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鄭龍收起匕首,想到自己竟會著了這女人的道,便氣不打一處來,帶著怒意質(zhì)問道:“你在侯爺新婚那日故意勾引我與你茍且,又趁我熟睡,把萍兒的尸體移到我床上,布置成被jian殺的假象想陷害本將軍,是不是!“ 蕓香驚恐地瞪大眼,拼命搖頭道:“冤枉啊,奴婢哪敢做出這種事。”她頓了頓,似是想起些什么,又抬起頭道:“那真兇……不是已經(jīng)被捉到了嗎?侯爺大可檢查奴婢的指甲,絕無半點折損,怎么可能是兇手?。 ?/br> “哦?”蕭渡雙眉一挑,慢悠悠道:“我們放出去的消息,可從沒提過兇手將指甲斷在了尸體的脖頸中,你又是怎么知道得?” 蕓香身子猛地一震,終于軟軟倒在地上,目中露出絕望之色。鄭龍用匕首抵住她的喉嚨道:“你這個賤婢,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將主意打到本將軍身上!你以為你夠聰明,提前藏起房里另一個丫鬟的半截斷甲,就算事情敗露,也能讓她為你頂罪。誰知侯爺早就看穿了你的伎倆,像你這樣心思縝密、能做出如此布局之人,又怎么會大意地把自己的斷甲留在尸體的皮膚里!所以侯爺就將計就計,先故意捉了珠云,又對外放出風聲,說我能認出那晚那人身上的氣味,果然逼得你不得不換了熏香,還慌著去銷毀舊衣香料,才被我們逮個正著?!?/br> 蕓香絕望地瞪大了眼,喉中發(fā)出恐懼的咯咯聲,只是伏地求饒道:“蕓香自知罪該萬死,侯爺,將軍饒命??!” 蕭渡輕哼一聲,斜眼朝她瞥道:“肯認了?” 蕓香哽咽著點了點頭,老實交代道:“那萍兒仗著自己是正房夫人的大丫鬟,經(jīng)常壓制欺侮我們。那日侯爺大婚,我與她一起在房中布置,實在看不慣她那頤指氣使的做派,便和她頂撞了幾句,但她二話不說竟回了我一個巴掌,我一時氣憤,便與她扭打起來,誰知竟失手將她殺死!我知道在侯爺婚宴上鬧出這樣的事,若是被發(fā)現(xiàn)了必定沒有活路,索性破罐子破摔,把鄭將軍拖下水來。本來我想著鄭將軍身份顯赫,不小心殺了個丫鬟,一定會被侯爺想辦法壓下來,也不會再去追究什么真相,誰知道后來竟會鬧得那么大。幸好我事先弄斷了珠云的指甲,將它嵌進萍兒的脖子里,以為這樣就能瞞天過海。直到昨日我聽見府里的下人議論,才知道鄭將軍竟能辨出那晚我身上的熏香。我想著著珠云既然已經(jīng)被定罪,這件事已經(jīng)徹底了結(jié),才想著把以前的熏香衣物全部拿出去燒了,省得夜長夢多。誰知……”似乎是已經(jīng)預知到自己即將的命運,她再也說不下去,捂住臉嚶嚶哭泣起來, 鄭龍聽得嗤聲連連,蕭渡卻皺起眉頭問道:“你說你本來準備借鄭將軍把這件事掩蓋過去,也就是說那聲“殺人了”,并不是你喊得?” 蕓香點了點頭道:“我巴不得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哪還敢四處嚷嚷!” “那你知道是誰喊得嗎?” 蕓香把雙手從臉上滑下,目光呆滯地搖頭道:“我那日布置好了一切,心里早就怕得不行,一刻也不敢多呆,哪里知道后面發(fā)生的事?!?/br> 蕭渡蹙著眉沉思起來,片刻后,才喚了門口的小廝進來,吩咐道:“你們幾個輪流看著這間房,不準任何人進出,知道沒!”見幾個小廝連忙點頭稱是,他才帶著鄭龍走了出去。 鄭龍一出門就忍不住嘀咕道:“還關(guān)著做什么,應該直接送上官府,好還我個清白?!笔挾擅嫔渚爻胺酵?,道:“她的供詞中還有許多漏洞,這件事只怕并沒有這么簡單,背后很可能另有內(nèi)情。這人還需要留著,再多審幾次,必定要找出真相?!?/br> 順著他目光落下處,院內(nèi)一株杏樹開得正艷,將茂密的枝丫斜斜越過粉墻,花隨風落,飄在了元夕的裙擺上。