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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千秋在線閱讀 - 第80節(jié)

第80節(jié)

    “我家阿嶠生得好看,也難怪白茸那娘們要動心,有她在,就算看出此處疑點,也必然會幫你掩飾,不令你落入閻狩等人手中?!?/br>
    話到此處,若是沈嶠還不明白對方想做什么,那他可真是太蠢了。

    “晏無師,我一路辛苦助你逃脫,不是為了讓你去自投羅網(wǎng)的!”

    晏無師哈哈一笑:“當初親手將你交到桑景行手中,直到今日我從未后悔過,如今你見我有倒霉的機會,怎么反倒一臉如喪考妣,阿嶠啊阿嶠,你太讓我失望了,此時便該幸災(zāi)樂禍,心頭暗喜才對,怎能露出這樣我見猶憐之色,令我忍不住又想一親芳澤了!”

    他說罷,竟還真的捏住沈嶠下巴,直接低頭以唇舌入侵,及至對方氣息紊亂,目露水光,方才作罷。

    “我做事隨心所欲,既然從不后悔,此番也不會是為了贖罪,更不是因為什么可笑歉疚,你不必有所歉疚,自作多情,平白令我惡心作嘔?!?/br>
    他以拇指揩去沈嶠唇上的晶瑩,低低笑道:“本座等你有朝一日兌現(xiàn)自己的諾言,成為堪配一戰(zhàn)的對手,那樣或許本座才會多看你幾眼。”

    沈嶠竭力想要沖開身上的xue道,奈何晏無師的手法極為刁鉆,幾番嘗試俱不成功,反倒是額頭上冒出一頭薄汗,臉色愈哄,倒像被說得羞惱交加。

    見晏無師松開他,將欲起身,沈嶠急得連聲調(diào)都變了:“你站??!”

    對方聞言還真就頓住了身形,只是又伸出手,直接把他啞xue也給點了。

    沈嶠胸口急劇起伏,眼中幾乎要流出淚來,潤澤盈盈,光華流轉(zhuǎn),令人動容。

    “別在人前露出這樣的眼神,不然別說桑景行,連我都會忍不住。”晏無師彎下腰附耳對他說道。

    說罷伸手一拍,將佛像推向墻壁,使得沈嶠藏身之處與其緊密相連,更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他又將火堆熄滅,袍袖揮去,沈嶠方才坐過的位置便被倒塌的雜物所取代,再無痕跡。

    剛做完這一切,晏無師便陡生預(yù)警,感覺一股殺機遠遠朝此處逼近。

    但凡武功練到一定境界,對于危險,都會有種玄之又玄的感應(yīng)。

    他面露微哂,直接大步出了寺廟,身形往前掠去,片刻便隱沒在夜色之中。

    一絲月光從殘垣斷瓦處漏入寺廟,為佛像里面的人也帶來一點微末明亮。

    濕潤終于凝聚成淚水,從沈嶠眼中流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外面有人道:“以桑長老的武功,又如何會追不上區(qū)區(qū)一個晏無師?”

    “區(qū)區(qū)一個晏無師?”白茸冷笑,“蕭師兄,你可敢當著晏無師的面說這句話?”

    “別吵了!”閻狩不耐聒噪,皺眉道,“晏無師孤身而去,身邊沒有沈嶠,說不定他還躲在附近,方才與我們一戰(zhàn),沈嶠早已力竭,跑不了多遠,先四處找找再說!”

