，道：“說什么……”

    山洞之中光線晦暗，雖不能將臉容看得十足分明，然而聽得嬌音，又嗅其香，卻竟是無處不誘人心動(dòng)。

    小唐不敢再看她，也委實(shí)不敢再耽擱，便道：“咱們……先出去罷了。”說話間，便終于放開了她，只是手心貼在那腰肢上，察覺底下微微地溫?zé)?，仍不忍分開。

    懷真聞言，便松了口氣。忽地看到自己采摘的菊花都落在地上了，便忙蹲下身子，將花兒一一撿了起來，幸喜不曾跌壞踩壞。

    懷真捧了花兒，蹭了蹭上頭的灰，便邁步往外走去。

    小唐跟在后頭，凝視著這般窈窕婀娜背影，忽然有些后悔今日前來之意了。

    正呆呆看著，那邊懷真已經(jīng)出了假山洞，因不見他跟上，便微微回頭看來，問道：“怎么還不走？”

    小唐被她盈盈雙眸一看，這才邁步跟著走了出來。

    懷真打量了他一會(huì)兒，便低下頭看手中的花兒，垂眸欲行。

    此刻小唐走到她的身旁，忽地喚道：“懷真……”

    懷真也不抬頭，只捧著花兒，問道：“做什么？”

    小唐想了想，溫聲說道：“我只是想同你說，我……每每這般待你……其實(shí)并非是輕薄調(diào)戲，我只是……因太……”

    懷真偷偷看他一眼，復(fù)又忙低下頭：“太什么？”說著，就輕輕咬了咬唇。

    小唐道：“我……是因?yàn)樘矚g你。我從未……這般心愛過一個(gè)人，故而……竟是忍不住，你可明白？我不是有心輕狂的?！?/br>
    這話若是在先前說出來，只怕懷真仍會(huì)皺眉，然而此刻聽了，卻正跟昨日應(yīng)玉所說的那一句相合了。

    懷真放慢了步子，緩緩抬頭看向小唐，目光相對(duì)之時(shí)，懷真便才又垂了目光，道：“我知道了……”

    小唐大為意外，聽?wèi)T了她斥他無禮等等，忽地是這般尋常的反應(yīng)，倒是頭一遭……

    小唐便問：“‘知道了’……卻又是什么意思？”

    懷真不看他，只轉(zhuǎn)頭望著別處，半晌，才道：“我雖知道……唐叔叔的心意，然而你也不可總是如此，倘或給人看見了，我倒是罷了，唐叔叔的清譽(yù)可怎么好呢?！?/br>
    小唐聽了這話，頓時(shí)渾身血涌，道：“你說什么？”便又緊緊地握住了懷真的手。

    懷真忙掙了掙，道：“才說著，又要犯渾了不成？”

    小唐的心一刻大抖，卻盡數(shù)是狂喜之意，道：“懷真……既然這樣說，是不是你的心里……也是有我？”

    懷真聽了這般問，卻仍是不答，本欲將手抽回，他卻只管握住不放。

    懷真頓時(shí)羞紅了臉，便低低說道：“你快放手，我明明是好意，怎么又惹出你這許多呆話來了？青天白日，只是一味地胡說，怎么也不羞……”

    小唐眼見她雖面帶羞色，但言語之中，盡是為了他之意，早已經(jīng)不知今夕何夕了。

    懷真見他只顧盯著自己，目光爍爍地，心中微微有些怕，便道：“你不是有正經(jīng)事么？只管在這里耽誤是如何？”

    小唐聽了，才總算又回過幾分神來，便深深吸了口氣，道：“我……我一時(shí)高興……竟差點(diǎn)兒又忘了。”

    懷真總算把手扯了回來，仍是握著菊花，低頭嗅了嗅，暗中定神，又道：“唐叔叔在人前，是最正經(jīng)端莊的，幾時(shí)也是這般待我……就好了。”

    懷真說到這里，便忍不住嫣然一笑，卻又怕惹了他的呆性，又作出許多古怪舉止來，便只掃他一眼，一手提著裙子，舉步先行。

    懷真本是無意，說的也是她心中所想的，然而在小唐耳中看來，卻竟別有一番深情蜜意似的，尤其是她臨去那含笑一瞥，其風(fēng)流涓涓，嫵媚可喜，簡直……除非是鐵石之人，才能不為之動(dòng)心動(dòng)情。

    小唐雖忍不住色授魂與，然而想到此刻人在何處，不免又是郁郁，只竭力克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