元夕輕輕彈下裙上落花,在心中嘆了口氣,被一個丫鬟領(lǐng)著,走入了王姨娘的房內(nèi)。 王姨娘正靠坐在錦榻上,與房里的丫鬟們說話,一見元夕進來,便熱情迎了上去,又吩咐丫鬟們端了茶果上來,一邊招呼她吃點心一邊笑道:“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新媳婦免不得cao勞,多睡會兒也沒人會說你?!闭f完又朝她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睛。 元夕知道她是故意拿自己打趣,但她本就是不善交際之人,即使遇上了王姨娘這般八面玲瓏之人,也免不了拘謹膽怯,生怕自己多說多錯,便只笑了笑當作應答。幸好王姨娘也未往心里去,又扯了幾句閑話,才問道:“以前在家里看過賬簿嗎?” 元夕連忙搖了搖頭,以她的身份,以前自然不可能接觸到這些東西。王姨娘嘆口氣,又道:“侯府家大業(yè)大,除了京中的鋪面、錢莊,在城外還有三處莊子,養(yǎng)著幾百號人。外人看著雖是風光,但是這家卻不好當??!要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看,等著揪你的錯處。你姨娘我這些年,雖攬了個當家的名聲,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生怕哪點沒做好,就被戳著脊梁骨罵?,F(xiàn)在你來了倒好了,能把這背了許久的擔子交出去,我是真高興??!”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帕拭著眼角,似是情難自控。 元夕聽完她這般言辭,也有些被觸動,暗想也許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本來只想著為了應付蕭渡而來,現(xiàn)在倒是提起認真學習的心來,道:“可我什么都不懂,還得勞煩王姨娘費心教我,那現(xiàn)在,我該先從哪里學起?” 王姨娘揉了揉泛紅的眼眶,收起帕子又笑道:“你有這個心就好?!彪S即領(lǐng)著她來到架柜旁,打開柜鎖,從里面搬出一大摞賬薄來。她一邊將這些賬簿擺在元夕面前,一邊道:“你就先從學看賬薄開始吧,這里是前幾年府里的賬目,你好好看完了,全背下來了,我再來好好教你?!痹Χ⒅菙?shù)寸厚的賬薄,眼神頓時有些發(fā)直,怯怯問道:“這些……都要背完嗎?” “那是自然”王姨娘十分認真道:“要將每一筆賬目往來都爛熟于心,才能知道進出數(shù)目是否合理。我明白,讓你背這些是為難了些,但是萬事開頭難,你姨娘我也是這么過來得?!?/br> 元夕直愣愣地盯著那堆賬簿,總覺得有些欲哭無淚。這時,王姨娘已經(jīng)朝身邊一個丫鬟吩咐道:“杏桃,你幫夫人把這些抬回房里去?!痹Ρ銜灪鹾醯爻卸Y道別,跟著杏桃走出了門。想著自己才剛剛進門,就要面對這如山的賬本,頓時覺得頭疼欲裂。她就這么心事重重地跟著杏桃往前走著,也不知穿過了幾道門,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不見了杏桃的身影。 元夕猛地一驚,朝四周望去發(fā)現(xiàn)全是陌生的景致,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她進侯府才不過幾天,不管去哪兒基本都由下人們帶著過去,現(xiàn)在陡然被扔在一個毫不熟悉的地方,頓時心中又慌又急,不知怎么辦才好。 她連忙環(huán)顧四周,想要找個下人問問,誰知這院子里的下人們好像都被誰故意遣了出去,找了許久,竟一個人都沒遇上。