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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相見歡在線閱讀 - 第27節(jié)

第27節(jié)

    李漸鴻笑了起來,摸摸段嶺的頭,說:“再來。”

    段嶺學著李漸鴻,連環(huán)劍——掌——劍——步。

    “很好。”李漸鴻說,“悟性極高,注意要訣?!?/br>
    劍法說到底就是無數拆開招式的組合,段嶺先前一直沒怎么注意,現在李漸鴻一從基礎講起,段嶺便覺得武術里頭大有乾坤,竟絲毫不少于讀書做學問。

    足足兩個時辰后,李漸鴻方收功,段嶺也一身汗水。

    這兩個時辰里,除了教他劍法,別的事李漸鴻竟是一句未提,直到臨走時,李漸鴻才說:“夜深了,趕緊回去睡下,爹這就走了。”

    “別啊。”段嶺失望地說,李漸鴻卻已飛身上墻,在梧桐樹后消失了。

    段嶺:“……”

    辟雍館內一下就放假了,為避戰(zhàn)火,隨時集合,學生們都不用再集中上課,避免萬一有石頭飛進來,一死死一群。但祭事堅持大家都留下來——畢竟回家也不比留在館內安全。

    國家危難,學生們抱著五分憂心,卻因不用上課而又平添了五分欣喜,唯獨蔡閆終日眉頭深鎖,連帶著段嶺也陪著唉聲嘆氣。

    “我擔心那傻子?!辈涕Z終于忍無可忍,說,“你擔心什么?”

    段嶺沒敢說擔心他爹,事實上李漸鴻那身手,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他問蔡閆:“傻子是誰?”

    “我哥?!辈涕Z說,“庶出的哥哥,成日掏心掏肺地對人?!?/br>
    段嶺安慰道:“不要再想了。”

    蔡閆在房中走來走去,說:“我想出去看看?!?/br>
    段嶺放下手里的書,說:“別,太危險了。”

    忽然間外頭響起一聲巨響,元軍開始攻北門了,巨大的巖石砸向城墻,北門城樓卻甚高,石頭投不過來,大家匆忙跑出去,充滿恐懼地看著遙遠的北門發(fā)出巨響。

    “別怕?!倍螏X說,“石頭扔不過來?!?/br>
    緊接著又是一陣流彈,這一次飛進來的,卻不是重物,像是什么包袱,一下天女散花般落進北門中,十余個包袱掉進了辟雍館里,落地時還全是血,頭盔叮當亂響。

    瞬間辟雍館內響起驚慌的大叫,那是血淋淋的人頭!還戴著巡防司的頭盔,脖頸下血rou模糊,少年們喊聲不絕,蔡閆差點就要吼了出來。

    “叫什么?!”祭事一聲怒吼,全部少年都靜了。

    “頭都撿起來。”祭事恢復鎮(zhèn)定,心平氣和地吩咐道,“送到廳內。”

    少年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死人的頭顱提著頭發(fā),交到廳堂內,朝筐里一扔。段嶺倒是膽子大,用捧著的。

    祭事集合所有學生,在廳堂中直排出去,朝筐中頭顱拜了三拜,再著司業(yè)送回巡防司去。轉身時,段嶺看見祭事的眼神,許多事仿佛無須言說,便已銘刻在他的心里。

    晚飯時,少年們都心事重重,仿佛生怕有什么東西從城外飛下來,將他們直接砸死,祭事今日卻是一如既往,朝眾人說:“回去早點睡下,不會有事?!?/br>
    入夜后,整個辟雍館內一片死寂,無人說話,幾乎沒有燈,烏云蔽月。段嶺摸黑起來,從榻下摸出一把劍,偷偷出門去。

    “上哪兒去?”蔡閆在黑暗里說。

    “睡不著,起來走走?!倍螏X答道。

    “我陪你?!辈涕Z起身道,段嶺忙說不用,蔡閆便不堅持,依舊躺下。

    蔡閆輾轉反側,片刻后亦睡不著,便起身推門出去。

    “段嶺?”蔡閆不見段嶺,一陣緊張,赤著腳四處找尋。

    轉過回廊,突然聽見段嶺的聲音,后院里頭一盞燈支在墻頭,照著一個身高近九尺的高大男人,撐著自己的膝蓋,躬身下來,幾乎與段嶺貼著臉在說話。

    “你什么時候打跑他們?”段嶺問。

    “等立秋?!币粋€男人的聲音說。

    “為什么?”段嶺問。

    “秋季是金的季節(jié),主兵殺之氣?!崩顫u鴻答道,“是殺人的好時候?!?/br>
    段嶺:“……”

