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回去?！倍螏X說。

    “你覺得可能？”拔都反而笑了起來。

    段嶺簡直拿他沒辦法，把水袋里的水喝干，扔回給拔都，知道他要裝水，果然拔都轉(zhuǎn)身，低頭去湖里頭裝水，說時遲那時快，段嶺沖向一旁吃草的馬，翻身上馬，直接就跑。

    “駕——！”

    馬兒轉(zhuǎn)身開始奔跑，拔都哭笑不得，站起身，皺著眉。

    段嶺喘息著，仍忍不住回頭看拔都，心里突然有點不舍，再見面時，彼此竟然站在了敵對的立場，連話也不曾好好說，便要以這樣的方式逃跑。

    然而拔都一個躬身，繼而如箭一般地沖上草原，直追上來！

    “駕！”段嶺大喊道。

    拔都飛奔之中驀然甩手，一塊石頭流星般飛來，打中馬臀，戰(zhàn)馬受驚嘶鳴，段嶺一個不防備，竟是被掀了下來。緊接著拔都一沖，飛撲上前，抱住了段嶺，滾了一圈，與他摔在草地上。

    “哈哈哈——！”拔都突然大笑，“你不是我、我的對手！”

    段嶺怒吼道：“你去死吧你！”

    段嶺騎在拔都身上，一拳就揍了下去，拔都卻抬手一抓，把段嶺的手扭到身后，押著他說：“走！”

    段嶺完全無計可施，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簡直要瘋了。

    “我都快不會說漢話了。”拔都說，“太久了，上馬。”

    段嶺怒道：“放我走！”

    “你上不上？”拔都足足比段嶺高了一個頭，說，“你不要逼我動粗，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綁你?！?/br>
    段嶺問：“去哪？”

    “跑馬兒?！卑味颊f。

    “滾！”段嶺惡狠狠地說，元人說的“跑馬兒”，就是搶了姑娘，一把擄上馬去，縱韁馳騁，在大草原上下馬，天為被地為席，糾纏親熱。有些元人把娶親也叫跑馬兒。

    拔都不耐煩了，把段嶺強行推上馬去，段嶺也不想他把自己給捆起來，只得騎在馬上。

    “我要尿尿?！倍螏X突然想起要么就在這兒拖延一段時間，武獨一定在四處找自己。

    “別玩花樣?！卑味颊f，接著取下繩子，把段嶺的雙手綁了起來，上馬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仳T在他的身后，兩手繞過他的腰，抓住韁繩一甩，喝道：“駕！”。

    戰(zhàn)馬再次朝著曠野的深處前進，天蒼蒼，野茫茫，正是中午時分，山野綿延，段嶺知道就算自己逃掉了，也一定會迷路，索性還是不跑了。

    “不要跑?！卑味颊f，“你會迷路的，我可不想你在山里頭餓死?！?/br>
    段嶺答道：“那么容易餓死，早就不知道死幾次了，你到底抓我來做什么？！”

    “想你了唄。”拔都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的親兵都快被你殺完了，段嶺，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心狠手辣？”

    “你們元人殺進上京來，害死了我爹，又到處殺我們漢人?！倍螏X答道，“我恨不得把你們?nèi)宥細(xì)⒘四兀瑲⒛銕讉€親兵，叫心狠手辣？”

    “那你恨我不？”拔都問。

    “不恨?！倍螏X答道。

    拔都說：“那就好?！?/br>
    段嶺：“……”

    戰(zhàn)馬放慢速度，經(jīng)過一片沼澤地，陽光從樹葉中錯落地投下來，斑駁光影在兩人身上閃過。

    “想了你好多年呢?！卑味颊f，“差點都認(rèn)不出你來了，還是你喊我名字，才認(rèn)出來?！?/br>
    “我一眼就認(rèn)出你了?！倍螏X說，“只是一眼，可是被你抓來以后，我又認(rèn)不出你了。拔都，你變了很多，剛剛還差點以為認(rèn)錯人了?！?/br>
    “哦。”拔都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樹林里頭，預(yù)防有埋伏。只這么一個動作，段嶺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拔都非常地厲害，他時而瞇起眼思索，時而側(cè)過耳朵聽，時快時慢，通過了沼澤地與樹林。