她心中焦急,正猶豫著要不要走出院子碰碰運氣,突然聽見前面的廂房內(nèi)傳來一聲聲慘叫! 那慘叫聲一聽便是屬于年輕女子,此刻回蕩在寂靜的院中,聽起來格外令人驚心。元夕咬唇躊躇一番,實在做不到置之不理,于是一路找到那聲音所在的廂房外,從窗子偷偷往內(nèi)看去。而那房中的一幕,卻讓她徹底呆住,半晌忘了動彈。 只見蕭家的二少爺蕭卿,正半裸著上身,手中拿著一只鞭子,狠狠往身下抽去。而趴在他身下那名女子,明明痛苦地呻.吟著,卻并不掙扎,眼神中還透著些許快意。凝脂般的背脊上,殷紅的血跡蜿蜒而下,如雪中紅梅妖冶盛放。蕭卿看得眼中冒出火來,一把將鞭子扔掉,俯下身去舔著那女子背上的傷口,又撕去她的裙擺,猛地挺身向前…… 元夕再也不敢看下去,連忙蹲下身子,忍住腹中強烈的作嘔感,只想趕快逃出這院子。就在這時,一雙手卻輕輕拍在了她的肩上,嚇得她差點驚呼出聲。 她連忙回頭一看,上方是一張溫婉端莊的臉,卻帶著難以言說的憂傷神色,正是蕭卿的正室夫人王詩琴。元夕頓時明白過來,屋里的事王詩琴一定是知道得,她于是慢慢站起身子,不知為何也生出許多悲戚,她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耳中還聽著屋內(nèi)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呻.吟聲,頓時感到無比尷尬。 倒是王詩琴先對她友善地笑了笑,用手勢示意她走到院門處說話。元夕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躡手躡腳地隨她走到門廊處,王詩琴柔聲對她道:“大嫂是迷路了嗎?” 元夕連忙點了點頭,王詩琴仍是溫柔笑著,牽著她的手細細為她說明了如何走回正院房中。元夕見她明知自家相公做得丑事被人撞破,還能保持如此沉穩(wěn)態(tài)度,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贊嘆,同時又感慨這么好的一位女子,偏偏是所遇非人,平添了許多坎坷。她忙向王詩琴道了謝,想了想還是將要說之話咽了下去,有些事情爛在肚子里,比血淋淋地揭開傷己傷彼要好得多。 經(jīng)過這番波折,元夕只想快點回到自己房里,見到熟悉的李嬤嬤和安荷壓壓驚。她順著王詩琴所指的路,匆匆穿過院門和游廊,卻越走越覺得有些奇怪,為何感覺所經(jīng)之處越來越偏僻,路上竟連半個下人都碰不上。 她心中懷著疑慮,終于又走過一道門,門內(nèi)是一個小院子,院子里雜草叢生,顯然少有人打理。元夕正在納悶侯府里為何會有這么一處地方,突然從前方跳出一張臉來! 這張臉被散亂的枯發(fā)纏了一大半,僅露出半只眼睛,此刻正惡狠狠地瞪著她!元夕被嚇得往后猛退幾步,那人卻步步緊逼上來,咧開一口黃牙笑了起來。元夕這才看清這是名約三、四十歲的婦人,而她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卻盤踞了一條數(shù)寸長的刀疤,看起來越發(fā)可怖。 元夕覺得心跳得快蹦出,連忙提著裙裾往回跑去,那婦人卻飛快跑到她面前,沖她喊道:“你是誰!來這里做什么!” 元夕見那雙枯瘦泛著青筋的手馬上就要抓上自己的胳膊,嚇得幾乎要哭出,連忙將胳膊猛地一甩,誰知那婦人身子瘦弱,竟一下被她甩到了地上。她慢慢撐起身子,用那只如枯枝般的手指,惡狠狠指著元夕道:“你不會有好下場得!這是詛咒!是詛咒!哈哈哈”她突然瘋狂地笑了起來,笑聲嘶啞如貼片刮骨石板,聽得人毛骨悚然。 這時一個小丫鬟從里面跑了出來,一把扶住跌在地上的婦人,焦急道:“蕓娘,你怎么能隨便往外跑呢,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辦!”