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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寺是故人踏月來在線閱讀 - 第221節(jié)

第221節(jié)

    坐于身畔的皇帝微微偏了頭,眼尾帶著笑,挑眉的樣子甚是可惡。

    “接著?!蔽胰∵^茶杯,正待飲時看到一張茫然抬起的臉,俏生生的,圓睜的雙眸自我臉上快速閃過,于身側(cè)的帝位停了一瞬,突然又低下頭去。

    紅人??!

    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劉氏。

    看樣子病已經(jīng)好了,沒有解語她們形容的那般孱弱,健康得白里透紅。隔著幾桌不算太遠(yuǎn),看得清楚,摸著良心:比展笑意漂亮!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jì),水嫩嬌俏得晃人眼。

    茶咽了,連同灌進去的葉心含在嘴里,正想用帕子掩了吐出去,劉氏身旁的高答應(yīng)噗嗤一樂,捅著她的腰眼笑彎了眉眼,“娘娘讓jiejie接著呢,jiejie怎地還不言聲了?jiejie的賀禮呢,不要推托,快拿出來嘛?!?/br>
    除了這串風(fēng)吹鈴響般的笑語,再聞不到一絲聲響。所有人都靜靜的,眼觀鼻鼻觀心地端坐著。

    我在心里默念了個呵呵。許是嘴上動了下,胤禛探過頭來,側(cè)耳在我眼前。腦子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也不知道個啥好。毛絨絨的帽幨壓在耳上晃得眼暈,就勢咬了一口。

    聽得一聲笑低回響起,臉就被他著轉(zhuǎn)開,未及合上的嘴里探進根手指,待我反應(yīng)過來已然正襟危坐回去。

    茶香還在,葉心沒了。這家伙!

    再抬眼時,一片默然,就像集體被了xue似的維持著方才姿勢,就連永念都快速地把半塊桂花糕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一動不動。

    胤禛招了下手,她便提著裙擺站起,走過來時突然變了臉色,拳頭摁在胸口悄悄地敲。解語連忙拉她過來,遞杯茶的工夫人已摟到胤禛懷里,在后背上捶了兩下,不停撫過胸口,又送了幾口茶,才勉強順下去。

    永念眼眶泛紅,趴在胤禛肩上委委屈屈地喚了聲瑪法,我見猶憐的,何況被念的男人。

    女人啊,甭管什么年歲,會哭的都有糖吃,嬌軟的惹人疼惜。

    與新晉的幾位主子相比,永念不了三五歲,偏偏自幼被皇帝疼寵著長大,看起來更像個姑娘似的。

    若是按輩分算,永念要管這些“jiejie”們叫奶奶了。

    我不厚道地笑了,未免這里唯一的男人又來瞥我,忙在永念背上拍了拍,“下回仔細(xì),著什么急呢,大不了扔回桌上去,誰還能逼著你吃了不成。”

    永念的臉騰的紅了,偎著胤禛摟得更緊。

    坐于下首位的女人們啊,得是多妒忌,我都看出來了。不怪她們,這種場合,摟在他懷里的難道不該是在座女人的其中之一么。

    片刻之前,幾位主們還在努力地送禮討帝王歡喜,這會兒全沒了聲。

    那些壽禮,都是女兒家的情思,他連個頭都沒一下。幸虧解語識相,一一收過來,不然多難堪。

    要我,女人們也笨,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送怎么行,自然得是私下里才好,倆倆相望下嬌羞難言的教郎恣意憐才是情趣。這種事,生生擺在臺面上比拼,好啊壞的爭一時短長,一股腦地堆到男人面前,讓皇帝難做下不來臺,最后丟面子的還不是自己個兒,好尷尬。

    尤其,皇帝任性。

    她們的虧吃得還少,自然體會不到,往后的日子長得很。

    外面的雪落得急,映得天色正好。年少時愛極,一年年的過去,見得多了,便沒那么稀罕。許是因為年紀(jì)大了,學(xué)會了怕冷,一條錦被不夠,一個手爐不夠,非得摟個實實在在的人才算暖和。

