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賀壽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到了,春熙堂內越發(fā)熱鬧。 今日來賀壽的都是京城各府的老太太、當家主母,這會兒坐在那兒閑閑說著話,眼睛卻根本閑不住,時不時覷眼打量梅府的四個姑娘?!▏酪u三代國公,到了梅寅這一代雖然不怎么樣了,可梅二爺?shù)氖送静诲e,若是能和梅府結下一門親事,亦是好的。如今大姑娘已經訂下親事,四姑娘年幼,剩下二姑娘和三姑娘是該好好的、仔細的瞧一瞧。 這些人是知道梅蒨貌美的,可今日一見,越發(fā)震驚了。 只見她身姿婀娜,聘聘婷婷,隨著這年歲越長,生的也越發(fā)美了,光站在那兒,便讓人移不開眼珠子,再加上幾分病態(tài)凝在眉宇間,實在是個惹人垂憐的心肝兒模樣。而且,這位梅府二姑娘辦事妥妥帖帖,性子又是溫溫柔柔,是再好不過的媳婦人選。 唯獨不大妥當?shù)?,便是這二姑娘實在是太美了一些,偏偏身子骨又不大好…… 眾人這樣幾番思量著,目光再轉到梅茹這兒,乍一看,不覺微微有些詫異。 梅府三姑娘原本是個最愛胡鬧的頑劣丫頭,在京城貴女圈里占盡“嬌蠻”二字,今日一見,倒與往日很不同了。 梅茹比梅蒨小一歲,去年的時候還是小丫頭團子模樣,如今翻了新歲,身量突然長挑不少,原本圓潤的臉蛋兒亦瘦下來,襯得一雙桃花眼越發(fā)的艷,輕輕一眨,便是顧盼生輝,眼波流轉之間,更平添了好幾分的嬌俏明媚,而她穿的衣裳也明艷,但這位三姑娘卻壓得住,讓人并不覺得流俗,反倒是她懶洋洋站在那兒,一舉一動,風流又嬌憨,說不出的恣意。 眾人不禁暗嘆,真真是女大十八變,這梅三姑娘還真是越變越美了! 就是不知這性子……好沒好些。 當下移開眼,眾人各懷心思的笑了笑。 說話之間,各府的其他姑娘也陸續(xù)到了。孟蘊蘭果然是獻了一幅百壽圖,眾人見了贊不絕口,待到周素卿來,更是不遑多讓,直接獻了篇賀壽駢文,連小喬氏都點頭說好。得了小喬氏的肯定,這一篇文更是直接傳到前面去了。 前頭眾人之中文采最好的當屬孟安。他瞧過之后,也是覺得這文寫得好,一時間周素卿得的贊賞數(shù)不勝數(shù)。 可那人只是端著笑,不驕不躁的站在那兒,最是溫婉。 梅茹懶得多看這人一眼,她淡淡偏過頭,只望著外面。 周素卿許是察覺到一二,這會兒盈盈望過來,笑著問道:“茹meimei,可是有何指教?” 她不去招惹這人,這人還要來招惹她!梅茹蹙眉,直嘆晦氣。 “不敢?!彼谷煌^去,回道,“周jiejie的文采好、品性也好,我是怎么都比不上的了。” 她這話雖是夸的,卻帶著刺,一屋子人精哪兒聽不出來?周素卿在京城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端莊得體,而梅茹又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嬌蠻任性,二人放在一處,眾人自然是偏向周素卿的,一時又不由暗忖,這梅府三姑娘的性子果然沒變,不好,不好。 梅茹又是一陣冷笑。 她不過是懶得多看這人一眼罷了,若這周素卿真是端莊得體的,那她先前怎么還會特地質問梅茹?怎么還會在乎這個? 分明就是做給大家看的! 梅茹懶得跟周素卿爭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她懶洋洋的退出春熙堂,往后頭園子里去。 這會兒不少年齡相仿的各家小姐們在園子里逛呢。就見賀府的妍姐兒和西平伯府的三姑娘謝佳宣手挽著手,不知道湊在一處嘀嘀咕咕說著什么,斜楞愣的視線時不時的拂過一處,似乎在往哪兒瞟。 梅茹好奇,待下一回他們再瞟過去的時候,她順著望過去—— 梅茹不由一怔。 原來他們在瞟大jiejie梅蕓。 梅蕓是個性子最安靜的,從來不爭不搶。她如今獨自坐在旁邊的亭子里,也不好意思跟旁人說話。似是察覺到那兩道探究打量的視線,她一直低著頭,臉已經悄悄有些不自在的紅了,顯得尷尬又窘迫。 梅茹狐疑。 梅蕓已經和西平伯府二房的庶子謝柯訂下親事,這宣姐兒的不樂意是不是也太明顯了些? 