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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相見歡在線閱讀 - 第47節(jié)

第47節(jié)

    段嶺從懷中摸出來,由丫鬟呈上,牧曠達邊打量他邊拆藥,皺眉看到藥粉。

    “老爺問你呢?!毖诀咄仆贫螏X,段嶺朝房內(nèi)看,見牧磬一臉鐵青,站在案前朝外看。

    段嶺心想是你兒子特地讓武獨配的烈性春藥,看你不打死他。但他突然想到,這時候若賣牧磬一個人情,說不定來日還有用……嘴上便編了個謊,答道:“蟋蟀吃的?!?/br>
    牧曠達便走出花園,拆開藥包,將一包藥粉全部撒進了池塘里頭。

    “再不認認真真讀書?!蹦習邕_嘆道,“你當真是丟我牧家的人?!?/br>
    牧曠達又打量段嶺,說:“倒是不知道武獨收了個徒弟,一對招子挺亮?!?/br>
    段嶺站著不吭聲,牧曠達又說:“真想討少爺?shù)臍g心,便看著他多讀幾本書,莫要再攛掇少爺?!?/br>
    段嶺答了聲是,牧曠達心神不定,便轉身走了。

    段嶺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嘴角,心想牧曠達沒看出來,想必是先入為主了,自己長得與李漸鴻不大像,據(jù)父親說,像他死去的娘,也正因如此,在牧府里仍是安全的。唯獨嘴唇與嘴角與李漸鴻有點相似,但不認真看,又已有一名“太子”在,牧曠達應當想不到自己身上來。

    “你,進來?!蹦另喑螏X說。

    “少爺讓你進去,你就進去?!毖诀叻愿赖?。

    “沒說你?!蹦另喑茄诀吲?,“你多什么嘴?!”

    丫鬟只得躬身退走,段嶺進去,牧磬顯然還在煩躁,先是挨了一通罵,好不容易得來的藥又被父親撒得一干二凈,實在是憋屈。

    牧磬拉開抽屜,扔給段嶺一個封兒,里頭裝著錢,朝段嶺說:“賞你家主人修房頂用?!?/br>
    “謝少爺賞賜?!倍螏X把封兒撿起來,正要退出去,牧磬又說:“慢著,你知道這藥怎么配不?”

    段嶺拘束點頭,牧磬便說:“你趁武獨不在的時候,替我再配一副來,做好了有賞賜,若是走漏了風聲,你自己知道是個什么下場?!?/br>
    “是?!倍螏X規(guī)規(guī)矩矩地答道。

    牧磬又斜眼乜他,恰好與段嶺的眼神對上。

    段嶺馬上說:“一定不讓老爺知道,也不會讓武獨知道,少爺放心?!?/br>
    牧磬心道這小子倒是識趣,便揮揮手,說:“去吧?!?/br>
    段嶺一臉鎮(zhèn)定,回來后將錢交給武獨,里頭是二兩銀子,武獨也沒說什么,把銀子收了,坐在門外看雨。段嶺在房中想著牧家的事,少年人的口風都不緊,若有機會能接觸牧磬,便能聽到許多重要的消息,甚至如果有這運氣能取信牧磬,說不定還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四叔,當今的皇帝。

    但一旦跟在牧磬的身邊,風險也會隨之上升,因為很可能碰到“太子”與郎俊俠。假太子也許認不出自己,郎俊俠則絕不可能……首先得保住性命。

    段嶺想起父親曾經(jīng)告訴過他,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郎俊俠必不知道他還沒有死,也不會想到他居然躲在丞相府里。

    又過數(shù)日,等了又等,段嶺的機會終于來了。

    “去買兩個燒餅,當晚飯吃?!蔽洫毘螏X說。

    武獨數(shù)出點錢,扔了些給段嶺,段嶺覺得這日子快要沒法過了,反而同情起武獨來,按道理說他一個白吃白喝的沒理由這么想,但看武獨的錢一天花得比一天少,倒也挺心酸的。

    段嶺揣著十個錢出門去,心想來日待我黃袍加身,每天給你大魚大rou吃到飽……可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場鏡花水月?

    段嶺忍不住回頭看了武獨一眼,武獨卻警惕得很,說:“看什么?你心里頭在想什么?”

    段嶺只好揣著那幾個錢,朝武獨說:“我心想咱們可以自己開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到外頭買。”

    武獨的氣場這才漸平下去,說:“啰嗦,讓你買你就買?!?/br>
    段嶺便點點頭,識趣地走了。

    這天他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不敢亂走,郎俊俠若在宮里,應當沒這雅興滿大街地閑逛,自己須得注意別太張揚,也別鬼鬼祟祟的,自然不會被盤問。他進了市集,先是把武獨交代的事辦了,再到茶館,看看有無人說什么消息。

    孰料大家都不會去討論一個已經(jīng)死了大半年的皇帝,聽了半天,段嶺也不敢開口打聽,恐怕耽誤了時間,便趕緊回去。

    果然武獨還是不樂意了,問:“買個燒餅,去這么久?你在等小麥種出來么?”

