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岑睿詫異,不便表露,只得嗯了聲,命人給徐師看了座,直入主題:“相爺今日得空來朕這里,所為何事?”這老狐貍一天到晚琢磨著嫁兒子,才捅散了他的好事,這回千萬別又找出個公子來給她添堵。 徐師早在進書房時就留意著岑睿,觀察了半天,從面龐上沒看出多少有用的東西來,對上岑睿投來的笑眼,心里一驚。驚了后又自嘲了下,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孩子而已,遂笑道:“臣是專程來為陛下解憂的。” 徐師說的不是假話,他是真心實意地來替岑睿想法子散心出氣的。法子很簡單,也很對岑睿的路子,出宮游玩,地點設(shè)在京郊的泗水亭。 泗水亭建在蒼山之上,曲徑通幽,篁竹成林。春初時分,山巔霽雪清寒皚皚,山腰繁花搖亂玉彩,遠眺吳江滌如白練,蕩人心懷。 為得岑睿肯首,徐師著重道是請了許多樣貌秀美的年輕公子作陪。 岑睿摸不著頭腦地看他,雖有前車之鑒,但盤踞二分之一朝廷的徐氏的面子岑睿還是要給的,沒考慮多久,她便應(yīng)下來了。送走徐師,她招來剛才的宮人,確認道:“首輔是去了欽天監(jiān)?” 宮人喏喏點頭,岑睿拿筆在紙上戳了兩下,換了身便服,往欽天監(jiān)去了。 欽天監(jiān)本與六部設(shè)在一處,有一任欽天監(jiān)嫌六部太吵,擾他不能安靜地夜觀天象,一道奏疏上去搬出去自立門戶了。故岑睿搭著馬車轉(zhuǎn)出了皇城,又往西行了兩條街,才在城東一處楊柳依依,人聲鮮少的地方停下。 這任欽天監(jiān)岑睿僅見過一面,是個年逾古稀的老道士。因為聽說很有些神通,被先帝用一卷古經(jīng)從個破舊道觀里挖墻角挖過來。岑睿只記得他是個喝得爛糟糟、酒氣熏天的老頭,耳朵不靈便,說話得靠喊得。 她站在神似道觀門楣的石門下,滿腹疑惑,傅諍怎么看都不像是個信命之人,找他來作甚? 石門下有個扎著雙髻的道童在掃落葉,來回掃了兩圈,已看了岑睿好幾眼。見她遲遲沒有動作,方停下掃帚問道:“這位公子可是姓秦?” 岑睿不語,那道童只當她默認,又看了看她,道:“我家大人說,秦公子來了,徑直往里去就是了。” 將錯就錯,岑睿欣然地順著道童指引的方向提步而去。 欽天監(jiān)的草木廊柱皆是仿照著陣法修建而成,門門相接,廊廊相扣。走了百十步,岑睿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只覺眼前槐柳處處相同。誤打誤撞之下,倒也讓她撞出了條小徑來。 小徑深處,有輕言碎語從依依楊柳里傳出,為風(fēng)所擾,并不清晰。 岑睿撥開重重枝條,走近了,才聽清其中一人正是傅諍,而另一道年輕男聲卻著實陌生。 “你若早日找我來,也不必受這噬骨吞rou的痛楚?!蹦贻p男子的嘆息聲中含著幾分責(zé)備。 而后便是長時間的寂靜,岑睿旁聽不下去了,挑開柳枝的剎那,手足冰涼…… 傅諍左手持了卷書,右手卻是袖沿高卷,肘部以上的臂膀血rou模糊。一條蛇狀的黑線蟠曲在肌理之中,蛇頭處已露出白骨森森,濃稠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張掖猜測傅諍中了蠱,岑睿卻沒想到,會是活生生吞人血rou的蠱術(shù)。再一想傅諍平時毫無異狀的表現(xiàn),她突然覺得傅諍此人遠比這蠱毒要可怕的多…… 拔開藥瓶的年輕人平和地建議道:“陛下看不下去,便不看罷了。” 岑睿費了好大功夫才將眼睛挪開,話在嘴邊打了個轉(zhuǎn),不知從何說起。 傅諍的視線仍放在書上,并不理她。 披著道氅的男子笑道:“陛下莫要怪罪他,引蠱極為疼痛,他即便有心也無力開口?!庇挚戳搜鄹嫡姡骸霸僬撸襞c陛下說話,他的心怕就亂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奉上~果然好遲了t t 這章的主題是:廢柴也會成長的! 【貳拾】謠言 傅諍心亂會是個什么樣子,岑睿對著一簾碧柳沉思,思了一炷香的時間,決定還是不要嘗試去勾他說話了。 這么善良體貼的皇帝陛下,從哪找喲,岑睿自憐自賞地捏著根柳條感慨。 日頭從頭頂滑到了西斜,靠在樹樁上打盹的岑睿被喚醒時,傅諍已是衣冠整齊,神色無殊。若非殘留在鼻下的一縷血味,光看他泰然自若的表象,全然瞧不出一絲身懷毒蠱的跡象。 夕陽刺入眼中,岑睿揉了下干澀的眼睛,問道:“取出蠱蟲了?” “哪有那么容易,”替傅諍療傷的道士道:“蠱蟲深入骨rou,強行取出,只會致使其狂躁暴動,適得其反。” 心頭一鈍,岑睿不覺望望傅諍:“那可如何是好?” “僅能以藥引徐徐誘之,暫行安撫,等到了合適契機再將其拔除?!钡朗看鸬?。 岑睿看他嘴上說得嚴重,可表情卻是胸有成竹之狀,想是有幾成把握,遂定下些神來。 “陛下來找臣,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傅諍的話音略是低啞,鮮見地顯出些許疲態(tài)。 岑睿心中五味成雜,顛來倒去地雜了會,便將早上朝議時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復(fù)述了一遍。末尾,她擺出張苦臉:“這燕王也忒不是東西了,哄著朕的臣子來坑朕。那群豬腦子也是,被燕王利用還一副我很自豪的樣子,氣死我了!” 岑睿仰天長嘯。 道士一邊清理著桌上狼藉,一邊看傅諍與岑睿兩人說話,聽岑睿罵燕王時一個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你是何人?”岑睿的埋怨被這一聲笑給打住了,好奇地看著道士:“欽天監(jiān)正呢?” 傅諍抿了抿唇:“他是欽天監(jiān)正的親傳徒弟,監(jiān)正因故暫時不在京中,由他來協(xié)助副正打理欽天監(jiān)的事宜?!?/br> 道號玉虛的年輕男子清姿若蓮,看上去比他的酒鬼師父仙風(fēng)道骨許多。 岑睿繞著他轉(zhuǎn)了三圈,眼神熱切:“你是那老頭的徒弟,可會些什么騰山倒海、撒豆成兵的法術(shù)?” 玉虛憋著笑:“貧道學(xué)藝不精,呼風(fēng)喚雨尚且不能,觀星跡天相還可?!?/br> “真是太遺憾了?!贬T伊讼伦?,她還想著若能咒一咒燕王,給她少造些孽也是好的。 傅諍瞥了道士一眼,忽然問:“近日星相如何?” 其他兩人不解其意,傅諍低笑了下:“今年是巳蛇,明年即是午馬。我若沒記錯,端太嬪便是庚午年間出生的?!?/br> 岑睿仍是懵懂。 玉虛了悟,向岑睿笑道:“陛下不知,我國民間素有巳蛇克馬一說。逢巳蛇年,蛇尾卷住馬腿,屬午馬者頗多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