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亞萍夾著煙的手頓了下，“不以年齡，以什么？”

    周焱笑了笑，說：“給我一根吧?！?/br>
    沈亞萍略有遲疑，還是給了她一支煙。

    周焱接過細(xì)長的女士香煙，說：“借下火?！?/br>
    沈亞萍又把打火機(jī)給她。

    周焱夾著煙，咬在嘴里，打著火點上，松開打火機(jī)的時候，緩緩?fù)鲁鲆豢跓?，說：“讀書的時候，我們老師總說，你們現(xiàn)在別早戀，我是過來人，我告訴你們，你們將來就會怎么怎么后悔；q|q空間里這種文章，等再過幾年你回來看，我保證你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我是過來人；還有什么，將來別報這個專業(yè)，也別報那個，我是過來人，我告訴你，你將來要后悔的……都是這樣的話?！?/br>
    周焱說：“是有道理的，誰都不能否認(rèn)。但是，這種道理是以年齡的高姿態(tài)來指點江山，總有人不后悔一些事，年齡嘛，是米，是油鹽醬醋堆積起來的，別人也會到那個年齡，這是誰都會有的資本。反正大家都是各活各的，誰也別指點誰的江山好?！?/br>
    沈亞萍沉默許久，才問：“你叫什么？”

    “周焱。”

    她昨天就知道了周焱的名字，可似乎今天才第一次認(rèn)識她。香煙燒得太久了，煙灰簌簌地落了下來，沈亞萍回神，彈了幾下，盯著周焱手上那支，問：“會抽？”

    周焱說：“不會，沒吸進(jìn)去，就在嘴里過濾一下而已?！?/br>
    沈亞萍笑了。

    周焱第一次看見她笑，與不笑時似乎是兩張面孔，一張冷艷如霜，高高在上，一張卻艷光四射，更添生動。

    沈亞萍說：“差不多了，我?guī)闵先グ??！?/br>
    **

    李正杰玩不成游戲，早早鉆進(jìn)了自己房間睡回籠覺，可惜精神太亢奮，怎么都睡不著，正跟朋友聊微信，外面突然有人敲了兩下門，說：“我進(jìn)來了?！?/br>
    話音剛落，門就開了，李正杰看著站在門口的人，說：“小姨，你就別白費(fèi)……”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李正杰瞪著站在沈亞萍邊上的女人，過了幾秒，反應(yīng)過來，昂著頭高傲地笑道：“喲，這是干什么呀？”

    沈亞萍冷聲道：“少嬉皮笑臉，給我好好說話！”

    李正杰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周焱說：“我跟他單獨(dú)談會兒吧?！?/br>
    李正杰說：“我同意了么我？”

    沒人管他的意見，沈亞萍直接走出了臥室，把門關(guān)上了。李正杰下了床，邁著大步打算直接出門，還差幾步路，一個人墻擋了過來。

    李正杰錯開一步，人墻也錯一步，李正杰再錯開一步，人墻又跟著錯開一步，李正杰說：“讓開！”

    周焱說：“你做這些事有什么好處，有什么意義？是非黑白知道么？”

    “少來跟我說教，你知道個屁！”

    “你知道，你知道你給我說說？”

    “你算哪根蔥，我跟你說？”

    “我看你像根蔥，不如我跟你說?！?/br>
    李正杰一愣：“你他嗎才……”

    “是你把那人打成重傷進(jìn)醫(yī)院的吧？”周焱打斷他，不給他罵回來的機(jī)會。

    李正杰喊：“放屁！”

    “放什么屁？這不就是你洗白自己，趁機(jī)嫁禍的么？”

    李正杰怒不可遏，破口大罵：“我|cao|你|媽！臭|婊|子你給我……”

    周焱點點頭，又打斷他：“不是你打的，只是你給你爸媽報仇，趁機(jī)嫁禍，是吧？”

    周焱盯著他：“你自己是爽快了，你那個躺醫(yī)院的同學(xué)呢？你這個人一無是處，沒任何拿得出手的，成績爛，叛逆不懂事，自以為是，我看你朋友多，應(yīng)該是個重情義的，也就這點拿得出手，可是你拿他的傷勢來大做文章，借此以逞私欲，又算個什么東西？”