元夕不敢耽擱,連忙轉(zhuǎn)身朝外跑去,誰知猛地撞上一個壯實的胸膛,抬頭一看,那人竟是蕭渡! 她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想要見到自己的相公,正當她欣喜之時,蕭渡卻將她一推,沖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婦人,為她細心拂去頭上的枯枝。元夕頓時愣在那里,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她竟在他眼中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見過的關(guān)切與溫情,而那被稱作蕓娘的婦人一見到蕭渡,突然又哭又笑起來,竟猛地暈死過去。 蕭渡鐵青著臉抬起頭來,望著那丫鬟道:“你是怎么照顧她的,竟讓她變成這副模樣!” 那丫鬟已經(jīng)嚇得哭出,道:“我不過去做了個飯,她就不見了,不知道是哪里來得外人刺激了她,才讓她又犯了病?!?/br> 蕭渡將目光移到元夕身上,吼道:“誰讓你在這里亂轉(zhuǎn)得,你知不知道,這里是府中的禁地!” 元夕此刻才回過神來,剛想開口解釋,突然想起剛才王詩琴溫柔地笑著,將自己指向了這個院子,頓時全身冷得如墜入冰窖。這侯府中究竟藏著多少她看不透的人和事!她到底又該相信誰。 蕭渡見她還在發(fā)愣,便也懶得再搭理她,一把抱起地上的蕓娘往里走去,那小丫鬟急得打轉(zhuǎn),卻無法插手,只得低著頭跟在后面。元夕愣愣看著這一幕,突然叫道:“不對!那天晚上還有另一個人!” 蕭渡猛地回過頭來,卻又低頭看了看懷中昏迷不醒的蕓娘,便加快步子把她送回房中,才走回來沖她問道:“你剛才說得是什么意思?” 元夕剛剛想通這關(guān)鍵一點,急切道:“犯事得既然是個小丫鬟,她一個人如何能把和她差不多身量的死人運進運出,還有時間在鄭將軍酒醉未醒之時,擺出這么復雜的一個局來?!?/br> 蕭渡也皺起眉頭,道:“你是說有人幫她把尸體運到房外,等鄭龍睡熟,再和她一齊搬進來,一齊布局。”他突然想起蕓香此前的供詞,暗叫一聲不好,連忙往外跑去。元夕不知發(fā)生何事,但她打死也不會再留在這里,便也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兩人一路跑到關(guān)押蕓香的那間耳房門外,果然見小廝們都被迷暈在地上,而房內(nèi)的蕓香瞪著雙目躺在床上,早已沒了氣息。 此刻已近正午,各房的仆婦們都開始張羅著今日的午膳。天香院內(nèi),王姨娘被丫鬟們伺候著上了桌,剛要執(zhí)箸,門外突然匆匆跑進一個丫鬟,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些什么,她冷笑一聲,道:“這次便宜她了,我倒想知道,她是不是每次都能這么好運!” 東絳院內(nèi),蔡姨娘正在如往常一般抄寫著字帖,她的字體并不清秀,但經(jīng)過了這些年的練習,到底也寫得有模有樣,寫到中間一頁,突然頓了筆,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佛堂里,趙夫人被余嬤嬤扶著站身來,輕輕嘆息一聲,那張一向清冷的臉上露出悲戚之色,喃喃道:“我已為你誦經(jīng)祈福,你就安心去吧?!?/br> 而躺在榻上暈迷不醒的蕓娘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直直坐起身來,雙眸中一片澄明,再無半點瘋癲之色…… (第一卷終) ☆、第9章 弓藏 紫檀木案,龍涎熏香,丫鬟紫鵑將托盤輕輕放在案幾上,抬眼偷偷瞧著站在上首那人。 