    第80章

    晏無師走后,沈嶠急于沖開xue道,又憂心以晏無師如今的武功,若是落入桑景行手中,還不知要如何被折磨,一時間經(jīng)脈之內(nèi)真氣行走無度,幾欲破體而出,他只覺心頭忽而炙熱如火烤,忽而又寒冷如墮冰窟,整個人渾渾噩噩,連身外時光流逝也沒察覺,仿佛落入一種似夢還真的狀態(tài)。

    一面是備受冰火交替折磨的身體,一面又是游離在外的神智,神魂仿佛急欲強行脫離身體,然而卻因那一絲束縛,始終被牢牢捆綁在軀殼之內(nèi),迫不得已隨著混亂的真氣亂竄,攪得胸口悶痛欲嘔,四肢麻木不堪。

    沈嶠的前半生是順遂的,玄都山仿佛一道屏障,將所有外界危險都隔絕在外。

    不僅是他或玄都山上的其他人,哪怕野心勃勃的郁藹,他們已經(jīng)半脫離了這個世道,看待人事難免都帶了點天真與理所當然在里頭,然而因為有玄都山,有祁鳳閣立于前頭,為他們遮風(fēng)擋雨,所有人并沒有意識到山下的世界是怎樣的。

    在那之后,沈嶠的生命似乎被半步峰一役割裂為界限分明的兩段,前半段有多安逸,后半段就有多波瀾迭起。

    他經(jīng)歷許多過生不如死的境況,也看遍世間人心善惡,到頭來,心中竟無留下半點憤恨,即便是有,隨著觀主和初一的死,隨著自己多了一個叫十五的徒弟,隨著與碧霞宗等人共同進退,隨著晏無師為了引開桑景行,以這樣的方式與他作別的那一刻,也悉數(shù)煙消云散,再無半點留下。

    這個念頭如同一點冰水,在靈臺處緩緩擴散開來。

    那一刻,神智仿佛徹底脫離身軀,脫離棲身的佛像,脫離這座小廟,來到一個不知所名,無以言語的廣袤天地,諸般痛楚逐漸離身而去,再無感知,然而眼前卻又豁然開朗,如日月高懸,山海俱明,魚躍波濤,雨照星辰。

    凝滯的xue道正在緩緩疏通,流淌全身的真氣亦如暖流,令麻木疼痛的四肢百骸逐漸恢復(fù)氣力。

    沈嶠仿佛感覺自己變成一條小魚,尾巴一甩,躍入這星辰漫天的大千世界之中,頭頂傳來滴答聲響,那是樹葉承受不了露水的重量,被壓折了腰肢,而露水也迫不及待想要擺脫葉子,從上面滑落下來,匯入深潭,將平靜打破。

    他抬起頭,隔著透明蕩漾的潭水,看見外面的世界,那種感覺頗為玄妙,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那一滴露水落在潭水之中,更像落在他心里。

    天地隨之改變。

    霎時嚴冬化為暖春,在他四周流動的水也變得暖意融融,無數(shù)像他一樣的小魚從他周圍竄過,搖頭擺尾,歡快地游向前方,星月細碎鋪灑在水面,又將這般光澤瀲滟的華麗遞送至水下,連帶周遭仿佛也跟著熠熠生輝,如置星河。

    沈嶠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好像已經(jīng)走完了屬于魚的一生,又轉(zhuǎn)生為這汪深潭,日復(fù)一日,等待雨水將這里填滿,等待潭邊花開與自己傾訴煩惱,又等花落將自己葬于水下,翻云為春,覆雨便秋,清鐘聞遠,碧桃滿樹。

    他忽然想起《朱陽策》里面的一句話。

    除己之外,更無它物。

    沈嶠還記得,自己最初看見這句話,是在師尊給自己的那一卷《朱陽策》上,即便后來他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朱陽策真氣重塑根骨,也并不是對《朱陽策》里的每一句話都能揣摩透徹的。

    當時,在這句話前面,還有另外一句話:己入它心,隨心所欲。

    這句話倒還好理解,說白了,練劍便要揣摩劍心,練刀便要揣摩刀心,對敵則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

    但如此一來,“它”與“己”也就融為一體,又何必再分出來,說“除己之外,更無它物”呢?

