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謝容教著他，不會像我的?！贬Ｐχ鴵u搖頭：“爛好心、沒志氣，成不了個好皇帝。不過他的心啊，還是不夠狠……”

    徐知敏著意看了岑睿一眼，慢聲道：“陛下，您與首輔大人還好嗎？我進京至今都沒見到他……”

    岑睿吐字很慢，但卻很清晰：“他走了，朕將他貶黜出京了?！?/br>
    徐知敏手里的帕子乍然落地，岑睿像是生了倦意，慢慢躺了下去：“我小睡片刻，你……”她又睜開眼，小心翼翼道：“你在這陪我一會，好嗎？”

    淚水終從徐知敏臉上滑過，她握住岑睿的手低低道：“好。”

    ┉┉ ∞ ∞┉┉┉┉ ∞ ∞┉┉┉

    新年宮宴照舊是岑睿召了幾個親近的臣子在麟德殿的水軒設(shè)宴，今年燕王父子亦有幸入宴。兩年前大敗烏恩汗那一戰(zhàn)，墊定了燕王響徹四方的功勛威名。今上對燕王的榮寵有目共睹，冊封了他的次子為太子，封賞流水一樣送入燕州府。

    今夜宮宴，一開宴，岑睿更笑著對左下燕王身后的岑玨道：“玨兒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岑玨直身，并手稱了個是。

    岑睿問了他幾句明經(jīng)史綱，岑玨對答如流，岑睿贊了他幾句道：“煜兒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平時就知道帶著阿昭胡鬧?！?/br>
    與阿昭低聲說笑的岑煜冷不丁被點到，愣了下，觸到岑睿淡淡責(zé)備的眼神與岑玨微有得色的臉龐，神情一黯：“阿煜知錯?！?/br>
    燕王察覺出岑睿用意，眉一皺便要開口，卻又被岑睿的話阻斷：“玨兒年紀(jì)也到了，朕尋思著給他封塊地，兄長你看如何？”

    封地即是封王，岑玨今年十五即得王侯之位，表面上看著是天大的恩寵。但幽云六州已有了個燕王，斷不會再出第二個藩王，這即是明著賞賜，暗中逼燕王讓退給自己的兒子。燕王擔(dān)心的卻不在此，他擔(dān)心的是……看著岑煜如岑睿一般斂盡所有情緒的臉龐，岑睿讓他放棄的不僅是王位，更是玨兒。

    他日煜兒登基，豈能容得自己的兄長盤踞北疆，只怕第一個拿著下手的，就是玨兒。

    岑睿不容燕王多少猶豫，笑問道：“玨兒不愿意嗎？”

    燕王一手按住即將起身的岑玨，握緊酒杯的手緩緩松開，拜謝岑睿：“陛下圣恩浩蕩?！?/br>
    與燕王寒暄過后，岑睿的眼神落到魏老爺子旁空空的兩個席位，咳了聲：“衛(wèi)陽侯呢？”

    “與老臣的孫媳去看花燈了！”魏老爺子不慍不火道。

    “孫媳？”岑睿這回是真笑了：“六禮都沒行，魏老這孫媳叫太早了吧?！?/br>
    “……”魏老爺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正要發(fā)作，宮人在外通報，道是衛(wèi)陽侯來了。

    紗幔撩開，魏長煙黑漆漆著張臉大步進來，后面跟著個怯生生的襦裙女子。魏長煙看也不看她，徑自在席上坐下，一落座便被魏老爺子狠狠敲了下頭：“只顧自己走，也不照顧下媳婦！”

    “老子說了多少遍了，她不是我媳婦！”魏長煙一吼，發(fā)覺全席人的目光霎時聚集過來，又看到那女子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硬按下一頭火，側(cè)身道：“坐！”又遭了魏老爺子一記狠手：“溫柔點！”

    女子小媳婦樣地在魏長煙身邊坐下，魏長煙壓低聲音，有怒不得發(fā)：“裝，你就裝吧！潑婦！”

    女子端起金盞，抬袖掩住唇下冷笑：“你再喊一聲潑婦試試，信不信我讓你這輩子都不舉？”

    “……”魏長煙臉和脖子憋得通紅：“媽的，你個娘們說話能秀氣點么？下毒就下毒，說的那么、那么……”