那人穿著醬色蟒紋杭綢錦袍,冠上綴著的雙珠圓潤奪目,襯得整個人氣度不凡。他此刻正負手盯著墻上懸著的一把銀弓,紫鵑見他看得入神,便在心中犯了難,不知該不該上去打斷他。她想到李副總管剛才趕著去稟報小侯爺,只一臉緊張地讓她小心伺候著,卻并未交待這人的身份,她看這衣著氣派必定,也知道是來了難得的貴客。 她又等了一會兒,不敢怠慢了貴客,便斟了杯茶小心地遞了上去,誰知那人正好轉(zhuǎn)身,袍角一揮掃到茶盅,“砰”地摔到地上裂開,紫鵑嚇得快哭出來,連忙要跪下求饒,誰知有一雙手卻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她含著淚水,抬眼對上了那雙溫柔的深眸,聽見他用溫潤的嗓音道:“地下全是碎片,小心劃傷了腿?!?/br> 紫鵑癡癡望著眼前這張面龐,明明是溫和俊逸的五官,卻又有種天生的貴氣,令人覺得高高在上,不敢冒犯分毫。她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蹲下身去撿起碎片,又忙不迭地道著歉,那人卻微微一笑,仍是柔聲道:“慢慢來,小心傷了手?!?/br> 紫鵑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燙,低著頭不敢再看他,好不容易將地上收拾好,正準備再為他重斟一杯,蕭渡已經(jīng)走了近來,一見她這幅模樣,便黑著臉問道:“慌慌張張地做什么?” 紫鵑嚇著臉都白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想要解釋,蕭渡已經(jīng)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出去吧,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br> 紫鵑不敢再多說一句,連忙逃也似地走了出去,蕭渡見她掩上房門,便對站在屋內(nèi)那人雙膝跪下道:“微臣參見陛下?!?/br> 而站在他面前那人,穆文帝趙衍卻微微皺了皺眉頭,撩袍在身邊的黃花梨圈椅上坐下,帶了絲調(diào)侃道:“這成了親,禮數(shù)倒是越發(fā)周全了?!?/br> 蕭渡站起身,不以為然地笑道:“說起來還要多謝陛下,不然像我這般聲名狼藉之人,哪能娶到左相府家的小姐為妻?!?/br> 趙衍也笑道:“你放心,我替你查過,夏元夕雖是庶女,但性情嫻靜,心質(zhì)純良,我又封了她郡主稱號,應該足以配得上你這個宣遠侯了?!?/br> 蕭渡拿起桌上斟好的那杯茶,遞到趙衍手上,道:“陛下今日前來,應該不是夸一夸我的新婚妻子這么簡單吧?!?/br> 趙衍接過茶盅放至唇邊,笑意更盛,道:“許久未喝到你們府里的碧螺春了,實在是有些想念啊?!彼D了頓,面色漸轉(zhuǎn)凝重道:“前幾日據(jù)安在蕪國的暗探回報,蕪國私遣了一名暗使去了木戎,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商議了些什么,但是只怕邊關(guān)那邊又要蠢蠢欲動啊。如果這次,他們兩國一起來犯,不知道玉函關(guān),蕭家軍那幾萬軍士能不能抵擋得住?!?/br> “哦?”蕭渡也皺起眉頭,卻馬上又輕松笑道:“這等重要軍機,陛下應該趕快召集兵部戶部好好商議對策,何必紆尊降貴地來找我這個賦閑許久的無用之人?!?/br> 趙衍面色漸寒,帶了怒意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進宮,今日才特地來找你,想不到你仍是這副態(tài)度。