    沈嶠一度覺得也許是筆誤,又或者陶弘景在寫的時候,連自己也沒有想那么多。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忽然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恍覺自己先前落入窠臼,走了彎路。

    人立足于天地之間,首先是“己”,然后才是“它”,以己度人,以己度物,若己無喜,則天地?zé)o喜,若己無悲,則天地?zé)o悲,己心愉悅,素語成春,己心悲愴,山河失色。

    頓悟了這一點,不僅心境登時開闊,便連身體也無限膨脹,仿佛可以容下無窮無盡的真氣,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經(jīng)脈因真氣而拓寬,真氣又因經(jīng)脈拓寬而逍遙自在,再無凝滯阻塞之虞。

    山河同悲劍微微震動,仿佛感應(yīng)到主人的心境與進益,激動難平,急待出鞘橫掃敵人。

    而佛像之外的四人,此時剛剛踏進這間小廟。

    閻狩冷聲道:“你們四下找找?!?/br>
    蕭瑟因為受傷而步履沉重,走路本就有些遲緩,但白茸毫發(fā)無傷,似乎也沒有沖鋒陷陣的興趣,只是跟在蕭瑟后面。

    兩人在小廟后頭轉(zhuǎn)了一圈,蕭瑟回來道:“閻長老,并無沈嶠蹤跡,對方會不會看見我們?nèi)硕鄤荼?,直接拋下晏無師先走了?”

    閻狩:“不大可能,他與我們交手時已經(jīng)力竭,短短工夫很難恢復(fù)過來,就算要跑也不可能跑遠,既然沒跟晏無師一道走,那必然是找個地方先躲藏起來了,此處倒是適宜,你們方才都找過了?”

    蕭瑟:“都找過了,這寺廟小得很,后面只有一間廂房,沒有可藏人的地方,一口井還能用,下面有水,人也不可能藏進去的。更沒有什么暗室地道一類的機關(guān)。”

    他看了白茸一眼:“倒是白師妹仿佛對沈嶠有所留情,處處阻撓催促,不知有何用心?”

    白茸嬌滴滴道:“蕭師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給我上眼藥,難不成你將我撂倒,師尊就會對你另眼相看了?你可別忘了你是元宗主的人,想要改換門庭,還得拿出些誠意來,光是針對我一個小女子又有何用?”

    站在閻狩旁邊的寶云忽而開口:“人還沒找到,你們就開始內(nèi)訌,元宗主和桑長老就這么教徒弟的?”

    他的語調(diào)陰森森的,與寶相莊嚴的僧人形象截然不符。

    但效果很明顯,白茸和蕭瑟立時閉上嘴不再言語。

    閻狩環(huán)視一周,視線最后落在那尊碩大的佛像上,頓了一頓,他舉步朝佛像走去。

    他的動作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寶云也咦了一聲:“這佛像高大得很,若中間是空的,倒還能藏人?!?/br>
    閻狩由上而下地審視佛像,從頭頂?shù)桨仓梅鹣竦氖_,忽然伸手將石臺上的布帷扯開,目光觸及布帷下的痕跡,冷笑一聲,驀地一掌拍向佛像!

    以掌風(fēng)落處為中心,裂痕在佛像上迅速擴散,轟然一聲,佛像四裂開來!

    里面果然有人!

    所有人都瞧見藏身在佛像之中的身影,閻狩哈哈一笑,縱身而起,如雄鷹捕獵,當先朝對方撲過去!

    人未至,掌風(fēng)已經(jīng)席卷而至,忽如狂風(fēng)暴雨,漫天血影,陰寒刺骨,森森傾瀉,令人猝不及防之余,只覺渾身上下都被血影掌風(fēng)兜在里面,毫無間隙漏洞可逃,不由膽戰(zhàn)心驚,心生絕望。

    不說沈嶠原本力戰(zhàn)四人早已力竭,就算他氣力還在,面對閻狩這鋪天蓋地而來的一掌,也不能不措手不及。

    先前交手之時,閻狩雖為沈嶠劍心之境所懾,但他也探出沈嶠的底細,發(fā)現(xiàn)他如今內(nèi)力根本不足以支撐劍境,簡而言之,對方在劍道上走得太快,內(nèi)力根基卻跟不上,而這種致命的缺陷,絕不可能在段時間內(nèi)改變。

    所以他相信,自己這一掌下去,縱然沒能重創(chuàng)對方,也能將沈嶠牢牢牽制在原地,處境被動。

    心念電轉(zhuǎn)之間,掌風(fēng)飄然而至,閻狩與沈嶠不過咫尺之距,而對方甚至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格擋!

