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梭巡在周圍幾名朝中大員之間，徐師已位極人臣，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摻合這件事；中書令膽小怯懦，一向以徐師馬首是瞻；侍中郎么，看著雖有微微緊張但不失鎮(zhèn)靜的秦英,嗯，他從來都是個好孩子；最有可能的便是主持策劃這次祭祀的禮部尚書了,但……

    岑睿呆滯地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禮部尚書郎,見他快哭暈了過去，壞心眼地小聲恐嚇?biāo)溃骸霸倏蓿蘧唾H你的官！”

    “嗚嗚嗚……”尚書大人哭得更兇了，陛下好過分，一點(diǎn)都不體貼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儒生！

    “別吵！”噌，架在脖子上的兩柄長刀扣緊了些，鋒利的刀鋒劃破岑睿的肌/膚，滲出一線鮮紅。

    徐師抬起一只眼：“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做什么？你們的主子就是這樣教你們待客之道的？”小皇帝長大是不好掌控了，但比他整日喊打喊殺的老子靠譜，對世家們的態(tài)度也溫和許多，日子過得正安穩(wěn)，他目前還不想折騰。

    岑睿非常想說一句，相爺啊，我們現(xiàn)在是人質(zhì)，不是客人啊……

    “都護(hù)，對方人數(shù)雖不多，但武藝高強(qiáng)。陛下與幾位大人被他們挾持進(jìn)入了地宮，您看該如何是好？”

    兩邊已僵持了近一炷香的時間，無一人敢擅闖地宮。

    祝伯符環(huán)視周圍密密麻麻、萬箭待發(fā)的羽林衛(wèi)，帝陵僅有一個出入口，易守難攻。而陛下和朝中重臣皆在他們手中，若輕舉妄動攻入其中，江山社稷或便在一夕間天翻地覆。

    深吸一口氣，祝伯符下令：“派人去和他們交涉，一切以陛下為重！再遣人立即回京請?zhí)荡笕粟s來此地。”

    話音未落，一陣急如驟雨的鐵蹄音疾行而來。馬上人白衣倜儻，微顯蒼白的臉龐上冷色如冰：“陛下，現(xiàn)在何處？！”

    地宮寒氣森森，一彎冷泉蜿蜒繞在岑睿腳下，浮起的霧氣繞在她身邊，她有點(diǎn)站不?。骸爸\刺皇帝是誅九族的大罪，相信你們不會閑著無聊來綁朕玩。說吧，你們想要什么？”

    “想要你的命！”領(lǐng)頭的蒙面大漢瞇眼冷喝道。

    岑睿朝穹頂上的蟠龍翻了個白眼，要她的命還用留到現(xiàn)在和她廢話？！不過，狐疑地瞥了眼那漢子半遮的臉，這人的口音略嫌生硬，不似中原一帶的，倒有幾分藩外人的味道。

    甬道深處響起零落的腳步聲，從淺至深，站定在了岑睿背后的甬道口，笑聲飄飄忽忽不似真人：“陛下這么配合，我就放心了。我家主子很感興趣的某樣?xùn)|西似在帝陵中，所以委屈陛下來幫我家主子找一找?！?/br>
    岑睿豎起耳朵努力分辨，卻沒從記憶力找出任何一個相似的聲音來。那廂秦英也與岑睿抱著一樣的想法，傾聽片刻，對著岑睿輕輕搖了下頭。

    不是朝中人，甚至不是官宦世家弟子，這些人究竟是誰？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們綁了她也是無濟(jì)于事?！钡貙m門口響起岑睿熟稔于心的聲音：“先帝托政于我，何不直接來問我？”

    岑睿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足冰冷，他來做什么？！

    傅諍的到來，讓現(xiàn)場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待刺客們看清來人僅是個柔弱書生，互視一眼，稍稍放下警惕心。

    之前與岑睿對話的那人默然一刻，拍掌贊嘆道：“這位想必就是聞名遐邇的首輔傅大人了。都說宰相肚里能撐船，沒想到首輔先擔(dān)不白之冤后被陛下直接奪了大權(quán)。為救這個昏君，竟甘愿舍身涉險，真叫在下嘆服?！?/br>
    徐相爺臉色不好，宰相明明是他好么？

