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余人各自回房，關(guān)上房門時，段嶺松了口氣。

    “是誰？”段嶺問，“黨項人嗎？”

    “不可能，黨項人中沒人有這等本事?！蔽洫毚鸬?，繼而瞇起眼，打量段嶺，段嶺感覺到，武獨有自己的猜測，卻不告訴他。

    “你與那刺客離得很近?！蔽洫氄f，“感覺出什么了嗎？任何線索?！?/br>
    “沒有?！倍螏X說，“我起初一直以為是你，就沒注意?！?/br>
    武獨：“你連我都能認錯？！”

    段嶺答道：“只有你穿著這身，怎么會想到還有別人？”

    段嶺隱隱約約想起了一個線索，說：“有個氣味。”

    “什么氣味？”武獨追問道。

    “汗味?！倍螏X說，“他好幾天沒洗過澡了?！?/br>
    武獨：“……”

    “睡吧睡吧。”武獨說，“今夜真是失策?！?/br>
    “東西找到了么？”段嶺問。

    “沒有?！蔽洫毑荒蜔┑?。

    段嶺說：“我猜應(yīng)該在邊令白的房間……”

    “我又不是瞎了?！蔽洫氄f，“看見了?！?/br>
    段嶺點點頭，躺上床去，武獨也躺了上來，段嶺便湊到武獨身上聞來聞去，武獨還裸著上身，當(dāng)即一臉尷尬。段嶺想了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武獨便道：“怎么？想男人了？”

    段嶺面紅耳赤道：“你說什么呢！”

    武獨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邪惡地打量段嶺，說：“那黨項蠻子沒對你動手動腳？”說著便伸手去摸段嶺，段嶺忙道：“干嘛？”

    武獨說：“和蠻子磨磨嘰嘰的，讓你武爺碰一下怎的了？真想辦了你，叫也沒用。”段嶺倏然滿臉通紅，要掙開，卻被武獨按在床上，武獨眼里帶著危險的意味，打量段嶺，段嶺哭笑不得，生怕武獨真要做什么來，一時間心臟狂跳。

    武獨卻只是把手伸到他懷中，從衣服內(nèi)袋里掏出一枚金珠，看了眼，便隨手塞回去。

    段嶺：“！??！”

    段嶺這才知道武獨怎么會任憑自己去見赫連博了，果然沒安好心，身上收著這蜈蚣，若有人解他衣服摸他，便說不得要被它咬上一口。當(dāng)場斃命是未必，但一番折騰是少不了的。

    “我說了。”段嶺答道，“他不會對我怎么的。”

    武獨嘲道：“便對你怎么了，也不干我的事?！?/br>
    段嶺嘴角抽搐，孰料武獨又從段嶺身上摸出一張紙來，問：“這又是什么？”

    段嶺想起來了，朝武獨道：“赫連……赫連公子說，附近埋伏了不少人?！?/br>
    武獨：“什么？”

    段嶺忙把赫連博透露出的消息告訴武獨，武獨一臉震驚，段嶺說：“我……這個，我想，潼關(guān)很不安全，得馬上報給牧相，否則麻煩就大了?！?/br>
    “不一定?！蔽洫毬犕甓螏X描述的整個經(jīng)過，盤膝坐在床上，說：“萬一那蠻子在騙你呢？”

    “不會騙我的?！倍螏X說，“騙我又有什么好處？”

    段嶺本來沒往這處想，然而武獨這么一說，段嶺才被提醒了，赫連博會騙他嗎？不，他不會，雖然與赫連博的情誼是關(guān)鍵，但從這些事件中，段嶺也知道赫連博需要穩(wěn)住朝中局勢，不會無聊得編造這么張地圖來騙自己。

    他眼里帶著猶豫，抬眼看武獨。

    武獨把那張紙翻來覆去地看，剛一翻過來，便點頭道：“唔，不會騙你，是我多慮了?！?/br>
    段嶺看到紙的背面，畫著自己的畫像。

    段嶺：“……”

    武獨抬眼瞥段嶺，說：“畫得不錯，惟妙惟肖，克己復(fù)禮，沒有寬衣解帶，一晚上都在談情說愛，認真畫像？”

