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重活一世的她,對沈越冰冷視之,其實何嘗不是想徹底和上輩子的那個自己劃清界限呢。 只是如今看來,一切原不是上輩子自己臨死前所以為的那個模樣,沈越依然是那個沈越,縱然他心中充滿了功利心,縱然他放棄了自己親手為他定下的那門婚事,可是他依然是那個孝順地跪在她床邊,一聲聲喚著她嬸嬸的沈越。 其實她還是希望沈越這輩子能好好地活著的。 以前她一直以為他是的,是在努力地好好活著,可是如今她隱約感覺到了,也許他不是。 他臨走前看著自己的眼神里,醞釀著一種徹骨的瘋狂,這種瘋狂讓阿煙感到害怕。 一時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想起沈越十三歲的時候,那時候她帶著沈越過得很窮很窮,鄰居家掛在窗前的臘腸不見了,人家說是沈越偷的,因為沈越曾經從他們窗前經過。 鄰居家倒不是什么勢力人家,縱然覺得他們偷了,也只是輕飄飄地街頭當著眾人說了兩句什么。她親自解釋了,解釋說沈越沒偷。對方顯然是不信的,可是那又如何,不過是幾提臘腸而已,阿煙也沒辦法剖開肚子給人家看自己沒吃人家的東西。 本來以為這事兒就此罷了,誰知道才十三歲的沈越卻拿著一把刀,跑到了鄰居門前,堅稱自己沒偷,如果偷了,便開腸破肚,以示清白。這下子可把附近的人都嚇得不輕,紛紛去勸,阿煙拼了命地把那把刀搶過來,給了沈越兩巴掌,硬拉著他回家了。 當天晚上,沈越高燒不退,幾乎病死在那里。 他那個時候是多么羸弱的一個少年啊,可是骨子里倔強得很,行事間有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 后來這事兒還是過了一年后,有人終于無意中說起,卻是鎮(zhèn)子口的屠戶家偷了,這才算是真相大白。然而那個時候的沈越聽到這個消息,也沒什么高興的,只是茫然冷淡地抬頭“哦”了一聲。 阿煙頭疼地摸著腦袋,沈越是她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其實她應該最是了解這個人的,了解他骨子里的瘋狂。 只是她一時實在無法明白,他這是到底要做什么? 到了第三日的時候,蕭正峰回來了。 阿煙便和他說起沈越來的事兒,說完了,眨著眼睛看他。 蕭正峰挑眉笑,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這么乖?” 她扭臉:“給你說正經事兒呢?!?/br> 蕭正峰點頭,一本正經起來:“夫人說得這個事兒,我會考慮考慮?!?/br> 阿煙忽而便氣不打一處來,她想了兩天的事兒呢,好不容易等了他回來告訴他,如今卻說和自己打起啞謎來,當下就起身:“你自己慢慢考慮,我不和你說了?!?/br> 蕭正峰哪里能讓她走呢,當下一把拉住,根本沒用力拽呢,就這么拽到懷里來了。 迫使她軟綿綿地靠著自己,蕭正峰這才俯首磨蹭著她細軟的頭發(fā),低聲道: “乖,給我說說,他跑來找你干啥?” 阿煙低哼一聲:“不過是說了一些話,你不就等著聽我給你講么,卻故弄什么玄虛!” 蕭正峰看她要惱不惱的樣子,忙親了親那眼睛鼻子的: “說什么傻話呢,我什么時候給你弄什么玄虛了,外人面前不說,在你面前我什么時候都是掏心窩子的對你好。” 阿煙想想也是,這才癱靠在他堅實的肩頭,對他講道: “沈越這個人有些古怪,想來你也是知道的。” 蕭正峰點頭:“嗯,是了,從他那里得了些消息?!?/br> 阿煙垂眸,淡淡地道: “他和我有些淵源,你也猜到了。” 蕭正峰低頭盯著懷里女人那修長的睫毛顫啊顫的,只覺得呼吸都要停滯下來了。 有時候他真覺得這女人是個妖精,山林的妖精,根本不是人間能長成的,要不然怎么就把他的心牢牢地攥著,每每把他勾得魂都飛了呢。 他喉頭發(fā)熱,低頭又親了親那細密好看的睫毛,低啞地道: “是?!?/br>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不想讓她說了,說那些干什么呢。什么事兒不知道也許比知道好。 他小時候可是聽說過一個故事,什么狐貍成了精去勾了書生,成了好事兒,兩個人成親和和美美過日子,蜜里調油似的。后來書生起了疑心,那狐貍精露了尾巴,就此不能在人間呆著,離開了。 阿煙的長睫毛忽閃忽閃眨了半響,終于慢悠悠地道: “他和我有些淵源,所以如今特意來告訴我件事兒,本來他不想讓你知道的,怕你又要追根問底,他實在是怕了你吧。不過你說你是我的夫君,我哪里能瞞你什么事兒呢,所以便想著一定要告訴你?!?/br> 蕭正峰聽她這話說得,也不知道是該覺得好笑,還是該松了口氣,她分明瞞了自己事兒,如今卻說得這么好聽,可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不過他到底是沒戳破,只笑著用拇指去特意輕輕蹭她的唇兒,那么嬌紅的唇兒被自己握慣了劍的大手一蹭,便可以感覺到懷里的人輕動起來。要說起來她實在是靈敏得緊,渾身都是機關,隨便碰碰捏捏,她就受不住,紅著臉兒嚶著惹你。 阿煙這下子真惱了,趴在那里捶打他的肩膀: “如果不想聽,那我可就真不說了!” 蕭正峰看她使起小性子,忙哄道:“好阿煙,好娘子,我不碰了,你快說。” 