    岑睿咳了聲，讓那兩人注意一下自己的存在，含笑道：“你們的聲音還能更大點。”

    “……”

    宴散后，岑睿獨自坐在空蕩蕩的長案后，看著右側(cè)自始至終的空位，她高高舉起酒杯相敬，飲下酒后喃喃道：“今年你又欠了我一份生辰禮物?！?/br>
    來喜在外等了一會，催促道：“陛下，夜深了麟德殿水風(fēng)大，早些回去吧?！?/br>
    岑睿松開捂住眼的手，撇凈眼角濕潤，才扶膝而起。

    與來喜往回走了一段，忽然看到前方燈火晃動，一片混亂。走近，才瞧見魏老爺子賴在臺階上撒潑打滾，死活不肯出宮：“我不走我不走，陛下說要賞我家寶貝孫子做國公的！”

    魏長煙承襲國公位還在岑睿沒登基前，他口中的陛下應(yīng)該是先帝吧。岑睿嘆了口氣，揮揮手讓兩難的宮人退下：“朕與老國公說會話?！?/br>
    魏老爺子癱在臺階上，頭一歪看見岑睿，哎呦哎呦地蹭過去，親熱道：“陛下啊，您來啦！”

    岑睿黑了黑臉，把腿從他雙手里使勁j□j，踢了踢他：“這么大把年紀(jì)了，也不嫌丟人！”

    “臣這是替陛下高興??！”魏老爺子嘿嘿嘿地諂媚笑道：“貴妃娘娘剛給陛下添了個大胖小子，老臣看了，足足有八斤重啊！陛下真真料事如神，起的名字將將好，唔，‘睿，智也，明也，圣也?！煤煤谩！?/br>
    “……”岑睿心頭rou一跳，掌心滲出薄汗：“你說什么？大胖小子？”

    “是?。　蔽豪蠣斪盈偗偘d癲地比劃著道：“才抱出來老臣就瞧了，這么胖，帶把的。喲陛下，您這是高興壞了吧。哎，陛下您怎么走了！不去看貴妃娘娘了嘛！陛下，陛下……”

    風(fēng)里悠悠飄來魏老爺子的囈語“唉，那小子心中還是放不下之前喜歡的那個姑娘啊?！?/br>
    岑睿丟下所有人，無知無覺地往前走了不知有多久，霍然停下腳步，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淚水滑落。

    ┉┉ ∞ ∞┉┉┉┉ ∞ ∞┉┉┉

    一年后，恭帝岑睿因累于國事、病骨支離，命謝容為首輔及左相、秦英為右相，衛(wèi)陽侯魏長煙掌天下兵馬，后傳位于太子岑煜，新皇尊岑睿為太上皇。岑睿退位后不久，遷居于偏都明光宮靜心休養(yǎng)。

    次月，在眾人眼光皆被新帝登基大典所吸引時，無人注意，一輛馬車悄然出偏都……

    第84章 捌肆驚喜

    五月淮郡,春水碧波徜徉百里，家家戶戶墻頭擺上了艾竿，街頭巷尾飄滿了雄黃酒的辛烈味。傅小書起了個大早去集市上挑了捆新鮮艾草與一小籃水靈靈的粽葉，又在河邊船家處提了簍鱔魚與龍蝦，心滿意足地滿載而歸。

    “少爺！我回來了！”傅小書抱著魚簍進了家門,喊了兩聲,院里靜悄悄的。放下魚簍,在書房和廳堂轉(zhuǎn)了一遍，搔搔腦勺，啊想起來了！少爺說過今天要去文老板那取書。

    傅諍提著書箱走出店門，隔壁一戶店主正帶著四歲的小女兒將雄黃灑在墻角。小女童的左臂纏著五色絲結(jié)，抱著個小小的酒壇笑咯咯地繞著她阿爹跑，一不留神撞在了傅諍身上。傅諍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店主忙丟下雄黃小跑過來，作勢在女童屁股上輕拍了巴掌：“叫你乖乖別亂跑，撞著傅先生了吧！”訓(xùn)完又向傅諍賠了好幾個不是。

    傅諍淺淺到了聲“莫在意”，看了女童一眼，彎身揉了揉她的腦袋，將她臂膀上歪掉的絲結(jié)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