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越收越緊，周素卿眼里的淚倏地就掉下來。傅錚還是面無表情的冷酷模樣，眸子里根本沒有丁點(diǎn)的憐惜，最是決絕。周素卿絕望的眨了眨眼，她癡心眷戀了這么久的人，她不擇手段只為了與他般配，沒想到，最后他為了他的妻兒，心狠手辣地要了她的命……她又驚又怕還萬分絕望，不消片刻，軟綿綿無力的栽下來。

    傅錚冷冷收回手，他走出去，自有人進(jìn)來收拾殘局。

    ……

    這日夜里傅錚很晚都不見蹤影，梅茹不由好奇，她問石冬：“殿下呢？”

    石冬道：“屬下不知?！弊詮谋淮Я艘荒_，傅錚并不打算再留他，石冬跪了一晚上，才被傅錚指派到梅茹跟前。

    梅茹不由好奇，這人去哪兒了？

    她支著腦袋看書，良久，傅錚才回來。他擦凈手，又洗凈身子，才過來抱她。帳中的丫鬟見狀齊齊退下去。梅茹臉色微紅。下一瞬，傅錚已將她抱在自己腿間。梅茹在他懷里還是別扭。她身子僵了一僵，小半晌才慢慢和緩下來。

    懷里的人亦已梳洗過，這會兒穿著柔軟的衣裳，傅錚的心也跟著軟。他的手仍擱在她的小腹上。

    這里面曾有他唯一的一個(gè)骨rou，就那么沒了，剩一灘血，傅錚怎么不恨？

    他愣愣思量著，良久，方嚴(yán)肅的眨了眨眼。

    “殿下？”梅茹試探地喚他。

    傅錚抬頭，笑了笑，道：“阿茹，我們明天去遼東？”

    梅茹擰眉為難道：“只怕父皇不允許呢?！卑㈨茄绢^還在，梅茹這趟的差事還沒完。傅錚知道她擔(dān)心什么，不由冷笑：“那丫頭我自有法子對付。”這話一說，傅錚倒是思忖起另外一樁事。他往后常年不在京，梅茹并不是次次都能跟在他的身邊，還得她自己立起來。

    畢竟延昌帝對太子感情最為深厚，將來太子是徹底被廢還是東山再起皆說不準(zhǔn)，不如讓梅茹自己掙得一片天地，亦能替他在延昌帝跟前露臉。

    至于該怎么立，傅錚打量著自己懷里這個(gè)心大的夫人。略略有了主意，傅錚嘆了一聲，不舍地親了親她的小腦瓜。

    察覺到此人的柔意，梅茹耳根子紅紅的低下頭，縮著腦袋坐在男人的腿間。其實(shí)，梅茹有點(diǎn)怕傅錚。想到要跟這人同房，梅茹心里就開始打鼓。那種被撕裂被傾入的痛苦實(shí)在太過銘心刻骨，她一回憶起來整個(gè)人就忍不住顫栗，恨不得整天都是小日子，那就阿彌陀佛了。

    這會兒梅茹嗡嗡道：“殿下，我今日身子還是不便?！?/br>
    端詳出她的窘境，傅錚輕笑。他并不打算驚動梅茹，只慢慢順著哄道：“我知道?！?/br>
    反正他的耐心很足，這種事好比兩軍博弈，一步一步來吧，只萬萬不能再嚇著她了。將梅茹留在身邊，總有水到渠成、被他攻城略地吃掉的一天。

    傅錚心里悄悄盤算著，又親了親梅茹。只是除了吻唇瓣兒之外，他又試探著往女人脖頸底下親了親。

    那地方太過敏.感，梅茹登時(shí)縮成個(gè)煮熟的蝦米，她面紅耳赤地往后躲了一躲，又窘迫地看看他。傅錚心中有數(shù)，他就不親了。

    沒事，往后日子長著呢，明天再來。

    ☆、第 126 章

    周素卿的尸首早上被人發(fā)現(xiàn)，是畏罪自縊而亡。

    聽到此人死訊，梅茹撫著小腹有片刻怔楞。前世傅錚砍掉周素卿的雙臂，直接扔回賀府門口，自此與他的恩師徹底決裂，梅茹萬萬沒料到這一世這人就這么死了，煙消云散……她輕輕嘆了一聲，意嬋道：“姑娘好好的嘆什么氣？”

    梅茹笑了笑，道：“沒什么?！?/br>
    她剛說完話，旁邊的孟蘊(yùn)蘭也慢慢悠悠嘆了一口氣，滿面愁容，還有一點(diǎn)悵惋。梅茹好奇道：“蘭兒有什么心事？”