阿煙這才滿意,低聲道: “他說以后要你別去西越,少和西越人接觸,還說有個叫成洑溪的,以后可能毀了你的前途。不過這個人如今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還在南方岳明書院讀書,這事兒應該是真的,他沒必要瞞我,你且看著辦吧?!?/br> 蕭正峰聽到阿煙說西越的時候,神色已經微變,待到聽她說起成洑溪,已經是皺著眉頭道: “這個叫成洑溪的,其實我聽到他的名字,傳說他絕頂聰明,世間沒有他能不斷的事兒,雖則只是個在書院讀書的少年,可是有時候縣里出了什么案子,知縣大人都要請他幫著斷案的?!?/br> 阿煙聽著,默了片刻后,才緩緩地道: “那就是了,如果成洑溪是這么一號人物,天底下又有什么事兒是他查不出來的呢?!?/br> ☆、第186章 蕭正峰鎖緊眉頭,半響都沒說話。 阿煙仰起臉來,便見到這男人臉色很不好看,鐵青。 “你……”她想安慰他,可是言語是蒼白無力的,畢竟有些事兒她是沒辦法改變的。 蕭正峰默了這么好半響,忽然低頭,用自己的額頭靠著她的: “別怕,即使他說得是真的,我也會想辦法的?!?/br> 現在她和蕭正峰距離是如此之近,兩個人眼睛幾乎貼著眼睛,低著頭的阿煙透過自己細密睫毛,可以看到這男人黑沉沉的眸子深處那點似有若無的藍色。 他的呼吸很重,灼熱的氣息噴薄到自己嬌嫩的肌膚上,她感到上唇那里仿佛要被灼傷了。 她垂下眸子,親昵地磨蹭著這個男人:“我沒什么可怕的,無論怎么樣,你都是我的夫君,我都是你的娘子,我——” 她想說,我根本不在意你的血液里流淌著什么樣的血液,你就是你,就是蕭正峰,就是我的男人。 不過到底是想著,他不想說的,那自己還是不要挑破吧。 于是她咽下了接下來的話,低聲道:“無論怎么樣我都陪著你。” 蕭正峰凝視著自己的女人,半響終于開口,聲音低啞而鄭重: “我明白,我都明白。” 他抬起手,輕柔地揉了下她的頭發(fā): “其實我也是,碰到你,我認栽?!?/br> 哪怕她真是山上下來的野貓精,哪怕她以后給自己生一窩小野貓,他也認了。 ********************************** 盛夏過去的時候,燕京城里傳來了消息,說是新登基的德順帝召了齊王回燕京城,要封賞他抗擊南蠻之功,同時還要召蕭正峰進京受賞。 這個消息傳來,阿煙自然是有些擔心。 其實她更納悶的是,為什么齊王沒有在燕王太子兩個人爭奪皇位的時候前去插上一腳,及早將這個皇位撈到手?自己想了半響,或許齊王到底是因為昔日母妃和舅舅的事兒所連累,是以朝中并沒有什么支援者?可是自己想想又覺得站不住腳,只得作罷,不去想了。 如今她該擔心的是自己男人蕭正峰了,曾經的燕王,如今的德順帝估計永遠不會忘記他那一天早上跑去蕭府鬧事的恥辱吧,他會如何處置蕭正峰? 蕭正峰也看出她的心思,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別瞎想了,沒事的,他就是要對付我也得看時候?,F如今我剛平定了北方,北邊幾十萬人馬都在我手里呢,他就是想殺我也得有個理由吧?沒有理由他殺功臣,豈不是讓人心寒?你看如今朝中無人,他正是拉攏人心的時候,殺了我先寒了一群人的心呢!” 阿煙想想也是,到底是放心了,便開始幫著他收拾行李。 “也有兩年沒回去了呢?!彼贿吺帐耙贿呥@么說。 “嗯,是啊,岳父大人如今也在燕京城呢,還是左相,我想著這一次我雇上一輛馬車,帶點當地的特產物事回去,去岳父大人那里送些,再在蕭家諸房分分?!?/br> 阿煙點頭笑道:“也好。其實我也想念父親了呢?!?/br> 蕭正峰再次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乖,再熬一年,咱就回去了?!?/br> 阿煙躲開他的手,整理了下自己被他揉亂的發(fā)髻: “你怎么老弄我頭發(fā)。” 蕭正峰的手落了一個空,不免失笑:“這有什么不對嗎?” 那些小動物們,別管是小野貓啊小狐貍兒的,不是都喜歡讓人摸摸嗎?再說了她的頭發(fā)柔順得很,摸起來手感好。 阿煙摸了摸頭發(fā),睨了他一眼:“蜀綿好不容易梳好的,都給你弄亂了?!?/br> 蜀綿手巧,梳出來的發(fā)髻花樣別致新穎。 蕭正峰不在意地笑: “好,不給你揉了?!?/br> 阿煙一邊整理著發(fā)髻,一邊認真地道:“德順帝那邊怎么應付過去,你自己想辦法cao心?!?/br> 自嫁給他后,仿佛自己就不必太cao心這種事兒,萬事有他。 蕭正峰挑眉:“嗯?” 等著她的下文呢。 阿煙抿唇笑了下,其實提起這事兒有些羞澀: “你如今都二十六了吧?咱們成親都兩年了,我至今肚子也沒個動靜,這里也沒什么名醫(yī),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你這次去燕京城,看看尋訪個名醫(yī)過來,好歹給看看?!?/br> 蕭正峰聽到這個,認真地瞅著阿煙: “你真這么想生啊?” 阿煙沒好氣地打了他一下: “廢話!” 蕭正峰抿了抿堅毅的唇兒,望定阿煙道: “既然這么想,那我就給你找一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