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靖荷有些驚住，趕緊低下頭，不敢太久沉默，只得回著：“臣女不曾見過這般賽馬，私心希望弟弟能出息，不過，定是贏不過兩位王爺?！?/br>
    將蘇佑扯進(jìn)，蘇佑這般毛頭小子，肯定不是兩位王爺?shù)膶κ?，話語也溫和了。

    “我卻覺著六哥厲害，父皇呢？”昭陽公主扯著圣上手臂，這般親昵的動作在平常人家自然多見，想不到帝王家也有這般父女情誼，看來圣上對這位昭陽公主真是格外疼寵。

    “慶王騎術(shù)最好。”圣上只說了這么一句，昭陽公主垮了臉，倒是靈陽公主贊同點(diǎn)頭，很是歡喜，蘇靖荷仍舊低著頭，心中卻是詫異，聽聞圣上極不喜歡慶王，這話，卻是何意？

    如今朝堂以成王馬首是瞻，這時(shí)候陛下此話，卻是將慶王拋在了成王面前......

    一炷香時(shí)間慢慢過去，漸漸有馬蹄聲靠近，馬聲嘶鳴愈加清晰，眾人都是側(cè)頭望過去，遠(yuǎn)遠(yuǎn)，策馬而來的身影慢慢清晰，也不知誰高喊了一聲裕王，眾人才是看清，那個(gè)意氣風(fēng)發(fā)揮舞著彩頭的，可不是裕王爺么。

    沒多時(shí)，馬車停在中央，裕王得意跳下馬，手捧著彩頭跑到圣上跟前跪地行禮，那般萬眾矚目。

    圣上笑著夸贊了幾句，一番賞賜后，接二連三有馬匹回來，卻獨(dú)不見慶王，沒多時(shí)，有侍衛(wèi)匆匆回稟，說慶王在途中落馬，摔了腿。

    待圣上走下高臺，慶王正好被侍衛(wèi)們待會，慘白的容顏上滿是汗水，長袍劃破，還能看見腿上血跡斑斑的痕跡。

    “怎么回事！”圣上冷著臉說著，無論是否疼寵，終歸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兒臣無用，中途竄出來一只兔子，驚了馬，才被馬顛了下來。”慶王嘶啞著聲音說道，想來很是辛苦忍著疼痛。

    眾人都知慶王馬術(shù)精湛，若只是一只兔子，絕不可能被摔下馬，可前陣子慶王大病一月，身子孱弱，倒有可能了。

    “回府好生修養(yǎng)吧?！眱鹤觽眠@般重，圣上也不過淡淡一句，便回宮去，相較與對昭陽公主的疼寵，更顯慶王的凄涼。

    圣上離開后，大家各自熱鬧，裕王跟前滿滿是慶賀之人，蘇靖荷抿著唇忍不住往慶王方向瞧了一眼，卻被走上前的謝玉擋住了視線：“雖得不到彩頭，還是想來討個(gè)賞賜。”

    蘇靖荷抬眼看向謝玉，謝玉是緊跟著裕王第二個(gè)回來，倒也厲害，蘇靖荷有些無措：“我，今兒沒有帶禮......”

    “那，上元節(jié)陪我清池賞燈?！?/br>
    ☆、第41章 元宵

    正月初六，安國公府蘇二爺贏取葛家小姐，鞭炮聲混著嗩吶聲，響徹整條清河街，街道盡頭的安國公府籠罩在一片喜氣洋洋的紅色中。

    新人行了禮，進(jìn)了祠堂，府中大院雖是高朋滿座，內(nèi)院卻是寂靜無聲，只有滿目的紅綢提醒著大家府內(nèi)正辦著喜事。

    檸清苑外，瘦弱的身影彎著腰沿著墻邊行走，隱在夜色下，倒沒有人發(fā)覺。

    “?。　蓖坏匾粋€(gè)小身影迎面撞上，頓時(shí)一陣尖叫，可聲音剛剛出喉，卻被一只柔嫩的手捂著嘴巴。

    “噓！”蘇靖荷壓低了聲音說著：“是三姐，你別喊?！?/br>
    懷里的蘇正聽出了聲音，雖不再喊叫，卻有些掙扎，蘇靖荷不放心，繼續(xù)說著：“你若保證不喊了，我就松手?！?/br>
    蘇正猶豫了會兒，點(diǎn)點(diǎn)頭，待蘇靖荷松了手，便看著她繼續(xù)貓著步子往里頭走去，因著好奇，蘇正也學(xué)著她一起貓著步子往回走，小聲問著：“三姐要去哪里，里頭是新房了，二嬸吩咐過，不讓人過去打攪新嫂子?！?/br>
    蘇靖荷側(cè)頭，想起前陣子蘇正生病，老祖宗想著二哥大婚正好沖沖喜，便讓五弟住進(jìn)了檸清苑，如今看他精神得很，想來真是好了大半。

    “你想趁著院子里忙碌，偷溜回去？”蘇靖荷說著。

    蘇正臉上一紅，抿著唇梗著脖子說道：“我病都好了，我要回去和姨娘一起睡。”

