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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寺是故人踏月來在線閱讀 - 第160節(jié)

第160節(jié)

    看著自我懷里端坐起的孝顏,聲音卡在嗓子里竟不出話來。車窗外倒是傳進一聲,“讓你四嫂送你回去,府里有事盡管著人過來?!?/br>
    不及回應他已牽了韁繩嗒嗒走遠,低沉尾音隨著背影消散風中。

    癟著嘴角無聲對笑。這男人句關心外人的話很有些別扭,意味倒是頗明顯。

    回到府里,弘歷和弘晝一人持著一柄劍立在院門口,活像兩只石獅子,厚實的艷紅色馬褂好似胸前系的大紅花。兩張臉凍得紅撲撲的,威風凜凜的表情和瘦身板都有些僵硬。

    一手一個扯回屋里扔給解語和如意,坐上軟塌看著兄弟倆包裹在錦被里,呷了口熱茶無奈問道:“兩位爺今兒是演的哪出???”

    “騎馬打仗?!?/br>
    兩張凍得直抖的嘴,辭竟都一樣,還爭著搶著像在比誰更加口齒不清。

    “喲……”我放了茶杯探身向前,氣得忍不住笑起來,“不錯,已經(jīng)做到手中有劍心中有馬的境界了。來來,把被子扔了再跑上兩圈,看能不能一路追上你們十四叔?!?/br>
    弘歷當真扔了被子蹭地撲過來扎到我懷里,仰著臉咯咯地笑瞇了雙眼,“額娘就是會逗人,那哪兒能追得上,您真當我們這是書的嘴唱戲的腿哪。”

    把他纏人的爪子拉開,連著湊過來的弘晝一起放回地上,抬腳連踢兩個不停扭動的屁股,“我這院子沒什么該殺的敵人,去,拎著劍找你們阿瑪去,問問能否把你們這兩位爺請到戰(zhàn)場上去,興許還能得了皇瑪法的賞?!?/br>
    正著,門簾一打便看到胤禛邁步進來,兩個子立馬變了張溫順面孔矮了大半截跪地請安,不等做阿瑪?shù)幕卦挼椭X袋往門口走,不忘順手帶走了自己的劍。

    屋子里又安靜下來,正在翻箱倒柜收拾行李的眉嫵停了手里的活,也跟著退出去。

    胤禛站在塌邊看著床上鋪的各色衣物,皺了眉。

    “孝顏那邊一大家子也沒個人幫襯,我去陪她住幾天?!?/br>
    遞了茶他也不接,看了我一眼沉默地坐下,手指輕而緩地叩在桌面,仍是盯著床上。

    掩飾地喝茶險些被燙著,抓了帕子擋住半張臉深吸口氣,“不比前些年,現(xiàn)在要她過來咱府里不現(xiàn)實,我去陪陪她也好。好歹,這里有你?!?/br>
    “住幾日就回來,府里也離不了你?!必范G著便起身走到床邊,從一大堆被眉嫵整理好的衣物中取了兩件,抖開緞布放在上面。

    “胤禛?!?/br>
    他停了動作仍是背對著我,很快又繼續(xù),將包裹打好。

    我走過去輕輕拉扯他身后衣角,視線從包裹轉到他垂在腿旁的手,環(huán)住腰把臉貼上挺直的背。

    “最近總是累,你也讓我歇歇。府里的事有李福,再不成……交給繡紋吧?!?/br>
    隔著綿軟衣物仍能感覺到他后背肌rou的繃緊,握在我手上的掌心還是溫熱,指尖已有些涼。

    我不知道那隱約的顫抖是他的還是我的,分不清,只能用力地緊緊抱著。

    “累了就歇歇,天大的事有我。不管是你還是胤祥。”

    著頭更貼近他的背脊,毫不放松的緊繃僵硬硌疼了我的臉。手背上的力道一松,恍惚間靠在他胸前,頭輕輕摩挲的是他的下巴,總在同一個位置,多年未變。

    “弘晚的孩子快要出生了,你別忘了,早些回來。你不在,他們都不安心?!?/br>
    “好?!?/br>
    萬語千言,住在唇邊。前世今生,心唯一顆。

    我的不安與失落都在心底。他的心里,可會安否?

    ☆、241.萬語千言2

    曾經(jīng)我知道太多,關于這個時代關于他們的結局,甚至是自己的。

    現(xiàn)如今卻像是游走在未知的旅途,一片茫然看不到前路。所有的信任都還在,愛也依然,只是取舍間總會疼。

    手松開了,心,終是放不下。

    墨晗要生了。府里來報信的人連著馬車等在外面的滿天風雪中。

    推了要送的孝顏留在房里急匆匆出了她家大門,竟看到蘇培盛躬身候在那兒,像是凍成了雪人。

    一路馬車急趕,簾外風雪不斷灌進來,多暖的手爐多厚軟的斗篷依然抵不住那股子鉆心的冷。

    就快過年了,這一年過得真快。

    不知這樣的風雪可會伴著胤祥和胤禎一路向西,不知他們的大軍行至何處,可還如出發(fā)之時熱血沸騰激情滿懷。過年時,他們兩個一起嗎?可會想家,抑或離家越遠,越是對那未知的戰(zhàn)場心向往之。

