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春兒在一旁為沈?qū)幣c李子軒斟酒,沈?qū)幍溃骸爸晃腋榆巸扇?,你們不必伺候,自個兒吃酒頑去罷。” 李子軒道:“急什么,待咱們吃完了再放他們頑兒也不遲?!?/br> 沈?qū)幝勓?,看了他一眼,也便笑笑作罷。 兩人喝了兩盅小酒,簡簡單單開開心心地吃了冬至晚飯,留了魚頭讓春兒裝起來,喝了茶消了食后,李子軒便讓春兒與毛大留著,其余人等下去迎冬吃酒。 “他倆也還沒吃?!鄙?qū)帗u搖頭,轉(zhuǎn)頭道,“你們也去吃罷,我這會兒懶得動,等過個兩三刻再出去也不遲?!?/br> 春兒與毛大忙謝恩而去。 李子軒輕笑著搖搖頭,啜了一口茶,待室內(nèi)清靜下來,他才道:“嫂嫂,這宅子是官家賜下的?!?/br> 沈?qū)幰馔庖膊灰馔猓话櫫嗣嫉溃骸澳阌惺裁聪敕???/br> 李子軒道:“這賜封賜宅的先例也不是沒有,咱們李家不過是一商人之家,也沒甚特別之處,怕是陛下隆恩浩蕩罷?!彼尖庠S久,也不覺李家有何可得陛下另眼相看,也不是沒考慮過天家是否看上了沈?qū)?,可那塊貞節(jié)牌坊是他親賜的,如今又封了哥哥嫂嫂侯爵誥命,若是再強搶寡妻,豈不是自打嘴巴,令天下所不齒?陛下非昏君,斷不會如此。只是天家賜宅定有目的,莫非……是皇后或是花婕妤希望將嫂嫂留在長陽? 沈?qū)幊聊?,而后笑道:“那咱們又賺了。?/br> 李子軒不想讓她cao心那么多,看向她笑道:“全托了你的福?!?/br> ☆、第四十一章 沈?qū)幨穷^回看到景朝夜里的繁華景象,不同于現(xiàn)代城市的流光溢彩,紙醉金迷,長陽街頭顯現(xiàn)的是一種熱鬧熱情,樸實而又繁榮的模樣。街上往來的行人不管認識或是不認識的,打了面照笑容滿面地叉手行禮,各自拜冬;道中有民間祭神的隊伍,所過之處都有百姓將手中水果扔于祭神鑾轎之上;街邊兒有賣藝的,有耍猴的,還有猜燈謎的,有唱大戲的……白日里罷市的商家小販夜里也重新開張討個彩頭,各式各樣的玩意兒看得沈?qū)幮某迸炫?,她很久、很久沒有逛過街了! 想當(dāng)初她每個星期都會與閨蜜去街上小聚,喝個茶,吃個飯,逛個商場。如今這么簡單的事兒竟成了奢望,于是她把握住機會,與景朝一年才出來三個晚上的大家閨秀一樣,樂不可支地東逛西逛,見什么都新鮮。惟不同的是,她不用那冪籬紗帽遮身。春兒勸了一回,沈?qū)幹徽f,如今已是徐娘半老,便不在乎這些了。 歡樂地走走停停逛了一段,她在一個賣消寒圖的攤位上停了下來。 消寒圖是一種有趣的冬天日歷,畫梅花八十一瓣,自冬至次日起,日染一瓣,作記號以志陰晴雨雪,每九日為一九,至第九個九日為八十一日,冬盡春來。 沈?qū)幭騺硐矚g這種小玩意兒,云州的消寒圖只有兩三個樣式,長陽攤位上卻是各式各樣,上頭還附著九九之歌: 一九二九,相喚不出手。三九二十七,籬頭吹觱篥(bili);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五九四十五,家家堆鹽虎。六九五十四,夜中泗暖氣。七九六十三,行人把衣單。八.九七十二,貓狗尋陰地。九九八十一,窮漢受罪畢,才要伸腳睡。蚊蟲吃蚤出。 沈?qū)幠弥齻€不同模樣的消寒圖猶豫不決,只覺哪個都精致,聞一聞還有香氣。取舍哪個都難。 “這個雅些?!蓖坏匮矍吧斐鲆桓揲L的手指指著中間一張,耳邊傳進陌生又似是熟悉的低沉嗓音。 隱隱龍涎香撲鼻,沈?qū)幰惑@,轉(zhuǎn)頭對上一雙帶著笑意的墨瞳,旋即看到一張意外的俊臉。 她欲言又止,話語在嘴里打了個圈,“……冷爺!” 來人正是微服出宮的東聿衡。他頭戴白金答子暖帽,穿著一身檀色交領(lǐng)暗紋長袍,腰系黛色鑲玉帶,外套一件青蓮色寬袖直領(lǐng)對襟褙子,領(lǐng)口和袖邊繡著卍字邊,左襟繡吉祥如意紋,在絳紫緞狐貍里豎領(lǐng)鑲邊斗篷中若隱若現(xiàn),好一派通天富貴。 