    李正杰又要破口大罵，突然想到什么，抑制住怒火，笑道：“激將法不管用，這招太爛了?！?/br>
    周焱說：“是激將法，但我說的是不是事實？來，我?guī)湍戕坜垌?，你那同學(xué)不知道被誰打了，昨晚好不容易搶救回來，估計不死也要?dú)?，他家就他一個獨(dú)生子，父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你那同學(xué)把你們當(dāng)兄弟，兇手呢，就在暗中笑話你們這幫兄弟，簡直是‘好兄弟’啊，這么團(tuán)結(jié)，幫了他的大忙！”

    李正杰面色鐵青。

    周焱繼續(xù)道：“你把這當(dāng)成純粹的激將法也行，你記住，別以為穿個骷髏衫就是古惑仔，你還不配，就憑你現(xiàn)在借自己兄弟的生死來報你自己的私仇，這種角色，在電影里通常都是個龍?zhí)着浣?，還是沒有好結(jié)局的配角。你兄弟去了下面，逢年過節(jié)也會來感謝你的好?！?/br>
    沈亞萍靠在臥室門口，抽完一支煙，又點上一支，煙霧繚繞中仿佛回到從前的青蔥歲月，學(xué)生時期不好好念書，只考上了大專，家里條件不好，她也不想去拿個沒用的文憑，后來跟早戀對象分了手，跟著jiejie姐夫還有那個人一起去了意大利。

    最初的日子苦不堪言，她多少次想放棄，現(xiàn)在回憶，也不知道怎么堅持下來的。

    那些共同的經(jīng)歷，共同的記憶，原來已經(jīng)這么遙遠(yuǎn)了，現(xiàn)在，里面的那個年紀(jì)小小的姑娘，正跟那人經(jīng)歷著她不知道的經(jīng)歷。

    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沈亞萍看著停在四米開外的林泰，說：“我在想我二十歲的時候，好像也挺有活力的?！?/br>
    “是么？那個時候我還不認(rèn)識你?！?/br>
    沈亞萍笑笑。

    **

    李正杰重新去錄口供了，監(jiān)護(hù)人沈亞萍依舊陪在他身邊。

    林泰打聽完回來，跟周焱說：“十四周歲以上，十六周歲以下，從輕處罰，多少會有影響，但問題不會大?！?/br>
    周焱說：“李政會不樂意吧？”

    林泰說：“誰還管他，他還打算在這兒住下來了？律師費(fèi)都付不起的家伙！”

    周焱的電話響了起來，拿出一看，是老劉叔。

    **

    王麟生給李正杰重新錄了口供，錄完后去見李政。

    李政摸著黑色發(fā)圈，說：“又來審？”

    王麟生道：“李正杰又做了一份口供?！?/br>
    李政不以為意。

    王麟生說：“李正杰說，7月13日晚八點到九點，他集結(jié)了自己的朋友來打你，當(dāng)時他們一行人并未受傷，九點多，因為沒有車回慶州，他們打算再留一晚?！?/br>
    7月12日，李正杰聽說銀江縣有水上大沖關(guān)活動，帶著一幫人跑到了活動現(xiàn)場，意外看見了李政。

    第二天，他集結(jié)了同伴，打了那一架。

    當(dāng)晚留在銀江，肚子不餓的呆在賓館里，肚子餓的去吃宵夜，結(jié)果吃完宵夜回來，他們竟然看見劉濤倒在了賓館附近的草坪里，他們馬上送他去了醫(yī)院，第二天轉(zhuǎn)院回來急救，因為擔(dān)心被家長責(zé)罵，十個少年對這幾天的經(jīng)歷都說得模棱兩可，警方錄口供時，更是各執(zhí)一詞，直到李正杰再一次看見李政。

    王麟生說完了，又道：“等辦完手續(xù)，你就能走了?！?/br>
    李政問：“他呢？”

