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見過來主人家做客，結(jié)果和主人打成一塊的么？梁縈之前是沒見過，結(jié)果她瞧著梁黯和鄧不疑兩人相互凝望，卷起袖子就跑到那邊開始角抵。

    “侯女不必?fù)?dān)心?！编囼堃娭嚎M一雙眼睛都在那邊的兩個人身上，不禁出言勸說。這位貴女可是看了兄長好長一段時間，尤其還保持著這么累人的坐姿。鄧驁看了看梁縈挺直了脊背，腳踝都壓在臀下。說實話這種坐姿，就算是成人靠著憑幾也堅持不了多久。何況一個幼女？

    鄧驁在一旁看著都擔(dān)心梁縈會不會突然一頭栽倒。那邊梁黯和一頭小牛似的，抵住鄧不疑不肯放。鄧不疑也是一雙手揪住他的衣裳，誰也不能先將對方摔倒在地。

    “兄長出手有分寸，不會對世子如何?！编囼堥L得清秀，說話也是柔聲細(xì)語，和鄧不疑完全不同，他這話惹來了梁縈的回首。

    鄧驁被那雙黑色眼睛一看，明明梁縈雙眼里平靜的很，但是沒來由的他心里有點(diǎn)氣虛。

    其實那話他有一半是誑梁縈的，鄧不疑下手的確是知道輕重，但打起來的后果只是看把那人打的鼻青臉腫還是在地上躺著的。

    記得上回鄧不疑見到曹家的一個郎君，對方口出狂言，哪怕那曹家兒郎比鄧不疑還大了那么三歲，鄧不疑照樣把人給揍的鼻青臉腫。甚至事后還將人給送到曹家府邸上。

    別人家都是打架了，被父母拎著上門道歉，到了他兄長這里，是把人打的鬼哭狼嚎，再拖著人上門要人家父母多多管教。

    鄧驁覺得再過三四年，等到兄長長大，說不定就是帶著門客和其他貴族在街上打群架。

    “希望能如同鄧少君所言……”梁縈哪里聽不出鄧驁話語里的心虛，她只盼著兩個人別打的太慘，雖然知道男孩或者說少年的友誼都是這么培養(yǎng)出來的，上一秒還在扭打，等到過一會就哥倆好的勾肩搭背，但是鄧不疑和梁黯怎么看都還沒有好到那個程度。

    “啊——！”那邊鄧不疑似乎是厭煩了這種無休無止的僵持，腿向梁黯的膝蓋內(nèi)處狠狠一迫，就聽得梁黯嘴里一聲尖叫沖出。原本梁縈還在那邊和鄧驁說話，聽到梁黯叫的凄慘，她嚇得立刻就從枰上起來，甚至一不小心還將手邊的一卮蜜水給打翻了。

    鄧不疑見著梁黯叫的慘，手上一松，梁黯就抱著腿倒在地上。

    “世子，世子？！”那些從公主府上來的家人嚇得全圍過來。

    “阿兄？！”梁縈過來，那些家人見著她來了紛紛給她讓開地方。

    “阿兄還好？”梁縈蹲身下來，看著梁黯抱著腿哭的滿臉是淚，她伸手要去摸摸梁黯抱著的那條腿，但是手到了一半停住，要真的是骨折或者是脫臼，她是不能夠來處理的。

    “去叫瘍醫(yī)來！”梁縈對身后已經(jīng)嚇傻了的家人道。

    鄧驁見狀連忙讓身后的家人去將瘍醫(yī)請來，急的恨不得跳過來，他才說自己兄長下手有分寸，誰知道這話才說出來，那邊兄長就將人給打趴下了。

    “君侯這是何意？”梁縈看著梁黯哭的一臉都是眼淚，柔聲安慰了幾句，等到梁黯抽噎著沒那么哭的厲害了之后，她抬頭就是質(zhì)問那個雙手抱胸的男孩。

    從傷人到現(xiàn)在，鄧不疑從來沒有上前看過，甚至連上來問都沒有問過一句。原來就算有多少覺得是意外，現(xiàn)在這會都要懷疑是不是故意的了。

    她都沒有從鄧不疑面上看出一絲慌亂。梁黯叫的太痛，梁縈垂首就去安慰他，一開始還想看看他那條腿，但最后還是忍住了。

    “侯女，這一定是誤會！”鄧驁連忙奔過來，對著梁縈就是一句。

    “……”鄧不疑側(cè)目瞥了弟弟一樣，鄧驁挨了他這么一眼，原先那些要解釋的話全部堵在喉嚨口。

    “世子無事?！编嚥灰煽吹搅嚎M面上隱約浮動的怒色，胸口悶悶的，很悶。悶得他想把她一把拉過來。這是第一次，但卻讓鄧不疑覺得異常的煩躁。

    “那一下不過是讓他覺得腿麻罷了?！比羰莿e人鄧不疑連解釋都懶得，這會卻是開口了，“侯女若是要問罪，還是等一會吧。”明明是解釋的話，卻說得火氣十足，不知道的還以為鄧不疑這是在挑釁。

