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待跟著武獨,初時窮了半年,后來又漸漸好了起來。 “我想辦法去?!蔽洫氄f。 段嶺認為既然來了鄴城,武獨就得出去辦事,放他一個人在府上不會出什么問題,他既身上帶毒,又有白虎明光鎧護身,還會一點武藝,能出什么事?但武獨始終堅持跟在自己身邊,還要怎么去賺錢? 吃飯時二人俱沉默不語,段嶺說:“得寫封信,派個人,送去遼國給費先生,讓他幫咱們借點糧食回來。” 武獨說:“附近不是山賊多么?錢想必是不少的,過得幾日待傷好了,搶山賊的就是了。” 段嶺想到鄴城多年來民不聊生,落草為寇,總是有的,也必須盡快除掉,可是殺山賊能搶到多少東西? “鄴城以前靠什么過活的?” 在段嶺的印象里,鄴城就沒什么值得稱道的特產(chǎn),既無法拿去與各地做交易,也不能與中原等地換取物資。 “炭?!蔽洫毘灾?,答道,“燒炭往南方賣,山里的樹被陸陸續(xù)續(xù),砍掉了不少?!?/br> “能種糧食的地方不多?!倍螏X從前在書本上讀到過北方水土流失,像上梓、潯陽等地有河有平原,已是中原沃土,奈何鄴城山林地貌甚多,唯一的平原在與遼的接壤線上。 “樹千萬不能再砍了。”段嶺說,“得找點別的東西過生計?!?/br> 外頭還下著雨,這雨幾乎就沒停過,淅淅瀝瀝,下得人心煩意亂,全身黏糊糊的。段嶺先是修書一封,讓人送信去,再找來地圖與縣志,發(fā)現(xiàn)河間與鄴城之間,是可以種地的,只是以前被遼人,如今被元人總是突如其來地劫掠。 前任太守從來不管,任老百姓自生自滅,想想也是,來了都想盡快調(diào)走,反正是別人家的江山,混日子得過且過就行,順便撈點錢自己花。 段嶺花了足足三天,初步從地圖、縣志上熟悉了這座城;武獨也慢慢熟悉了他的軍隊,不下雨時,兩人便在城中到處走走,收拾了兩名裨將,軍隊一下就安分下來了。 雖然不知是真安分還是假安分,但至少目前不會出現(xiàn)什么麻煩,彼此都在觀察,互相觀察。武獨給他們排了班,讓所有士兵都動起來,前去巡邏。段嶺查完鄴城后,又開始查河間的一本爛賬。河北的郡府原本在上梓,遼帝和議之后南遷,先是到河間,又因河間校尉需坐鎮(zhèn)國界而遷到了鄴城。 河間則由那日出來拒敵的姓秦的裨將與另一名姓啟的裨將守御,這兩城共計四千士兵,各駐兩千,由武獨統(tǒng)領。兩城相距兩百八十里地,快馬加鞭,半天可到。 這幾日里,河間的消息也源源不絕地傳過來,每天一趟回報,由河間縣官發(fā)出。段嶺也暫不把人召來述職,先這么擱著,偶有書信往來,便直接批個“已閱”作為回復。至于遠在東南方的昌城則更窮困,連元人也懶得去打劫,山賊土匪盤踞,距鄴城將近四百里,段嶺見那傳令兵也頗辛苦,便讓他十天來一次。 首先,三城之間須得建起預警信道,同時也要恢復彼此之間的往來聯(lián)系。 “傷好點了么?”段嶺收拾好后問。 武獨活動胳膊、肩背,說:“去哪兒玩?” 武獨猜到段嶺想出去走走,段嶺便道:“河間、鄴城往來一趟,看看咱們的領地吧?!?/br> 武獨點了一隊兵,備好物資,當天便從鄴城上路,段嶺騎著奔霄,武獨則挑了匹最好的馬,跟在后頭。 時值夏末秋初,幾場雨一下,天氣登時涼爽下來。 “今天是什么時候了?”段嶺問。 “六月廿一?!蔽洫毚鸬溃翱斓狡呦α??!?/br> 沒想到今年的七夕,居然會在河北過節(jié),段嶺駐馬山前,眺望一河之隔的遠方,那里曾經(jīng)是他的家鄉(xiāng)潯陽。 “遼人的地盤?!蔽洫氄f,“如今被元人控制了?!?/br> 兩人并肩駐馬,夏末的涼風之中,草浪唰唰地響,段嶺說:“九年前,上梓還很繁華,如今應該是破敗了?!?