    “李正杰？他么，等局里的處理結(jié)果吧?！蓖貅肷粗?，又說，“你想維護(hù)他，無可厚非，但十五歲正是塑形期，孩子不能盲目對待，那些內(nèi)疚，贖罪，不能這樣用?！?/br>
    李政抬眼，盯著對方。

    王麟生說：“你和周焱不認(rèn)識我，但我對你們有印象?！?/br>
    所有手續(xù)辦完，已經(jīng)傍晚，為了避免沖突，林泰先送李正杰回去。

    沈亞萍跟警方了解完情況，見到李政出來，說：“都好了，接下來的事你不用管，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小杰的事我會處理，與你無關(guān)。”

    過了會兒，李政點點頭，掃了眼跟前，問：“周焱呢？”

    沈亞萍說：“好像是貨主找不到你，通過別人找到了她，她趕回碼頭去了?！?/br>
    李政頓了頓。

    林泰又匆匆趕回來，抖著雨水說：“好了沒？外面叫不到車，我送你們回去?！?/br>
    幾人上了車，林泰先送李政回碼頭，李政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說：“雨大概什么時候停？”

    “總要一個禮拜吧?！绷痔┑溃澳氵@船先別急著開，反正貨都運(yùn)完了，等雨停了再說，安全第一?！?/br>
    李政說：“也開不了，等幾天吧?！?/br>
    聊著天，很快到達(dá)了碼頭，車子還沒停下，車?yán)锏娜艘呀?jīng)見到了卸貨的一幕。

    機(jī)器吊起貨，幾個工人在忙，老板模樣的一個人打著傘，一臉兇相地罵罵咧咧著什么，一個小姑娘站在他面前，穿著雨衣，抿著嘴，臉上似乎都是雨水。

    李政沖了下去，幾步路到了兩人邊上，大掌往那老板肩上一拍，說：“喲，王老板，在這兒呢？”

    王老板一見他，更加吹胡子瞪眼，“李政，你耍我是不是？這都耽誤多少天了，船已經(jīng)到了，你倒好，一聲不響的玩兒失蹤，有你這么辦事的？啊？就你這破船，還整天違規(guī)cao作，多少次被拖回去了，啊？要不是看你便宜，我會把生意給你？要知道，不是我照顧著你，你喝西北風(fēng)呢！”

    李政一笑，吐出嘴里的話卻是：“你他媽繼續(xù)瞎|逼|逼，別停，改天老子去你廠里照顧照顧你?！?/br>
    王老板怒道：“你怎么跟我說話的？你算個什么東西！”

    李政把他衣領(lǐng)一提，扯走他手里的雨傘，“老子出來混的時候，你他媽還在喝尿呢！”

    說完，他撐著奪來的傘，把穿著雨衣，一聲不吭的姑娘一摟，說：“走?！?/br>
    王老板不敢置信，等人走遠(yuǎn)了，沖著那兩人破口大罵。

    車上的人看完戲，重新發(fā)動車子，林泰笑道：“那臭脾氣，還以為改了呢?！?/br>
    沈亞萍望著遠(yuǎn)處隱約可見的船，說：“船好像修過了？”

    “啊，就前兩天，跟我借錢修的，裝了玻璃換了門，我還以為走錯地方了?！?/br>
    沈亞萍又望了一會兒，才說：“還不開車？”

    “哦，馬上！”

    **

    回到船上，李政扒下周焱身上的雨衣，說：“你倒是會找，這都能被你翻出來?！?/br>
    周焱說：“你這里才多大。”

    李政把雨衣扔地上，手拂上她臉頰，擦了擦雨水說：“那狗娘養(yǎng)的，沖你了？”

    “就發(fā)點脾氣，沒怎么沖?！?/br>
    “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br>
    “我又不是沒見過這樣的……跟我媽演出的時候，有些人沒拿到免費(fèi)的獎品，更兇的都有?！?/br>
    李政問：“你沒兇回去？”

    “沒，嚴(yán)芳芳會兇，就是我們車上的主唱?！?/br>
    李政一笑：“還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