東聿衡俯視眼前紅撲撲的小臉,再看她一身裝扮,嘴角勾笑。 沈?qū)幾鲃菀?,被東聿衡虛擋半空,“既叫冷爺,便不必拘禮?!?/br> 沈?qū)幈闶歉A艘桓!?/br> 李子軒看來人的相貌氣勢與沈?qū)幍膽B(tài)度,立刻明白過來,心下大驚,卻是不知如何作禮。 沈?qū)幍溃骸斑@位是民婦小叔李子軒。” 東聿衡瞟了過來,李子軒頓時下跪,“草民給冷爺請安?!?/br> 跟著的毛大春兒立刻跟著跪了下去。 熱鬧非凡的街市無人在意這角落之事,只那賣消寒圖的小販知是遇著貴人了,也忙不迭跟著下跪。 東聿衡叫了免禮,打量了李子軒一回。不知怎地有些心思莫測。 沈?qū)幰娝吹米屑?,心中胡亂猜測,這爺兒不會男女通吃罷? 只聽得皇帝意味深長地道:“好一個玉面郞君,”不想一個商人竟有如此風(fēng)采,“你與你哥哥是同胞兄弟?” “回冷爺,”李子軒叉手躬身,“哥哥與草民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br> 怨不得……東聿衡微微有些皺眉,似是不悅。 沈?qū)幱X著這話題怪異,清清嗓子撥亂轉(zhuǎn)正,“冷爺,過冬好哇?!彼龑W(xué)著街上行人笑嘻嘻地叉手一禮。 東聿衡一愣,轉(zhuǎn)回視線失笑,“你也過冬好?!?/br> 沈?qū)幱质且恍?,看向他身后焦不離孟的萬福,“小萬福,你也過冬好?!?/br> “李夫人好?!比f福也是一愣。 李子軒汗顏,她這插科打諢竟是到哪都吃得開。 東聿衡注視眼前幾月不見的女子,卻是覺著她似是又瘦了。這李家連個婦人也養(yǎng)不好? “冷爺,您也是來看看消寒圖么?”她覺著他是沒功夫玩這些玩意兒,但后妃可是有大把時間,萬一人心血來潮拿去哄哄某個寵妃也說不準。 東聿衡背手一笑,“爺不過出來走走,倒見著你頗有些稀奇。爺以為你還眷戀長州,顧不得爺?shù)闹家?,還想著明兒送你去與你夫君作個伴兒?!?/br> 萬福只覺默默,心想爺是在欺負李夫人么? 沈?qū)幑豢嗔四?,說道:“冷爺,這大過節(jié)的,您就別嚇我了,”她頓一頓,“子軒昨日便去了通政司復(fù)命。” 東聿衡卻是笑容不再,“長幼有序,直呼弟弟名諱像什么樣兒?” “是,民婦知錯了?!鄙?qū)帍纳迫缌鳌?/br> 李子軒垂眸掩去眼中異光。 “既是遇上,就陪爺走一走?!?/br> “是?!?/br> 見沈?qū)幏畔聢D箋,東聿衡一挑眉,“你不要這圖了?” 沈?qū)庉p咳一聲,“自是要的?!彼鐔柫藘r錢,拿了一文錢給了小販,挑了方才東聿衡指的那張,抬頭一笑,“冷爺,咱們走罷。” 東聿衡皺著眉頭看向她腫得跟蘿卜似的十指,“手是怎么回事?” 沈?qū)幒呛且恍?,將圖箋與手一同縮回斗篷中,“這一路風(fēng)大,就被凍著了。” 東聿衡這才恍然,她這一路策馬而來,怎能不凍著細皮嫩rou,且今日宅中來報她睡了整整一天,想她的好身板也應(yīng)是倦極才會如此,這些天她怕是吃了不少苦。心弦隱隱一動,“可曾敷藥?” “……明個兒我便找人去拿藥?!?/br> 東聿衡嗯了一聲,又道:“既是凍著了,怎不抱個手爐?” “手爐礙事,不能盡興。”沈?qū)幧敌σ宦暋?/br> 東聿衡看她這樣兒好笑又好氣,哪有一個婦道人家心這般野?況且她這小叔子跟在身后,也像是習(xí)慣了一般。思及此,東聿衡又意味不明地掃視了一眼立在沈?qū)幧砗蟮男揲L身影。 李子軒不曾抬頭,也覺一股莫名沉壓。 “走罷?!睎|聿衡收回視線,對萬福使了個眼色,轉(zhuǎn)身便走。 沈?qū)幙匆谎劾钭榆帲坏酶稀?/br> 于是沈?qū)幣阍跂|聿衡身側(cè)閑逛,萬福與李子軒幾人落后幾步跟著。