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能稱呼為半成品或者說半成品都算不上，”說道最后她聲音輕了下去，湖綠色的眼睛看著眼前狼狽的年輕夫人：“您能夠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嗎？”

    話音剛落便聽外面?zhèn)鱽砹瞬恢朗鞘裁磩屿o，轉(zhuǎn)頭一看是兩個跟著秦雨鸞過來的軍人手里提著幾只猴子進來了，那猴子明明是剛剛抓的，還在吱吱的不停掙扎了。

    戴安娜.丹尼爾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接著看向秦雨鸞，希望能得到她的解釋。

    其實跟著秦雨鸞過來的親衛(wèi)隊也是一頭霧水，大半夜從南京跑到江城來拿藥他們可以理解。但是這么聽下來他們也能夠聽明白了，感情這藥還沒研發(fā)成功，更奇怪的是大半夜要他們不管用什么辦法去抓猴子，越多越好，還要活的，這不是瘋了嗎？

    秦雨鸞看著被抓的猴子，說道：“這算得上是跟人最接近的動物了吧，現(xiàn)在，你開始做葡萄球菌溶解實驗吧！”

    戴安娜.丹尼爾氣的胸口上下起伏，她對著秦雨鸞拒絕道：“這太荒謬了，這樣不嚴謹?shù)膶嶒?，我拒絕?！?/br>
    可是面前秦雨鸞落下的大顆淚珠止住了她接下去想說的話?！拔业男珠L，決定為自己的祖國奉獻終身的人，他中槍了，他的醫(yī)生說他有九成的可能會感染。如果感染了，他肯定無法活下去，戴安娜，我求你了，你試一試吧！”秦雨鸞上前兩步抓住了戴安娜的肩膀：“試一試吧？”

    長久的沉默之后，戴安娜.丹尼爾閉上了雙眼，然后嘆息說道：“我答應你?！?/br>
    秦雨鸞幾人是隔著實驗室的玻璃門看著戴安娜給抓來的四只猴子注射致死劑量的鏈球菌，又給其中兩只注射提純過得青霉素的。

    接著她把猴子關到了籠子里，接著打開實驗室的門對她說道：“接下來只要等實驗結果就可以了?！?/br>
    戴安娜.丹尼爾欲言欲止的看著秦雨鸞：“可是你要知道，這個成功率非常低，而且就算是成功了，它不一定在臨床上能夠成功運用?！?/br>
    秦雨鸞看著被提出來的籠子：“如果我二哥沒有感染，那就是萬幸了，如果感染了，就算是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去試一試。”

    戴安娜.丹尼爾眼神很復雜，她點了點頭，和其中的一個研究人員一起將提純后的青霉素裝到了無菌箱里，然后站到了幾人面前，對著秦雨鸞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出發(fā)吧?！?/br>
    當幾人坐上車離開醫(yī)學院準備回到南京時，學生們剛好第一節(jié)課下課，有一些來上實驗室的本想上來問好的，但是看到這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外走，身邊還跟著華南軍還是怯步了，只能相互交頭接耳的談論他們?nèi)ジ墒裁础?/br>
    秦雨鸞一行人在南京和江城一來一回用了超過了十八個小時，等到她趕到秦浩熙所在的醫(yī)院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

    封景崧不可能時時刻刻待在醫(yī)院里，可是秦雨鸞趕到重癥室的時候傅元姝正坐在外面。

    看到秦雨鸞過來她站起來怒氣沖沖的說道：“你這樣把我攔在外面是什么意識，你讓他們把門打開，我這個當娘的，想要進去照顧自己的兒子都不行嗎？我已經(jīng)沒了丈夫，不能連同兒子一起沒了，”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就算他有什么不好，我總要見他最后一面?！?/br>
    秦雨鸞已經(jīng)超過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她看著扶著傅元姝的青竹青葉說道：“娘累了，你們扶她下去休息。”

    青竹青葉哀求的看著秦雨鸞：“大小姐，您就讓夫人進去吧！”

    秦雨鸞彎腰和傅元姝齊平，縱使她千辛萬苦去江城將青霉素帶來，可是她一點保證都不敢給傅元姝，她也無法說什么二哥肯定不會出事一類的話。

    她只能解釋道：“娘，二哥他要在一個絕對密閉干凈的房間里，不然他會感染發(fā)燒的，那個時候，就要出事了。所以，你跟我都不能進去?！?/br>
    其實剛剛醫(yī)生已經(jīng)過來跟秦夫人解釋過了，只是不知道是因為翻譯的不到位還是她沒有聽進去，一心想要進病房里?，F(xiàn)在她已經(jīng)稍稍冷靜下來了，兒子看著也不像是醒不過來的樣子，她只是想著浩熙出了這么大的事，秦雨鸞這個平時受了那么多兄長愛護的meimei沒有陪在身邊，氣不過而已。

