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林桂香認(rèn)她的理,沒做聲。 南雅道:“宛灣非常喜歡你。她被打被說都沒哭,可說她mama不好,叫她傷心了。桂香姐,你是不是應(yīng)該安慰一下孩子?” 周洛腦子里關(guān)于母親林桂香道歉的最深刻的記憶就是那一次。她對一個(gè)三歲的小丫頭道歉,真心誠意。 宛灣吸著鼻子原諒了她,破涕為笑。而南雅對她頷首,致謝。 第21章 之后的很長一段日子,一切似乎還和之前一樣。清水鎮(zhèn)的居民依然按部就班過著他們的每一天,周洛依然在傍晚放學(xué)后溜去旗袍店給南雅讀一首詩,他竭力維持著以前的狀態(tài),卻也知不可能再進(jìn)一步。 關(guān)于喜歡這個(gè)話題,周洛再沒表態(tài)過,甚至不能幻想離開小鎮(zhèn)時(shí)把南雅和宛灣帶走。南雅徹底失掉逃走的機(jī)會,有了前科,鎮(zhèn)上的人替徐毅留意著宛灣南雅,車輛也不敢載她。 還是會有打架的消息傳來,周洛氣不過,好幾次叫上陳鈞他們,把徐毅蒙上頭狠狠揍了幾頓。徐毅氣得找過幾次,卻找不到肇事者。 直到春節(jié)后生意繁忙,徐毅出了門常待在市里,才消停了些。 南雅生日要到了,徐毅沒回來。周洛琢磨著給南雅弄個(gè)禮物,普通的怕她沒興趣,想親手做本詩集送她。他找了最好的紙張、封皮、梭線,滿心喜悅著手做起來。 書頁很快裁好。就在他坐在書桌的臺燈下含著笑一筆一畫認(rèn)真書寫時(shí),他突然就停了筆,嘴角的笑意收回去。 他看著滿本親手書寫的相思,剎那間意識到這份禮物包含的情意太明顯,南雅不會收,沒地方保存,況且如果徐毅見了,就闖禍了…… 也是在那一刻,周洛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是多么的名不正言不順。連帶他自詡神圣的那份愛情是多么的見不得光。 無論這些天他在南雅面前多么壓抑自己的感情,表現(xiàn)得多么只像一個(gè)讀詩的同好,這個(gè)問題也不可逾越地呈現(xiàn)在他眼前。 他守著的,是那樣一段無望的愛情啊。 她就是落在溪水里的月亮,看得著,還以為也撈得著。 周洛坐在書桌邊,心一寸寸涼透。 再往深了一想,如果南雅永遠(yuǎn)和那個(gè)男人捆綁在一起,他該怎么辦? 默默在她身后跟一輩子? 比起他,更可悲的是南雅,她要被他折磨一輩子,她再也走不出這座恐怖的小鎮(zhèn)。她會在這里枯死終老。 他害怕沒有她的未來,而她呢,她已經(jīng)根本沒有未來可言?;蛟S很多年后,他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到小鎮(zhèn),而她被折磨得迅速蒼老,或者死掉。 悲哀,失落,恐慌,他害怕那樣的場景,太害怕,以至于他很快再度憎恨起徐毅來,恨他的狠毒、無恥和無賴,哪里有男人會用殺掉女兒這種話來威脅要離開的妻子。 這一刻他恨死了徐毅,要是徐毅死了就好了!他死了南雅就解脫了。 夜里的風(fēng)從窗戶縫里吹進(jìn)來,他渾身涼透。他怎么會有這種想法,他是瘋了么? 