    隨著蘇培盛走在府中,短短十數(shù)日竟有些難言的陌生疏離。那些染了白的樹覆了冰雪的水還有淡淡的梅花香氣,都與我離開時不同。

    轉入熟悉的拱門邁下長廊臺階已聽到前方突來的叫聲,同時傳遞到腦中的還有弘晚院門前一道粉嫩的纖細身影。

    腳步稍頓聽到身旁蘇培盛心地喚了聲福晉,低垂的頭配著半彎的腰。這一聲也喚回了院門前的人,腰身一轉看著我頭微笑,如雪花飄舞地蓮步輕移,迎過來半蹲在地上施了一禮,“繡紋給福晉請安。今兒一早的雪當真好兆頭,下了半日便要有喜。福晉放心,太醫(yī)沒有大礙,只需稍等便是?!?/br>
    她與我走前大不一樣,只這短短時日像是換了個人。從里到外。

    蘇培盛輕推院門,一只手已托在我臂上,向著門檻扶過去。

    來不及反應手臂傳來的別扭便看到守在房門外的弘晚,還有立在雪中的熟悉背影。

    頎長依舊,披了件銀白色的斗篷看不出是不是瘦了,或是……吃得好睡得下豐盈了些?藍灰毛領覆了一層白,仍是不斷有雪飄落積在上面。發(fā)辮上的雪花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突然轉身看過來的眼睛倏地瞇起來,托著我的手已自行離開向著他盈盈走去。

    “爺,福晉回來了?!?/br>
    他的視線就這樣望過來,落在我身上。我卻看著她走近他身旁,站在那個位置,像我。

    弘晚大步邁過來立在身前,猶在晃動的寬大斗篷堪堪擋住她的嬌卻也遮了她的爺大半身形。我笑著掃落他肩頭積雪看向幾步之遙抿唇不語的男人,再看回面前的兒子,“回來晚了?!?/br>
    “額娘哪兒的話,雪天寒涼,原就不該勞額娘辛苦?!焙胪碇鴶v了我往正前的廳門走去,經(jīng)過胤禛身旁時停住,扶我穩(wěn)穩(wěn)地站定在他面前,“阿瑪也進廳里坐吧,院里冷,怕是還要等。或是回額娘那兒去,待有了消息兒子再去回稟?!?/br>
    只一步,細雪如沙,弦舞在我們之間,像是遮了層白色紗縵。他,似真似幻。

    隔著斗篷手肘被輕輕托住,圈握掌中。我們誰也沒有動,那指節(jié)卻像直接掐上骨頭,僵硬得好似當年從馬背上摔落時,動不得也覺不出疼,只是有些刺癢的麻。

    自我進院便沒聽他開過口,此時亦然。那雙熟悉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幽深漆黑,盯住你時能讓人忘了呼吸,像會把一切都吸附進去。

    拍拍弘晚有些冰的手背輕輕搓揉,躲不開肘間鉗制,銀色團花始終晃在眼底,被風一吹飄過來帶起細微的雪染在我身上,落在鞋面。“我在這里陪著就是,你去忙吧?!?/br>
    黑色皂靴定在雪中,我抓著弘晚漸溫的手聽見廂房傳出一聲尖叫,攥住他手指看過去。寒冷空氣中再無聲響,時間像被風雪封鎖瞬間凝固,只有反握住我手的力量傳遞著絲絲溫暖。

    不多時聽見一聲嘹亮啼哭,像是要震落枯枝上的雪,響徹原本安靜的院子。

    一個丫頭從門縫里閃出,嘴邊呵了一團白氣跑著險些滑下臺階,踉蹌幾步撲騰摔跪在雪地里臉埋進手背。

    “恭喜王爺,恭喜福晉,恭喜二爺,夫人才剛生了位格格。嬤嬤母女均安?!?/br>
    呼了口長氣靜等,竟沒有一位爺發(fā)話,眼看剛才還語中帶笑的丫頭跪在面前瑟瑟地抖忍不住開口,才剛了個“起”字忙收了聲,把臉轉向弘晚肩頭輕咳兩聲。

    弘晚心地低頭看我,一聲額娘還沒叫完,手肘多了分力道,熟悉的低沉嗓音有些暗啞沒了去年夏天坐在這里的放松喜悅,“賞,回去好生伺候。”