    孟蘊(yùn)蘭雙手托腮，鼓著臉，沒說話。

    梅茹看在眼里越發(fā)好奇，她篤定的打趣道：“看來是真有心事?！泵咸N(yùn)蘭偏過頭去，還是不說話。梅茹戳她：“好蘭兒，到底怎么回事？你別勾著我了?！?/br>
    孟蘊(yùn)蘭回頭眨了眨眼，什么也沒說，又重重嘆了一聲，好半晌才悶悶道：“沒什么。”她說罷蔫頭蔫腦的挽起梅茹胳膊，姊妹倆出去散步。今日天氣真好，天高地遠(yuǎn)，風(fēng)輕云凈。孟蘊(yùn)蘭不舍道：“循循，你真要隨殿下去遼東么？那兒兵荒馬亂，天寒地凍，你得什么時(shí)候才回來??？”

    梅茹也舍不得她，估摸著回道：“說不準(zhǔn)，明年春天吧?！?/br>
    遠(yuǎn)處有人在賽馬行獵，二人邊走邊看，路上不時(shí)有人給梅茹請安。經(jīng)歷這次的大起大落，眾人皆知道她背后有個(gè)厲害角色，而且那人疼她疼的緊呢，得罪不起，所以都對梅茹恭恭敬敬的。

    梅蒨跟前的大丫鬟明芝過來，請了安，對孟蘊(yùn)蘭道：“二姑娘，二奶奶請您過去呢。”

    “我不去?！泵咸N(yùn)蘭回得快。

    “怎么了？”梅茹問。

    孟蘊(yùn)蘭一臉郁卒：“蒨jiejie這些天正幫我挑人呢，定是又安排我過去相看?！?/br>
    “這是好事呀?！泵啡阊诿嫘Α?/br>
    “哪里好了？”孟蘊(yùn)蘭皺了皺眉，嫌棄道，“我反正不去?！彼愿烂髦ィ骸澳憔透┥┱f，我在循循這兒不過去了?！泵髦ッ黠@有些為難，梅茹道：“你先這么回吧，就說我留蘭兒說話，待會兒一道過去看jiejie。”明芝這才退下。

    四處安靜下來，梅茹悄悄道：“好蘭兒，你可是心底有什么人了？”

    孟蘊(yùn)蘭白凈的臉面蹭的就紅了，她掐梅茹道：“就你亂說話！”

    梅茹抬手盈盈一指，樂道：“這是心虛了?！?/br>
    “你還胡說！”孟蘊(yùn)蘭跺腳，氣得背過身去，不愿意搭理這個(gè)討厭鬼?？伤槐成恚吹絺€(gè)更討厭的！孟蘊(yùn)蘭目光不經(jīng)意地拂過傅釗，二人視線撞在一起，孟蘊(yùn)蘭又氣得轉(zhuǎn)過身來。

    梅茹忍不住笑道：“你這原地打轉(zhuǎn)兒作甚？”

    孟蘊(yùn)蘭不說話，梅茹往她身后看過去，遠(yuǎn)遠(yuǎn)的，是一群皇子。傅釗立在最邊上，衣擺颯颯，偏偏他這個(gè)愛說話的今天也悶頭不吭聲，形容舉止頗有些怪異。

    梅茹收回視線，看看面前的孟蘊(yùn)蘭，再看看遠(yuǎn)處的傅釗，再看看滿臉憤然的孟蘊(yùn)蘭……心念微動，梅茹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但又不能說，更不能問——這事兒由她來問就顯得尷尬了。

    梅茹挽著孟蘊(yùn)蘭的手，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往梅蒨那兒去。

    好半晌，傅釗才敢抬眼。

    那兩個(gè)人已經(jīng)離開不見蹤影。他視線往前探了一探，看到一個(gè)穿淡紫蘭花刺繡對襟褙子的姑娘，個(gè)子?jì)蓩尚⌒。矶温杂行┦萑?。傅釗又尷尬低下頭。他那天夜里自知失言，一直想尋個(gè)機(jī)會向孟蘊(yùn)蘭道歉，可一想起來那天的話，又覺得萬分怪異，所以就拖到這會兒了……

    梅茹陪著孟蘊(yùn)蘭慢慢悠悠到了梅蒨跟前。

    見孟蘊(yùn)蘭終于回來，梅蒨唬過來一眼。她眼波流轉(zhuǎn)，更加好看。孟蘊(yùn)蘭吐了吐舌，逗得梅蒨笑起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梅茹順勢私下里打聽道：“二jiejie，蘭兒的親事看的如何了？”

