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節(jié)
這話一出別人尚可,鄭崇先就忙不迭跪倒,一臉激動的表白到:“奴婢愚笨當不得娘娘如此夸贊,奴婢有幸伺候皇后娘娘,每日里只想著怎么好好伺候主子,這些本就是奴婢份內(nèi)之事,難得娘娘待人寬厚不嫌棄罷了?!?/br> 蕭紹抬眼看了底下跪著的鄭崇一眼,這才不緊不慢的說了句:“好好伺候,自有你小子的好處。” 飯后夫妻兩在燈下說話,蕭紹接過周寶珍遞過來的茶盞,低頭喝了一口說到“小舅舅明日就該到京了,必是要進宮來拜見母后的,你明日不得空,讓人知會岳母一聲進宮來見一見吧。正好明晚在延福宮設家宴,讓大哥四弟他們都進宮來,也算是慶賀咱們一家喬遷之喜了?!?/br> “說到這個母后這些日子正讓人整理了各家閨秀的資料,卯足了勁兒要替咱們挑個小舅母呢。”周寶珍想著今日在太后宮中的那一大摞閨秀畫像笑了起來。 “又淘氣了,如今連母后也敢編排?!笔捊B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口中輕斥到。想著今日王原同他說的,因著母后到處打聽閨秀,有好些人到他面前來探口風,問是不是他有意要選人充入后宮了。 ☆、第297章 皇宮日常(十三) 周寶珍自不知道太后的一番動作,竟然在外頭引起了這樣的誤會,她心里還喜滋滋的琢磨著自己認識的人里可有適合小舅舅的人選。 “其實母后這樣費心倒也不全是為了小舅舅,五弟的婚事也是不能再拖了。”說著周寶珍抬頭看了蕭紹一眼,繼而又低頭撫弄著手中的帕子“前些日子五嬸嬸進宮來看我,說再過兩月八meimei就該及笄了。” 蕭紹等了半響卻不見下文,抬眼看過去就見一雙秋水明眸正在燈下眼巴巴的看著他,前后一想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句話也就明白了,當下笑到:“珍姐兒,你如今也長本事了,對著表哥說話也學會半含半露了?!?/br> 周寶珍聽了這話全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當下嘻嘻一笑,繼而小嘴一撅將難題丟給了蕭紹:“其實我也為難呢,說起來八meimei從模樣到性子都是極好的,可再一想我們周家的好姑娘合不能全嫁給你們姓蕭的吧,阿——” 這話還沒說完呢,周寶珍就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自己不知怎的就趴在蕭紹腿上了,接著臀上被人不輕不重的打了幾下,就聽男人帶著些戲謔的聲音響起:“我們周家?我倒不知道珍姐兒你是那個周家的?” 周寶珍心下暗自叫苦,好嘛說錯話惹的表哥犯了小心眼,她掙扎著起身伸出兩只胳膊摟上男人的脖子就撒起嬌來:“好啦,好啦是我說錯話了,表哥你大人大量不要同我一個小女子計較啊——” 夫妻兩個嬉鬧一陣子,周寶珍直到被人抱起扔到了床上,她一個翻身笑著向床里滾去,男人一揮手明黃色的床帳便落了下來,昏昏沉沉間周寶珍到底也沒弄明白這事表哥究竟是個什么態(tài)度。 ~~~~~~~~~~~~ 周寶珍同太后說起家宴的事,老人家年紀大了自然希望兒女繞膝,婆媳兩個高高興興坐在一處商量起來。想著延福宮中的景致和如今的天氣,周寶珍便提議將家宴擺在湖邊的枕霞閣里,霞光湖里的荷花前幾日已經(jīng)開了,到時候在湖邊點上一圈宮燈既吃宴賞景兩不誤。 “你想的很好,就依你吧?!逼鋵崒τ诔允裁丛诤翁幊蕴蟛⒉唤橐猓睦锏胗浿S久未見的小弟弟“也不知你小舅舅這會兒到宮里沒有,這說起來我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見他了,也不知你們外祖父在身體怎么樣了?!?/br> “母后且安心,若是小舅舅進宮表哥那兒勢必會讓人來告知您的,至于外祖父雖說多年未年,可兩個舅舅都時時有信來,他老人家雖然年歲大了,可自回了南邊身子倒是一日好似一日呢?!?