    “還有一個半月。”李漸鴻說,“走起,把昨天教的再練一次?!?/br>
    段嶺只得撿起劍,他很想念李漸鴻,但父親來了,卻很少與他閑聊,只是督促練劍。

    “不學行不行?”這個時候,段嶺只想和李漸鴻坐下來,倚在他懷里和他說說話,哪怕什么也不說,只要李漸鴻在,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不行?!崩顫u鴻一本正經地說,“你不學,多的是人想學,這不錯,但全天下的人求著我,我也只想教會你,不教他們?!?/br>
    段嶺笑了起來,李漸鴻又說:“必須讓你先學會,我才好放心出去打仗?!?/br>
    段嶺又說:“那今天學完了,你可以多留一會兒嗎?”

    李漸鴻搖搖頭,低聲說:“爹很忙,你想說什么?”

    “我怕?!倍螏X說。

    李漸鴻問:“怕什么?你手中有劍,身邊有爹,雖然爹并未一直守著你,但辟雍館內絕不會有危險,不要怕。”

    段嶺放下劍,李漸鴻眉目間帶著點不解,卻還是認真地坐了下來,拍拍膝蓋,讓段嶺坐在自己大腿上,抱著他。段嶺倚在李漸鴻肩前,把白天的事說了,李漸鴻便笑了笑。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br>
    李漸鴻聽完后,以略低沉的聲音吟唱道,那聲音非常好聽,渾厚而悠遠,段嶺也讀過這首《國殤》,頓時就覺得不再難受了。

    李漸鴻朝著段嶺,眉毛輕輕地一揚,示意“你明白了?”

    段嶺心中涌出復雜的情緒,在那個靜夜里,李漸鴻用一種簡單明了,且毫無說教的方式,令他將自己的靈魂與生死,與哀慟,與整個天地間的興亡生滅、萬象更新聯(lián)系了起來。

    “起來學劍?!崩顫u鴻起身說。

    段嶺撿起劍,將昨夜學的練了一次,李漸鴻糾正錯誤,讓他反復練了幾次,隨口道:“梁上君子,你這么偷看,是學不到什么的,不如回去睡覺。”

    段嶺:“??”

    是時只見蔡閆從柱后快步走出,呆呆看著李漸鴻。

    段嶺:“?。。 ?/br>
    “世叔。”蔡閆說,“請您教我!”

    蔡閆快步上前,朝李漸鴻一跪,段嶺嚇了一跳,忙上去扶,李漸鴻卻伸出手一格,讓段嶺不要過去。

    第25章 立秋

    “你學劍做什么?”李漸鴻問。

    “我是蔡家人,名喚蔡閆……”蔡閆說。

    李漸鴻眉頭一皺,說:“你姓甚名誰,我并無興趣,只問你學劍做什么?!?/br>
    蔡閆答道:“我哥是軍官,我怕他有危險,想學點本事?!?/br>
    李漸鴻倒是想起了什么,朝段嶺說:“他哥就是雪天里去咱們家敲過門的蔡聞?!?/br>
    段嶺點頭,李漸鴻便朝蔡閆說:“承你哥一個人情,這便還了你,但你須得謹記,不管學到幾成,都不可用來對付我兒?!?/br>
    “我們是好朋友?!倍螏X說。

    “在后頭跟著練吧。”李漸鴻說,“撿一根木棍先作劍。”

    蔡閆點點頭,站到段嶺身后,李漸鴻便當蔡閆不在,依舊手把手地教段嶺,這一次段嶺又學懂了些,一個時辰后,李漸鴻方與昨夜一般,閃身離開。

    蔡閆朝段嶺點頭以示感謝,段嶺便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父親對蔡閆太不客氣了,然而蔡閆卻絲毫不介意,反而朝段嶺問:“你爹的這套劍法叫什么名字?”