    現(xiàn)在她看著女兒的樣子也知道她沒有休息好，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而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再度坐下：“我要在這里等我兒子醒來?！?/br>
    可是青葉卻像是遭到了晴天霹靂一樣，她轉(zhuǎn)身對著玻璃仔細的看了一眼依舊昏迷不醒的秦浩熙：“二少爺好像發(fā)燒了?！?/br>
    醫(yī)生匆匆的趕來了，剛剛女兒說的話還在傅元姝耳邊回響，發(fā)燒了，就要出事了，她頓時受不住暈了過去。

    秦雨鸞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脹開了，好在這里是醫(yī)院，要是有什么事情也能很快的治療。

    傅元姝被送到了一邊的病房里，會有醫(yī)生給她治療，秦雨鸞卻是跟著二哥的主治進了病房。醫(yī)生已經(jīng)開始對秦浩熙進行物理降溫了，可惜最后就算給秦浩熙全身擦拭了酒精，也很快再度燒了起來。

    天籟之音此刻在這時響起，戴安娜.丹尼爾氣喘吁吁的沖了進來，她抓著秦雨鸞眼神亮晶晶的看著她：“活了，那兩只注射過青霉素的猴子活了?！?/br>
    ☆、101|第 101 章

    戴安娜.丹尼爾親自給秦浩熙注射了青霉素，等到她把藥劑全部注射完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是屏著呼吸的。

    “好了，不出意外的話，兩個小時就能知道結果了?！?/br>
    她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秦雨鸞的表情稱得上如臨大敵，她把視線移到對方手上，果然發(fā)現(xiàn)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無意識顫抖。

    秦雨鸞嘴唇像是刷了一層墨色，這是一場豪賭，她剛剛想拼命的阻止戴安娜將這種沒有經(jīng)過臨床的青霉素注射進去，可是還是沉默了。

    戴安娜.丹尼爾看著秦雨鸞：“我知道這很難熬，但是既然你做了決定?！?/br>
    秦雨鸞猛地喘了口氣，像是溺水的人被拉上了水面，腦子還還在翻江倒海，可是卻能平靜的說道：“我明白的，你們出去吧，我想留在這里等著?！?/br>
    病房里的人陸續(xù)走出去了，秦浩熙的主治醫(yī)生因為不認同秦雨鸞的做法，又無法阻止，早就氣的回到了辦公室。

    病房外，大家看著秦雨鸞坐在病床邊上的椅子上，雙手合十，她不信教、不信佛，此時卻在祈禱。世界上未必真的有上帝，但是人們心中有個信仰，往往會好過很多。

    一路把戴安娜.丹尼爾床上提溜到實驗室的軍官是封景崧的親信，也是秦浩熙的好友，他沉默的看著病房，突然對著身邊的戴安娜.丹尼爾說道：“事情已經(jīng)結束了，你可以去休息了，或者我會派人將你送回江城?！?/br>
    可是戴安娜.丹尼爾卻連一個眼角都沒有撇給他，依舊目光炯炯的盯著病房里，應該說，是躺在病床上的秦浩熙。

    “這樣關鍵的時刻，我怎么可以離開？”

    軍官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轉(zhuǎn)頭看著這個外國人，因為匆匆將她從床上拉起來，睡眠不足又沒有洗漱，樣子可以說的上是不修邊幅的。棕色的長發(fā)智商用手指抓了幾下就綁到了腦后，披著的米色披風是出門前拿的，因為清晨的寒冷裹得緊緊的。

    可是現(xiàn)在這個女人卻像是感受不到外界的溫度一眼，眼里有著他無法理解的狂熱，軍官移開了視線。心中想道‘夫人就是花了大量的金錢給投資給這個人嗎？真的不會賠本嗎？’

    戴安娜.丹尼爾根本就不知道身邊這個人給她打上了古怪的標簽，雙手握拳既興奮又期待：“要是他醒了，我們的研究就成功了?！?/br>
    軍官沉默良久，才說道：“你和夫人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戰(zhàn)場，像秦參謀這樣的，十有八jiu是救不回來的?！?/br>
    戴安娜.丹尼爾像是看愚蠢無腦的大猩猩一樣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怎么會說，要是他醒了，研究就成功了？你從昨天到今天，都不知道我們在干什么嗎？”