/br> 自從母親走后,父親便一直想回南邊去這太后是知道的,如今大仇得報心他老人家的心愿得償,她當時害怕父親會這口氣一松就這么去了,好在當時大哥當機立斷舉家南遷回了故鄉(xiāng),果然父親的身子竟然沒有垮且越發(fā)癯爍。 “只可惜如今南北相隔想見一面卻是難了?!敝軐氄鋵τ谕庾娓负痛缶司艘患覜]有一起回京總覺有些遺憾,且看外祖父的態(tài)度此生大約都不會來京了,也不知在他老人家有生之年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 太后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惆悵又似帶了些釋然:“珍姐兒,到了你外祖父這樣的年紀就讓他隨心所欲吧?!?/br> “您說的是?!敝軐氄浜Υ饝聛恚庾娓鸽m任前朝首輔多年,然而他與前朝正元帝之間似乎有不能言說的恩怨,他苦心綢繆多年,這件事似乎從當初他將長女嫁與還是藩王世子的太上皇,甚至更早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 ~~~~~~~~~~~~~~ 柳夫人昨夜就接到了宮中的旨意,知道自己的小兄弟今日就到京了,說起來比起早早出嫁的太后,倒是柳夫人同這個小弟弟的關(guān)系更親近些,好不容易有個娘家人進京,柳夫人心里自然是高興的。 說起來如今這國公府也甚是冷清,老國公爺夫妻多年來一直住在別院里極少回京。國公爺遠在西北,公主府雖然沒了,可宅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皇帝并沒有收回,柳夫人體諒兒媳婦的在處境,暫時也沒有要求小夫妻搬回來。至于絡姐兒如今一直跟著大長公主,人家畢竟是親母女,被迫分開這些年好不容易團聚,柳夫人多半時候也是避著的。倒只有長媳魏綰日日在跟前伺候著,如今她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婆媳關(guān)系倒比前些年好上了許多。 魏綰知道婆婆要進宮,一大早趕來伺候,進門便笑到:“母親今日氣色好,想必是小舅舅進京您心里高興的緣故?!?/br> 柳夫人坐在鏡臺前,身后是四個捧了衣裳的丫頭,她從鏡子里見到進來的長媳,便笑說到:“你來的正好,你們年輕人眼光好,幫我看看今日進宮穿哪套好?!?/br> “母親這話可真是羞死我了,這滿京城誰不知道您的眼光一向是頂好的?!?/br> 話雖這么說著,可魏綰腳步卻也沒停,將四身衣裳一一看過了,姜黃色繡折枝玉蘭花,醬色寶相花,秋香色千瓣菊花紋和真紫色纏枝牡丹花式樣。魏綰心下暗暗思索一陣,便指了真紫的那一身說到:“母親,今日進宮見太后又是小舅舅進京,就穿這一身吧又富貴又雅致?!?/br> 柳夫人心里也屬意這一件,可看著那衣裳又猶豫到:“我這個年紀穿這顏色會不會太花哨了些?!?/br> 魏綰那里看不出婆婆的心思,伸手從托盤中捧起那套衣裳奉到婆婆跟前,笑到:“這顏色花樣,年歲小的人又哪里壓的住,也就母親您這般的身份氣度才配穿。要知道紫色可是最挑人的,您膚色白皙,穿這個最相宜,再有媳婦記得這料子還是娘娘特意賞下來給您的呢,若失不穿豈不是白費了娘娘的一番孝心。” “你呀你呀,什么時候也學會了油嘴?!绷蛉吮幌眿D哄的高興了,心想著孩子這么些年總算是磨出來了。 “夫人,五夫人來了。” 婆媳兩個在屋里說話,就聽丫頭報說五夫人過來。 “也不知五嬸這會兒過來有什么事,媳婦先出去看看吧?!蔽壕U將手中的衣裳放回托盤里,回身對婆婆說到。 “行,你先替我招待著,別怠慢了?!绷蛉巳粲兴键c頭讓她先出去了。 五夫人的心事魏綰不知道,可柳夫人卻是知道一點的。