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駱十佳搖了搖頭。 “今晚談得怎么樣?”駱十佳問起了沈巡的情況。 沈巡沒有回答,只是想起了閆涵說的話。 從他認識駱十佳開始,從來沒見過駱十佳缺錢,她從學生時代開始穿得就比身邊的同學好,工作以后更是生活中的每個小物件都很精致。雖然她從來沒有追求過物質(zhì)的東西,但她在物質(zhì)條件較好的環(huán)境下長大,這也是事實。 “你以后想過什么樣的生活?” 沈巡沒頭沒腦地這么問了一句,駱十佳詫異地回頭看了沈巡一眼,他看似不經(jīng)意的樣子讓駱十佳陷入沉思。她很認真思索著沈巡提出的問題,許久以后才回答:“想過平淡的生活?!?/br> “什么樣的生活是平淡的生活?” 駱十佳第一次將深埋在心底最最向往的藍圖拿了出來。 “在30歲之前找到一個男人結(jié)婚,35歲之前生好兩個孩子,最好是一兒一女,兒子是老大,女兒是老幺。我和他一起努力工作,給孩子創(chuàng)造最好的環(huán)境,陪他們成長,等孩子長大了,把房子賣掉,然后去環(huán)游世界。我能想到最完美的死法,就是死在愛人的懷里了?!闭f完這些話,駱十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是不是很不切實際?生死怎么能控制?” “嗯?!?/br> 駱十佳用簡單的百余字描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沈巡越聽越覺得難受。她要的,是他給不起的,雖然不肯承認,可他明白,閆涵說的那些,未來都會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沈巡沒有回過頭來,只是看著遠處,他側(cè)臉輪廓很分明,鼻梁特別高。這么多年,她始終記得手指觸上那處骨骼輪廓的奇異感覺。 他們是彼此生命里最想留下痕跡的過客??蛇^客始終是過客,最終總會匆匆離散。 “我這二十幾年,碌碌無為,死后也許只是一抔白骨黃土。”沈巡苦笑起來,沒有再說下去。 駱十佳心疼他眼中的不甘和無奈,喉間哽咽:“我若愛人,一生漂泊我也甘愿;我若不愛,一世安穩(wěn)我也不稀罕?!彼D了頓,一字一頓地說:“沈巡,你懂嗎?” 許久許久,沈巡終于回過頭來,他低下頭,凝視著駱十佳,許久都沒有動。 “我見到他了。” 駱十佳瞬間意識到沈巡說的是誰,她立時變得緊張起來:“他和你說了什么?” “什么都沒說,所以我才覺得我輸了?!鄙蜓草p嘆了一口氣:“他輕描淡寫,我在內(nèi)心用力。” “十佳,我從來沒有底氣和他拼什么,你從來都不是我的。” “……” ***** 駱十佳知道主動打電話給閆涵,完全是一個愚蠢的決定。但她太害怕了,沈巡現(xiàn)在是這種情況,以閆涵的能力,隨便使個小手段就能把沈巡捏死。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沒有好人好報,惡人惡報這一說。有權有勢的人總是一手遮天,普通人只能在陰影之下辛苦求生。 她無法保護沈巡,她沒有這樣的能力,可她至少不能害了沈巡。當年他被退學的時候該是多么無奈,她卻什么都沒有做,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件事。她不想自己再后悔一次,不想多年后再由別人的嘴提出,自己又害沈巡遭受怎樣的磨難。 駱十佳主動找了閆涵,閆涵太高興了,親自開車帶她去了很遠的一家農(nóng)家菜私房菜。 這家農(nóng)家菜的主人不是專業(yè)做餐飲的,不過是接待一些慕名而來的有緣人。環(huán)境不算特別好,土坯房子,但被裝飾得十分溫馨,坐在里面倒也不會覺得難受。 閆涵如數(shù)家珍向駱十佳介紹:“這家很多菜都很不錯,老板是漢人,菜都是他們自己種的,我都點了你喜歡吃的菜?!?/br> 駱十佳坐在木凳子上,雖然與閆涵對坐,卻始終沒有什么表情,連看都不想看他。 “我只想和你說幾句話,你不該帶我來這么遠。我還要回去和朋友們一起吃飯。” 閆涵已然習慣了駱十佳的冷漠,雖也不是很高興,但始終保持地微笑著:“我習慣邊吃邊聊?!?/br> “和你,我早就無話可說了?!瘪樖呀K于轉(zhuǎn)過頭來與閆涵對視:“別動沈巡,他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駱十佳這一句話,威脅的意思已經(jīng)十分明顯。