想到上回在賀府給周素卿祝壽的時候,宣姐兒也是這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梅茹不禁蹙眉,這謝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茹走到亭子里,到大姐旁邊道:“大jiejie,咱們倆去逛逛?!?/br> 知她來替自己解圍,梅蕓抬頭,笑了笑。 梅茹心里頭惦記著謝府的這件事,這日夜里便跟喬氏說了:“娘,西平伯府的宣姐兒似乎不大喜歡大jiejie呢,是不是他們府里有什么事?。磕?,你要不要去打聽打聽?” 喬氏一聽這個就不由蹙眉:“你一個未出閣的小丫頭管的真多!”點了點梅茹的腦瓜,又道:“循循,你瞧瞧蒨姐兒,今天見了,誰不是夸?你呢?跟蘊蘭那小丫頭躲在一處吃吃吃!還偏偏跟周姑娘對著來!”一說到這個,喬氏氣不打一處來,“循循,你這脾氣什么時候收一收?什么時候能省省心?” 梅茹眼珠子一轉,小聲央道:“娘,蘊蘭和姨母要去陜西那兒探望姨父哩,我也想去看看哥哥,順便沿路增長些見識,說不定能收一收脾氣,省一省心?!?/br> 喬氏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你一個姑娘家整天想著往外頭跑,像什么樣子?” “姑娘家怎么了?”梅茹反駁道,“咱們大魏朝還有女子當官的先例呢,姨母的學問更是多少男子都比不上呢……” 喬氏說不過她那些歪理,只是道:“反正不許去!” 喬氏態(tài)度一硬,梅茹就軟了,連忙鉆她懷里哄道:“娘親,我就是想哥哥了嘛……” 梅茹這么一提梅湘,喬氏眼圈便又有些紅了。她嗔怪道:“你那個狠心的哥哥,也是個心腸硬的,這一走,連個音信都不捎回來,真是氣人!”喬氏邊說邊抹淚,待見到旁邊眼巴巴望過來的循循,嘆了一聲,狠狠戳了戳她的腦門,只覺還不解氣。 喬氏揮手道:“去吧去吧,你們通通去那刀槍不長眼的地方,不回來才好!” 喬氏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這么說便是準了,梅茹心里高興,抿著唇竊竊一笑,卻又不敢得意忘形,她連忙斂起笑意,只專心想法子哄喬氏開心。 ☆、第 25 章 既然得了喬氏的準許,梅茹第二日高高興興的去孟府,熟知孟蘊蘭的臉卻是挎著的。 “怎么了,蘊蘭?”梅茹關切問道。 孟蘊蘭便將孟政被人參了一本的事說了?!细畯睦咸珷?shù)降紫碌拇罄蠣?、二老爺、大爺都在外頭領兵,朝堂里面的事可謂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剛剛收到風聲。 梅茹寬慰道:“蘊蘭,這種朝堂上的事,向來是你來我往的黨派之爭,只要姨父他行得正坐得端,又怕什么呢?” 雖說如此,孟蘊蘭還是止不住擔憂,心急如焚。 “循循,我和娘親打算這兩天就動身去我爹那兒,如今府里已經在收拾東西了,你還要一起么?” “這么快?”梅茹驚呼。孟蘊蘭點點頭。梅茹皺眉道:“那我得現(xiàn)在回去跟我娘說一聲。” 從孟府出來,梅茹略一沉吟,吩咐車夫先去董府。二月初的時候她已經去過一回。除了給董府當家的錢氏那兒送了一份銀子外,又悄悄塞了一些給和穗,主要還是防著錢氏又胡亂克扣。如今這一走,恐怕要兩三個月,梅茹哪兒放心的下?自然得先去跟董氏說一聲。 馬車到了董府外頭,梅茹踩著墩子下車,便遇到一素凈婦人從董府出來,而送這婦人離開的則是錢氏跟前得力的大丫鬟。 “姑娘,這位是媒人呢?!币鈰雀蕉?。 梅茹微微怔楞,這錢氏真這么快就打算將嫂嫂另嫁? 如今梅茹私下還是習慣稱呼董氏為嫂嫂。但董氏如果要另嫁他人,她亦是贊同。董氏性子軟,留在娘家受氣,倒不如找個真心疼她的人,就不知錢氏會挑什么樣的人家給她了。 董氏這幾日身體漸漸好了起來,梅茹進來的時候,她正坐在院子底下繡花呢。 “瑤jiejie。” “循循?!币姷矫啡銇?,董氏極為高興,又將繡好的小香囊給她。 董氏繡工巧的不得了。這香囊繡成梅花的模樣,又特別細心的在香囊一角繡上“梅三”二字。里面不知裝了什么,聞上去飄著淡淡的清香。梅茹喜歡的不得了,“謝謝嫂嫂?!彼摽诙龅馈?/br> 董氏楞了一下,略略尷尬的笑了笑。 梅茹連忙改口道:“瑤jiejie,我這兩日大概要去姨父那兒,要有兩個月不能來見你了?!?/br> 董氏大驚:“你去那兇險地方做什么?” 