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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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片刻的光景,鐵柵欄里的流民名單便都已經(jīng)清點完畢,中軍帳中鬧出那么大的動靜,這些衛(wèi)兵居然絲毫也不擅離職守,依然有條不紊地準備殺人滅口。 流民人群被鞭子抽了幾頓,給嚇破了膽子,懵懂地依著那些北朝衛(wèi)兵的要求,排排站好,兩側(cè)衛(wèi)兵立刻上前,點出十個人,五花大綁地推出鐵柵欄外。 臨時充當(dāng)劊子手的衛(wèi)兵提起了砍刀,后面的流民這才知道大禍臨頭,在鐵柵欄里沒命地掙扎起來,哭喊震天。 李晟借著這動靜,吹了一聲長哨,示意楊瑾動手。 楊瑾遠遠地沖他一點頭,伸手探入懷中,摸出那顆傳說中能放出藥粉的“藥彈”,李晟立刻以布蒙面,遮擋住口鼻,捏緊了腰間雙劍。 就在屠刀第一次落下的瞬間,兩個人同時動了。 楊瑾猛地將藥彈摔向地面,與此同時,李晟好似大鵬一樣,倏地從眾人頭頂掠過,提劍直指那一排劊子手,要趁著藥彈制造的濃煙快速混進去,從衛(wèi)兵之間殺一個進出。 兩人配合可謂十分默契,然而誰知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意外又出現(xiàn)了。 楊瑾砸在地上的藥彈“噗”一下裂開,卻沒有炸,那小球跟咳嗽似的“撲哧撲哧”嗆了幾聲,原地冒了幾行小白煙,滾了滾,不動了! 楊瑾:“……” 李晟:“……” 楊黑炭這死烏鴉嘴,他平時一身臭汗老不換洗,藥彈放在他身上真受潮了! 原本“煙塵滾滾,神兵天降”的效果頓時變得逗樂起來,小藥彈艱難地在地上放著白煙屁,李晟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一群衛(wèi)兵中間,措手不及地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李晟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飛流冷汗三千尺,腦子里一片空白。 所以他們可能是把“天意”理解錯了,那被抽走的四根無根草不是叫他們留下救人,分明是讓他們能走多遠走多遠! 然而到了這步田地,再說什么都晚了。 李晟當(dāng)即一咬舌尖,不理衛(wèi)兵的喝問,一聲不吭地便動起手來。 倘若此時沖出來的是楊瑾,躲在暗處的是李晟,李晟一定知道當(dāng)務(wù)之急是“故弄玄虛”,他絕不會貿(mào)然現(xiàn)身。 藥彈失效,他還可以先以暗箭傷人,靠出手快營造出有埋伏的效果,再放出幾個信號彈制造聲勢,將帶有明火之物瞄準谷中糧草庫,叫谷中北軍以為是有敵夜襲,拖延一二。 可楊瑾那傻狍子哪里是“故弄玄虛”的料?那黑炭完全不會隨機應(yīng)變,一看藥彈失效,跟事先說好的不一樣,他便頓時黔驢技窮,干脆自暴自棄地當(dāng)起了打手。不待李晟阻止,楊瑾便直接從他藏身之處跳了出來,將大刀一沉,嗷嗷叫著闖入北軍之中沖殺起來。 結(jié)果這邊鐵柵欄一遇襲,周遭臨近的北軍隊伍頓時訓(xùn)練有素集結(jié)圍攏過來,同時,哨兵奔赴中軍帳。 谷天璇留起了小胡子,手中扣著折扇,顯得越發(fā)老jian巨猾。 陸搖光慌里慌張地沖出去迎敵,他沒阻止,聽見外面陸搖光和周翡打得昏天黑地,他也愣是坐鎮(zhèn)帳中,不為所動。 此時聽了哨兵來報鐵柵欄遇襲,谷天璇突然目光如電地抬起眼,問道:“他們來了多少人?” 哨兵一愣,隨后訥訥道:“人……人不多,仿佛只有兩三個,但都是高手,咱們兄弟一時半會攔不住他們?!?