她太知道閆涵的軟肋。也正是這句話,閆涵眼中的那點點光芒也終于熄滅了。 良久,閆涵才幽幽問道:“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我?!?/br> 那時候駱十佳很喜歡纏著閆涵說話,最喜歡閆涵帶她出去玩,她像一只小鹿,在他身邊跑來跑去撒歡。 說起過去,駱十佳心頭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我曾經(jīng)非常喜歡你?!瘪樖岩婚_口,喉頭已經(jīng)哽了:“你在我心里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我對你的喜歡,簡直到了崇拜的地步。你是我的恩人,我無數(shù)次地想著,為什么你不是我爸爸,為什么你這么有擔當?shù)哪腥?,卻不是我爸爸?” 她目光篤篤,這么多年她一直壓抑著心底的那些絕望和痛苦,這一刻,如同一個閘口被打開,所有的情緒都在頃刻傾瀉而出。 “可是你呢?你親手毀了我心里那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我恨你?!瘪樖杨D了頓,牙關緊咬,但刻骨的恨意還是無法消弭:“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駱十佳這一番話讓閆涵陷入沉默。遇到了天大的事都不會皺眉退縮的閆涵也忍不住皺了眉頭。 他像在問駱十佳,也像在問他自己:“可是怎么辦呢?十佳,我愛你?!?/br> 不管她說什么,閆涵總是這樣一句話。 愛是什么?愛不是占有,不是一定要得到。而是當你愛一個人,就有了承受痛苦的勇氣。 就如同這么多年駱十佳愛著沈巡一樣。 閆涵不懂,他的愛永遠這么強勢而極端,他根本不配說愛這個字。 駱十佳輕嗤一聲:“那么你要如何處理我和我媽?這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嗎?” 提起欒鳳閆涵就變了臉色:“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媽!” “你不愛她,你為什么要包她?你就是她的全部。不是你,她可能還只是個妓/女,你知不知道,你對她來說,有多特別?” “十佳,你不會懂?!?/br> “我確實不懂!”駱十佳的情緒漸漸激動了起來。 “你媽得了癌癥?!?/br> “……”閆涵這個重磅消息一說出來,駱十佳那些激動的情緒突然都消失了,她只覺得有一種痛苦從骨髓到了表皮,那種痛感也越來越強烈,直達她腦中樞神經(jīng)。 閆涵剛才說了什么?她是不是沒有聽清楚? “你什么意思?” 閆涵疲憊地閉了閉眼睛:“她沒多少時日了,等她去了,我會娶你?!?/br> “嘩——”駱十佳想也沒想,拿起了水杯就把那有些燙的茶水潑向了閆涵。 “你死了,她都不會死。”駱十佳一臉嚴肅。 閆涵臉上的皮膚瞬間就紅了一片,那水還未涼,想必潑上臉也是很疼的,可他什么都沒說,只是用手抹掉了那些水漬。 許久許久,他扯著嘴角,苦澀地笑了笑。 “我有時候也希望我能死了,死了也許就能解脫了??墒鞘?,我還活著,活著就沒辦法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五章 從女人欣賞男人的角度,閆涵無疑是個有魅力的男人,所以欒鳳淪陷了,甚至連一貫評論人口下無情的長安也覺得他不錯。 閆涵三十歲就已功成名就,之后的十幾年將事業(yè)發(fā)展到了頂峰。他多金、體貼、有耐心,擁有一個成熟男人的魅力。這些表面的東西,確實會讓女人產(chǎn)生迷惑。 可駱十佳卻無法用一般的眼光去欣賞閆涵。 當年他是已過而立之年的有智熟男,而她是懵懂天真的少女,她把他當做親生爸爸一樣看待,尊敬他,崇拜他,可他呢? 那是一種毀天滅地的感覺,駱十佳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那件事,忘記那種痛苦,更不可能接受他那種畸形的愛情。 如果不是因為欒鳳,就算她一輩子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她也一定會告他??伤龥]有。