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琉漣忙把紫竹簫塞進袖中。

    “小姐，你在做什么呢？”綠裳因跑的急，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葉琉漣看到眼前的池塘信口言道：“呃，我在看這池塘，想以后種些什么好，對了，你先在這等等。”葉琉漣說罷回了屋將紫竹簫藏好。

    “走，我們?nèi)フ夷镉H?！本G裳什么都沒反應(yīng)過來呢，就被剛出屋的葉琉漣風風火火地拉去往葉夫人住處去了。

    “娘！”葉琉漣到時，葉夫人正在繡手帕，寥寥針線穿過，一朵牡丹便鮮活欲滴地躍然帕上，唯剩一片葉子還差了一半。

    葉夫人見葉琉漣來便放下手中的帕子：“不是讓我?guī)湍闾袅巳藛?，怎的，是后悔了？?/br>
    葉琉漣經(jīng)她一問這才想起早膳時說選婢女廚娘的事，忙否答：“不是，娘選好就好，就是我想學(xué)簫了?！毖粤T正好看到桌上快要繡完的帕子，便湊近瞧了瞧，見了帕子繡的十分精巧，心里又癢癢道，“我還想學(xué)繡花。”

    “昨日不是才說要學(xué)醫(yī)嗎?！比~夫人笑，這孩子啊真是想到一茬是一茬，想想她也到了事事都好奇的年紀，也是怪不得了。

    “都要學(xué)，到現(xiàn)在除了識文斷字我還什么都沒學(xué)過呢?！比~琉漣不滿，蘇子衾現(xiàn)在什么都在學(xué)，可是她還什么都不會，連哥哥今日都開始去私塾了！只是這個時代的女兒家是不能去私塾的，也就達官貴人才會請先生于府內(nèi)教習(xí)。

    “學(xué)一樣當一樣，你現(xiàn)在什么都想學(xué)，怕只是一時興起，別到最后什么都會一點又什么不精通?！?/br>
    “我什么都會一點也比什么都不會好吧?！薄Ｈ~琉漣看著母親似乎并不太樂意，拽著母親的袖子開始撒嬌，“娘，娘，你就答應(yīng)我嘛！”

    “真是拿你沒辦法，繡花娘可以教你，這簫嘛，娘確是不甚精通，等老爺回來你去問問?！?/br>
    “好?！比~琉漣見母親答應(yīng)了，立刻笑開了，葉夫人遂抱她坐在旁邊的凳子上，開始教她繡工。

    繡花看著容易，可真做起來一點也不簡單，跟葉夫人學(xué)了一天，那繁復(fù)花式，看的她頭都大了。

    “丫頭這是在繡什么呢?！比~御史一踏進房門就看見一大一小正認認真真地繡著活。

    葉琉漣這才抬起頭，揉了揉眼睛感覺似有星星在眼前轉(zhuǎn)，繡花這玩意可真夠累人的?？戳丝醋约旱某晒贿^才繡了兩片蓮葉，還繡的棱棱角角十分怪異。

    “好難啊，我何時才能繡成娘那般?！比~琉漣甩甩酸麻的手腕抱怨道。

    “哎喲，臭丫頭，剛學(xué)你就用錦帕繡，不知道隨便找塊布料先練練手啊，這錦布可貴著呢，這塊自己用，繡不好也不許扔了。”葉御史看到她手里的錦帕心疼的直瞪眼。

    “知道啦。對了，爹，我想學(xué)簫?！崩C花嘛，是次要的，以后再說，她現(xiàn)在最主要是想學(xué)簫，不僅僅是因為蘇子衾還是被那圓潤輕柔的簫音所吸引。

    “丫頭最近很是好學(xué)，為父甚吃驚啊?！比~御史坐下喝了口茶，看著葉琉漣高深莫測道，“之前學(xué)個字都磨磨蹭蹭的，這兩天怎么突然轉(zhuǎn)性了？”

    “哥哥去私塾了沒人陪我玩了，我無聊就想學(xué)點什么嘛?！比~琉漣心里一驚，默默地把沒繡完的錦帕和袖針盒揣進懷里。別看他老爹平日里笑瞇瞇的很好說話，那都是表面而已，內(nèi)里精著呢！