    他臉上難見笑容,弘晚倒是少了貫有的清冷漠然眉眼間總是溫柔,松開握著我的手跟那丫頭走向房門。

    我想留在這里,想去看看初降人世的孫女是怎生模樣,卻被半拖半抱著走出院門。

    等在門外的蘇培盛快步走在前面,眉嫵怔愣地看著我也跟在身后。我數(shù)著踩在雪地的錯落聲,應該還有人跟出來,走得很輕。

    穿過斗篷的手臂緊箍住腰,步步往前邁開的緊湊讓我抓住他的衣袖穩(wěn)住身體。

    “去取雙鞋來。”胤禛腳下不停仍是急走,眉嫵已應了一聲快速轉向另個方向,跑得咯吱作響。

    被抱上馬車時我看到府門前的年氏,半低著頭立在那兒,風一吹粉嫩的裙擺隨著同色斗篷胡亂飄舞,手中擰了條淺粉帕子站得挺直。

    坐在他身旁不知要去往何處,閉上眼睛靠近胸前不想不問,清冷氣息中有熟悉的味道,竟是心安。

    冷風灌進來,驚醒快要睡著的我,腳下一涼出門時穿的花盆底換成了普通繡鞋,又綿又軟的舒服,只是有些涼。

    借著簾角縫隙偷眼看去,白茫茫的街巷與來路有些相似,當真送我回去?我該慶幸,以免耽擱太久會舍不得,他真如此善解人意時卻又是另番滋味在心頭。

    圈于腰后的手臂越漸收緊,把我勒在他身前緊緊貼靠,隔著厚實衣物仍能聽到心跳的節(jié)奏,還有吹拂在我額頭的短促鼻息。

    不話不動就這么抱著隨馬車輕輕搖晃,直到我抬手扶在腰上,他才握住我手探進斗篷牢牢扣在腰側。

    腰帶上的云繡絲絲印在掌心,更清晰的是他的消瘦。拇指下的觸感讓我心驚,幾乎能摸出肋骨的痕跡。

    坐在他腿上,兩件斗篷像是被他裹成一件,密實地擋住偶爾灌入的寒風。自他身體散發(fā)的熱度逐漸傳到我身上,層層浸透,久違的暖。

    “沒睡好?”他的聲音極輕如同耳語,消融了領口的細微雪花,蹭在臉上成了水珠。

    “要是困了就會兒話,別睡著了?;丶以偎!?/br>
    家?不是才從那兒出來嗎?

    抬眼看他竟捕捉到唇邊類似笑容的微微彎起,指腹撫過臉頰抹開一道濕涼,那隱約的笑已覆下來印在指邊。

    “還冷么?”每一字都是輕柔,像是突然就渡過了漫長冬日迎來春暖,花兒靜靜開放。

    他的唇就貼在我臉上輕輕張合,隨著呼吸柔軟緩慢湊向唇邊,背后的手驀地收緊,舌尖已探過來勾住我的,用力吮吸。

    勉強分開的唇仍是相互抵壓,看著那雙深得見不到底的黑眸喘息著喂嘆,一聲胤禛重又被他含入口中,竟在我唇內(nèi)用力咬下。

    淡淡的血腥味在雙唇間消散,只余檀香盈滿掌心。兩具同樣能摸出骨節(jié)的身體緊緊相擁,誰會硌疼誰。只怕,我疼他也疼,他疼我亦然,誰也不會多半分,或是更少。

    被他抱在懷中下了馬車,竟是弘暉的家。這座重建的院子熱鬧異常,因紅挽的回來,因著即將到來的新生命,褪去冬日嚴寒,更多了家的暖和溫馨。

    赫仍是那副酷酷的樣子,每每面對紅挽扶著她起身坐下,眼底的關懷謹慎不言而喻。又是一個轉變的男人,如弘晚一般,因著一個家改變自己或彼此。

    紅挽還是愛笑愛愛粘著我撒嬌耍賴,卻也多了幾分將為人母的慈愛,偶爾閃在眼中讓我看到她的付出與收獲。

    我們坐在房里聊了很久,看她滿臉的幸福,聽她講旅途的快樂。曾經(jīng)的向往竟不知去了何處,只想讓她安心住下生個健康的孩子,再無其它。

    她拉著我的手輕輕貼上圓鼓鼓的肚子,里面的動靜如此熟悉,我卻濕了眼眶。

    “額娘,你怎么跟他一個樣兒呢,只是摸摸也會哭?!?/br>
    我不知怎么講給她聽,抹了眼淚又笑回去。

    我的女兒經(jīng)歷了愛情,愛她的男人愛他們的孩子,卻還不懂生命的意義。對于不同經(jīng)歷的人來,每一個新生命都是不同,對我,對赫,甚至對胤禛,都是如此。

    懂的人曾經(jīng)傷過,觸景生情。

    對于這樣的赫,我再沒什么不放心,紅挽跟著他不會受委屈的。我只盼她永遠不懂,就這么簡單的快樂,簡單的幸福一輩子。

    用過晚膳天幕全黑,積雪仍是映得滿城白光。

    我抱著胤禛坐在馬車上,把臉埋進毛絨絨的領口,背后是他的手掌輕輕撫過。

    我們的兒女都有自己的生活,越來越好的生活,而我們兩個還能這樣相擁著感受彼此不愿放手,誰不是幸福呢。

    熟悉的街道靜得只能聽見車輪聲,熟悉的王府若隱若現(xiàn)。我枕著他的肩從簾角看出去,經(jīng)過府門前的大紅燈籠未曾停歇,直接轉入旁邊巷。

    我的心不停跳,像要躍出喉嚨怎么也無法安置回去。攬著他脖子的手逐漸收緊,溫熱臉頰低下來貼在我額頭,唇,吻在我合上的眼瞼。

    “還困么?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