    “我不認識路。”段嶺說,“走岔了,是個好心人指我回來的?!?/br>
    段嶺也會撒謊了,且圓得天衣無縫,武獨還蒙在鼓里,答道:“罷罷罷,吃飯吧?!?/br>
    在茶館里打聽不是個辦法,且人多口雜,乃是是非之地,下次得換個地方。跑丞相書房外頭去偷聽又是找死,段嶺想了又想,想起當年在辟雍館、名堂內(nèi)讀書時,消息反而來得最快,西川有沒有學堂?

    段嶺忙著考慮自己的事,好幾次想著要么把心一橫,試探一下武獨,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起皇宮里的情況?但考慮來考慮去,還是太危險,畢竟人心隔肚皮,萬一再碰上個郎俊俠,可就沒人救自己了。

    但經(jīng)過這些天里的觀察,段嶺覺得武獨雖然精擅毒藥,卻實在是個正派人。他有一身武藝,卻不偷不搶,也不仗著用毒的本事去牟取利益,堂堂正正。早上起來,他偶爾會看見武獨在院里打一套掌法,手掌上下翻飛時,就像鷹一樣好看。

    打完掌法后,武獨扔給段嶺一個小錢袋。

    武獨說:“買兩個燒餅,沽半斤酒?!?/br>
    段嶺接過錢,心想機會又來了,便火速朝街上走,問到了西川小孩子們的私塾打聽不出什么時政來,學生多的地方是太學,便問清路朝太學里頭去。

    段嶺來到太學后花園的籬笆外,搬了兩塊石頭,站在墻外對著雕花的窗欄里頭望,正有幾個學生放了課,站在花園里聊天。

    “……但這么想來,輕徭薄賦,也是好事。”一人說,“南方再禁不起折騰了,須得休養(yǎng)生息,只是可惜如今有相無將,不興兵事倒也罷了……”

    正如同昔時在辟雍館內(nèi)一樣,學生平日無事,便喜好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議政,大多在談政事,有人認為宜放任元、遼相斗,積聚國力,畢竟有遼國擋著,元人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待遼被元打得奄奄一息,大陳正好坐收漁翁之利。如今牧曠達起草新法,減輕了西川乃至江州地區(qū)的稅賦,百姓對他仍是十分擁戴的。趙奎當權時重武抑制文,反而容易出事。

    說著說著,話鋒一轉,又轉到新皇李衍秋的態(tài)度上來,李家向來無為而治,大多放任不管,倒是太子回朝后,勤于批閱奏折了些。大多政務,仍聽牧曠達的。

    段嶺聽著聽著便忘了時間,直到武獨等不到他,出來找尋,看見段嶺站在幾塊磚上,朝太學的花園里看,夕陽的光照在他的臉上,表情充滿了向往。

    武獨站在后巷內(nèi)看了一會兒,皺眉道:“跑這兒來做什么?”

    段嶺嚇了一跳,差點摔下來,學生們也走了,段嶺解釋道:“湊巧經(jīng)過,就……朝里面看了眼?!?/br>
    他以為武獨要教訓他,孰料武獨最終也沒說什么,轉身走了。段嶺忙跟在后頭,回僻院里去,心里整理來之不易的消息?;丶液?,便在房中給武獨擦拭架子,架上有一布包裹,里頭放著一個匣子、一把帶鞘的劍。

    劍正是武獨平時的佩劍,除此以外,便只有滿架的書。段嶺很想看看匣子里頭有什么,但這個時候好奇心容易要一個人的命,便不去碰它。

    第48章 取信

    入夜時,武獨過來,檢查自己的匣子與劍,段嶺躺在墻角的一小塊地方睡覺,聽到動靜,便偷偷看了一眼,見武獨背對自己,打開匣子,取了一件東西出來,走到門外,坐下。

    片刻后,斷斷續(xù)續(xù)的笛聲響起,似乎在調(diào)音,段嶺的耳朵便豎了起來,接著那飄忽在空中的音接二連三地串在了一處,連成調(diào)子。

    相見歡!

    那首曲子是相見歡!

