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姑娘家的臉上未施粉黛,卻格外明媚,她一笑,便真真是讓人心里歡喜。只是,她從來不會對他這樣。在他跟前,她只是惱著,冷著,避著,躲著,哪怕他拉下臉輕薄了她,梅茹也是坦然以對,俱是她的不在乎。 正是因為不喜,所以才不在乎,更是因為厭惡,所以才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傅錚都明白。 他從來都不能夠讓她笑。 心口一處又開始疼了,傅錚頓了頓,沉著臉喚道:“釗兒!” ☆、第 75 章 “釗兒!”傅錚遠(yuǎn)遠(yuǎn)喚道。 那邊廂傅釗與梅茹聽見他的聲音,齊齊偏頭望過來,傅釗沒上前,只問:“七哥,什么事?”梅茹也不說話,這會兒立在十一弟身后,望過來的目光疏遠(yuǎn)而淡漠。 二人這副樣子還真顯得他們倆是一家子,他就是個外人,以后還得是她嫡親大伯。 按下心中的不舒坦,傅錚反問道:“釗兒,你昨日不是說有要事么?” 一聽這話,傅釗拍著腦袋連忙道:“忘了忘了?!彼吪?,邊扭頭對梅茹道:“我?guī)У目墒呛脰|西,待會兒親自給你送去?!泵啡銋s道:“殿下且慢?!备滇撃_步一頓,愣愣問:“怎么了?” 傅錚遠(yuǎn)遠(yuǎn)看著,真覺得自己能被這個弟弟給噎上一口氣。昨日迎面遇到他和梅茹,這沒良心的家伙也是先跑到姑娘家跟前問東問西,如今梅茹的一句話,傅釗又頓住步子,徹底將他這個哥哥拋到腦后。傅錚不吭聲,只冷眼瞧著。 就見梅茹回了帳中,再出來的時候,手里便多了一個匕首。 只一眼,傅錚便瞬時明白過來梅茹的用意。這匕首,她不要,可若是梅茹直接還,傅錚自然不會要,如今她讓十一弟拿過來,傅錚總不能不拿了!臉色黑下來,傅錚的眸色冷冰冰的發(fā)寒。 那邊廂,梅茹對傅釗道:“殿下,燕王殿下的匕首在我這兒,我不便過去,勞煩殿下還給燕王?!?/br> “知道?!备滇摏]多想,拿起匕首轉(zhuǎn)身而跑。 傅錚眸色愈發(fā)冷,他望向梅茹。那人也不躲更不再避,遙遙的坦然一欠身,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只施施然回帳。 寬袖底下的手又忍不住攥起來,傅錚沉著臉回帳篷。后邊,傅釗跟過來將匕首遞給他:“七哥,循循還給你的?!滨久挤髁艘谎?,傅錚接過來,隨手?jǐn)R在案上,沒說其他,只問正事:“釗兒,你為何突然離京過來這兒?可是京城發(fā)生何事?” “正是!”傅釗忙不迭點頭,“七哥,京城有人謠傳你通敵,還說你與西羌那位公主有私情,又說七哥這仗勝之不武,如今出使更是在為自己謀私?!?/br> 這一樁樁罪扣下來,他還真是渾身都是窟窿眼兒。 “呵?!备靛P冷哼,他第一個就問:“太子那兒怎么樣?” 傅釗回道:“暫時仍禁足東宮,只是……”稍稍一頓,湊近一些,傅釗悄聲道:“父皇那兒似乎有所松動,皇后似乎在找人翻案,說那縊死的才人是自己耐不住才勾搭人的?!?/br> 傅錚聞言,眼底皆是陰鷙。他又問:“賀太傅那兒動靜如何?” “太傅暫時沒什么動靜?!备滇摀u頭。聽七哥問起賀太傅,他想了想,又道:“七哥你放心,周jiejie自然是不信那些謠傳的,她還篤定說,這明顯就是無稽之談?!比缃裾麄€京城都知道傅錚要娶周素卿,傅釗自然也是這么想的,于是特地安慰一句。 聞聽此言,傅錚臉色鐵青,想到十一弟與那丫頭,也沒說什么,只“嗯”了一聲。 略一沉吟,他吩咐道:“十一弟,你速替我寫道請罪的折子發(fā)回京城?!彼缃駛谟壹?,自然執(zhí)不了筆。 “請何罪?”傅釗疑惑。 傅錚漠然道:“樹大招風(fēng),如今京城就有人不滿我,四處傳這些謠言。這一回出使,正副使為國殉難,這樣天大的好機會,那些人怎能不用上?只怕我未歸京,那些人就會一口咬定我的罪!”若是換個位置,傅錚只怕下手會更狠、更絕、更不會給對方丁點翻身的機會。 如此一想,傅錚面色平靜的可怕。 “那七哥你的戰(zhàn)功不是白得了?”傅釗很著急,總不會一回京,七哥還要被父皇治個大罪吧?他心里實在擔(dān)憂,又道:“七哥,西羌國內(nèi)叛變,遇襲蹊蹺,使臣被殺,會不會都是太子那邊勾結(jié)安排的?” 傅錚冷笑。就算不是太子,也會是趙王,齊王。