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女郎?!痹片樀纳裆行碗s,心下怎么想都覺得這真話聽起來真像假話,“殿下說、說讓我盡心些侍奉女郎,讓女郎過得高興點?!?/br> “嗤。”阿追失聲一笑不予置評,側(cè)眸看向窗外的天高云淡,半分的心思也不想在他身上多費。 . 玄明殿里,一封稟奏已被戚王讀了半個時辰。 竹簡上所寫的,是褚國公子罄承繼了父位,自立為王,新都定在比蠡州更往北的徇城。這事無關(guān)緊要,新君繼位的消息于他而言原只有一個作用——讓他知道還壓在牢里的褚公可以殺了。 就算加上“自立為王”這一條也沒什么區(qū)別。那只剩下一個小角的褚國,現(xiàn)在敢自立為王,只是暫且鼓舞一下民心士氣。 茍延殘喘的所謂一國實在不足以讓他勞心傷神,他便禁不住地走神起來,看著看著,眼前清晰的文字便逐漸化成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種面孔也望著他,或言笑晏晏、或微笑不言,都是他所熟悉的樣子,又陌生極了。 最終,他一聲長嘆,頹然地倚到身后的靠背上,抬頭望向殿頂。 她住進了青鸞宮,那個他明知風景奇佳又避之不及的地方。她想用這個讓他難受,他這幾日也確實沒有去找她,卻并非因為回避那個地方。 她不想見他。這件事清晰地烙在他心頭,讓他稍稍一想就一陣搐痛,但又不得不遂她的意。 咎由自取,嬴煥從未曾這樣清晰地體會過這四個字。他甚至覺得,相比之下,諸侯間的明爭暗斗都是小菜一碟,在這些爭斗里,他至少還可以從陰謀陽謀中獲取些許快意,勝時更會有欣喜之感。此事上他的處境,卻像是被放在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只炒鍋上。 鍋下柴火燒得正旺,燙得他落不了腳,可鍋外又是天寒地凍,如若他決定逃離這一口鍋,大約就再也回不來了。已經(jīng)離他很遠的阿追會再也不肯讓冷透了的他近身,他甚至能想到她帶著幾分戲謔地笑容,毫不留情地直戳他曾經(jīng)的錯誤。 他只覺難過得很。想一想,又很清楚她只會更難過。 戚王緩了緩神,重新坐直身子,叫了護衛(wèi)進來,摒開心底的矛盾:“去青鸞宮問一問國巫方便與否,本王有事,一會兒過去見她?!?/br> “諾?!弊o衛(wèi)抱拳應下,依言告退。嬴煥竟連這短暫的等待也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苦笑了一聲,兀自搖頭。 很快,護衛(wèi)就回來復命了。 那護衛(wèi)拱手說:“國巫說……雖則現(xiàn)下沒什么事,但正準備沐浴更衣,晚上要出去一趟?!?/br> “去何處?”戚王隨口問道。 “這個……”那護衛(wèi)的神色倏爾變得古怪,抬頭偷打量了一眼神色,才回說,“說是去……咳,稚柔館?!?/br> 嬴煥面上的最后兩分輕松霎時蕩然無存,他愕然看著那護衛(wèi),神情也變得古怪起來,好一會兒才又說:“去哪兒……?” 護衛(wèi)屏息不敢言。 “你再說一遍?!辟鵁ú桓蚁嘈诺?。 那護衛(wèi)心驚得連頭也不敢抬,聲音發(fā)悶:“去稚柔館,主上?!?/br>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多姑娘說追連載追得前面的有些細節(jié)記不清了# #于是貼心的荔枝來給個前情提要# ——有個皖國來的姑娘,用自己的積蓄置辦了產(chǎn)業(yè),后來越做越大,專門接待高端客戶。 ——這姑娘叫稚南,所有她名下的產(chǎn)業(yè),招牌上頭一個字都是“稚”。 ——這姑娘之前的職業(yè),是赫赫有名的青、樓、頭、牌。 所以戚王為啥表情古怪捏? 【攤手】你猜??! 52|清倌 阿追這國巫突然親臨稚柔館,稚柔館上下驚訝之余,自然要好生款待。 稚柔館是一棟兩層的小樓,一樓是大廳,有好酒好菜,也有面容姣好、身段柔美的歌舞姬為客人助興。阿追在館中一眾婢子的前呼后擁下進了大門,引得正為歌舞叫好的一眾客人都靜了一陣。 當中難免有些貴族是見過她的,一時訝色難噤,阿追眉頭輕挑足下未停,徑自隨著引路的婢子往二樓去。 二樓最為講究的雅間正好空著,婢子畢恭畢敬地請她進去,躬身詢問:“國巫,請問您是想看看歌舞,還是要小倌?”她婢子偷抬眼覷覷她,“小童我們這里也有,不知您……” 阿追一時被他們這里的門類齊全震驚了,暗自嘖嘖舌,正色道:“都不用。我只是想找你們東家談些事情,你方便請她一趟么?” 那婢子趕忙應說:“方便的,方便的。稚女郎今日正好在附近的書館,離此處不遠,這就著人去請?!?/br> 言罷婢子便退了出去,阿追依稀聽到她利索地吩咐去請人。她兀自悠閑地品茶,泰半工夫只在嗅茶香,偶爾小啜上那么一口。飲了半盞后,眼前房門一推,阿追放下茶盞抬眸看去。 立于門前的女子二十出頭的樣子,一身殷紅的衣衫用料講究,妝容描得妖嬈華貴。 對方先行一福,笑著說:“這是怎樣的好日子,國巫竟親自來了?!?/br> 她顯然沒有方才那婢子的局促緊張。阿追噙笑頷了首:“來得突然,打擾女郎做生意了?!?/br> 而后稚南落座,阿追也不多繞彎子,三言兩語說了自己的打算。 稚南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她幾眼,好奇道:“國巫您這是缺錢花了?” 阿追肩頭一聳:“不缺,但也不會嫌多。我聽身邊的宮女說了些事,只覺旁事都是虛的,亂世里攢些真金白銀才是實事?!?/br> “這話不錯,所謂‘盛世古董亂世金’?!敝赡厦虼揭恍?,“我名下確有幾家賭場,但國巫那主意大抵不成——我?guī)湍严⒎懦鋈ト菀祝瑥哪A的錢里抽兩成,于我也確實橫豎不虧。但國巫您想一想,天下皆知您以占卜預知為名,您往那兒一坐,哪個不要命的敢來跟您賭?” 阿追不贊同地搖頭:“若輸,只輸一份本錢;若贏,便是我給他十倍。賭徒心思,大抵是樂得博一場的?!?/br> 稚南笑意不改,同樣搖頭:“話非這樣說。但凡沉溺于賭局無可自拔的,鮮有幾個當真有勇。賭徒心思雖放在那兒,但這幫紈绔子弟啊,敢賭的均是覺得自己九成能贏,但凡對方明明白白的氣勢更足,他們就一個個跟縮頭烏龜一樣。不信的話,國巫您自己去瞧一瞧,看看那些賭徒都是怎樣畏縮的模樣,就知我說的是真是假了?!?/br> 阿追沉了口氣,面色也微微黯了下去,暗說自己財路斷了。 她原本琢磨得好好的。什么戚王,根本就不重要。接下來的日子縱使被困在戚國、縱使要接著幫他,她也要讓自己過得好好的。如果萬般情愛萬般都俱可以是浮云一片,那還不如去求沉甸甸的真金白銀。有了錢,至少可以去圖一分價錢一分貨的東西;有了足夠的錢,偶爾被騙一筆也就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