    軍官僵住了。

    “你知道什么是感染嗎？”

    軍官搖搖頭，又點點頭。

    戴安娜.丹尼爾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說道：“那你現(xiàn)在就可以知道，要是秦先生醒了，說明青霉素是有效的，以后只要有了這種藥，十有八jiu的人再也不會因為傷口化膿、發(fā)燒感染死去了?！?/br>
    戴安娜.丹尼爾的表情像是狂熱的信徒：“你知道這會拯救多少人嗎？要是研究成功了，幾百萬、幾千萬的人都會因此受益。”

    等到封景崧到了醫(yī)院的時候，愕然的發(fā)現(xiàn)早就該歸隊的副官和那個外國女醫(yī)生一起站在外面盯著病房里，那認真的樣子，根本不會讓人懷疑他們一直保持這個動作。

    病房里。

    “利亞。”

    秦雨鸞驚了一樣，往前靠了幾步撲在病床前：“二哥！”

    秦浩熙還沒有意識，可是口中還在喃喃喊著那個名字：“利亞?！?/br>
    秦雨鸞將手放在了秦浩熙的額頭上，入手仍舊是一片guntang，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總覺得二哥的溫度降了一些。

    她站起來大聲喊道：“醫(yī)生！”

    主治醫(yī)生雖然不認同秦雨鸞的做法，可是作為一名醫(yī)生的職業(yè)道德顯然無可指責，他量了秦浩熙的體溫，然后對幾人說道：“他在退燒?！?/br>
    秦雨鸞像是聽到了什么天籟之音，一顆高高懸起的心猛然落回原地，她看著病床上的二哥，笑了起來，但是笑著笑著，卻是有眼淚落了下來。

    主治醫(yī)生真的很想跟秦雨鸞談一談他們之前注射的那種藥物，可是看著她的樣子，想著此時的確不是好時候，還是等病人徹底穩(wěn)定下來再談。

    秦浩熙還沒有醒來，可是已經(jīng)沒了生命危險，這樣一個好消息，自然要早早的告訴傅元姝的，傅元姝的氣色果然好了很多，眼睛也恢復了神采，畢竟對這樣一個女人來說，喪夫又喪子，絕對是承受不住的。

    傅元姝來到了兒子的病房，看到了女兒，眼眶一瞬間有些濕潤，接著看向小兒子，在青竹青葉的攙扶下坐到了他的身邊，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再也不放開。

    而這邊的研究人員和助手聽了戴安娜.丹尼爾的消息幾乎都要瘋了，這么輕率，這么幸運，藥劑居然是有效的。金錢、榮譽就這么輕而易舉的砸到了他們頭上，被震的差點回不過神來。

    不過既然已經(jīng)走了99步，剩下的最后一步再久也愿意等待了。為了證明研究的正確性，研究人員在南京臨時成立出來的簡易實驗室里進行了菌種的培養(yǎng)和青霉素的提純，有了華南軍的支持，研究的阻礙幾乎沒有，而且勝利就在眼前，所有的人全部付出了最大的熱情。第二批注射青霉素的是一些被火燒傷的人員。

    這些人出身貧困，一盞煤油燈的翻到讓大半條街的房子都化為斷壁殘垣，因為房子的主要結構是泥土的木頭，等到有人反應過來去河里提水救人的時候，火勢已經(jīng)很難控制了。幸好有幾個青年學生路過那里，當機立斷與臨街隔開了斷層，不然燒毀的絕對不止是半條街。

    被火燒傷的人有認識的被帶到親朋家里，更多的是放在不遠處的一個茅草棚里，沒有醫(yī)生、沒有藥物，一天兩頓有人進去給他們喂飯喂水，那樣子不像是救人，更像是等著他們咽氣之后用擔架抬著去埋了到亂葬崗里。

    但是今天顯然不止是這樣的，幾輛小汽車開到了這里，這個地方連黃包車都少見，更不用說汽車了，要不是車輛的兩邊跑著兩列帶槍的士兵，恐怕已經(jīng)被圍得寸步難行了。

    汽車上下來的先是一個軍官，他下車打開后座，一個拎著大箱子的外國女人下來了，周圍發(fā)出一陣驚訝的起哄聲，外國人居然也會到這里來。

    只見那個軍官和外國女人不知道說了什么，外國女人將箱子遞到他的手上，從外面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口罩帶上，兩人便在士兵的指點下往那個放燒傷人員的茅草棚里走去了。