他如今不過是初初嶄露頭角,得了戰(zhàn)功,便招來殺機,真真是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他不得不更加謹(jǐn)慎。傅錚默然無言。 傅釗在旁邊磨磨蹭蹭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七哥,你不會真跟那公主有私情吧?”傅錚斜睨過來一眼。傅釗縮了縮脖子,小聲道:“那公主不是還派了人,特地過來找你么?”傅釗話中指的正是西羌內(nèi)亂之后,阿眸公主逃出宮,又連夜派人向傅錚求救——傅錚先前已在中軍帳中見過那幾人。 如今西羌朝政動蕩,那位公主自然要尋求大魏朝庇佑,這會兒再談條件,簡直是易如反掌。 傅錚哼了一聲,抬手敲敲傅釗的腦袋,吩咐道:“將梅三姑娘請過來。” “循循?”傅釗驚訝,“七哥,你找她何事?” “派她去見公主。”傅錚臉上沒什么表情的回道。 傅釗一怔,旋即反應(yīng)過來,他訝道:“七哥,你要循循去跟那公主談咱們替她平定叛亂的條件?” “不錯?!鞭D(zhuǎn)眸望著他,傅錚仍面無表情的答。 “那不行,她一個姑娘家,怎么好去做這種事?”傅釗立時反對,思量片刻,仍斷然回道:“這實在太過兇險,而且責(zé)任太重,萬一循循沒談妥呢?不是害了她么?” 傅釗那袒護的架勢,襯得他像個惡人。 不知為何傅錚突然輕嘆一聲,他道:“釗兒,我又不是逼著她去,只不過想問問她自己的意思。” 略微一頓,傅錚又緩緩道:“梅三姑娘本就被太子看中,梅府大房根子里是什么模樣你也知道,她爹不過一個禮部侍郎,毫無建樹,她哥倒是打了勝仗,但也就小小的百夫長,能有何用?此次回京,我是定要受責(zé)罰的,釗兒你暫時又護不住她,她這次出使若沒有功績在身,回去如何立得???” 這番話字字句句在理,傅釗一滯,轉(zhuǎn)頭就跑出去。這兒軍營里都是大老粗,他得親自去請梅茹過來。 聽聞傅錚要見自己,梅茹心底是千百個不愿意。傅釗卻道:“不是壞事呢。” “何事?”梅茹狐疑。 傅釗沒賣關(guān)子,連忙將西羌公主派人求救的事說了。 梅茹楞了一下,道:“燕王殿下想讓我去?” 傅釗點點頭,問:“循循,你要去么?” “去。”梅茹正色應(yīng)道。 她本就是延昌帝派來的使臣,如今正副使都死了,其他人不知所蹤,她便是魏朝的臉面。若是就此灰溜溜回去,才徒惹他國笑話呢!如今機會擺在跟前,她自然是要去冒險一試的。 何況,這真不算太過冒險。西羌內(nèi)亂,不到十歲的公主想要尋求庇佑,讓魏朝替她平叛,那真的是如有神助。 事不宜遲,梅茹忙去見傅錚。 如今出使之事仍由傅錚統(tǒng)領(lǐng),具體事宜,她自然得與這人好好商議。比如,每年進貢多少銀子,割幾座城池,又獻多少美女和金銀珠寶。原本的數(shù)額是出使前延昌帝定下的,可梅茹覺得現(xiàn)在可以再多要一些,而且對方不太會拒絕。 如此一想,她的臉上不禁帶著些輕松喜色。 梅茹隨著傅釗進帳的時候,嘴角仍不由自主悄悄彎著,那唇柔軟而瑩潤,偏偏上面還留著曖昧痕跡……拂了她一眼,傅錚漫不經(jīng)心移開視線。 察覺到這人的視線,梅茹見了禮,只垂首而立。這帳中還有傅釗在,她自然不擔(dān)心什么。 那邊廂傅釗已經(jīng)替梅茹道:“七哥,循循說她要去呢?!?/br> 傅錚“嗯”了一聲,重新抬頭望向梅茹,“三姑娘,你自己心里可有什么盤算?”他問。 “回稟殿下,我正想與殿下商議此事?!泵啡惝吂М吘吹?,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 傅錚冷哼,暗忖,這丫頭也是個會裝模作樣的小東西。他心里雖這樣想著,面色也是公事公辦的模樣,傅錚道:“你且說來聽聽?!?/br> 他二人說這些規(guī)規(guī)矩矩的正經(jīng)事,傅釗便覺得有些無聊。他坐在那兒無所事事,恰好傅錚道:“十一弟,你先下去替我寫那道折子?!庇值溃骸皩懲曛?,拿來我看看?!?/br> 聽到傅釗要走,梅茹心里終于略略一緊。剩她和傅錚,這局面就沒那么輕松了。 傅釗應(yīng)下來,正要出去,沒想到傅錚卻又突然喚住他:“釗兒?!备滇撧D(zhuǎn)過身來問:“還有什么事?” 再拂了眼梅茹,傅錚安排道:“這次梅三姑娘出使,你便跟著一道過去?!?