他無聲地喘著氣,把書本毛筆全推去一邊,枕著手臂趴在桌子上,很久沒有抬起頭來。 …… 南雅生日那天,周洛一放學(xué)就竄去她店里,興致沖沖:“小師姐,我給你準(zhǔn)備了禮物。” 南雅正繡花,頭也不抬:“是什么?” “等晚上再給你?!?/br> 她這下抬起頭來,略微詫異:“晚上?誰晚上要出來見你?” 周洛拉了椅子坐下來,道:“生日不是要吹蠟燭的么?白天點(diǎn)蠟燭算怎么回事?許愿都不靈了?!?/br> 南雅道:“要生日許愿那么靈,我現(xiàn)在已是百萬富翁。” 周洛哈哈笑了一聲,說:“以往不靈,今日靈。” 南雅道:“哦?說來聽聽。” 周洛說:“說不出,但,不信就試試。” 南雅:“……” 南雅白他一眼:“空手套白狼?!?/br> 周洛趴到柜臺上,孩子般哀求:“小師——姐——,去吧——!只用五分鐘,吹蠟燭,拿禮物。這么便宜的事你還不干?!?/br> 南雅拗不過他,嘆了口氣:“行?!?/br> …… 那晚,周洛老早就等在約定的地方。 巷子南口有一段上坡路,往山上去的,夜里少有人往來,坡上的大樹下有一處荒廢的小茅草屋。 周洛就在屋里等著,他蹲在地上,捧著自己親手做的巴掌大的小蛋糕,蛋糕很普通,連奶油都沒有,上邊插了只細(xì)細(xì)的小蠟燭。他手腕上掛著裝禮物的紙袋子,那袋子都是他自己做的。 他等得有些無聊,一下一下摁著打火機(jī),火苗一會兒起一會兒滅,迎著他閃亮的含著笑的黑眼睛跳躍著。 好幾次他忍不住把火苗湊到蠟燭上,像在調(diào)戲那蠟燭,要點(diǎn)不點(diǎn)的,眼見要挨著了,蠟燭像要哭了,他又趕緊拿開。 他自娛自樂,玩得開心極了。 看看手表,八點(diǎn)差兩分,他不玩了,站起身走到茅草屋外朝山坡下望,巷子里靜悄悄的,各家房子亮著燈,沒有南雅的身影。 到八點(diǎn)了,她也沒有來。 或許被宛灣纏住了,周洛想。 他又等了一會兒,到八點(diǎn)一刻,還是沒有南雅的影子。 周洛往山坡下走,到了南雅家。 一樓燈火通明。 周洛走到窗邊看,客廳里并沒有人,他聽見一男一女說笑的聲音,從餐廳那邊傳來。 周洛繞過去一看,那一男一女在餐桌邊調(diào)笑,女人的身子往男人身上傾著,手在男人雙腿間撫摸。桌上是熱氣騰騰的飯菜和剛切的生日蛋糕。 沒見著南雅。男人是徐毅,女人是陳玲。周洛有些意外,他以為徐毅今天還在市里。 屋里的陳玲看見窗外的少年,驚訝中坐直身體:“誒?周洛?” “我——來送東西!” 周洛立刻拔下蛋糕上的蠟燭,把蛋糕塞進(jìn)紙袋子里,走去大門口。 徐毅開了門,不太友善地打量他。 周洛:“我媽去市里進(jìn)貨時(shí)給南雅姐捎的東西,她沒去拿,我媽叫我送過來?!?/br> “什么東西?” “不知道?!敝苈宓皖^拉開紙袋,看一眼,“好像是玩偶。” “哦,應(yīng)該是給宛灣買的?!毙煲阕炖飵е茪?,伸手要接周洛手里的袋子。 周洛心一緊,手也抓得緊。他沒有什么能給她,所以準(zhǔn)備了一場木偶戲,想逗她開心逗她笑,僅此而已,可現(xiàn)在也不行了。他不甘心,想進(jìn)門去,哪怕看一眼南雅,說一句生日快樂,做個(gè)口型都行。至少那樣她也會覺得有些許安慰吧。 可沒機(jī)會了,徐毅的手要碰到袋子了。 “周洛啊,過來吃塊蛋糕吧?!标惲嵩诓蛷d里叫他。 