    宴席不散,回不去,著實無聊。

    年長的女人們很安靜,各自坐著,偶爾彼此對望一二,笑而不語。年輕的不同,心中歡喜憂傷掩飾不住,笑笑的不怕人,誰與誰熟悉與誰親近,一望便知。

    我支著耳朵聽了幾句,沒什么意思。

    “你這走神的毛病還真是越發(fā)嚴(yán)重了。”

    耳畔突然響起帶笑男聲,嚇得我手上一抖,被他握在掌中,不再言語拉我站起,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

    開了又關(guān)的門后此起彼伏著各種好聽的女子聲音,不知有沒有聽進他的耳朵里去。

    驚覺到不尋常,為時已晚。平日的我不這樣,最會開解自己的q姐竟然變得如此,怕是不了解我的姑娘們見了要以為皇后是個討人嫌的無禮老女人了。

    也罷,愛誰誰吧,他不嫌就好。

    前腳邁進門檻,后腳便被他箍進懷里,滿身的寒涼激得我直哆嗦。

    耳骨疼了一瞬,緊擁的雙臂松了些許。他又故伎重施,用手來撬我的嘴,生擠了根手指巡了一圈,沉聲而笑:“怎地喝口茶還能嚼片葉子進去,好吃?”

    “嗯,皇上賞的茶自然好吃,門戶出來的,哪里見過什么世面,自然連喝帶吃的忘了體面。”佯嘆一聲,驚醒似地在他身上捏了一把,“是不是給皇上丟人了?這可怎么好?”

    熱乎乎的氣息自他涼絲絲的雙唇涌進耳中,伴著笑,害我連話都要聽不清了,“不礙,面子事,朕不在乎,倒是你這干醋好吃得很吧,嗯?自找的干醋尤其好吃?!?/br>
    “嗯,趕明兒個給你灌一壺嘗嘗,你便知道滋味,看你笑不笑得出。”

    樂著的人生氣了。

    我推了推,抵擋不開,決定破罐子破摔,“皇上這種東西是全天下的,我總不能一人霸著,適當(dāng)?shù)臅r候總要與民同樂,我就是這么大度。你攤上我這種皇后,也算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好好珍惜?!?/br>
    也不知他恨我還是愛我,就著耳朵又是一口,咬得死疼,腰都快要勒斷了。

    重得呼吸,猶如新生,我猛吸了幾口氣,埋在他肩窩任由眼淚往外涌,“你撒的什么邪火?有話兒不能好好。我年紀(jì)大了,可禁不住你折騰,好好,別讓我猜來想去的,勞神。”

    “還真是傻了。”他嘆了一聲,大手一撐壓著我更加擠到身上,這才驚覺……嫌不夠似的,抓住我的手直探過去,惡狠狠地:“你呢?你這膽子也是越發(fā)大了,當(dāng)著那么些人的面來咬我,你猜我怎么著?嗯?”

    “我……”我不知道什么,燙手的皇帝扔不出去。

    “你?”他突然笑了,報復(fù)似的在我依然犯疼的耳骨上又啃一回,疼得發(fā)癢,不甚清晰地:“知道是邪火就好,禁不住也受著。想想方才,我坐在那兒怎么受得住,還得看著你跟個沒事人似的犯傻,要不是顧著你的面子,早把你抓回來了。攤上我這種皇帝,也算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好好珍惜。”

    這人……心眼之遠(yuǎn)遠(yuǎn)超乎我的想象,永遠(yuǎn)都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兇狠”?,F(xiàn)世仇,當(dāng)世報,在他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心里別扭,身體就會不舒服,這種時候卻不能潑他冷水,無奈聲試探,“胤禛,要不……先把藥吃了,身子緊要?!?/br>
    都被抱起來了又扔回地上,勉強踩得穩(wěn)當(dāng),衣襟嘶啦一聲甚是刺耳。他瞪著我,眼睛里像燒了把火,咒罵似地低吼在我面前,“不吃!展笑意,你!我不吃,今兒不吃,明兒也不吃,往后都不吃,你倒看看我身子好是不好!再不濟,折騰你總是夠了,等會兒哭的時候可別求我。”