    接下來兩天有陸陸續(xù)續(xù)的人過來，還搬了床板、棉被、食物跟水過來，那水還是用火煮過的，有人親眼看見幾個醫(yī)生在喂躺著的病人。大家都是窮苦人家，水甚少有煮開了喝的，太過浪費柴火，哪里會有這樣精細。一些醫(yī)生還拿著本子記錄著什么，那樣子讓大家既好奇，又畏懼著不敢上前。

    不過三天，又有了人過來，用擔架抬著將一些病人運走，看樣子是送到醫(yī)院去的，王老漢直直的看著抬著的一個人，別人推他一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賣油郎那里剛買的油已經(jīng)漏掉了一小半。

    “看什么呢？這油合著是撿來的，不要錢的倒?！?/br>
    王老漢喃喃自語：“他怎么可能還活著，前天去看已經(jīng)是不行了的。”

    推他的人好奇的問：“誰不行了?！?/br>
    “老于家的順子，不行，我得去告訴老于家的?！蓖趵蠞h急忙忙的將油壺合攏，往老于家就跑去。

    秦浩熙醒來了，他眨了眨眼睛，思緒有了片刻的空白，才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應該是病房里，對了，他中槍了。掙扎著想要做起來，身體一麻，然后是胸口上延綿不斷針扎一樣的疼痛，又躺會了病床上。秦浩熙病房的隔間是一直有人守著的，聽到動靜進來一看：“秦參謀你醒了?！?/br>
    秦浩熙氣血還沒有恢復，睜著眼睛就覺得整個房間四面八方的旋轉(zhuǎn)，頭疼的要裂開一樣，相比起來，胸口上的疼痛反而讓他清醒了幾分。

    “我去叫醫(yī)生過來?！?/br>
    白雨鵑趕到醫(yī)院的時候，秦浩熙坐在病床上，一只手垂著，左手端著雞湯，很小口很小口的喝著。

    白雨鵑看的恨不得把碗搶過來，讓他躺著自己一口一口的喂才好，但是她好不容易才到醫(yī)院來能見到二哥，想要說些什么都忘了。

    秦浩熙此時才看見白雨鵑，愣了一下問道：“你怎么來了？”

    白術見二少爺喝完了湯，趕快接過了完拿了毛巾給他擦手，聽了二少爺?shù)脑挘窒肫鹆税子犍N對二少爺?shù)牟涣季有?，心中警鈴大作，先一步答道：“老爺在上海出了事故去世了，大小姐本一直守著二少爺?shù)模钡蕉贍敍]有危險了才和夫人先回了安縣，難為白小姐一直惦記著您，聽說白姨娘發(fā)了電報過來催都沒有一同回去?！?/br>
    白雨鵑露出一絲苦笑：“我想著等二哥醒來?！?/br>
    秦浩熙的神色難辨：“既然如此，今日雨鵑你就同我一起回安縣吧！”

    白雨鵑大驚失色：“可是二哥你的身體。”

    秦浩熙略有些疲憊的說道：“為人子女，不能膝下承歡已是不孝，現(xiàn)在父親不幸罹難，總是要回去送最后一程的?！?/br>
    “你雖然不再姓秦，可是骨子里還是我秦家的血脈，披麻戴孝總是要做到的?！鼻睾莆蹩粗子犍N難看的表情，以為她不樂意，不由正色說道。

    白雨鵑露出了一個苦笑：“二哥說的是?！?/br>
    ☆、102|第 102 章

    生老病死是人生中的特等大事，更不用說在華國這樣傳承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幾千年的國家，要是父親去世了，子女不在身邊了，是要被戳一輩子脊梁骨的。

    “大哥什么時候回來？”秦雨鸞坐在竹園的書房里，一晃眼，秋去冬來，園子里的梅花都冒了花苞了。

    “知道老爺過世的那一天電報就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大少爺收到信想必立刻會回趕回來的?！卑仔g輕聲答道。

    “白雨鵑呢？”秦雨鸞的聲音淡漠了下來。

    白術道：“還在夫人院子門口跪著，想要給老爺守靈?！?/br>
    白雨鵑是跟著秦浩熙的車回來，自然沒人攔她，但是她一個被趕出家門女兒為死去的父親守靈，不是明擺著表示要認祖歸宗嗎？秦家宗族們自然是不讓的，不然以后如何治家，家法規(guī)矩，不成了一張廢紙了？白雨鵑起先是跪在秦家大門前的，可是她剛跪下不到一刻鐘，秦傅氏就讓人絞了白姨娘的頭發(fā)送到了廟里去，白雨鵑便不敢跪在外頭了，讓她再次進秦家大門，還是秦老夫人年紀大了，不忍心所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