徐毅回頭看一眼,手拿開了,周洛暗地松了口氣。 “進(jìn)來吧?!毙煲阏f。 一樓沒有南雅和宛灣的身影,周洛走去餐廳,見桌上飯菜都沒動(dòng),他拿了塊蛋糕,問:“今天誰生日啊?” “南雅?!标惲嵝χf,“這不,我來給她慶生了。——上次的事,我爸叫我道歉后,她還是不肯原諒,我就又腆著臉帶著禮物來求和好了?!?/br> 她打量著他,想知道剛才他有沒有看到什么。她在鎮(zhèn)上一向是模范代表,可不能有不好的流言傳出去。而周洛一副只關(guān)心蛋糕的樣子,咬一大口,道:“真好吃!” 陳玲見狀松了口氣。周洛也不多做停留,說先走了。 走到客廳卻放慢腳步,到現(xiàn)在都沒見到南雅。 南雅那性格,會和陳玲和好?陳玲那性格,會來求和好繼續(xù)做朋友?狗屁!只怕現(xiàn)在南雅要么忍著氣獨(dú)自帶著宛灣待在房間里,要么……又被徐毅打了。 周洛回頭看一眼被墻壁擋住的餐廳,又望一眼樓梯,他潛上了樓。南雅家比周洛家大很多,格局也不一樣。二樓是一條走廊,一邊一個(gè)房門,盡頭還有一個(gè)。南雅的房間在走廊左邊。周洛前后看一下,推門進(jìn)去,屋里沒開燈,南雅立在窗邊探頭望外看。她聽到周洛來了,此刻正等著看他離開的身影。 周洛哪里不知道,心里難受得緊,輕輕喚了聲:“喂?!?/br> 南雅驚得回頭,愣了愣:“誰讓你跑上來的?” 周洛只笑不語,盯著她看。 幾個(gè)小時(shí)不見,她額頭上脖子上又有了新傷,而今天分明是她生日。他走過去沖她微笑,扶著她的肩膀把她摁坐在椅子上。 南雅起身,低聲警告:“你快下去!” 周洛又把她摁坐下:“馬上就走,等我先要送你禮物?!?/br> “你瘋了?!蹦涎虐櫭?,扭過身去不理他。 周洛蹲在她腳旁,仰起頭看她,小聲喚:“喂。小師姐?!?/br> 聽他這么叫,南雅臉色松動(dòng)了半點(diǎn)。 周洛說:“我有東西要送給你,希望你能高興點(diǎn)?!?/br> 南雅扭頭,垂眸看蹲在腳邊的少年:“什么東西?” “你轉(zhuǎn)過來呀?!敝苈逡皇直吃谏砗螅皇謸芤幌滤耐?。南雅轉(zhuǎn)過來正對著他,見他目色溫和,她也不免溫順了一點(diǎn),輕聲說:“搞什么鬼,這么正式。” 周洛把背后握著的拳頭拿出來,微微一笑:“你把手伸出來?!?/br> 南雅被他這樣子弄得也笑了笑,伸出手,掌心平平地給他。 “你笑啦。”周洛說。 周洛把拳頭放在她手心,緩緩松開。他五指張開,與她的手交叉,緩慢而用力,緊緊握住。 南雅心里一觸,感受到他的手心異常炙熱。她嚇一大跳,要抽回手,他卻死死握住,埋頭在交握的雙手上。南雅還要抽手,突然,一滴guntang的淚水滲進(jìn)她的指縫,滲進(jìn)她的手心。 南雅愣住。 他趴在她的膝蓋上,輕聲說:“對不起?!?/br> “對不起,我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連讓你笑的本事都沒有?!?/br> 南雅彎下腰,抱住他的頭,撫摸他的發(fā),她問:“周洛,你玩過電腦里的游戲么?” 周洛悶聲說:“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