沈?qū)幰姈|聿衡并不說話,今日不似下棋可悄無聲息,身邊又無人幫忙,只得自力更生尋著周圍話題,二人看畫看猴看字謎,倒也天南海北,融洽無事。 跟在后頭的萬福聽二人笑聲,李子軒看二人神態(tài),心思各異。 此時人潮涌動,隱隱聽得前頭傀儡戲開鑼,眾人都趕著捧場,這慢悠悠走著的幾人皆被三教九流推搡,沈?qū)幫嵋煌崾欠€(wěn)住了,不想東聿衡竟被一肥頭大耳的百姓撞了一撞,沈?qū)幭乱庾R地伸出手扶住了他。 二人此時靠得很近,可以聞到彼此身上的香氣。沈?qū)庪[隱不安,想撤手退身,東聿衡卻見后頭有一婆娘直沖而來,順勢握著她的手一拉,使其避開相碰。 沈?qū)幹挥X手背一燙,卻不意撞進了東聿衡的胸膛。溫?zé)岬凝埾严銚浔?,她嚇得彈跳開來。 “民婦失禮,還望冷爺恕罪?!彼奔钡?。 東聿衡拇指拂過指尖的一絲冰涼,“恕你無罪,不必驚慌?!?/br> 這一恍眼的事萬福與李子軒并沒有看到,春兒倒是看睛了,卻不敢多言。 東聿衡道:“你的手極涼,明日出行需讓婢子準備手爐?!彼泼畹亟淮?。 倘若是一般婦人,與圣上這般接觸不是羞極就是喜極,再聽他這番話更是該胡思亂想,可沈?qū)幖幢阒拦糯拥募芍M,也知道方才舉動應(yīng)是失儀,但她畢竟是個現(xiàn)代人,再怎么明白也不會明白摸個小手就要去死這種行為,也不認為東聿衡的話里有不妥,只當(dāng)上級關(guān)懷下屬了,她認真地回答:“是,謝陛下體恤?!?/br> 東聿衡話出了口,自己也覺失言,誰知沈?qū)幘故幪固沟匾庥懈兄x,看她半晌,心中似有愉悅,又莫名惱怒。 沈?qū)幰灿衅渌乃?,一時默默。 一行人往前去看傀儡戲,沈?qū)帍臎]見過木偶戲,一時甩去雜念,站在遠處踮著腳尖看得頗有興味?;实燮^看她被白狐毛映襯得更加柔和的小臉與晶亮的眼兒,還有那粉嫩嫩的紅唇,先是一笑,眼神卻漸漸陰晦莫測。 沈?qū)庌D(zhuǎn)過頭來,本是笑著想開口,卻撞進他諱莫如深的眸子,一時如進魔障。 “爺?!比f福的聲音打破空寂。 沈?qū)庮D時移開視線,腦中警鈴大響。 “……何事?”東聿衡的聲音似是比平常沉了一分。 “通政司副使沈大人前來拜見。” ☆、第四十二章 “沈昭?”東聿衡略為意外,看著遠處木偶戲,“讓他過來罷?!?/br> 通政司副使沈昭,乃景朝三公沈太傅之孫,鴻臚寺卿沈泰嫡長子,曾為東聿衡太子伴讀。其人相貌端正,文思敏捷,只憾身形較矮。此時他快步走到東聿衡身后,拱身行禮,“沈昭給冷爺、奶奶請安?!鄙蛘颜J得皇后,心想應(yīng)是陛下與哪一宮的娘娘出來,不能叫夫人,便如此喚道。 沈?qū)幰宦犆碱^一跳,這稱呼不太對。 東聿衡輕笑一聲,看一眼沈?qū)?,轉(zhuǎn)過頭來,“你叫的是哪一家的奶奶?” 沈?qū)幜⒖痰溃骸吧驙斀鸢?,民婦云州李氏?!?/br> 沈昭這才知叫錯了人,暗自叫糟,卻又聽得她自稱云州李氏,不由愣了一愣,抬頭看了一眼。見一柔美佳人微笑而視,自覺失禮移了視線。他的目光定在東聿衡左臂,笑道:“昭眼神不濟,還望冷爺恕罪?!?/br> 東聿衡輕哼一聲,也不看他,只道:“你怎地在此?” “回冷爺話,昭與家中幾個兄弟吃了酒閑來無事,也出來透透氣湊湊熱鬧,不想遇見貴人。”沈昭解釋一番,又道,“現(xiàn)下幾個兄弟正在后頭等候拜見,不知冷爺是否賞他們這個福份?” “爺今個兒乏了,便不見了,爺知道你們有這個孝心?!?/br> 孝心……沈?qū)幈3殖聊?/br> “是。”沈昭又是一揖。抬起頭來又看了沈?qū)幰谎邸?/br> 沈?qū)幱X著奇怪,厚臉皮地想著,看美女么? 東聿衡似是也發(fā)現(xiàn)了沈昭視線,似是想起什么笑了一笑,“原來你們兩個還是本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