    我被吼懵了,腦袋里嗡嗡作響。

    他怎么能這么不識好賴呢?雖是暫時搪塞,我也是真心實意關(guān)心他的健康,是,我的時機不好,那也不能瘋成這樣。

    養(yǎng)心殿的門板不過如此,趕明兒個得叫人換扇新的,如果……我能活到明日。

    事實證明,皇帝的身體還是很不錯的,吃不吃藥真不打緊。他若是想,絕對能把我折騰死。幸好,急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并沒有真正與我置氣。我求時,他早已消了火氣,灼聲熱語地安撫幾句,反而愈加急狠,害我哭啞了嗓子,連捶帶咬也阻不住。

    撐不住時,對視雙眸像是融于暗夜的星辰,死死地盯著我。他什么,我聽不見,僵住的身體如同急墜,萬丈深淵。

    ☆、327.跨越鴻溝

    果然,又成了啞巴。說話的時喉嚨干疼,一句話勉強能聽見三兩個音,斷斷續(xù)續(xù)的難聽,還不如啞巴。

    想叫人倒杯水來,無奈,仰在床上苦不堪言。

    天還沒亮?黑蒙蒙的,睡得迷糊,有點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被人托著半坐起來,水已入了喉,扶著茶杯忍痛喝完,摟著被子又仰回去。八成是感冒了,渾身酸疼得難以言喻,冷得直抖。

    再睜眼時,熟悉面孔近在咫尺,眨也不眨地瞅著我,看了好久似的如同塑像。

    “沒去上朝?”問完才想起來聽不清,長嘆口氣,干脆不說了。

    胤禛的眼睛動了下,沒睡醒似的懶懶地回了聲沒有,維持側(cè)臥的姿勢,溫?zé)崾终聘苍谖翌~頭。

    這生日過的,一連兩日不早朝,不怕大臣們議論?

    霎時間想起昨日種種,心內(nèi)五味雜陳。為他過個生日,我也是拼了半條命的。

    他突然坐起,捏了只白瓷小碗,一只手就把我掀起來靠到身上。藥味直往鼻子里鉆,配合著話語更是令人抗拒,“來,先把藥吃了?!?/br>
    我也是有脾氣的!“不吃……”才想學(xué)著他的樣子也鬧一回,就敗給了無聲的悲哀,氣悶得扭開臉。

    尋到近前的面孔上盡是無奈,帶著笑哄我,“昨兒個是我不好,我錯了,你別鬧,吃了藥便好了。是不是餓了?吃了藥我喂你吃粥?!?/br>
    不提還好,讓他一說,頓覺饑腸轆轆。

    我說什么他都知道,想的亦然,只是他的壞脾氣實在令人難以消受,每每事后彌補,吃定了我不恨他。

    努力坐直對著窗紙看了又看,無聲問詢:“什么時辰?”

    “酉時了?!?/br>
    我這是睡了一整圈?。?/br>
    他更是笑,攬我靠回胸前,藥汁送至嘴邊,聲量小得像是誘哄:“來,喝了,老這么睡著可不成。等你好了,我?guī)闳@子里住,就咱倆?!?/br>
    無奈喝下,一陣反胃,險些吐回碗里。隔著里衣都能感受到他的清涼體溫,我卻燙得像個火爐子,推開被子回身抱住,才發(fā)覺自己身上更加清涼。

    虛瞪一眼,他只當(dāng)未見,拉過被子搭回背上,摟著我搖搖晃晃無賴似地說,“怕擾了你休息,便沒再折騰你。你說過發(fā)燒了就要散熱,盡量少穿,我都記著呢。現(xiàn)在幫你穿上?”