大敵將犯,邊關(guān)岌岌可危,蕭家軍現(xiàn)在群龍無首,你真得完全不在乎?” 蕭渡卻仍是輕松道:“我是我,蕭家軍是蕭家軍,這些和我早就沒了半點干系。” 趙衍盯著他許久,終是嘆了口氣道:“崇江,你變了?!?/br> 蕭渡瞥了他一眼,笑道:“是嗎?也許是這京城的水土,比邊關(guān)的水土更養(yǎng)人,我在京城有得吃有得玩,現(xiàn)在又有嬌妻為伴,早就不想再理那些打打殺殺之事?!?/br> 趙衍終于被他激怒,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指著墻上那把銀弓道:“你可還記得父皇賜這把銀弓給你的時候說過些什么!可還記得我們當日的誓約!” 蕭渡玩世不恭的眼神中,終于有了些震動。他閉起雙目,想起那一日,他初獲大捷,執(zhí)弓與他在京郊山上策馬而馳。兩人一直騎到山頂,他才翻身下馬煞有介事與他行君臣之禮,他也笑著去扶,然后兩人鬧作一團。他還記得自己指著山下繁華的街市,懷了滿心的壯志,道:“銘成,有朝一日你君臨天下,我便幫你守這江山?!?/br> 他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即位三年卻已深得民心的年輕帝王,才發(fā)現(xiàn)那些少年意氣,激昂往事不知道何時早已變得遙不可及。于是,他又掛起那無所謂的淺笑道:“蕪國只是強弩之末,即使與木戎聯(lián)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我相信蕭家軍的將士們不管有沒有我在,都能穩(wěn)守邊關(guān)、保家衛(wèi)國,陛下又何必再來為難我。” 趙衍面色數(shù)變,終于帶了歉疚之色,嘆道:“我知道你還在怨平渡關(guān)的那件事。當時拖延了物資的督運夏正,我也頂著母后的壓力,堅持以延誤軍機之罪將他斬首,這些難道還不夠償還嗎?” 蕭渡聽見這名字,眼中閃過絲憤怒,道:“他對不起得,是在平渡關(guān)慘死的近萬名將士,不是我蕭渡。陛下賜他死罪,也是為了那些為國戰(zhàn)死的忠魂,與我蕭渡有何關(guān)系?!?/br> “你!”趙衍見他怎么都不為所動,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蕭渡卻嬉皮笑臉道:“陛下不用再勸了,如果陛下真得惦記著往日情分,想與我賭上幾盤雙陸,或是京郊狩獵,蕭渡必定奉陪。那些行軍調(diào)將之事,我早就忘了,就算勉強上了戰(zhàn)場,也是百無一用,倒不如把機會讓給那些有大志有膽識之人。” 趙衍搖了搖頭,無奈道:“罷了,你執(zhí)意如此我再說也是無用。姑母最近身子如何,說起來我也許久未去看她了,今日既然來了,就順便去看看她。” 蕭渡的笑容微斂,道:“娘的身子一直不好,陛下去見見也好。”于是他便領(lǐng)著趙衍走出門去,剛走到趙夫人的屋子前,突然聽見有杯碟擲在地上的聲音,好似還夾雜著趙夫人虛弱的質(zhì)問聲,蕭渡從未聽過母親發(fā)這么大的火,連忙走進去,問道:“娘怎么了?” 趙夫人正坐在桌案后,面色有些蒼白,身邊的余嬤嬤正在為她撫背順著氣,下面跪著一排丫鬟婆子,有兩個正慌張地撿著地上的碎片,一見蕭渡他們進來,急忙又朝這邊行禮。 趙夫人余光看到后一步進來的趙衍,大驚失色地站起就要行禮。趙衍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道:“姑母免禮。最近的身子還好嗎?為什么事生這么大的氣?” 趙夫人低著頭剛要回話,卻掩住唇,猛地咳嗽幾聲,一副喘不上氣的模樣,屋內(nèi)人均是嚇了一跳,蕭渡連忙也要上前來攙扶,趙夫人卻朝他擺手道:“沒什么大事,你們不用著急,我坐一下便好了?!