    眼前忽然白光大漲,森寒殺氣撲面而來,竟生生將閻狩的掌風(fēng)壓了下去,劍氣甚至漫過血影直逼閻狩面門!

    “閻長老小心!”蕭瑟喊了起來。

    根本用不著他喊這一嗓子,閻狩也已經(jīng)急急后退。

    其他人并沒有冷眼旁觀,寶云一躍而起,從另一個方向抓向沈嶠頭頂。

    沈嶠橫劍一掃,劍氣順著劍身漫涌而出,真氣滌蕩之中,青衣飄逸,幾乎化作一道青虹,與劍光交相輝映,令人眼花繚亂,無從分辨。

    閻狩臉色迭變,這一退就退了數(shù)十步,直到后面是寺廟墻壁,退無可退。

    他算是看出來了,沈嶠這分明沖著自己而來,所以就連寶云也丟在一邊,只以劍氣筑起劍幕,直接隔絕了其他人的攻勢,只一心一意對付自己。

    可對方明明之前已經(jīng)氣力不濟,為何短短時間之內(nèi),又能恢復(fù)如斯?!

    閻狩不及細想,他直接沖天而起,屋瓦被一掌打穿,沈嶠緊隨其后。

    二人從寺廟里邊打到屋頂上,身影飄若鬼魅,挾著劍光掌風(fēng),風(fēng)雷厲厲,頓如寒冬臘月,草木凋零,萬物俱寂,因有閻狩在,血掌一出,兼伴腥風(fēng)血雨,森涼陰冷,殺氣重重,然而劍光驟起,便又似云霞雕色,泉石賁華,神光傾吐,一枝獨秀。

    相形之下,便連明月仿佛亦稍有失色,羞慚躲入云層之中,再不復(fù)見。

    天地之中,僅余劍光所在,山河同悲,金石長鳴!

    蕭瑟眼見插不進手,也不勉強自己,只站在旁邊觀戰(zhàn),他余光一瞥,見白茸也一動不動,不由冷道:“白師妹對沈嶠余情未了,連親手對付他也舍不得了?”

    白茸笑吟吟道:“連閻長老和寶云長老合力都拿不下的人,我若出手不過是添亂罷了,蕭師兄若有能耐,小妹自當為你掠陣!”

    此話并非虛言,沈嶠以一敵二,至此竟也未落下風(fēng),不單寶云奈何不了他,連閻狩也隱隱露出敗象。

    一個人緣何能忽然變得那樣強?!

    蕭瑟心中驚疑不定,甚至懷疑晏無師是不是將合歡宗里雙修的那一套照搬過去了,但就算是雙修,也絕無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完成。

    他冷哼一聲,懶得與白茸打嘴仗,轉(zhuǎn)而望向屋頂上的戰(zhàn)局。

    可就在他們方才三言兩語的間隙,屋頂上二人卻似已經(jīng)分出高下。

    第81章

    合歡宗內(nèi)人心不齊,從沈嶠與閻狩交手的事情上便可看出端倪。

    沈嶠方才雖然沖開xue道,然而功力不可能在一夕之間就突飛猛進,登上巔峰,充其量只是經(jīng)脈得以拓寬,恢復(fù)些許力氣,以他原本的實力,與閻狩難分伯仲,但若同時面對閻狩和寶云,必然有些吃力。

    但寶云見沈嶠一心對付閻狩,漸漸地便不插手,任由沈嶠占據(jù)上風(fēng),閻狩左支右絀。

    閻狩心頭暗恨,更不愿讓人小看,使出十成功力,誓要將沈嶠斃于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