    鄧驁已經(jīng)快要哭出來了，他這個阿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話到了兄長的嘴里說出來就這么討打！

    他可不想家里和昌陽長公主有個甚么嫌隙?。?/br>
    若不是那是自己的嫡出兄長，鄧驁這會都能掩面狂奔而去，只當(dāng)自己不認(rèn)識面前的這些人。

    “阿縈，不疼?！绷瑚鲆呀?jīng)緩過來了，他帶著一臉的淚看著梁縈，說著還活動了一下被鄧不疑壓過的那條腿，活動自如，半點(diǎn)受傷的跡象都沒有。

    這會瘍醫(yī)已經(jīng)被家人給拖了來，那些家人以為梁黯是真被鄧不疑打出個好歹，一邊一個幾乎是把人給提了過來。

    瘍醫(yī)腳才著地就馬不停蹄的給梁黯進(jìn)行診治，結(jié)果又是摸又是按，最后他對梁縈一拜，“陰平侯世子并無大礙。”

    瘍醫(yī)經(jīng)驗豐富，再加上這些年幼的貴人們也愛到處跑，偶爾還要上樹掏鳥窩，摔下來，斷手?jǐn)嗄_的簡直不要太常見。

    梁縈知道對于醫(yī)者之言還是要信服，她不怎么懂這些，看著梁黯被家人攙扶著起來，過了一會，梁黯自個伸伸腿，走幾步，還蹦跳了幾下。完全就是沒事人一樣。

    “呀！”梁黯十分驚奇。

    鄧不疑旁邊看著冷笑出聲，“和我打過的人，沒有二十也有五十，真要世子難受，不必傷筋動骨?！?/br>
    他有的是辦法讓梁黯難受的死去活來，但是又半點(diǎn)事都沒有。

    鄧驁在一旁聽到兄長這么一句，恨不得整個人都鉆進(jìn)地縫里去。這和人斗毆經(jīng)驗豐富這真的不是甚么好事！為何兄長說出來還似有得意？？！

    鄧驁不知道鄧不疑到底是在袁大家那里學(xué)了甚么，明明袁大家是一代才女，精通各家經(jīng)典，難道就沒教阿兄一點(diǎn)黃老之學(xué)說么？！

    梁縈聽出這話語里的自負(fù)和負(fù)氣，又想起鄧不疑的身世，想要說話，可是又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不過剛才的事，的確是很容易讓人誤會。她吸了一口氣，罷了，既然是她五歲了，那么也應(yīng)該道歉。

    “方才之事，是我的錯?！彼p手?jǐn)n在袖中舉起來道歉。

    但是梁黯是滿臉興奮，看著鄧不疑兩眼放光，飛撲向前，一胳膊就掛在鄧不疑的脖子上，原先恨不得和鄧不疑打個你死我活的模樣不見了。鄧不疑被他撞的一個趔趄，差點(diǎn)就一腳踹出去。

    “方才那一招教我吧？”梁黯這會半點(diǎn)都不見外了，摟著鄧不疑的脖子就要他傳授技藝。

    鄧不疑被他勒的白眼直翻，雙手騰出來就去把脖子上的胳膊給拆下來。

    梁縈見狀趕快上前，“阿兄，阿兄！你勒到君侯了！”

    君侯二字提醒了梁黯眼下鄧不疑的身份，他呀了一聲，從鄧不疑身上跳開。

    鄧不疑看都沒看梁黯一樣，他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只是看著梁縈，“侯女倒是灑脫?！彼f話向來如此，明明好好的話，到了他的嘴里就成了得罪人的，偏偏他自個半點(diǎn)都不在意。