/br> “哈,”谷天璇冷笑一聲,“有意思,原來是跑到別人家門口來唱空城計的?!?/br> 準備不充分,還唱砸了。 谷天璇驀地站起來,將身上大氅往下一褪,露出里面一身精悍的短打,吩咐道:“調(diào)弓箭手圍住他們,既然有‘大俠’執(zhí)意要救那幫礙事的叫花子,干脆叫他們同生共死吧?!?/br> 他說完,大步走出中軍帳,猛一掀簾子,人影一閃已經(jīng)到了周翡近前,抬手便拍出一掌,同時手中折扇“刷”一下打開,扇骨竟是精鐵打造,寒光凜凜地直指周翡眉心。 周翡對谷天璇早有防備,破雪“斬”字訣在自己身前畫了個巨大的圓弧,將這一掌一扇一同隔開,倏地落在三步之外。 陸搖光莫名不悅道:“你這是干什么?區(qū)區(qū)一個乳臭未干小丫頭,我……” “破軍啊,你可真是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不長進。”谷天璇低聲嘆了口氣打斷他,隨后臉色陡然一沉,“此乃軍營重地,哪容宵小搗亂,還不速戰(zhàn)速決拿下她!” 中軍帳中眾守衛(wèi)一聽,頓時齊齊大喝一聲“得令”,數(shù)十桿長木倉快速結(jié)陣,沖周翡當(dāng)頭壓下來。 同時,谷天璇將手中鐵扇一擺,毫不留守地沖周翡刺去。 陸搖光只覺一陣眼花繚亂,卻見方才他覺得“名不副實”的周翡手中破雪刀陡然變臉,“風(fēng)”字訣一起,三招之內(nèi)便將數(shù)十親兵的長木倉陣挑得七零八落,同時,她竟還能在間隙中接下谷天璇鐵扇。 碎遮映著周遭火光,烈烈灼眼,陸搖光自然看得出谷天璇并未留手,那把縱橫江湖數(shù)十年的鐵扇竟隱隱有被長刀壓制之勢。 陸搖光心里大震,原來方才周翡只是為了拖住他,故意放水! 陸搖光雖然身居北斗之末,卻也兇名遠播,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當(dāng)即大怒,橫刀而上,與谷天璇聯(lián)手將周翡困在中間。 周翡面不改色,心里卻是一陣焦躁——李晟和楊瑾那兩個不靠譜的貨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原來說好在濃煙滾滾中放出流民,叫北軍在措手不及里弄不清多少人闖入山谷,好配合她這邊裝神弄鬼。 誰知那兩人這么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讓她唱獨角戲! 而谷天璇與陸搖光顯然沒有半點高手風(fēng)度,非但以二打一,還叫來一大幫衛(wèi)兵隨時結(jié)陣逼得她到處游走。 從她亮出名號走進山谷那一刻開始,所有的環(huán)節(jié)全跟他們的計劃背道而馳。 這先人的在天之靈已經(jīng)不是不肯保佑她了,簡直是在詛咒她! 鐵弓上弦聲從四處傳來,在山谷中隱約帶了回聲。 周翡心道:“要完?!?/br> ☆、第145章 齊門 李晟近年來與周以棠接觸最多,時常給他姑父跑腿,甚至親自跟著南軍上過戰(zhàn)場,他根本不必聽弓弦聲響,就已經(jīng)知道他們陷入到最糟的境地里了。 楊瑾這么猝不及防地沖出來,意味著他們仨都在明處,連個可以當(dāng)后援的也沒有。 如此境地,別說是他李晟,就算換了歷朝歷代哪個兵法大家來,手中無人可用,也得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都說“甕中捉鱉”,當(dāng)這個鱉的感覺實在不怎么美妙。 李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一往無前。他一劍捅穿了兩個擋在他面前的北軍,完事之后也懶得往外拔劍,直接將雙劍之一連同尸體一起推出去當(dāng)了盾牌,橫沖直撞到鐵柵欄門前,順手一丟,而后李晟用僅剩的另一把劍捅入門鎖,一別一彎,便將北軍倉促之間鎖上的鐵柵欄撬開了。 