只是同皇后一樣,這事她也一時沒有拿定主意,八姑娘確實是個好孩子,不論是出身,樣貌,還是教養(yǎng)那都是一等一的,憑心而論五夫人的想法也不全是不可行。只是周家如今的情形已經(jīng)夠惹眼的了,然而八丫頭畢竟不是他們這一房的,若從她嘴里說出個不字,倒真像是他們這一房容不得人了。 “大嫂,咱們這么多年的妯娌我也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果然五夫人一見了柳夫人彼此寒暄之后就進入了正題,“我也知道這事讓您為難,可宛兒也是您看著長大的,真是一個好孩子我也實在是不忍心埋沒了她。今日我也不叫您為難,您只要把孩子帶進宮去讓太后她老人家看看,至于其他就看著孩子的造化吧?!?/br> 五夫人把話說到這份上,柳夫人倒不好再說什么了,只點了點頭說到:“弟妹咱們都是做母親的,我自然明白你的心。只是你也知道皇家不比別家,不過宛兒這孩子確實是萬里挑一的,不論結(jié)果如何將來總有她的造化。” ~~~~~~~~~~~~~ 皇帝果然沒有將柳若柏留在書房太久就放他往慈寧宮來了,然而看著底下跟在自家小弟身后行禮的小男孩時,太后還是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若柏,著孩子是——”太后看著那孩子與自家弟弟極為相似的眉眼,既驚且疑一時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已過而立之年的柳若柏任風姿更勝從前,拋去了年少青澀,寶光內(nèi)斂灼灼其華,舉手投足之間多了幾分灑脫落拓,不同于太后的驚疑,他的神情卻要坦蕩自然許多:“回太后,這是臣的長子,柳落燁?!闭f著他回身,神態(tài)溫和的朝身側(cè)的小男孩招呼到“燁兒,還不上前見過姑母。” 那孩子大約五六歲的模樣,生的眉眼精致英氣,氣質(zhì)很是沉穩(wěn),聽父親招呼他從容上前,躬身一禮,嗓音清脆帶著些童音口齒卻異常清晰:“侄子見過姑母?!?/br> 方才已經(jīng)行過國禮,如今再行家禮一套動作下來竟是分毫不錯,可見是被用心教導過的。太后到底是經(jīng)過事的人,盡管心中有疑問可面上卻半分不露,況且也確實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好孩子,到姑母這兒來?!碧蠛φ惺?,柳落燁往自己父親那兒看上一眼,見對方點頭這才舉步往太后跟前站了站。 “好孩子,你別怕,告訴姑母你今年多大了,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太后拉了柳落燁的手,細細往他臉上看來,心下一嘆這樣貌就是想做假也是不能的,只不知這孩子的母親是誰,她之前一點消息也未得,顯見得不會是通房之流生的。 “回姑母的話,侄兒今年六歲了,之前一直在家跟著祖父讀書?!?/br> 太后聞言有些驚訝的看著弟弟問到:“這孩子竟是跟著父親念書的?” “是,承蒙父親不嫌棄愿意給這孩子啟蒙,所幸他還不算笨沒有辱沒了他祖父的名聲?!绷舭卣f起兒子的口氣隱隱帶著驕傲,顯然是看重并喜愛這個孩子的。太后在心里琢磨著也不知這孩子的生母是個誰,如今還在不在,不過因著這孩子,原先相中的幾家小姐倒是不合適了。 ☆、第298章 皇宮四日常(十四) 姐弟重逢要說的話自然不少,有些話不方便當著孩子的面說,太后讓宮人領(lǐng)著柳落燁往寧壽宮的小花園去玩耍。 想著進宮前父親交代的,宮里不同于別處尤當謹言慎行,柳落燁不敢就走,而是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柳若柏。這孩子生了一雙好眼睛,眼眸清澈分明,看人的時候像是會說話,將心里的意思表達的清楚明白。 “去吧,你姑母宮中有一池睡火蓮,如今想必正當花期,此花乃外邦進貢之物,紫瓣金蕊且花期一向只得七日,錯過可再沒有了……”柳若柏看著兒子,眼中的神色甚是溫和的提醒到。 