    “為父還沒有去你的小院里看看，不帶為父去參觀下嗎?！比~御史未待葉琉漣起身便徑自招了幾個家丁，朝著東院進發(fā)了。

    這父親怎么說風就是雨的，葉琉漣趕忙起身追過去心想他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還直接帶上家丁！難道她偷偷去蘇府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如果真是那樣……

    葉御史一到院子就盯著小池塘皺眉，回頭對著幾個家丁道：“這池塘里的草怎么不收拾，像什么樣子，你們幾個下去清理干凈了?！闭Z畢便進了屋內(nèi)左看看右瞅瞅的。

    奈何葉琉漣才五歲，小短腿跑的都沒葉御史走的快，眼睜睜地看著他先進了屋，在里面溜達來溜達去，最后溜達到梳妝臺前停住了，嚇的她出了一身冷汗。蘇子衾送她的簫可就被她藏在梳妝臺底下的拉柜里，那簫底可是清清楚楚地刻了一個“衾”字，就他老爹那個精明勁，加上他向來和蘇丞相不和，若是知道自己和他兒子私下有交往指定要讓自己搬院子，隔院那個男孩她看著有眼緣的緊，可是舍不得！

    ☆、皎皎空中初現(xiàn)月 （6）

    就在葉御史將要打開拉柜的那一瞬，隔壁突地響起一陣古琴聲，琴聲悠悠潺潺在院中漾開來。

    葉御史收回手臂走出來：“何人住在隔壁？”

    “回老爺，是蘇丞相二公子?！崩罟芗艺笓]家丁收拾吃糖，聽到葉御史問便回過身來回答。

    “哦，就是那個叫蘇子衾的小子？”葉御史一挑眉。

    “正是?！崩罟芗一氐馈?/br>
    “看來你對蘇府知道的不少啊，還知道他兒子居住方位?！?nbsp;葉御史聽了一會兒隔壁的琴音又問，“他一直住這嗎？”

    “是?！崩罟芗铱纯慈~御史愈漸低沉的臉色冷汗直流：“小人有疏漏，是否給小姐換個院子，此處實在……”

    葉御史沒等管家說完就打斷了他大聲說道：“不必了，丫頭就住這，老東西的兒子琴彈得還不錯。你去打聽打聽這蘇子衾平日里都學(xué)些什么，他學(xué)什么丫頭就學(xué)什么，我的閨女可不能比他蘇世衡的兒子差！”

    葉御史聲音大的分明是故意想讓隔壁聽到似的，在隔壁的琴音一斷時得意地翹了翹胡子。

    罷罷罷，好歹沒讓她搬院子，葉琉漣剛準備舒一口氣就被正在清理池塘家丁的一句話給頂回去了：“老爺，這池塘和隔壁府是相通的！”

    “哦？”葉御史聽到此話突然看向葉琉漣，眼神晦暗不清，看的葉琉漣陣陣心虛。

    葉御史走到池塘邊轉(zhuǎn)了轉(zhuǎn)：“連隔壁那部分一并收拾干凈，等來年春末天氣暖和了也種上蓮花?！比~御史言語頓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向葉琉漣又一字一句補充道，“到來年春天之前先灌滿水！”

    這語氣，分明就是沖著她來的，葉琉漣敢打包票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干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瞬間擠出淚水：“爹，你都不讓我出府了，不能再剝奪我交朋友的權(quán)利！”

    “他蘇世衡的兒子還不跟他一個德行，你可是我閨女，給我有點出息?！?/br>
    突然圍墻對面?zhèn)鱽硪魂囁手袔е鴩虖埖男β暎骸肮?，你葉青流的閨女也就這點出息了，我兒子還病著呢也比你閨女強的多！”

    “你個老不死的，今日居然駁了我兩份彈劾的折子，你也就會和那些貪官同流合污，誰都不得罪，你這種人的兒子我閨女還不屑于比較呢！”葉御史一聽對面的叫囂，轉(zhuǎn)過身沖著圍墻就是一腳。

    “你才老不死的，我只比你大一歲如何就老了！再說，誰跟貪官同流合污了，你那明明是證據(jù)不齊我不過闡述事實罷了?！睂γ媪⒖袒貞?yīng)他似的對著圍墻回了一腳。