他回手宰了一個追上來的北軍衛(wèi)兵,沖鐵柵欄里的人吼道:“快出來!” 鐵柵欄中一水的流民驚恐畏懼地看著他。 李晟一陣氣結(jié),他一把拎起鐵柵欄門口那險些被斬首的流民,將那人身上的繩子砍斷,隨即猛地將他向前一推:“跑!” 那流民本以為大限將至,誰知峰回路轉(zhuǎn),竟又撿回了一條小命,踉蹌著站穩(wěn)后,立刻下意識地撒腿狂奔起來。 有了這么一個領(lǐng)頭的,那些被關(guān)押的流民終于反應(yīng)過來,爭先恐后地一擁而上,從鐵柵欄中往外擠,后面的人不住地推搡催促前面的人,竟連試圖攔截的北軍衛(wèi)兵都撞開了,恐慌好似找到了閘口的洪水,總算匯成了一股力量。 還不等李晟松口氣,楊瑾便突然喝道:“小心!” 李晟便聽耳邊一陣厲風(fēng)擦過,他來不及細想已經(jīng)錯步閃開,偏頭一看,只見一根鐵箭被斷雁刀從半空中削了下來,正好落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隨即,弓弦的“嗡嗡”聲好似剛被捅了窩的馬蜂,叫人頭皮發(fā)麻地四下想起,致命的流矢從各處射來,雨點似的傾盆落下。 跑在最前面的流民在眾人眼睜睜的注視下被一根鐵箭貫穿了腦袋,直接給釘在了一塊大石頭上,紅紅白白的染了一片。 跟著他亂跑的流民嚇破了膽子,全亂套了。 李晟被漫天箭雨逼到了一棵古樹后面,從敵軍的尸體上隨便撿了一把砍刀,一邊勉力抵擋周遭流矢,一邊大聲吼道:“分開跑!找地方躲,不要聚在一起,不要回頭!別回那山洞!不能往山洞跑!” 亂哄哄的流民往哪躥的都有,一部分人四處亂鉆,很快被釘在地上,有一撥比較聰明的學(xué)著李晟的樣子,在谷中分散躲避,鉆到各種能藏身的巨石與大樹后面,還有一小撮人在慌亂之下,也不知聽沒聽見李晟的喊聲,居然又掉頭往鐵柵欄后面的山洞中跑回去。 李晟嘶聲叫道:“出來!快出來!他們會用火!”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蹩腳的羊倌,嗓子都喊啞了,那些人就是不聽他的。 李晟突然沉默下來,聽著山谷中風(fēng)聲、箭聲、吼叫聲與慘呼聲,不知怎么想起霓裳夫人那句“振臂一呼天下應(yīng)”。 當(dāng)時他覺得惶恐之余,還有點小得意,現(xiàn)在想來,卻簡直要苦笑出聲。 別說“天下應(yīng)”,他連這百十來人也攏不到一起來。 想來是霓裳夫人素來不拘小節(jié),鬧不好只是見他青春年少,過來隨便撩個閑逗他玩的。 李晟想,自己只不過是個膚淺又善妒的年輕后生,這輩子大概只配管一些瑣事,將來變成另一個秀山堂大總管馬吉利,便算是到了頭,畢竟,少年時大當(dāng)家就說過,他連練武的資質(zhì)都不怎么樣。 “火!火!” 李晟猛地回過神來,低喝一聲,狼狽地用砍刀撞開一支橫空射來的箭,北軍這一批箭尖上果然淬了火油,從空中劃過時火苗噴濺,好似一顆顆天外流星。 李晟的側(cè)臉被火光烤的發(fā)燙,他藏身處的古木樹根已經(jīng)被火燎著,火星與樹木自身的水汽相撞,很快兩敗俱傷——樹干焦黑了一片,火光也黯然熄滅,然而很快,更多點了火油的箭矢也接二連三地破空而來。 他們來的時機太不巧了,北軍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十之八/九,看著樣子,北軍應(yīng)該本來便已經(jīng)準備好殺光此地流民,一把火毀去山谷,奔襲前線……那點火油一點沒浪費,全都給他們用上了。 跟著李晟四下躲藏的人雖然狼狽,卻一時半會間還算能勉力支撐,方才執(zhí)意要躲進山洞的那些人境遇就不那么美妙了——本想著進了山洞便能躲避漫天亂飛的弓箭,誰知飛來的小火球落在山洞口,很快點著了流民們自己墊的干草和席子。 