    “昨天你那一招耍得漂亮。”拔都說，“好久沒人這么打敗我了，你用的是什么伎倆？是毒煙？”

    段嶺沒回答他，開始警惕他套話。

    “你到底想帶我去哪兒？”段嶺問。

    “當(dāng)然是回我的營地。”拔都答道，“還能去哪兒？你怎么變得這么笨了?！?/br>
    段嶺：“放我走吧……”

    “不可能！”拔都說，“找了你兩年了！怎么能放你走？！”

    穿過沼澤地，繞過山壁，面前豁然開朗，出現(xiàn)了一個元人的營地，看那架勢至少有四千人扎營。拔都牽著綁在段嶺手上的繩子，讓他下馬，牽著進去，沿途有人與他打招呼，拔都一臉煩躁地應(yīng)了。

    過往元兵打量段嶺，似乎毫不驚訝，拔都直接把段嶺帶到一個營帳前，躬身推他進去。

    這是個千夫長的營帳，布兒赤金的兒子，只有千夫長當(dāng)？段嶺兩手被綁著，盤膝坐在地毯上，拔都把繩子拴上木樁，朝段嶺說：“不要跑，等我回來?！?/br>
    說畢拔都轉(zhuǎn)身走了。

    段嶺想跑也跑不了，白虎明光鎧被拔都搶了，外頭全是元兵，光天化日之下一逃出去就會被射死，元人可不管你是誰的俘虜。

    這是什么地方？昨夜元軍偷襲河間，早上從河間城出來，還不到一上午就抵達(dá)營地了，這地方多半還在大陳的國界內(nèi)。

    “布兒赤金！”有人進了帳篷，段嶺馬上朝后退，來人是個彪形大漢，奇怪地看了眼段嶺，摔下帳簾，轉(zhuǎn)身走了。

    片刻后，拔都回來了，手里拿著烤rou和面餅，放在段嶺面前，把水壺給他，卻不松他的綁。

    那人追了過來，怒道：“布兒赤金拔都！”

    拔都站直了身，帳篷本來就矮小，兩人幾乎是頂著布棚在說話，段嶺聽得懂，卻不看那壯漢，別過頭去，免得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懂元語。

    “你把人帶到哪里去了？！”那滿臉橫rou的壯漢說，“氏洛要找你問罪！河間沒打下來，死了這么多人！”

    拔都答道：“讓他來找我，今天我的刀還沒有沾血呢。”

    “你最好想清楚了。”那壯漢惡狠狠地說，“回去怎么向可汗交代?！?/br>
    “我自己的親兵?！卑味颊f，“都是跟著我的勇士，死了當(dāng)然是我的事?！?/br>
    “這又是什么？一個漢人？”那壯漢一指帳篷里的段嶺。

    “我的俘虜?！卑味颊f，“抓回來的，他是我的奴隸?！?/br>
    “俘虜要交出去。”壯漢說，“由氏洛來分，你私藏戰(zhàn)利品，也要治罪！沒有女人，你犧牲這么多勇士，就抓回來一個男人！你要把他拿出來犒軍！”

    “去你媽的?！卑味济鏌o表情地說，“你再說一句試試？”

    段嶺注意到拔都赤裸的手臂上，系著一條破舊的布條。

    “那是什么？”段嶺皺眉道。

    拔都隨手把布條解下，走過來，遞給他看。布條臟兮兮的，帶著汗味，顯然總是隨身綁著，段嶺意識到這是上次自己從衣袖上撕下來，綁在箭上射過去給元使阿木古的信！

    炭條寫的字已模糊不清，拔都把它系回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坐在湖邊的石頭上，看著段嶺。段嶺一時百感交集，穿上單衣，沉默地坐在草地上，反而不知該與拔都說什么好。

    第131章 今昔

    于是段嶺又被牽出了帳篷，進到主軍帳內(nèi)時，軍帳里有四名千夫長，外加拔都站著，中央有一名監(jiān)軍。四名千夫長正在激烈地爭辯，拔都則眉頭皺著，顯然對這群人非常厭煩，話也懶得與他們說。

    “交給你一千名士兵?！北O(jiān)軍冷笑道，“你帶回來個什么？一個漢人？你是去打仗的！布兒赤金！”