/br> “我也去?”傅釗驚訝一瞬,旋即是欣喜之色,他得意對梅茹道:“循循,如此本皇子還能一路照拂你?!?/br> 不知想到什么,梅茹默了默,沒說話。 傅錚也是沉默。 待傅釗歡天喜地下去,這帳中便僅剩他二人,氣氛一時就壓抑下去,梅茹還立在那兒,恭敬的不得了。墨黑的眼望著她,傅錚淡淡道:“阿茹,坐吧?!?/br> 甫一聽到這個稱呼,梅茹渾身汗毛直立,她戒備又警告的瞪著傅錚。 那雙眼太厲,傅錚垂眸:“阿茹,你且放心,你與十一弟之間本王是看在眼里的,否則也不會作此安排?!彼宦杂行澩锏恼f:“不過是一時改不過口罷了。”說著,他仍望著梅茹問:“你呢?” 他的眉眼是冷峻且殘酷的,如今難得有些哀戚。 梅茹沒說話,仍畢恭畢敬站著。 倏地,傅錚就又自嘲的笑了,他轉(zhuǎn)而叮囑道:“十一弟的性子稍微毛躁,阿茹你性子堅韌沉穩(wěn),路上與他多相互照應(yīng)。”說完,沉默少頃,傅錚還是自嘲的笑:“不過,十一弟定會好好照顧你的,這些倒是本王多慮了?!?/br> 這一回帳中安靜的更久一些。 半晌,傅錚起身,走到梅茹跟前。 他的身影沉沉籠罩下來,梅茹有些不大自在,下一瞬,那男人又毫不客氣的捉起她的手腕! 梅茹嚇了一跳,她使勁掙,偏偏傅錚鉗制的力氣極大,她怎么都掙不開,梅茹只能怒目而視,“殿下!”她壓低聲喚他。傅錚卻是一臉平靜。他沒做其他,只將那把匕首重新放回她的手心,又望著梅茹,鄭重道:“阿茹,在外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本王在此擔(dān)心。” ☆、第 76 章 梅茹與傅釗一行并沒有立即上路,阿眸公主派來的兩個信使很急,日日到傅錚面前嘀嘀咕咕,要求立即出兵云云。傅錚只當(dāng)聽不懂,躲在帳中養(yǎng)傷,一直按兵不動。 除這二人之外,傅釗也怪著急的。 他頭一回能親自做些大事,又是和梅茹一塊兒,這會兒早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捌吒纾趺催€不讓我們?nèi)グ。俊备滇摮敛蛔獾?。見傅錚還立在案前,悠悠閑閑的嘗試左手執(zhí)筆寫字,他不由愈發(fā)著急。 傅錚這幾日負(fù)傷在身,閑來無事,索性開始練左手書畫。說起來,他右肩的傷勢實在太重,就算能夠養(yǎng)好,也難再恢復(fù)到從前的模樣。傅錚原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經(jīng)明行修,整個京城無出其右者,以后恐怕就不行了。 待左手寫完一行詩,傅錚攢眉端詳半晌,方慢悠悠抬起黑眸。 傅釗正心急火燎得在帳中團團轉(zhuǎn),他道:“七哥,我們究竟何時出發(fā)?” “十一弟,再等等吧?!备靛P淡淡回道,“如今越沉得住氣,你們此行越順利?!?/br> 傅釗知道這話是沒錯,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是他們著急,而是西羌那位公主,他七哥不過順勢從心理上打壓一下對方,可傅釗就是這么一個著急脾氣。 按著傅錚的話再多等兩天,傅釗萬萬沒想到,竟將梅茹大哥一行人給等來了! 見到梅湘來,傅釗連忙去給梅茹報信:“循循,循循,你大哥來了?!?/br> 梅茹那會兒正在看書呢,一聽這話,她心頭大喜,書也不要了,急急忙忙跑出帳篷,遠(yuǎn)遠(yuǎn)一瞧,果然是梅湘! “大哥!”梅茹邊喊邊跑過去。 梅湘跳下馬,來不及跟傅錚他們見禮,亦三步并作兩步著急的往梅茹那兒去。 自從聽說使團在驛館遇襲,梅湘便嚇得魂飛魄散。他坐立不安,吃也吃不下,睡更睡不著,滿心窩子全是循循。循循是他最寶貝的meimei,更是打小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疼著慣著長大的,若是循循出了什么事,梅湘真的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更不知道該如何跟爹娘交代。 這么煎熬著,不過短短數(shù)日,梅湘雙頰便消瘦下來,漂亮的桃花眼更是凹進去,整個人形相清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