    段嶺翻來覆去聽過無數(shù)次,在上京時隔著名堂的院墻、瓊花院內(nèi)尋春的笛聲,還有父親那生澀的笛曲……武獨竟然也會吹這曲子,段嶺聽到笛聲的時候,一瞬間就呆住了。

    武獨吹出的笛聲初始帶著一股不平之氣,然而開了個頭,后面的音便如瀑布般流泄而出,仿佛靜夜里一曲催開了漫山遍野的桃花,洋洋灑灑,漫無邊際,充滿了希望與期待,帶著瀟灑之意。

    第一次在名堂中聽那曲子時內(nèi)蘊深沉,似有話相訴卻又無法開口;尋春的曲調(diào)則幽怨哀傷,帶著絕望之意;李漸鴻學會吹了,曲中亦帶著鏗鏘之力。而武獨吹起這首曲子來時,與段嶺從前的感覺絲毫不一樣,醇厚卻不霸氣,雋永卻不悲傷,如同西川的楓水滔滔流逝,豁達,灑脫。

    段嶺穿著單衣短褲,情不自禁地走出來,到得門檻前朝外望,見武獨坐在院里臺階上,側臉十分英俊,眼中帶著一絲冷漠與無奈。曲聲漸歇,武獨放下笛子,天際一輪明月,空靈之境盡顯,段嶺還沉浸在曲聲之中。

    “這是什么?”段嶺問。

    武獨側過頭,把段嶺從頭打量到腳,嘴角略略一抽。

    武獨:“沒見過笛子?”

    段嶺:“……”

    段嶺本以為武獨會解釋幾句,說說這曲子,武獨卻懶得與他廢話,放下笛子,躺在門外,看著月亮。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會殺人了?!?/br>
    段嶺聽到武獨說話,便走出去,抱膝坐在廊下。

    一片靜謐之中,武獨喝了口酒,自言自語道:“那年我十五歲,師娘給我一本《藥經(jīng)》,一把笛子,一把烈光劍,讓我下山來找?guī)熃?。?/br>
    段嶺想起了也會吹這首曲子的尋春,卻沒有打斷武獨的話。

    “師娘是個執(zhí)著的人?!蔽洫氄f,“她說,這世上有些事,哪怕你命懸一線,窮途末路,也不能去做,氣節(jié),是比命還要重要的東西?!?/br>
    “恰恰好,另一個人說?!蔽洫氂钟迫坏?,“這世上有些事,哪怕刀山火海擺在面前,赴湯蹈火,也要去做……”

    武獨眼里帶著醉意,發(fā)了會兒呆,問:“你讀過書?”

    段嶺點點頭,武獨又說:“你來日想做什么?可千萬別像我一般當刺客?!?/br>
    段嶺看武獨,片刻后說:“我爹生前讓我讀書,考功名?!?/br>
    武獨嘆了口氣,說:“考功名?!?/br>
    武獨笑了起來,搖搖頭,不知在嘲笑段嶺,還是自嘲,又說:“讀過多少書?揀幾句背背?!?/br>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段嶺背道。

    “換一句。”武獨說,“這個誰不知道?”

    “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

    “換一句?!蔽洫氶]著眼,隨口道,“聽得耳朵起繭子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聽不懂,再換?!?/br>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武獨喝了口酒,沒有打斷段嶺,段嶺想起夫子教的詩詞,便背了些給武獨聽。既有“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成青絲暮成雪”,又有“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武獨聽著聽著,時不時地喝酒,到得最后,半斤酒喝完,武獨也靠在榻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段嶺怕他睡在外頭著了涼,便吃力地把他挪到榻上去,武獨卻沒有睡著,睜開眼看段嶺,醉醺醺的,似乎想說句什么,那一刻,段嶺的心猛烈地跳了起來。

    “你這嘴長得像姚箏。”武獨嘲笑道,“看了就想大耳刮子抽你?!?/br>
    段嶺忙道:“姚……姚箏是誰?”

    武獨沒理他,段嶺便讓他躺好,徑自回角落里鋪床,躺著,武獨卻睜著眼,盯著段嶺的背影看。

    “我怎么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你?”武獨又說。

    “有嗎?”段嶺說。

    武獨揉揉眉心,卻實在想不起來了,段嶺鋪著床,背對武獨,說:“我與你有緣?!?/br>
    “怎么說?”武獨閉上眼睛,淡淡地問。

    段嶺說:“你救了我兩次,我欠你這么多,實在沒有什么能報答你的。”

    “我不是什么好人?!蔽洫氹S口道,“能一時興起救你,也能一時興起殺你,你別高興得太早?!?/br>
    段嶺知道武獨只是虛張聲勢,自然不會來無緣無故地殺他,然而武獨說完這句后便睡了。

    翌日,段嶺決定開始實行他的計劃——設法接近牧磬,討得他的信任,至不濟,也在牧磬身前混個臉熟,但這種接觸絕不能令武獨產(chǎn)生警惕并疏遠他,否則沒有了武獨的保護,郎俊俠若是發(fā)現(xiàn)了,隨時可以取自己小命。

    段嶺時不時瞥武獨,武獨練完內(nèi)功,他的功法與李漸鴻是一個路子,都是自外至內(nèi),通過步法與掌法來催動體內(nèi)經(jīng)脈,內(nèi)息周天運轉,練完后武獨發(fā)了一身汗,段嶺便打了水來,伺候他在院里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