    “我和老太太都替她cao心呢?！泵飞`嘆氣。

    想到先前的事，梅茹道：“慢慢來吧，一般庸才還配不上咱們府里的女公子呢?！?/br>
    聽她打趣，梅蒨不由掩面笑。她這一笑，又偏頭干嘔起來。眉心蹙著，模樣難受的緊。邊上的人見狀皆愣住了。孟蘊(yùn)蘭是個(gè)姑娘家，不好說什么，梅茹喜道：“二jiejie該不是有喜了吧？”梅蒨面色赧然，搖頭道：“也說不準(zhǔn)，怕是今早吃錯(cuò)東西了。”梅茹忙讓人去請?zhí)t(yī)過來。

    太醫(yī)這一來診斷，還真就是喜脈！

    眾人樂壞了，孟安傻不愣登扶著梅蒨躺好，又立在那兒傻乎乎的笑。梅蒨也羞赧的笑。二人成親半年，就有好消息，怎能不高興？

    梅茹道：“這回真要好好恭喜二jiejie、二姐夫了。”她連忙賞賜了好些東西下來。孟蘊(yùn)蘭也雙手合十念“阿彌陀佛”道：“嫂嫂且好生歇著，往后莫再替我cao心了。”這話逗得眾人樂起來。

    姊妹幾個(gè)正高興說著話，御前小太監(jiān)過來恭請梅茹道：“王妃，皇上請您過去呢。”

    “什么事？”梅茹問。

    小太監(jiān)道：“是西羌公主的事?！?/br>
    聽聞是阿眸，梅茹不由想到傅錚昨晚說有法子對付阿眸的事，估計(jì)就是這件事了。她“嗯”了一聲，轉(zhuǎn)頭不放心的對梅蒨交代了幾句。梅蒨嗔笑道：“王妃也快些有好消息，咱們就更加高興了?！?/br>
    梅茹抿唇澀澀一笑，拿話糊弄過去道：“二jiejie還真是cao不完的心！快別cao心我了，只想想肚子里我的小外甥吧?！北娙擞质且魂嚇?。

    梅茹到延昌帝帳外時(shí)，傅錚恰好立在外頭。

    澄澈蔚藍(lán)的天際下，那人生得越發(fā)好看了，遠(yuǎn)遠(yuǎn)瞧著猶如畫筆勾勒出的丹青，身姿頎長，眉目疏朗，蕭蕭如松下風(fēng)。

    “殿下怎么在此？”梅茹略有些意外。

    傅錚淺淺一笑。這笑意如溫柔春風(fēng)拂過，有種攝人心魄的美。梅茹饒是看慣的，也愣了片刻。傅錚道：“正跟父皇商議些事，聽聞你要過來，就在這兒等著了?！薄　∵@些體貼的話落在旁人耳朵里，惹得眾人不由暗忖，這燕王怎么對燕王妃這么好?。繉⑺龜[在心尖上疼著，更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處處小心仔細(xì)。再看梅茹，他們一時(shí)又是羨慕又是妒忌。

    阿眸冷眼看著這二人的恩愛，想到傅錚先前在自己面前字字句句不要臉的威脅，無恥至極，毫不講情面，她就氣得恨不得跳腳。這會兒深深咽下一口氣，阿眸嚴(yán)肅的對延昌帝道：“皇帝陛下，某些亂臣賊子趁本公主出使之際犯上作亂，本公主得立即回朝?！?/br>
    這事兒發(fā)生的猝不及防，梅茹滯了滯，忙翻譯給延昌帝聽。

    延昌帝也不再多留她，當(dāng)即命人護(hù)送阿眸公主回國。當(dāng)然，京城使團(tuán)的納貢條件不用再談了，因?yàn)榘㈨€得向魏朝借兵呢。阿眸是真的氣，但又不能發(fā)作。因?yàn)樗话l(fā)作，傅錚就冷冷拂過來，滿是威脅。

    這人趁她不在西羌，居然用心險(xiǎn)惡地留了這么一招，現(xiàn)在逼得她快要無路可走，還得軟下身段求魏朝出兵。阿眸越想越不服氣，卻也只能獨(dú)自慪氣。

    那邊廂延昌帝卻突然提議道：“讓茹丫頭代朕送你一程。”

    傅錚可不愿意，忙打斷道：“父皇，阿茹今日要隨兒臣去遼東呢。”

    梅茹突然就被夾在了中間，她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傅錚。

    延昌帝聽了略略蹙眉：“如此啊……”他愁眉不展道：“這事兒確實(shí)為難。”本朝會通譯之人本就少，阿眸又是個(gè)弱質(zhì)女流，思來想去，似乎還是只有梅茹合適。延昌帝看著梅茹。

    梅茹默了默，福身進(jìn)言道：“父皇，兒臣最近亦在思量此事，如今各地通商往來漸多，不如在鴻臚寺下設(shè)通譯館，專門教習(xí)諸蕃的語言文字，還有負(fù)責(zé)文書翻譯，就不用再如此捉襟見肘了?！?/br>
    這話一出，傅錚有些驚訝。昨日夜里他替梅茹想的就是這條路，沒想到梅茹居然自己也在盤算，而且提出來了！