    李管家似乎對這現(xiàn)象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擺手讓家丁先走了。

    葉琉漣還沒從剛剛老爹那一眼有震懾力的眼神里緩出來，就只見兩府的兩位大人對著圍墻就吵吵起來，你一腳我一腳的，踹的墻灰嘩嘩地往下掉。

    “大人，別踹了，大人！”眼看著圍墻的灰?guī)е∷榇u越掉越多，李管家急忙上前阻止，可惜晚了一步。只聽“轟隆”一聲，在瞬起的漫天灰塵中，圍墻給踹出了一個大窟窿！

    漫天的灰塵在兩位大人的咳嗽中落定，還沒歇口氣呢，站在已然半塌的墻前面，灰頭土臉的蘇丞相和葉御史對于是誰踹倒的話題又展開了新一輪口舌大戰(zhàn)。

    兩府的管家看到各自家的大人非但不消停還有愈演愈烈的跡象急忙上前阻擋，匆亂間不知哪家的管家說了句：“大人，你們可都是文官吶，這傳出去了可不是讓人笑話?！甭牭酱搜詢扇朔徘逍堰^來停了手。

    “這蘇府后砌的墻果真是不結(jié)實，偷工減料了吧，李管家，派人來拆了重砌。”葉御史拍拍身上的灰正正衣冠。

    “呵，當初是誰的餉銀被扣了，窮的叮當響，連個砌墻的錢都出不起了，還敢笑話我墻砌的不結(jié)實！”蘇丞相不樂意了，“還砌什么，不如拆了，你不是還想打聽犬兒每天都學(xué)什么嗎，我讓你光明正大的看！不然要是傳出去葉御史葉大人特意派人蹲墻角打聽犬兒每日作息，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好，這可是你說的！”葉御史氣的指著他吹胡子瞪眼。

    “哦，我忘了，犬兒學(xué)的功課不少，請的先生也不少，怕是你這自恃清高的老頑固花不起這請先生的錢吧。我這人一向大度，不跟小人斤斤計較，就讓你家女兒跟著我兒一塊學(xué)吧?！碧K丞相清理干凈衣上的灰塵，得瑟地沖葉御史叫囂。

    “哼，誰不知你這兒子生來帶煞，故意這么說定是沒安好心吧！”葉御史說完隔了一會，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甩衣袖態(tài)度大反轉(zhuǎn)，對著蘇丞相就是一揖，“不過，也多謝大人體恤下官囊中羞澀，下官若是不應(yīng)豈不是辜負了大人一片美意。再者說多年未聞令郎近侍有甚變故，想來煞氣一說也只是謠傳罷了?！?/br>
    葉琉漣不自覺地白了他一眼，自己父親無論在多大的氣頭上，只要涉及到省銀子的問題，立刻就清醒了。他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官位比丞相還低了一階吶，吵吵那會兒怎么沒想起來呢。

    蘇丞相本來只是逞口舌之快，沒想到葉御史突然態(tài)度一軟還用了謙語應(yīng)下了，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就不好收回了，遂不自然地咳了一下硬著頭皮道：“教一人是教，教兩人也是教，我看令愛資質(zhì)平庸，在你的教導(dǎo)下怕是更平庸了，定讓犬兒與之共勉?！?/br>
    “謝大人。”葉御史拉過葉琉漣又是謙恭一揖。

    蘇丞相本想著話里帶刺地再激他一激，指不定他就一氣之下反悔了，奈何碰了軟釘子，一肚子氣也只能憋回心里去。

    蘇府管家看了一眼破了窟窿的圍墻，又看了眼轉(zhuǎn)身就走的蘇丞相：“大人，這墻？”

    蘇丞相狠狠瞪了一眼管家，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拆了！”

    “大人慢走?！比~御史見狀作長揖，蘇丞相聽到后反而走的更快了。

    見蘇丞相走遠了，葉御史哈哈大笑一聲：“痛快！”

    “……”

    “丫頭，你也不夸夸你爹，這下你想學(xué)什么就學(xué)什么，還不花銀子?！?/br>
    “后面那句話才是重點吧?！比~琉漣無力地歪了歪腦袋，不過今日這一鬧，圍墻被拆了，今后還可以同蘇子衾一同學(xué)習(xí)，雖然她表面作無奈狀，心里卻在竊喜。

    葉御史也不反駁，大笑著走了，李管家隨后跟了上去。綠裳在葉琉漣身后早就傻眼了，只愣愣地看著她對著那個坍塌了一半的墻傻笑。直到蘇府一眾家丁遠遠地帶著器具走來，葉琉漣這才拖著還傻著的綠裳回了房間。