庇鄫邒哌B忙走下將趙夫人攙回坐上,眼中含著淚勸道:”大夫?qū)iT交代過,夫人不能動怒,今日只怕是傷了元氣,要好好歇息才行?!?/br> 趙衍皺眉道:“若是不行,我去宮中差個御醫(yī)來看看?”趙夫人忙搖了搖頭道:“不過一些舊疾而已,何必勞師動眾。只是陛下難得來一次,我卻不能好好招呼下,真是……”她說著忍不住就要垂淚,趙衍連忙道:“姑母何必說這種話,我就不打擾姑母休息了,等姑母養(yǎng)好身子,再來探望?!?/br> 趙夫人點了點頭,對蕭渡道:“渡兒,你也去吧,放心吧,娘沒事,不過是些不長眼的下人而已,我自己能處置。你好好送送陛下?!笔挾瑟q豫了一會兒,只得道:“那娘親好好歇著,千萬不要再動怒,有什么事,便讓余嬤嬤來找我?!?/br> 見兩人走遠,余嬤嬤又將滿屋哭哭啼啼的下人遣了出去,端了杯熱茶遞給趙夫人,趙夫人喝了茶,才好似緩過氣來,冷冷道:“這件事,到底是誰做得主,把她給我叫來!” 于是過了一刻,元夕就被莫名其妙地叫到了趙夫人房里,她不知發(fā)生何事,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屋中站了好一會兒,才聽趙夫人冷冷道:“那些工人是你找來得?” 元夕愣了一愣,才知道說得是修葺祠堂和佛堂的那些工人,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道:“是王姨娘找來得,但是事先都向我報過確認過,才讓他們動工得?!?/br> 趙夫人冷哼一聲,道:“佛堂是敬神明清修之地,誰準你們隨便動得!” 元夕想了想王姨娘對她的說辭,便老實答道:“是為了端午節(jié)祭祀,老爺讓他們連祠堂和佛堂一起翻修一遍?!?/br> 趙夫人氣得臉上發(fā)白,道:“很好,才進門幾日,已經(jīng)懂得用老爺壓人了嗎?” 元夕嚇了一跳,但她本就嘴拙,一時不知該辯解,只急得額上不斷冒汗。身旁的容翹眼看情況不妙,連忙打圓場道:“夫人不是這樣得,少夫人她……” “住口!”余嬤嬤怒斥道:“哪里來的丫頭,如此不懂事,夫人們說話,哪輪得到你開口!” 趙夫人將眼光移了過去,輕聲道:“我看你有些面熟,以前是哪個房里的?!?/br> 容翹眼中閃過濃烈的懼意,顫聲道:“是……是王姨娘房里?!?/br> 余嬤嬤冷哼一聲道:“下人房里出來的,就是不懂規(guī)矩。不好好調(diào).教一下,如何能服侍得好少夫人?!?/br> 容翹嚇得雙腿發(fā)軟,連忙抓住元夕的衣袖,用快要哭出的眼神向她求救。元夕忙道:“婆婆要罰便罰我吧,容翹她還小,什么都不懂?!?/br> 趙夫人搖頭道:“胡鬧,你是少夫人,身嬌rou貴,哪能替?zhèn)€奴婢受罰。余嬤嬤,帶她下去,隨便掌幾個嘴巴以示懲戒也就罷了。” 容翹瞪著一雙驚恐的眸子,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被拖了出去,聽著院中傳來哭喊聲,元夕感到全身發(fā)冷,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如此的無能為力,只聽趙夫人的聲音冷冷傳來:“不管你們要干什么,佛堂不許動!不然觸犯了神靈,這責任是由你來擔嗎?” 元夕抿著唇,死死攥住手中的帕子,終于鼓起勇氣輕聲道:“修葺佛堂是公公吩咐下得,又是關(guān)系到端午祭祀的大事,元夕實在不敢自己做主,還望婆婆體諒?!?/br> “你!”趙夫人盯著那雙帶著怯意卻毫不退讓的雙眸,死死扶住身邊的黃梨木案,冷笑道:“很好,渡兒真是娶了位好媳婦?!庇鄫邒哌B忙扶住她,道:“夫人小心身子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