    延昌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很快又嘆氣道：“四夷館原先也是有的，只是幾代戰(zhàn)亂荒廢了，如今確實(shí)需要重新整頓?！甭砸凰剂浚麊柛靛P：“慎齋，依你看，可有什么舉薦之人？”

    傅錚恭敬作揖道：“父皇，舉賢不避親，兒臣自然是舉薦我夫人?！备靛P昨夜已打定主意，既然梅茹擅長此事，他便親手送她一程，讓她好好做出一番大事，省得亂七八糟之人都惦記他的夫人，也能替他在延昌帝面前露臉。

    傅錚說得極其坦然，梅茹卻愣住那兒。此言未免驚世駭俗，縱然是梅茹自己提議的，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梅茹偏頭看著身旁的男人。只見傅錚眸色沉峻，并沒有在說笑，他是真心在舉薦她。梅茹怔怔看著，忽的，她的心跳了一跳，心下滿滿的，皆是涌出的感動。

    眼前這人對她是真的好，好到連世俗禮法都通通可以拋開，只盼著她在這世間能有一方天地。

    梅茹看著傅錚。她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念頭，好像這塵世里，她再也找不到一個(gè)比他對自己更好的人了。

    延昌帝哈哈笑道：“還真是舉賢不避親?！彼尖馍夙暎硬埸c(diǎn)頭道：“茹丫頭統(tǒng)籌此事，倒真是合適。只是一介女流，總是不大方便。若是丫頭你自己愿意，朕可以下旨賜你從五品少卿一職，掌館中之事?！闭f罷，又單問梅茹：“你可愿意？”

    這事兒的發(fā)展完全超乎梅茹的預(yù)想，她還是望著傅錚，有些不知所措，似是詢問這人的意思。

    她迷茫的樣子特別惹人憐，傅錚真想摸摸她的小腦袋。傅錚心底軟軟的，對梅茹道：“阿茹，聽你自己的意思?！?/br>
    梅茹還是怔楞，更是不可思議。傅錚就是這么寵她的，絲毫不拘著她，只任由她自己的意愿，高高興興、自由自在的活著。這一瞬，梅茹說不清緣由，她心里的感動越發(fā)滿，滿的快要溢出來，能將她團(tuán)團(tuán)裹住，擠得人有些悶，還有些難受。

    梅茹眼圈微紅，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下來。

    延昌帝隨即問道：“茹丫頭對通譯館有何打算？”

    此事梅茹琢磨了好多天，這會兒回道：“如今朝中通曉諸蕃語言的人并不多，兒臣覺得可以從諸蕃請一些大家入館，學(xué)習(xí)本朝文字，再互通有無……”

    延昌帝贊許點(diǎn)頭，又提議道：“不如你這次隨阿眸回西羌，先親自招些西羌人來試一試？慎齋你覺得如何？舍不舍得讓茹丫頭去？”

    傅錚今天就要回遼東，他出來好幾天，再也耽擱不得，他今天本來要帶梅茹一道離開的……傅錚看著梅茹，梅茹也看著他。一對上她的眼，傅錚心中就是難舍，他真的舍不得這個(gè)人。他在外，總會惦記起她，惦記她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心大的被人欺負(fù)……默了默，傅錚卻只是對梅茹道：“父皇此議不錯(cuò)，你自己喜歡就好。”

    他說過的，他不勉強(qiáng)她半分。

    梅茹只愣愣望著他，傅錚轉(zhuǎn)頭道：“父皇，可否允許兒臣與阿茹明日再走？”

    延昌帝嘆了一聲，道：“罷了，朕可不拆散你們，你們先去遼東吧。待明年開春給朕帶個(gè)小皇孫回來，比什么都強(qiáng)，通譯一事不著急?！?/br>
    “不用?！备靛P回道，“既然阿茹喜歡，她放手去做就是了，我只是有些話想交代她?！?/br>
    聽他如此說，梅茹怔怔的，心里有個(gè)地方還是擠得慌。

    這日夜里，傅錚擁著她，千叮嚀萬囑咐道：“西北那邊開始亂了，你自己定要萬分小心，別讓我擔(dān)心?！庇炙懔怂阈谐?，碎碎念道：“如今已經(jīng)九月，從這兒去西羌至少得兩三個(gè)月，一來一回……我爭取年前就回京，你也早些回來。”

    聽這人絮絮叨叨的叮囑，梅茹心底忽然就軟了，有個(gè)地方還是難受。她看著傅錚，點(diǎn)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