柳落燁聞言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再穩(wěn)重也畢竟是個孩子,宮里規(guī)矩大,太后待人雖慈愛可她久居高位,身上自有威嚴。且太后自來最重規(guī)矩,柳落燁身為長子卻又生母不明,太后的態(tài)度自然就有幾分保留,呆的久了難免覺得拘束不自在,因此他規(guī)規(guī)矩矩的給太后和皇后行過禮,就跟著宮人退了出去。 太后見他行事規(guī)矩大方,哪怕這孩子生母不詳身份尷尬,看他的眼神也不由的柔和了幾分,轉(zhuǎn)而對著身旁的弟弟說了句:“這孩子的性子不似你,倒像他祖父多些?!苯又窒袷窍氲绞裁匆话愕拇蛉ひ痪洹澳阆袼@般大的時候,可沒有這樣沉穩(wěn)?!?/br> 柳若柏被自家jiejie說老子不如兒子倒也不惱,反而打蛇上棍的來了句:“只盼著您能多疼他兩分,就是這孩子的福氣了?!?/br> 太后聞言有些詫異的看向這個小弟,說起來從方才一見面她就覺得這個弟弟行事與從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沉穩(wěn)內(nèi)斂不少,如今聽他這話再觀他面上的神色,太后倒像是有幾分了悟,低聲說了句:“你對這孩子倒是真心疼愛的,只不知他的生母是誰,又是個什么身份?” ”jiejie,這孩子的生母未與我成婚,且人已經(jīng)不在了,以后您就多疼他些吧。”柳若柏顯然不愿意多談此事,含糊著便敷衍過去了。 “多大的人了,行事還是這般胡鬧。”太后皺眉,“這孩子生母不詳身份尷尬,你倒要叫他如何自處?” “他是我的長子,您的親侄子,陛下的嫡親表弟,又有誰敢輕看他不成?”這時的柳若柏倒有了幾分少年時混世魔王的模樣。 “你——”太后氣了個倒仰,他們這樣的人家血脈傳承何等重要,自容不得一絲混淆,柳若柏尚未成婚,這孩子的存在之前她竟從未聽聞,可見必有幾分不可說之處,再看弟弟混不吝的模樣,怎能叫她不生氣。 “母后——”周寶珍眼看著姐弟間就要鬧僵,忙起身出言打斷到“母后,小舅舅一路旅途勞頓想必也是累了,有什么事還是等以后再說吧?!闭f著她沖太后使了個眼色。那孩子她也看見了,那容貌與小舅舅如出一轍必是柳家人無疑,再有她觀那孩子的行動氣度,想來生母也不像是什么上不得臺面之人,這其中必有許多隱情,小舅舅既然不愿意說破那他們還是不要逼迫的好。 太后的怒氣被人打斷,此刻也冷靜下來也知道剛才是自己急躁了,她到底也不是常人,當即緩和了口氣轉(zhuǎn)而同弟弟詢問起家中諸事。當聽到弟弟說父親曾經(jīng)大病一場差點救不過來時,面上出現(xiàn)了焦急之色:“這事什么時候的事,為何京城卻是一點消息也不曾聽聞?”說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京里不曾得到消息,自然是有人故意隱瞞了,她瞪向弟弟“你和大哥居然連這樣大的事也瞞著?” 柳若柏面上顯出無辜的神色,當時蕭家得了這天下的消息傳到江南家中,父親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之中誰人也不見,繼而他們又聽見大哭大笑之聲,再之后傳來重物倒地之聲,他們不敢再等下去只得破門而入就見父親面如金紙倒在了書房的地上。 “……父親病中不讓我們往京里送消息,萬幸他老人家挺了過來,身子一日好似一日了,所以……”柳若柏說著面上露出幾分心虛。 當年母親去世時太后已經(jīng)懂事了,記憶里父母感情一直很好,乃是當時京中人人稱羨的典范,母親的身子雖不甚健壯可并無疾病纏身,所以當年母親驟然亡故她隱約覺得母親死的蹊蹺。母親死后父親傷心之余像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仕途之上,他模樣生的好,加之性情圓潤通達,之后的許多年里官位果然一升再升,最后終于登閣拜相。