    段嶺忙道：“不……”

    武獨要下床去，段嶺忙拉住他，叫苦道：“你饒了我吧！真的沒這回事！”床榻像個小小的空間，四周被蚊帳封住，與武獨處于這么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動手動腳的，那氣氛極其曖昧，然而武獨卻似乎心煩意亂，回手一點，點在段嶺肋下，段嶺登時半身酸麻，使不上力，武獨起身走了。

    段嶺見武獨又要發(fā)脾氣，忙大叫一聲，倒在榻上。

    武獨嚇了一跳，忙回頭看他，段嶺捂著肚子，叫喚道：“肚子疼，肚子疼……”

    武獨只得上前來看，段嶺便躺著不動了，懇求地看著武獨。

    武獨：“……”

    段嶺這么一鬧，武獨又沒脾氣了。

    “你……”武獨手指戳段嶺的頭，段嶺張了張嘴，像是想說點什么，但根據(jù)他對武獨的了解，任何解釋都不會有結(jié)果。

    第73章 暗室

    “躺躺躺?！蔽洫氁荒槦┰?，上了床。

    段嶺才放心了些，小聲在武獨耳畔說：“接下來怎么辦？”

    武獨卻不想聽他啰嗦，翻了個身，背朝段嶺。

    “喂?！倍螏X扳著他的肩膀。

    “咱們得怎么想個辦法?！倍螏X說，“把這里穩(wěn)住，萬一那兩萬人殺進來，潼關(guān)可就危險了?！?/br>
    武獨側(cè)過手，覆在段嶺臉上，把他直接按得躺回去。

    “擔(dān)心這么多做什么？”武獨道，“又不是咱們管的?！?/br>
    “可是……”

    武獨不再理會段嶺，段嶺心道那封信怎么辦呢？得怎么想個辦法，把消息傳遞回去，可是，牧?xí)邕_會答應(yīng)他的條件么？絕不能直接殺了邊令白就走，否則這里就亂了。

    先前計劃是殺人，偷東西，得手就走人。然而現(xiàn)在干掉邊令白，黨項虎視眈眈，在側(cè)窺伺，隨時可能會殺進來。段嶺閉著眼沉睡，只覺橫豎都是麻煩。而且還沒有證據(jù)，說邊令白意圖謀反吧，只是嘴上說說……雖然他確實有這個心思。

    黑夜里，段嶺躺著一動不動，突然感覺到武獨動了動，武獨輕輕地抓起段嶺擱在他身上的手，放到一旁，又小心地搬起段嶺的腳，讓架在他腰上的一腳滑下去。

    段嶺心想你尿個尿，用得著這么小心嗎？

    接下來，武獨一轉(zhuǎn)身，順勢翻下床去，無聲無息，光腳站穩(wěn)，拿起先前藏好的黑色夜行服，再次穿上。

    段嶺：“去哪？”

    武獨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段嶺說：“帶上我吧，帶我?guī)摇！?/br>
    “半夜三更的，還不睡？”武獨說。

    “你自己不也沒睡?！倍螏X隱約猜到，說，“去邊令白的臥室么？”

    武獨“嗯”了聲，段嶺心道聰明，敵人剛跑，這時雖說府外守備森嚴，但對邊令白來說，卻是精神最松懈的時候，畢竟刺客一失手，便會暫時退去，蟄伏等待時機。

    武獨猶豫片刻，推門出去，說：“別穿靴子，會發(fā)出聲音，走。”

    段嶺穿著單衣出來，一人身上雪白，另一人渾身黑衣，段嶺哭笑不得，心想在夜里這么明顯的目標，武獨你換了一身黑，有意義嗎？一抓也是抓倆。

    正要朝院里走時，武獨卻把段嶺打橫抱起來，一躍而起。

    段嶺個子也不小了，武獨抱著他卻絲毫不費勁，快步穿過庭院，到得木廊前，輕手一推門，兩人閃身而入，武獨一手拖著段嶺手腕，兩人在拐角處一立定，隱進陰影中，同時兩名巡夜衛(wèi)兵擦身而過，恰好錯過了縫隙。