    拔都答道：“一個漢人，也是我的俘虜，剛剛那人叫什么來著？”

    “花普兒怒！”另一名千夫長沖過來，惡狠狠地對著拔都，怒吼道，“是我手下的勇士！”

    “他想搶我的俘虜?！卑味颊f，“還想拖去犒軍，更朝我動手，只好殺了他?！?/br>
    “布兒赤金?！北O(jiān)軍道，“廢話少說，你什么時候能拿下鄴城？”

    監(jiān)軍一提這話，拔都便只得忍氣吞聲，說：“再給我十天時間，本來河間已經(jīng)要被拿下了?！?/br>
    又一名千夫長說：“還是回家去喝奶吧，托雷正缺個牽馬的，布兒赤金，你到底能不能出戰(zhàn)？就不能爽爽快快地來一場？”

    “除非你想既打遼人，又打漢人?！卑味颊f，“否則你就得等！”

    “遼人不會那么快過來。”一名鷹鉤鼻千夫長說。

    “這俘虜聽得懂咱們的話?！卑味祭淅涞?，“你現(xiàn)在說的話，后果你自負(fù)。”

    段嶺正在分析元人的軍力，這里有五名千夫長，也就是說進了南陳區(qū)域內(nèi)的，只有五支千人大隊，還有大軍嗎？剛剛鷹鉤鼻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正思考時，萬萬沒想到拔都說出這句，眾人便一起將目光投向段嶺，監(jiān)軍拔出刀，扔在地上。

    “現(xiàn)在就殺了他?！北O(jiān)軍說，“我說的。”

    “不能殺?！卑味颊f，“我留著他還有用。”

    “這個俘虜?shù)降资鞘裁瓷矸?？”監(jiān)軍說。

    拔都說：“他，知道漢人里的一些事，反正我用得著他，不能殺?！?/br>
    說畢，拔都撿起地上的刀，耍了招刀花，隨手朝監(jiān)軍面前的案幾上一插，說：“十天以后，拿不下鄴城，你再把他帶走不遲，走了?！?/br>
    拔都轉(zhuǎn)身，在眾目睽睽之下扯起段嶺手上的繩索，在段嶺的脖子上松松繞了幾圈，一手搭著他的肩膀，把他推出了軍帳，再半脅迫半摟抱，就像當(dāng)年在名堂中一般，把他拖了回去。

    “我去看看我的親兵被你殺剩多少?！卑味加终f，“晚上回來陪你，你自己先吃晚飯吧?！?/br>
    “你可真忙啊?！倍螏X諷刺道。

    “沒辦法。”拔都說，“你太剽悍了，簡直像匹烈馬。這衣服還是你自己穿吧，刀槍不入，是好東西。”

    拔都脫下身上的白虎明光鎧，又把段嶺的手解開。段嶺兩手一脫縛便要去扳他的脖頸，要讓他摔個趔趄，拔都卻早有預(yù)料，左手將明光鎧一兜，右手一套，就著段嶺的動作，把他的腦袋套進明光鎧里頭。

    段嶺：“……”

    一力降十會，段嶺一身摔角功夫大多是拔都教的，手里沒有武器，還不能施展劍法，徒手搏擊時完全被拔都吃得死死的。兩手被拔都反剪到身后，幾下又被捆了起來。

    “我走了?！?/br>
    拔都根本就沒把段嶺的抵抗當(dāng)回事，讓他坐下，把他捆在柱子上，又轉(zhuǎn)身出去了。

    段嶺唯一的念頭就是想破口大罵，實在是太欺負(fù)人了！

    方才回來時，段嶺就注意到拔都赤裸的手臂上，系著一條破舊的布條。

    那是什么？段嶺心想。

    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待在帳篷里了，但還不是逃跑的最好時候，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他必須想辦法刺探軍情。五千人，拔都是其中的一名千夫長。元人向來不怎么認(rèn)老子，和南陳不一樣，鐵木真四個兒子，必須建功立業(yè)，才能得到將士們的追隨，窩闊臺繼承了可汗之位，他的兄弟們則各自去征戰(zhàn)。

    輪到鐵木真的孫子們，也是一樣，拔都需要軍功，否則不能服眾，也許這也是他成為一名千夫長的原因。

    帶領(lǐng)一千人，已經(jīng)具有一定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