    隔壁屋內(nèi)，琴聲復(fù)起，伴著轟隆的拆墻聲。

    “綠裳，你會繡花嗎？”回到屋后葉琉漣將未繡完的錦帕掏出來。

    “會一點?！本G裳聞言看了看葉琉漣手中的絹帕，“這是小姐繡的嗎，不要緊的，開始都這樣，熟了便好?！?/br>
    葉琉漣看著錦帕上棱棱角角的蓮葉，越看越氣餒，索性不管了，換了黃色的絲線在兩片蓮葉中間繡起了燒雞。本來是想繡鴛鴦，奈何太復(fù)雜了，這燒雞可比鴛鴦好繡多了，不帶毛還一個顏色，一會兒就繡完了。

    葉琉漣放下錦帕感覺繡的眼睛有點累，閉上眼睛趴在桌上就不動了。

    沒過一會就傳來敲門聲。

    “進來?！比~琉漣緩緩直起身子，朝門口看去。

    “見過小姐?！眱蓚€穿著婢女衣裳的人作揖齊聲道。

    “jiejie們快去做飯吧，我快餓死了。”葉琉漣看到來人又趴了回去。葉府上下就那么幾個人，早就都認識了。

    “可是小姐晚膳不是要去膳堂吃嗎？”婢女中年輕的一個問道。

    “對哦，可是陳奶奶調(diào)新院，今晚肯定會做翡翠豆腐的，好想吃??！”葉琉漣抬起頭對著另個五十來歲的婢女可憐巴巴道。

    “知道了，老奴給小姐留著?！标悘N娘慈祥地笑應(yīng)道。

    鑒于葉琉漣平日時不時就往廚房跑的行為，早就和陳廚娘混熟了，感覺陳廚娘就像她奶奶一樣， 餓了就跑去問陳廚娘討吃食，陳廚娘得空了還給她講故事，許是母親知道才特意調(diào)了她來吧。

    葉琉漣看著綠裳巴巴地眨眼睛對她解釋道：“陳廚娘做豆腐可好吃了，你有口福了哦，和她們一塊去吧，一會我自己去膳堂?！?/br>
    “謝小姐！”

    看著她們離開，葉琉漣起身到榻邊從枕頭底下掏出了一塊錦帕，右下角一個“衾”字，寫的工工整整的，扭頭再看看自己的，簡直不忍直視。

    “咕……”葉琉漣摸摸餓扁的肚子把兩個錦帕往懷里一揣：“走，帶你吃飯去咯。”

    天色已暗沉下來，墻也拆的差不多了，家丁開始清理地上殘留的磚屑了，估摸著吃完飯就清理干凈了，葉琉漣一溜小跑地就往膳堂去了。

    葉府膳堂內(nèi)。

    “今日為何如此安靜？”葉夫人看著一向鬧騰的葉琉清此時正安安靜靜地吃飯，向來跟著他鬧騰的葉琉漣亦然，一時不大習(xí)慣。

    “咳……食不言，寢不語，他們這是長大懂事了，此乃好事，夫人該高興才是！來來來，夫人近日有些消瘦，多吃些菜。”說罷給葉夫人碗里夾了一大筷子的菜。

    “哥哥，私塾好玩嗎？”葉琉漣安靜是因為下午的事，不敢惹父親生氣，但按葉琉清的性格這么安靜，不應(yīng)該啊。

    “沒聽爹說嗎，食不言。”葉琉清頭也沒抬繼續(xù)扒飯，但是語氣里有nongnong的不滿。

    葉夫人原本想問下午的事和葉琉清私塾的事，也被一句“食不言”給頂回去了。

    飯畢，葉夫人剛再次欲開口，豈料被葉丞相搶了先：“夫人吶，我知你想說什么，我跟蘇世衡就是天生不合，沒辦法，你就不要再絮叨我了，我以后定會注意分寸的！”

    “你知道就好?！比~夫人見他都如此開口了，也不好說什么。

    ☆、皎皎空中初現(xiàn)月 （7）

    “清兒跟我來書房一趟，漣兒也一起，為父可要好好教教你，往后就要同蘇世衡的兒子一起習(xí)課了，可不能給你爹我丟臉！”葉御史說罷便推門出去了，后面乖乖跟著兩個小尾巴。

    剛一進書房葉琉清就恢復(fù)了本性，在椅子上躺的四仰八叉的：“累死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