有時候親情是一種暴力傷害,是她無法擺脫的枷鎖。 欒鳳對她有感情嗎?有過吧?當年她完全可以不要駱十佳,可她還是把駱十佳養(yǎng)大了,為了她,她甚至出賣了自己的身體換錢。委身于閆涵也是為了讓駱十佳能在更好的環(huán)境下長大,妓/女和情/婦并沒有什么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唯一的不同,是她們母女終于不必風餐露宿,不必吃了上頓擔心下頓。 這一生她們都受了太多苦,誰又能埋怨誰呢?她們只是在漫漫人生路上掙扎了許多年,最后接受了自己的宿命,而已。 “我已經(jīng)和她提了好幾次分手了。”閆涵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后來……她得了癌癥,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br> 寥寥幾語,已經(jīng)把欒鳳的處境勾勒得很清晰。駱十佳覺得心酸極了,眼眶瞬間就紅了,她撇開了臉,不想讓閆涵看見她的脆弱:“不要說了,都與我無關。你要不要和她分手,是她的造化,不影響我的決定?!?/br> “我只是希望得到你的公平看待?!?/br> “我沒有公平可以給你?!瘪樖哑届o下來,但依舊冷漠,習慣性地冷言諷刺道:“人死恩怨散。如果你死了,我也許會原諒你?!?/br> 閆涵凝視著駱十佳,仍舊執(zhí)著:“我不是為了求你原諒,我要的是你回到我身邊。十佳,我要你?!?/br> 閆涵的論調(diào)又激起了駱十佳最深的反感。駱十佳厭惡地看著他,沒有一絲情分:“我當初學法律,就是希望可以自我保護,可以脫離你。”駱十佳自嘲一笑:“后來我才知道我有多天真。你只手遮天,我怎么可能玩得過你?” “我沒有要和你玩?!遍Z涵說:“我這么多年了,我以為你應該明白,我是認真的?!?/br> “這么多年,你也應該明白,我永遠不可能到你身邊去。”駱十佳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鄭重其事地說:“如果你一定要逼我,那就玉石俱焚。我的尸體,我自己是控制不了的,你要,那就拿去。” **** 駱十佳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長安說她去買東西,可沈巡還是坐立不安。 一早上就一直在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他的焦躁不安長安和韓東都不理解,尤其韓東,完全一頭霧水。 “你是找駱律師有什么急事嗎?”韓東說:“我給她打電話?叫她回來?” “不用了?!鄙蜓舱f:“我在想別的事情?!?/br> 閆涵是一顆不定時/炸彈,沈巡從知道他的存在開始,就開始擔心他引爆的那一刻。 韓東和長安去吃飯了,沈巡還在招待所等著。 閆涵把駱十佳送回來的時候,沈巡正在路邊抽煙。 那種畫面實在讓人不知道怎么形容。閆涵的車是低調(diào)而奢華的車款,隨便開來的也是上百萬的,即便沒有下車,他的氣勢也不言而喻。而沈巡,這一路沒好好休息,眼窩青黑胡子拉碴,衣服也都有些臟了,站在路邊像個落拓流浪漢。這種對比讓人覺得不好受,就像女人會比美一樣,男人也會不自覺暗暗較勁。 駱十佳從閆涵車上下來的那一刻才看到了路邊的沈巡,她剛關上車門,整個人都愣住了。 沈巡的表情在看清了駱十佳的那一刻就徹底變了,他恨恨把煙頭一丟,像一頭拉都拉不回的蠻牛,眼看著就要沖上去。 駱十佳趕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抱住了他。 “放開我?!?/br> “不要。”駱十佳說:“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坐在駕駛座沒動的閆涵看見了這一幕,眼眸沉了沉。 “你走。”駱十佳對車里的閆涵喊了一聲。閆涵沉默了幾秒,發(fā)動了車子離開了。 閆涵的車徹底沒影了,駱十佳才松開了沈巡,她剛要往后退,就被沈巡一只手狠狠鉗制住。 “為什么?”他表情始終嚴肅,眼眸里仿佛有火,馬上就要把駱十佳灼燒成灰燼。問出來的三個字,包含著多少不甘心,多少憤怒,多少無奈又有多少絕望? “找他有點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