    平生所學(xué)的臟話幾乎同時涌上心頭,偏偏不能成言。我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嘶啞著努力叫囂:“胤禛,我是不是欠你的,讓你這樣恨不得我死……都說了不行不行你還……你怎么這么狠?!?/br>
    手指壓在我唇上,噓了一聲,不見前些日子較勁時的別扭糾結(jié),輕言細(xì)語極盡溫柔討好之能事,“我錯了,往后你別動不動就提生死,我老了,我怕。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的,昨兒是被你氣暈了頭,后來我也沒怎么著你不是?那個時候哪里停得下——”

    他也是會察言觀色的,見我仍是忿忿,忙又繼續(xù)說道:“是,是,我錯了,我故意的,可我也是受了你的誘惑才忍不住的,是吧?其罪當(dāng)誅,其情可憫,你念在咱倆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也體諒我一回,每每心疼你,你也心疼心疼我。我是男人,再能控制自個兒,偶爾也是想要由著性兒來的?!?/br>
    最受不得他這樣,好似我錯了,害他受盡委屈,而我偏偏就往套里去鉆,真的心疼他。

    眼前面孔忽而不見壓住臉頰,聲音更是低啞,字字吹入耳中,“你看,當(dāng)時你就這樣偎在我懷里,貼得可比現(xiàn)在緊,抖個不停,還勒著我的脖子不放,我就是想退也退不開。你還一直哭,那聲兒可比現(xiàn)在還要撓人,貼著我耳朵一遍又一遍地叫‘胤禛……不要……我不行了……你不要……’,我聽著什么滋味?再看著你那副樣子,怎么能忍得住。你相信我,我真的掙扎來著,也想著那就不要了,可我想要啊,不要命了也想要你,一時一刻也不想等,恨不能把你揉進我骨頭里去,知道么?”

    夫妻多少年了,不是沒說過這種話,此時聽來竟然耳熱得不行,原就燒燙的體溫更是難耐,他還說上癮了似的繼續(xù)折磨,“我錯了,原諒我吧,下回你罰我,換你折騰我,我一定忍著,由著你欺負(fù),行么?就跟上回似的,嗯?”

    羞得我奮力拍下去,隨他倒在床上,掙不開,無聲地怨:“你走,我難受,我還要睡,你不要吵我?!?/br>
    “吃點東西再睡,別餓著肚子。”

    他說得對,我餓,可又難受得真心吃不下。

    近兩個月,難得見他耐心若此,真的是哄著勸著喂我多少吃了些。

    昨日的怨氣終是散了,面對著這樣的男人鬧不起來。他想鬧時,比我兇,他不想時,有的是辦法讓我不鬧,真是……這輩子就砸在他手里了。

    這場病說來稀奇,來得急去得快,又暈睡了一個晝夜竟然奇跡般地好了。

    我逐樣數(shù)過每一件賀禮,沒什么新意,不管什么年歲都是小女人,無非帕子香囊之類,就連花樣都相似。

    解語怒其不爭地站在一旁,氣道:“跟自個兒較什么勁,直接扔掉得了,還非得拿出來擺弄,累不累?!?/br>
    她說得對,可不就是較勁嘛,我是女人,有這個權(quán)利。

    撥來點去,少了一件,恍然,“解語,劉氏的呢?那日席上她說什么來著?禮呢?”

    解語一把堆到一處,全部丟到紫霞手上,嫌惡地拍了拍手說:“八成是在做樣子,說什么不敢隨意準(zhǔn)備怕沖撞了皇上,也不知是聰明還是傻,小心思倒是多,如此與眾不同倒不怕得罪皇上,嘁。”

    我一愣,回想當(dāng)日情景,半點印象也無。笑著推了她一把,打趣道:“你真是活回去了,閉著眼聽我還以為是青霞呢?!?/br>
    紫霞也笑,抱著一堆的心意走了。

    解語騰地坐在我身邊,要笑不笑地說:“少說兩句吧,御醫(yī)的藥再好,傷了的嗓子也得養(yǎng)著,別跟自個兒過不去。有這份精神頭,留著四爺回來再說?!?/br>
    “去你的?!睌?shù)她膽子大,有能耐怎么從來沒見這么逗過她家四爺?專會欺負(fù)我。

    “得?!苯庹Z拍拍裙擺起身向外走,到了門口忽然回身,小聲地問:“要不我去走一趟,把劉氏的禮給要過來,既是備了,送不出去多憋屈,咱也幫她一回。要不,戲不全白演了,怪可憐見的,再見皇上不知是何年月了?!?/br>
    “過年不就見著了,也沒多少時日了。”我跟著她笑,知她也是為我,點頭應(yīng)允,“去吧,快去快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