然而功成名就的父親私底下卻并無多少歡喜,她知道父親對前朝并不像他表現(xiàn)出的那般忠心,甚至她可以從中察覺出某種強烈的恨意。雖然不愿意如此聯(lián)想,可她知道那種恨意是從母親亡故后開始的,在那之前父親雖聰明,然而他同這個天下任何一個學得文武意,貨與帝王家的士子們并無不同,他們或許各有各的算計,然而對于朝廷的忠臣卻是不容置疑的。 太后記得原先家中有片桃花林很得母親喜歡,林前有一灣活水蜿蜒而過,每到春日坡上桃花開的燦若云霞,當有風吹過時,花瓣便紛揚著落到溪水里逐水而流,父親說此景很有幾分記憶里家鄉(xiāng)的模樣。 那年的桃花開的格外好,可惜也是那一年父親不知如何入了皇上的眼,竟然格外忙碌起來,以至于快要春盡花落卻還沒能陪著母親好好賞上一次,記憶里一向溫柔知禮的母親每每說起此事,看向父親的目光也不由得帶上幾分嗔怪。 終于趕得桃花落盡之前,父親得一日休沐,那天一早家里的情形到現(xiàn)在太后都還記得,即便當著兩個年歲大些的孩子的面,父母之間的氣氛也甜膩的像是要滴下蜜來,太后記得父親溫柔含笑的眼和母親頰邊的那一抹緋色。 然而世上之事就怕太完滿,花開到極處也意味著離衰敗不遠了,那日父親到底沒能陪母親賞成花,而在那之后年年桃花依舊,只是卻再也沒有等來賞花的人。 那日早晨就在父母要去桃花林時,先是有父親的朋友突然來訪,客人進門后家里的情形卻突然壓抑而緊張起來,母親神色激動又帶了些嚴肅的囑咐她同哥哥不要到處亂走。再之后衙門里突然出了急事,父親無法只得叫母親暫時出面招待客人就匆匆離開了。 事后想來當年的事情有許多不合理之處,母親身為女眷又怎好出面招待外男?再有主人既然有事離開,客人便當告辭才是,怎么還會繼續(xù)留在家中? 父親離開前正帶客人走到桃林里,太后當時年紀不算很大,正是淘氣的時候,因?qū)砣说纳矸莺闷姹阃低蹈教伊诌呄肟匆谎?,無奈被麼麼發(fā)現(xiàn)強帶了回去,只來得及看見桃林中一抹高大挺拔的側(cè)影。 午后客人離開,太后當時覺得母親的神色有些異樣,那日過后母親便生了病,整個人像離開枝頭的桃花,迅速憔悴委頓下去并很快撒手人寰,父親再不復當年眉眼含笑的模樣。 多年后的春日她出閣,次日跟著新婚的丈夫入宮謝恩,遠遠的在宮中的桃花林畔再一次見到了那個側(cè)影。她心中巨震,多年的疑惑在心像是終于有了答案,她心驚屈辱之下更感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 好在沒有母親庇護的孩子總是懂事的早,當時的她早已學會了不動聲色的掩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她低垂眉目跪在地上,感覺有道如有實質(zh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她表面不動神色,藏在袖子里的手卻早已緊握成拳。晚間回到房中,丈夫看著她手心里幾個月牙形的傷痕面上很是驚訝。 回憶并不總是讓人愉快,太后回過神來看著弟弟到底沒有再說什么:“我知道了,這些年多虧你和大哥照顧父親,說起來倒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不孝了……” 柳夫人進宮的時候,太后和柳若柏都已經(jīng)收斂了情緒言笑晏晏了,姐弟相見自是一番契闊,周寶珍帶著周延輝從殿中出來,讓里頭的姐弟幾人好好說說梯己話。 “你這些日子在家都做些什么,朝歌昨日還同我提起,說你好些日子沒往宮里來了?!苯愕軆蓚€往外走,周寶珍問起幼弟在家的情形,又想起柳落燁的做派,覺得倒與自家弟弟有幾分相像,皆是少年老成之人,想來兩人也該合得來才是“對了,小舅舅家有個表弟,比你小幾歲,我讓人帶你去見見吧?!?