/br> “想回去看看么?”武獨問。 段嶺搖搖頭,他對段家沒有任何感情,也很少朝武獨提起過自己的童年,在他的記憶里頭,每一段日子屬于不同的人。一如眼前的日子屬于武獨,上京的日子屬于他的父親,而上梓的日子,則屬于郎俊俠。 “走吧?!倍螏X沿著河走,這條橫亙河北郡的大河喚作潯水,山南水北謂之陽,鄴城、河間人說話多少也帶著一點潯陽人的口音,令段嶺覺得十分親切。父親當年受封北良王,封地就是整個河北郡,他似乎天生對這貧瘠而原始的曠野有股歸屬感。 “有什么感覺?”武獨朝段嶺問。 “像家業(yè)。”段嶺答道。 武獨笑笑,明白到段嶺的意思。 “那是什么?”段嶺發(fā)現(xiàn)在河灘高處,有一座哨樓。 “王大人,這是曾經(jīng)的哨塔?!睂O廷答道,“潯水附近,從前也有些村莊,后來元人常來,老百姓便都走了?!?/br> “都走了嗎?”段嶺隨口問道。 都走了,不過是說得好聽點,想也知道這種村莊里頭的人,都被殺了,并且被一把火燒了,唯余磚石壘砌的高塔與被燒成黑色的墻。段嶺在一片廢墟中發(fā)現(xiàn)了不少東西,譬如砸碎的陶片與耕地用的鐵器。 “讓人找找?!倍螏X說,“能用的鋤、鏟都撿了,木柄扔掉,把鐵帶回去,以后也好用。” 武獨站在一旁笑,段嶺自己都覺得像個撿垃圾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省著點過,總是好的?!?/br> 廢墟下埋著不少東西,這兒實在太荒涼了,連老百姓們也很少過來,段嶺站在村外,抬頭看那哨塔,朝武獨說:“上去看看吧?!?/br> “走?!蔽洫毚鸬?。 兩人進了哨塔,哨塔足有近三丈高,外頭是堅實的磚墻,里面則以木樁加固,空空如也。 “上頭應當有個鐘……” “小心!”武獨瞬間喝道,緊接著左手一抖,抖開指虎,剎那間段嶺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有人偷襲!是什么人?! 第136章 探查 那是一名黑衣人,段嶺還未來得及反應,面前寒光閃爍,一枚細針飛到面門,緊接著被武獨一撲,兩人翻身從哨塔上墜下。 又是三枚飛針,緊接著一刀砍到面前,還有一名黑衣人! 兩名刺客同時揮刀斬下,段嶺身在半空,踩上臺階,翻身一撲,以背脊護住了武獨,兩刀砍在他的背上,有白虎明光鎧在身,只是砍破了外袍。在這短短瞬間,武獨已抱著段嶺,反身踏上內(nèi)墻,借木樁的支撐一躍,飛身躍過刺客頭頂。 一聲輕響,兩道藥粉飛出,隨即刺客摔了下去。 段嶺甚至未看清武獨的動作,武獨卻已牽著他的手,順著樓梯飛奔下去,兩名黑衣人一前一后,沖出了哨塔。 孫廷正在指揮手下翻找,突見塔中有人沖出,嚇了一跳,吼道:“有刺客!” 士兵們各自拔刀,武獨喝道:“都閃開!” 黑衣人在前疾奔,段嶺馬上彎弓搭箭,兩箭射去,那兩名刺客聽得箭矢破空之聲,一個翻身躲過,落地時繼續(xù)狂奔,逃向潯水,眼看就要躍入河中的一刻,突然腳下一個踉蹌。 兩人幾乎是同時倒地,武獨依舊站著,握住段嶺的手,段嶺心臟狂跳,眼看兩名刺客痛苦地在河灘上掙扎,抽搐,最后蜷成一團。 士兵們慢慢走上前去,不知這兩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別碰他們?!蔽洫毞愿赖溃⑴c段嶺靠近。 “是你的毒藥嗎?”段嶺問。 “嗯。”武獨皺眉,用樹枝掛去對方的蒙面布,段嶺問:“你認識嗎?” 武獨疑惑,緩緩搖頭,答道:“不像元人?!?/br> “會不會是……”段嶺蹙眉,觀察武獨表情,武獨與他對視。 “有可能。”武獨低聲道。 段嶺的意思是會不會是蔡閆派來的人,而武獨也猜到了這一點,兩人當著孫廷等人的面不便多說。 “是元人?”孫廷問,“方才當真兇險?!?/br> 段嶺仍在沉思,點了點頭,說:“放在這里,不要去碰尸體?!?/br> 段嶺知道剛剛武獨怕有危險,一出手用的就是劇毒,毒藥見效居然這么快,從前極少見識過他這般本事,竟忘了他的看家本領就是下毒。 “還要上去嗎?”武獨問。 “要?!倍螏X說。 發(fā)生了這事,一下讓氣氛變得沉重起來,但該辦的事還是得辦,孫廷要去排查,段嶺本想制止,畢竟以他們的功夫,真的發(fā)現(xiàn)了刺客也不是對手。但武獨使了個眼色,示意還是隨他去,莫要直說出來,免得對方傷了自尊。 進哨塔后,武獨說:“應當是影隊的人?!?/br> 段嶺問:“影隊一共有多少人?” 武獨答道:“正好一百個,簡直是陰魂不散?!?/br> “沒關系?!倍螏X說,“現(xiàn)在冒頭,反倒是件幸事,否則要是找個你不在的時候殺出來,說不定真要玩兒完。剛才下的是什么毒?” “蝕命散。”武獨說,“一觸到眼睛、口腔等地方就會中毒,跑出百步便將斃命?!?/br> “多嗎?”段嶺問。 “不多?!蔽洫毚鸬溃笆巧贁?shù)能直接毒死人的藥?!?/br> 段嶺剛與武獨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提心吊膽,生怕打翻了他什么藥瓶直接斃命,后來發(fā)現(xiàn)武獨很少放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劇毒,便放松了警惕。今天一見,又顧慮起來。 “手上沒事吧?”段嶺問。 他剛才似乎看到武獨是用手把毒粉彈出去的。 武獨說:“不必擔心,放毒是用內(nèi)勁的,內(nèi)力彈出毒粉,便不會在手上殘留。” 上了哨塔頂上,段嶺仍有點不放心,武獨便在塔頂?shù)囊煌萦晁邢戳讼率郑谝慌?,讓段嶺坐在他的腿上,兩人望著遠方。 “影隊不知派來了多少人?!蔽洫氄f,“連鄴城也不安全,得找個機會把人全部收拾了?!?/br> 段嶺說:“要么派人把尸體送回江州去,若朝廷能認尸,也可警告他?!?/br> 武獨答道:“有烏洛侯穆在,不會讓尸體被押送回江州?!?/br> 段嶺一想也是,郎俊俠一定會出手收拾,想必他最擅長殺人滅口了。讓人送尸回江州,只會害了押送者的性命。 “你不必再想這事?!蔽洫氄f,“這是我該費神的?!?/br> 段嶺點了點頭,知道有他在旁,也沒什么好害怕的,什么大風大浪都經(jīng)過了,不差這幾個刺客。 一陣風吹過,從哨塔上能看到河對岸的群山與平原,當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如果元人從北面過來。”段嶺說,“在哨塔上是能看見的?!?/br> “嗯?!蔽洫毴栽谙氪炭偷氖?。 眼前的景象證實了段嶺出發(fā)前的猜測。 “那邊應該還有村落,應當每個村莊都有這樣的哨塔?!倍螏X又說。 “不知道,去看看?”武獨回過神,問,“你想做什么?” “走?!倍螏X拉著武獨下塔,召集士兵們朝遠處而去。果然,將近十二里地外,又有一處廢墟,這里也有一座哨塔,塔上還有鐘架。附近則是錯落的四間瓦房,以及大片荒置的田地。 十余年前陳國在此處與遼國有過一番交戰(zhàn),每當遼人入侵時,百姓就會敲鐘警告。后來陳軍打過去,遼軍又打過來,彼此打得不可開交,疲憊不堪,最后遼人走了,鐘也被熔成了鐵,打成了武器。 “這兒已經(jīng)沒有人住了?!蔽洫氄f,“否則敲鐘警告,倒是不錯的辦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