    武獨四處觀測，同時耳朵動了動，一手環(huán)過段嶺腰間，躍上房梁，從房檐處直接翻上屋頂，段嶺不禁想起那天上京的夜晚，李漸鴻帶著他飛檐走壁，去救拔都的記憶。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

    一輪圓月下，段嶺突然對武獨生出奇怪的感情，仿佛父親又回到了他的身旁。

    他側(cè)過頭，靠在武獨肩前，抱住武獨的腰。

    武獨：“！！”

    武獨正要快速通過最后一段，突然腳下一滑，嘩啦啦帶著瓦片，與段嶺一起摔了下去，段嶺差點叫出聲來，兩人摔進了院子里。

    “什么人！”

    “有刺客——！”

    響聲登時驚動了侍衛(wèi)，武獨那表情簡直要抓狂了，段嶺一臉茫然，兩人躲在假山后，武獨一手扶額，滿臉“老子一世英名付諸流水”的表情。

    侍衛(wèi)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拿著刀劍，站在走廊下，挨處檢查，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武獨撿起一塊石頭，朝著院外反方向扔去，劃出一道弧線，掉在十余步遠的屋頂上，發(fā)出聲響。

    “朝那邊去了！”侍衛(wèi)說，“快追！”

    院里人才一時全部走光，武獨朝段嶺怒道：“你做什么？”

    “沒做什么啊。”段嶺說，“我做什么了嗎？”

    又有人過來了，武獨只得與段嶺快速地通過走廊，來到邊令白的臥室前。武獨朝段嶺比了個噓的動作，段嶺的心砰砰地跳。院外有兩名衛(wèi)兵把守，武獨便繞到臥室后，站在窗下。

    武獨一身黑衣，光著腳，長身而立，稍稍側(cè)過頭，耳朵朝向房中，那世間萬籟俱寂，段嶺閉上眼，仿佛聽見了靜謐的夜里花開的聲音。

    “居然半夜三更的也不睡覺?！蔽洫毻崎_窗，跨進去，段嶺跟著進去，入內(nèi)回身關(guān)上窗門，房里一個人也沒有，邊令白不知去了何處，想必是驚嚇過度，正在商量。

    桌上藏寶圖沒了，料想是被邊令白帶走了。

    “這塊磚?！倍螏X在地磚上摸索，武獨過來站在磚上，抬頭看，未曾發(fā)現(xiàn)機關(guān)，讓段嶺起身，兩人一起看著墻壁，墻壁上有一個凹槽，凹槽一側(cè)有金屬刮蹭的痕跡，武獨掏出匕首，卡進凹槽里，墻上登時松動，輕輕滑開。

    “找到了！”段嶺見里頭是個僅容一人的暗室，里頭擺放了不少線裝本，翻開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還有一封接一封的信報。

    “快?！蔽洫毚叽俚馈?/br>
    段嶺翻出本來，對著朦朧的月光察看——賬本，上面列了人名的單字，段嶺不甚認得，后頭寫了數(shù)字。

    “這一定是行賄的名單?！倍螏X不認識朝中官員，對不上號，想看看信，武獨說：“不要看信了，找到東西就走，剩下的東西，等他死了再慢慢找?！?/br>
    既然已經(jīng)找到了藏東西的位置，先下手解決邊令白也是可以的，然而未來變數(shù)還是太多，萬一潼關(guān)軍嘩變，又或是還有親信知道此地，就更麻煩了。

    正翻找時，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武獨臉色一變，馬上按著段嶺，兩人進了暗室，迅速回手，將暗室門無聲無息地一帶。

    段嶺：“……”

    武獨閉著眼，計算腳步，就在腳步聲停、邊令白開門的一剎那，門鎖響，武獨算準了時間，將暗室門一關(guān)。

    一門開一門關(guān)，響聲重合，天衣無縫。

    “你自己說，現(xiàn)在怎么辦。”邊令白的聲音在暗室外響起。

    暗室內(nèi)空間極其狹隘，本來只能容納一人的地方擠進了兩人，段嶺與武獨不得不緊緊抱在一起，段嶺兩手沒地方放，換來換去，武獨只得低下頭，讓他抱著自己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