    這話說出來自然也帶了些許火味，鄧驁一臉麻木的站在那里，他已經(jīng)對兄長不抱任何希望了。

    鄧驁已經(jīng)向著若是昌陽長公主派人前來問罪，他該是請兄長派哪個能言善道的門客或者是家臣前去……

    “君侯方才將阿兄打倒在地，故而會誤會君侯?！逼鋵嵎讲拍莻€情況，梁縈都已經(jīng)能夠招呼人對鄧不疑打過去了。

    “我又沒說你做錯了?！编嚥灰梢痪湟牧嚎M說不出話來。

    “……”鄧不疑看著她，他睫毛濃黑，眨了眨眼睛，模樣格外無辜。

    “方才那一下你不教我么？”梁黯一雙眼睛都盯在鄧不疑身上，蠢蠢欲動。

    “可以啊。”鄧不疑似是無意看了梁黯一眼，他轉(zhuǎn)頭看著梁縈笑得不懷好意，“不過她也得一塊學(xué)?！?/br>
    ☆、第30章

    梁黯在建成侯府內(nèi)被鄧不疑那么一番折騰，換了平常早就冒火跳的有三丈高，和鄧不疑打的難舍難分，但是這回之后一反常態(tài)。竟然是想著要學(xué)那一腿的本領(lǐng)，還去的頻繁了。

    昌陽長公主聽說自己兒子有事沒事就往建成侯府跑，覺得奇怪。將他身邊的人叫來一問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昌陽長公主啼笑皆非的同時，也沒有出手阻攔。這些小兒的玩鬧說不定到了日后就是交情，在長安城中，出身固然重要，但是也不是完全靠出身的。

    昌陽長公主當(dāng)然聽說過鄧不疑性情怪異不好相處，可是鄧家的家風(fēng)不差，比起長安那些貴族子弟，鄧不疑不好與人親近的性子還真的不算是甚么。

    她那個大侄子的性情還不是一樣的，只不過看上去比鄧不疑要乖巧許多罷了。

    昌陽長公主靠在綺幾之上，想起最近這位大侄子好像對她殷勤許多，她面上的笑變得有些晦澀。

    阿康這孩子也算是不錯了，趙姬之愚連她這個對掖庭不聞不問的都看不下去。不過虧得趙姬還有個好兒子和好兄長，阿康自然是不說，趙宏此人沒有多大的才能，但是到現(xiàn)在小錯不斷大錯半點(diǎn)都尋不到。也算是糊涂的恰到好處，前一陣子還想到陽平侯曹郃府上。想起那位表兄，昌陽長公主的眼睛都快笑的瞇了起來。

    想和曹家聯(lián)姻，的確是想的不錯，曹家三個列侯，就屬于陽平侯的功勞貨真價實，可惜趙家的皇子還只是皇子，還不是太子，曹家哪里會這么容易就將女兒嫁過去。那些聯(lián)姻多數(shù)是錦上添花。

    但是趙夫人想要的是個幫手。

    或許等名分定下來之后，說不定曹家會將個女兒嫁過去了。

    昌陽其實也想女兒做皇后，這種事就和呂不韋父親說的那樣，一旦成功就可以惠及幾代。不過一旦失敗……她是覺得有些怕。這么多年看到那些失勢了的權(quán)貴，她也有些擔(dān)憂。

    尤其親生姊姊也有這個想法，若是相爭，恐怕阿母都不會站在她的這邊。昌陽知道曹太后雖然疼愛她，但是還是倚重長女。

    兄弟姊妹之中，作為父母的終究是有所偏愛。當(dāng)年先帝在世，將產(chǎn)鹽的地方作為她的湯沐邑，但是給姊姊蔡陽的湯沐邑卻沒有那么好。還是到了兄長繼位之后，長姊的日子才真正好起來。

    昌陽想起上回曹太后詢問自己是不是也想讓女兒做太子妃之后那蹙起的眉頭，知道曹太后是不想姊妹相爭。

    想一想就覺得胸口煩悶。

    昌陽長公主拿過手邊的玉卮，卮內(nèi)有酒水，酒香醇厚，她飲了一口，清水中帶有意思香甜，但是他甚是煩躁的將就手里的玉卮丟到了一旁。

    那玉卮被丟在地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響，服侍的侍女嚇得立刻俯下身體。

    “阿縈呢？”昌陽長公主問身邊的女官。

    今日女兒似乎沒有在家里，去袁大家那里了？

    “回稟長主，侯女去建成侯府上了?！迸僮匀恢懒嚎M去哪里了，“和侯女一同前去的還有世子，世子臨去之前還曾經(jīng)和長主說起此事?！?/br>
    “……”昌陽長公主聽到女官這么說，伸手捂住額頭，她這會也想起來了，長子臨走之前的確是和她講過，她竟然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看來近來自己記性變差了。