    段嶺茫然道:“我不知道?!?/br>
    蔡閆仿佛窺見了希望,說:“明天我也去弄把劍來,我看看你的劍?!?/br>
    段嶺交給他,蔡閆看了眼,劍鞘上鑲了不少寶石,顯然十分名貴,兩個少年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末了,蔡閆說:“好劍?!?/br>
    戰(zhàn)事一日復一日,段嶺第一次身處戰(zhàn)爭之中,有種莫名的感覺,起初人心惶惶,然而元軍開始圍城,大家反而漸漸地習慣了,辟雍館內也管得不那么嚴了。第二天,蔡閆去書閣中偷來一把文劍,打算湊合著先用用,晚上與段嶺一同等李漸鴻。

    “這是我自創(chuàng)的劍法?!?/br>
    被問到是什么招時,李漸鴻只是簡單地答道,又開始督促段嶺學劍。

    前幾日,段嶺的手常常酸得抬不起來,肩膀一陣疼痛,李漸鴻會運足真氣給他稍微按摩一下,第二天說也奇怪,段嶺睡醒便發(fā)現好了。

    李漸鴻總是匆匆來,匆匆走,有蔡閆在側,段嶺也不便多問父親在忙什么,但他也習慣了,要求已經降低到每天能看李漸鴻一眼,便已心滿意足。如此足足一個月時間,上京城中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雖然讀書的少年們都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什么,卻能從許多細節(jié)中發(fā)現改變。

    譬如說飯不是吃到飽了,每人只限領一碗。

    中午的伙食改為稀粥。

    晚飯沒有rou了,只有青菜。

    元軍圍城一月,城內開始面臨斷糧的危機。

    李漸鴻再來時,便會帶一包烤rou,扔給段嶺,說:“吃?!?/br>
    于是段嶺坐著先吃,偶爾還會分點給蔡閆,李漸鴻等在一旁,問問他今日學了什么,讀了什么書,待得吃完后再起來教劍。

    戰(zhàn)事一日比一日緊急,上京城內又開始焦躁起來,這天是接回家去的日子,然而兵荒馬亂的,祭事下了決定不能放人,必須繼續(xù)留在辟雍館中。

    只因眼下東南西三處,都有城外射入的流箭,唯獨北門是最安全的,哪怕家長們口水說干,祭事也是和藹可親的一句話,不放就是不放,說什么都沒用。

    黃昏時上京下起了第一場秋雨,晚飯也只有稀粥。圍墻的窗欄后擠滿了人頭,朝里頭遞點吃的,大多是餅夾著臘rou,只因官員、富商家里也沒有rou了,有錢,買不到葷食,只有平日里囤積的米面與風干的臘rou。

    蔡閆與段嶺喝過一碗粥,吃了些咸菜,餓著肚子在走廊下張望,蔡聞卻一直沒有來。

    每聽到馬蹄聲,蔡閆便冒著雨快步出去,朝窗欄后張望,待得發(fā)現不是蔡聞,便只得讓出位置來,給別的學生。如是反復幾輪,蔡閆已從希望轉為失望,再生出憤怒。

    “我回去睡了。”蔡閆說,“待會兒你爹來了叫我?!?/br>
    段嶺想安慰蔡閆幾句,蔡閆卻怏怏的,臉色蒼白,回去直接躺下。段嶺在走廊前轉了幾圈,及至半個時辰后,天已全黑,那圍墻后方見有人提著燈籠,說:“蔡閆!蔡閆!”

    段嶺忙跑過去,說:“等等!我這就去叫他起來?!?/br>
    外頭那人卻不是蔡聞,而是一名巡防司士兵,朝段嶺說:“蔡將軍讓我給他弟弟送點吃的,麻煩你代為轉交,他今夜不能來了。”

    段嶺接過一個紙包,里頭是熏rou,紙包上還蓋著巡防司的官印,顯然是省下來的口糧,他只得回去搖醒蔡閆,說:“蔡閆,你哥來了?!?/br>
    蔡閆發(fā)燒了,呻吟一聲,段嶺忙試他額頭。

    “他在哪里?”蔡閆無力道,“還活著吧?”

    段嶺答道:“他很好,讓你多吃點東西,說改天就來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