/br> 周延輝朝自家jiejie看了一眼,他記得大舅家并沒有比他小的同輩,小舅尚未成婚,這個表弟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像是知道弟弟的疑惑,周寶珍又含糊的介紹了一句:“燁兒是你小舅的長子?!?/br> 周延輝挑眉,年歲漸長他已經(jīng)知道自家有許多不可說之事,就像絡姐兒其實并非自己的一母同胞,所以他早就學會處變不驚的應對這些事了,這個表弟的身份不用說,必然有許多不能說不可說之處了:“jiejie放心,我會好好同他相處的?!?/br> 周寶珍松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弟弟的頭,滿意的看這小子皺眉強自忍耐的模樣,她開心的笑了起來,這個弟弟還是這么有意思。 ☆、第日299章 皇宮日常(十五) “皇上將大半個后宮都圈進了延福宮中,又著營造司用心修繕了多半年,聽宮人私下議論說那延福宮中的景致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咱們今日總算有幸能一飽眼福了……”送走太后處讓人傳話的宮女,趙壽回身含笑說到。 宮里不同于別處,以陪伴太后為名住在宮中的趙壽和江如畫平日里雖說錦衣玉食,然而即便沒有宮規(guī)約束兩人也不敢隨意亂走,因此極少有什么機會出寧壽宮。到底都是十五六歲的年輕小姐,即便沉穩(wěn)如趙壽聽說晚間能去延福宮赴宴面上也顯出幾分高興的神色。 江如畫卻不像趙壽這般輕松,聽到消息后反而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她秀眉微顰一只手無意識的撫著手中的白玉棋子卻遲遲沒能落下。 趙壽見她如此表現(xiàn),想勸又不知從何說起。她雖說經(jīng)了些事,然而男女之情與她而言也是完全陌生的。雖那日因晉王的疏離有片刻情緒起伏,可那情緒到底也無關(guān)情愛。她性子端方然而骨子里世家小姐的傲氣還是有一點的,太后有意撮合她與晉王,她自認不論是出生,相貌或是性情皆無半點不如人之處,晉王那般避忌倒是激出了她心底的一點不服氣,但認真說起來也不過是一點不甘罷了,到底她與晉王本人并無情意。 “jiejie見諒,meimei突覺得有些不適,這起棋今日看來是下不完了。”半響江如畫將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之中,起身對趙壽行禮賠罪到。 既然是家宴,那么今晚那人自也是要進宮的,這也難怪江如畫坐不住了,她默默看著眼前眉目低垂的少女,半響她溫婉一笑,起身說到:“meimei既然不舒服,很該歇著才是?!闭f著就要起身告辭,然而走了幾步,想想大家處境相似到底忍不住回頭勸了一句“meimei凡事還請三思而行。” 已是初夏,所幸天氣還算不得很熱,寧壽宮的小花園有宮人精心照料,因此處處顯出一種精心雕琢的盎然,趙壽并不急著回房,一路帶著人逶迤而來。這幾日火睡蓮開了,畢竟是外頭見不著的品種,她每日都要過去看上幾眼。如今宮里主子少,太后上了年紀與這些花花草草并無多少興趣,所以她往日來的時候并沒有遇上什么人,然而近日卻像是例外,遠遠的就見池邊甚是熱鬧。 火蓮池邊不知何時設了畫案,案前一個米分雕玉琢的錦衣小男孩手提畫筆露出一臉泄氣的表情。 “燁弟很喜歡這火蓮?”周延輝看著有些苦惱的表弟出言問到。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自然不會喜歡什么花花草草,不過他見這位小表弟倒像是愛花之人,不僅看的甚是入迷,甚至還特特跟宮人要了筆墨想將這一池火蓮畫下來。只可惜他年歲太小,與筆墨丹青一道更只是初學,怎么畫都像是不得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