梅茹便將小喬氏和孟蘊蘭打算去看孟政的事說了,又道:“哥哥去了這么久還沒來過一個口信,爹娘怪著急的,我一道過去瞧瞧?!?/br> 董氏不知想到什么,她低下眼,小半晌,才道:“你哥哥給我來過一封信?!?/br> 這回輪到梅茹一驚——她竟不知哥哥如此看中嫂嫂?! 董氏道:“那信我還沒拆,循循,你拿回府去報個平安吧?!闭f著,示意和穗將信拿出來,遞給梅茹。 梅茹自然擺手:“好jiejie,那是我哥給你的,我哪兒又能看?” 董氏垂著眼,淡淡笑了笑,輕聲道:“我哪兒又能留著呢?” 她如今被休回家,哥哥嫂嫂做主另嫁,怎么還能留著前夫的信函呢? 想到這兒,梅茹不免替哥哥暗暗嘆了一聲。見董氏不打算多提此事,也就不再多問。二人說了一會子話,梅茹便起身告辭了。董氏本要送的,梅茹按住她,只說外頭風大,讓和穗送送就好。 待到馬車里頭,梅茹先讓意嬋將銀子拿給和穗?!@些銀子本該親手給董氏的,可董氏臉皮實在太薄,根本不會要,梅茹只能這樣。她又問和穗:“可知道你們當家的要把瑤jiejie說給哪戶人家?” 和穗搖頭:“還沒看中呢。”又道:“三姑娘,其實我們家姑娘也擔心此事,就是憋在心里不肯說。她那個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不好的人家,只怕也是會一聲不吭的嫁過去?!?/br> 梅茹顰眉,略一思量,叮囑道:“若是聽到風聲,對方不是什么好人家,就勸瑤jiejie裝病,病得越嚴重越好,能拖一日是一日,莫要隨隨便便嫁了,等我回來想辦法?!痹掍h一轉,她又交代道:“若是個好人家,那就讓瑤jiejie歡歡喜喜的把這事定下來,回來我給她備賀禮?!?/br> 和穗一聽這話,心里對梅三姑娘的感激便又多了幾分。 這么好的小姑子,天底下哪兒去找? 梅茹惦記著董氏的事情,她實在放心不下,想來想去,便想到了一個人?;馗?,她便先去找梅蒨。她這位二jiejie處事最為妥帖周到,把這事交給她,梅茹是頂頂放心的。 梅蒨單獨住在老祖宗的跨院里,這會子正在端詳一幅畫呢,見到梅茹來,牽著她坐下道:“三meimei今日怎么來了?沒去姨母那兒么?” 梅茹將這一整日發(fā)生的事略略一說,又道:“勞煩二jiejie空了便去嫂嫂那兒走動走動。” “三meimei放心。”梅蒨自然應承下來。 梅茹松了口氣,見案上擺了一幅畫,她不由好奇道:“二jiejie新畫的?” “哪兒是我畫的?”梅蒨笑著搖頭,解釋了一句,“前些日子買的。” 梅茹一愣,她倒不知道二jiejie何時又去買過畫。 她走過去,只見這幅畫畫的是婆娑煙雨,一葉孤舟,上面的落款是“慎齋”二字。慎齋她知道的,這是傅錚的表字。梅茹微微一怔,回頭笑道:“二jiejie真是好眼光。燕王殿下的畫本就少,如今被二jiejie一眼挑中,豈不有緣分?” 梅蒨唬了她一眼,嗔怪道:“莫亂說?!彼亲蠲赖?,這樣唬一眼,也讓人恨不得要醉了。 梅茹回道:“我可沒亂說,二jiejie你生的美,性子又好,定有人心里頭萬分歡喜著呢?!?/br> “還亂說!”梅蒨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梅茹還是淡淡的笑,她道:“二jiejie,旁人我不知,我只知道以后的二姐夫定然是這樣的。” “三meimei……!”梅蒨臉一紅,羞羞赧赧低下頭去。 從二jiejie那兒出來,梅茹這才去見喬氏,正好爹爹也在。 一聽女兒這兩日便要離京,喬氏心里又舍不得了,她道:“循循,你的心比你哥哥還要硬,說走就走!” “娘,我又不是不回來,一去一回,至多兩個月呀?!闭f著,梅茹又看向梅寅,尋求同盟道:“爹爹,你說是不是?” 梅寅也舍不得自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兒,但也知道女兒的心思,這會兒他順著循循的話道:“是了,姑娘家也該去長長見識,整日悶在閨閣之中,眼界就那么丁點窄?!?/br> “姑娘家眼界那么寬做什么?”喬氏瞪了他一眼,梅寅連忙噤聲。 喬氏又嘆道:“循循最愛吃東西的了,如今走得匆匆忙忙,路上帶的零嘴小食都沒備呢,我怎么放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