    “……給阿縈準(zhǔn)備一下，過幾日她要入禁中?！辈栭L公主吩咐道。

    女兒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進(jìn)宮了，再這么下去，就算阿母再疼愛阿縈，也要淡了。畢竟老人家還是最疼眼前的孫輩么。

    “唯唯?！迸賾?yīng)下。

    **

    今日是袁大家夫君的忌日，袁大家夫家忙著祭祀之事，袁大家也要去，所以學(xué)堂里的學(xué)生可以不用去了。

    梁縈和梁黯到建成侯府上，鄧不疑帶著梁縈和梁黯還有鄧驁蹴鞠了幾場，鄧蟬今日也來了，梁縈提前將要到建成侯府的事告訴了鄧蟬，鄧蟬就在今日到從兄府上來。

    鄧不疑看不慣鄧蟬和梁縈黏在一塊的樣子，但是人都來了，總不能把人給轟走。鄧蟬的大父和建成侯乃是一母所出的滴親兄弟，比起其他族人要親近許多。鄧不疑也只能讓人進(jìn)來，鄧蟬不怎么會蹴鞠，干脆就在一旁看，見到梁縈沖到前面，還會興高采烈的高呼一聲梁姊快些。

    小女孩嬌嫩歡快的鼓氣聲讓梁縈斗志一下沖了上去，不想在鄧蟬面前被鄧不疑搶先，腳下一快，飛起一腳，就把球從鄧不疑腳下踢走。

    鄧不疑已經(jīng)是被梁縈搶球搶了幾次了，他和梁縈兩人兜來兜去，鄧驁和梁黯被隔絕在外，圍著他們兩個跑。

    梁黯沒有想到一開始都不喜歡蹴鞠的meimei，竟然跑的比他還快！他已經(jīng)跑了好一會了，但是那兩個人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踉踉蹌蹌跑了幾步，氣喘如牛，兩只手撐在大腿上呼哧呼哧直喘氣。

    他跑了有好一會了，實在是跑不動了才停下來。兩條腿直打顫。這時鄧驁也跑不動了，他沒兄長那么好動，踉踉蹌蹌跑過來，梁黯突然停下來，他一時剎不住腳，一頭就撞在他身上。

    梁黯原本就是強(qiáng)弩之末，鄧驁這一撞，兩個人立刻滾作一團(tuán)撲倒在地。

    旁邊守著的那些家人見狀，連忙上前，將兩人給攙扶起來。鄧蟬見著那邊兩個大汗淋漓，被人扶著腳還在發(fā)軟的兩個，眉頭皺了皺，似是很看不起他們。

    鄧驁已經(jīng)是沒力氣去在從女弟面前爭這點(diǎn)臉面了。而梁黯只差翻白眼。

    兩個被攙扶到了一邊，過了一會梁縈終于瞅準(zhǔn)個機(jī)會，把球給踢出去，算是她贏了。

    “這次是我讓你……”鄧不疑此刻也只是比弟弟好上那么一星半點(diǎn)，這會男女體力差距不明顯，和梁縈拼體力還真的沒有太多的優(yōu)勢。

    梁縈胸口起伏不定，她狠狠的吸了幾口氣，等到自己能夠氣順一點(diǎn)之后，對著鄧不疑笑得十分囂張，“哦？可是我根本不用你讓，照樣能夠贏你?！?/br>
    鄧不疑一聽愣了愣，而后竟然半點(diǎn)都不氣惱，他哈哈大笑起來，“善！那么下回再比試一回！”

    他這話說的興致高昂，那邊被家人攙扶著喝水的鄧驁聽見，一口水就嗆在喉嚨里頭，咳的死去活來。

    方才鄧不疑和梁縈在蹴鞠的時候，他是左右跟著，看著兄長別把梁縈給傷到了，費(fèi)力又費(fèi)神。一次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要是多來幾次，他這條小命還在么？

    “阿兄？”鄧驁示意家人扶著自己上前，他整個人都是顫顫巍巍的，“侯女乃是女子，這么……不好吧？”鄧驁和梁黯一樣，就算是玩耍也不喜歡帶上其他女子的，哪怕就是自己家族里同輩的女孩也一樣。他已經(jīng)是不知道兄長到底怎么想的了，陰平侯世子也就罷了，男子皮糙rou厚，摔了也就摔了，只要沒有傷筋動骨，也沒甚么。

    但是女子就不同了，要是擦破皮留下疤痕甚么的。鄧驁相信昌陽長公主幾乎能把公主府的那些衛(wèi)士派過來和他家對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