這夜的風(fēng)剛好是往山洞里吹,頃刻便將火苗卷入洞中,那山洞既然被北軍當(dāng)成天然的牢房,里面自然是一條死胡同,而方才躲入洞中的流民為了保命,全都縮在最里頭,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濃煙便鋪天蓋地地滾滾升起,火苗爆發(fā)似的轉(zhuǎn)眼便成勢,結(jié)結(jié)實實地堵住了洞口。 此時再要跑,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不知是不是李晟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燒焦的rou味,胸口登時一陣說不出的惡心,李晟拼命忍著想要干嘔的沖動,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時,李晟眼前人影一閃,楊瑾踉踉蹌蹌地落在他面前。 南邊的人不大習(xí)慣像中原男子一樣束發(fā),往日里披頭散發(fā)還能算是個“黑里俏”,這時候披頭散發(fā)可就作死成“黑里焦”了,楊瑾的頭發(fā)給四處亂飛的火箭燒短了一截,焦香撲鼻地打著妖嬈的彎,那形象便不用提了。 所幸他臉黑,叫煙熏一熏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管不了了!”楊瑾沖他大吼道,“除非會噴水,我反正不行,你會噴嗎?” 李晟:“……” 李少爺被他噴了一臉,心里那點柔軟的優(yōu)柔寡斷被楊瑾簡單粗暴一把扯碎,他立刻回過神來,沉下心緒,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灰。 李晟側(cè)頭放眼一望,將整個山谷中的場景盡收眼底,一眼便瞧出問題——所有弓箭手和火油都沖著鐵柵欄這一側(cè)使勁,山谷正中處的北軍反而有些混亂。 對了,還有周翡! “叫剩下的人跟我走,”李晟沉聲道,“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br> 周翡被谷天璇與陸搖光兩個人堵在中軍帳前,剛開始還有心情憂心一下自己小命要玩完,到后來已經(jīng)基本無暇他顧了。 她先前同楊瑾承認,自己一個人斗不過巨門與破軍聯(lián)手。可是事到如今,卻沒有尺寸之地給她退縮,再斗不過也得硬著頭皮上。周翡認命認得也快,既然覺得自己今天恐怕是死到臨頭,便干脆收斂心神,全神貫注在手中碎遮上。 就算今日這把走無常道的破雪刀會成絕響,也得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絕響。 谷天璇的鐵扇居高臨下地沖著她前額砸下,同時,陸搖光自她身后一刀極刁鉆捅來,罩住她身上多處大xue。 眼看周翡避無可避,她整個人竟在極逼仄之處倏地旋身,碎遮與刀鞘交叉自她身前,一上一下,竟同時別住了谷天璇的鐵扇與陸搖光的刀。 浸潤在她經(jīng)脈中數(shù)年的枯榮真氣在這片刻的僵持中蘇醒,運轉(zhuǎn)到了極致,將她周身的經(jīng)脈撐得隱隱作痛,而后周翡倏地一松手,那華麗的刀鞘不堪重負,當(dāng)空折斷,其中勁力竟絲毫不懈,咆哮著分崩兩邊,谷天璇與陸搖光不得不分別退避。 碎遮“嗡”的一聲,被鐵扇壓得微微彎折的刀尖倔強地彈了回來。 周翡雙手握住微微溫?zé)岬牡侗?,沉肩垂肘而立?/br> 那一瞬間,她心里冒出一個清晰的念頭,想道:“我未必會輸?!?/br> 武學(xué)中的慢慢求索之道,四下俱是一片漆黑,那些偶爾乍現(xiàn)的念頭好像忽然明滅的煙火,瞬間劃過便能照亮前路……叫她頓悟一般地看清竟已落后她半步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