    岑睿的臉色更不好，什么叫昏君啊，她這兩年口碑不是挺好的？挑撥離間能別在她臉上踩一腳好么？

    那人笑過，忽然冷下聲音：“既然首輔知道，那就請您來助我們找一找了?！?/br>
    約是岑睿表現(xiàn)得太沒用，看著她的其中一人上前去押制傅諍。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在與傅諍擦肩而過的瞬間，岑睿只覺肩上挨了一記重掌，人被拍向秦英那邊。頃刻間，眼前飛濺起一片滾熱鮮紅，落在她眼角，燙得她幾乎不敢睜開眼。

    伏在地宮口蓄勢待發(fā)的羽林軍趁亂涌入，刀劍相擊，寒光交錯。

    岑睿被秦英護(hù)在身后，震驚地摸了摸眼角，這是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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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還痛嗎？”徐知敏拈著一點(diǎn)藥膏小心地擦在岑睿脖子上的傷口。

    “還行。”岑睿稍稍仰著頭，眸子里滑過不一情緒，終歸于一片平靜。

    “這次當(dāng)真是兇險萬分，若沒有首輔大人，微臣真不敢想象……”徐知敏聲音低了下去，尾音泄露了一絲哽咽。

    “好啦，我這不是沒事嘛？”岑睿安撫地輕拍了拍她的手：“你去看看來喜從太傅府回來了沒？”

    來喜尚未歸來，倒是右相謝容先一步來求見。

    岑睿倚著短榻看著一本書，沒看跪在地上謝容也沒讓他起來，口氣冷淡：“右相不是告假在府中休養(yǎng)么？”

    “臣趕來，只是為告知陛下一句話?！敝x容跪得直如松柏，臉上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帝陵一案，與燕王絕無半點(diǎn)干系?！?/br>
    “哦？”岑睿翻過一頁，不為所動道：“那謝相幫朕分析分析，能對帝陵乃至整個羽林軍部署了如指掌，來去自如的。放眼天下，能有哪些人？”

    謝容沉壓著唇角，快速地精算衡量遍現(xiàn)在的局勢，無論如何，現(xiàn)在斷不能叫陛下起了削藩的心思，便道：“臣近日發(fā)現(xiàn)京中有南疆人走動，我朝與南疆怨懟已久，臣懷疑數(shù)年前京城瘟疫一事及今次陛下遇險，皆與之脫不了干系。帝陵一事朝中必有內(nèi)應(yīng)，”躑躅須臾，心一橫，續(xù)道：“臣曾聽聞，太傅傅諍的母親即是出身南疆?！?/br>
    “……”岑睿的臉龐掩在書后，看不見喜怒，許久平靜道：“謝容，你放肆了。帝陵一案交由你和大理寺卿主審，半月內(nèi)給朕翻出那群刺客的底細(xì)。朕相信，以你的本事，半個月應(yīng)該綽綽有余吧？”

    謝容心知這是皇帝的激將法，還是個不入流的激將法，但傅諍輔佐新帝亦不過兩年時間，卻叫小皇帝信任至此，而他……他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比傅諍差，可恭國上下知傅諍者無數(shù)，知謝容者寥寥。

    “臣必不負(fù)陛下所托?！敝x容叩首，躬身退下。

    來喜急匆匆走來，差點(diǎn)與謝容撞了個正著，慌慌張張地向謝容告了聲罪，就進(jìn)了門。

    走出幾步，仍能聽見養(yǎng)心殿內(nèi)的話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張?zhí)t(yī)去看過了，傷勢不輕，人還沒醒呢?！?/br>
    謝容嘴角掛了個冷笑，提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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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將至，恭國京都上空滾過幾場雷雨，沒掃去陰霾之氣，反添了燥人的燠熱。久不見日光，縱使養(yǎng)心殿內(nèi)熏香不斷，但仍悶出了股嗆人的霉氣。難得一日，天光乍晴，岑睿下朝回來便見著來喜和徐知敏抱著一摞一摞書冊，攤在后苑石臺上晾曬。

    “你們倒是有閑心?！贬？此麄儠駮鴷竦糜腥?，自己也上前去搭兩把手，還沒碰到手邊就被徐知敏擋了下來。

    徐知敏笑道：“陛下還是歇著去吧，這段日子一直忙著削賦與帝陵案，好幾宿沒睡好了。”

    岑睿捧著木缽，靠著枇杷樹坐在蓮池邊，懶洋洋撒著魚食：“我也就是出張嘴，實(shí)事還是秦英與謝容他們做，又累不著我什么。哎，小心！”

    徐知敏嚇了一跳，抬起蓮足往那旁邊一挪，撿起落在地上的紙片一看：“好似是只紙疊的硯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