    二嬸平日待府里人都冷冷清清的，只除了府上這位小少爺，卻不知是不是因?yàn)榕c蘇陽的那層齷蹉關(guān)系，可惜，待人再好，人家心心念念的還是生母。

    蘇靖荷說著：“行了，我就當(dāng)做沒瞧見你，你趕緊回去?！?/br>
    蘇正卻不肯了，他病了許久，日日呆在屋子里悶得慌，如今看蘇靖荷這模樣，總覺得有好玩的，遂拽住蘇靖荷衣角：“三姐帶我一起玩，不然我喊人了?！?/br>
    蘇靖荷蹙眉，思量了會兒，才是點(diǎn)頭：“那你得聽話，不許多嘴多舌?！?/br>
    蘇正趕緊捂住嘴巴，倒是有些機(jī)靈。倆人偷偷來到新房，沒等多久，正好看見蘇牧有些微醺的入房，蘇正本想張嘴招呼，想了想，又捂緊了嘴巴。

    躲在窗檐下聽了許久墻角，直到屋里傳來了細(xì)微的聲音。

    “三姐，二哥怎么欺負(fù)新嫂子，新嫂子好像要哭了?！碧K正仰著頭疑惑問著，瞧著他撲閃的大眼睛，蘇靖荷只覺頭疼。

    “三姐，你臉紅了？不是病了吧？”蘇正繼續(xù)小聲問著，蘇靖荷不愿再讓他說話，只道：“二哥欺負(fù)新嫂子，我們幫新嫂子出氣可好?！?/br>
    說完，從布袋子拿出一串鞭炮，哄著蘇正：“可喜歡放鞭炮。”

    蘇正雙眼晶亮，除夕那日玩雪病下，害得他大年初一都不能放鞭炮，很是遺憾，如今看著長串的鞭炮，心中歡喜。

    等蘇靖荷吹好火折子，蘇正激動問著：“去哪里放鞭炮啊。”

    “就這里。”蘇靖荷說完，將鞭炮放在窗檐，點(diǎn)燃，之后拉著蘇正跑開，沒幾步，炮仗噼里啪啦想起，震耳欲聾，將整個(gè)檸清苑都驚擾，更遑論新房內(nèi)的一對新人。

    蘇牧大婚，除了府上宴請賓客，兄弟姐妹卻沒人來祝賀一番，顯得檸清苑太過冷清，如今被這么一番鬧騰，卻莫名給院子里多添了幾分喜氣，就是不知道屋子里的新人如今是喜是惱。

    待發(fā)現(xiàn)是一串鞭炮，有婆子下令徹查，卻被新房里走出的蘇牧打斷，他四下掃了一眼，便朝蘇靖荷躲著的暗處瞧了瞧，唇角微微含笑，只擺了擺手，命下人作罷。

    蘇靖荷卻是躲在墻角笑的歡快，被好歹這場婚事她廢了不少心力，二哥卻連一杯媒人酒都不敬給她，可不是得新婚夜好好鬧他一番，他才記得住。

    倒是蘇正仰著頭看著笑著的蘇靖荷，問著：“三姐不喜歡二哥嗎？”

    蘇靖荷低頭看了眼蘇正，而后轉(zhuǎn)身離去，清淺說了句：“喜歡。”

    原來喜歡是這樣的！蘇正看著蘇靖荷的背影，又看了看新房，他一直不喜歡三姐，就像當(dāng)初不喜歡嫡母和四jiejie一般，可，若三姐愿去他房間鬧騰一番，他，也會高興吧……

    第二日，府里下人有傳開昨夜的事情，愈說愈玄乎，更有丫頭夸張想成是天上月老下凡來給二爺慶賀大婚，這言語一傳十、十傳百，大家對原本不怎么在意的二爺也是重視起來。

    新婦給長輩敬了茶，舉止得宜，讓老祖宗也免不得夸贊幾分，二太太心中高興，倒是孫姨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這樁婚事她也出了力，可如今看這個(gè)長得標(biāo)致，家世好，又溫婉賢淑的小娘子，雖是表親，卻處處勝過她那個(gè)兒媳，不免心中又對李氏多了幾分不滿。

    之后幾日，蘇牧更是春風(fēng)得意，接連幾日不住的給蘇靖荷屋子送去好些新奇玩意，下人們都說二爺待三姑娘好，婚后也記掛著三姑娘，蘇靖荷卻是知道，二哥這是希望她多搗鼓那些新奇的玩意，才不會和他爭搶娘子，這一對新婚夫婦感覺甚好，恨不得時(shí)時(shí)刻刻黏在一起。

    若不是因?yàn)榇洪澮譁?zhǔn)備了，蘇牧倒也舍不得留新婚妻子獨(dú)自在家。好在有蘇靖荷在，兩人時(shí)常走動，偏蘇靖荷住在暖心院，使得葛青青也少不得和老祖宗接觸，儼然老祖宗跟前第二紅人了。

    正值上元佳節(jié)，蘇牧在衙門里忙著，蘇靖荷便約了新嫂子出府賞燈，馬車早已準(zhǔn)備好，葛青青與蘇靖荷同坐一車，剩下蘇佑和蘇正一起。

    蘇佑本就是個(gè)喜歡熱鬧的性子，聽說賞燈，自然賴著一起，倒是孫姨娘平日不讓蘇正出府走動，今兒也不知道小少爺哪根筋不對，哭著鬧著要跟著哥哥jiejie一起去看熱鬧，不過八歲的孩子，終歸喜歡玩耍的。

    一路結(jié)彩，掛著各式彩燈，馬車行至宣德樓，便不能通行，幾人下了馬車，趁時(shí)間尚早，先登樓賞燈喝茶。

    街頭燈柱二十丈，燃萬盞花燈，極為壯觀，琳瑯滿目的花燈，看得人眼花繚亂。挑了一見絕佳的賞景位置，小二便送上了糕點(diǎn)和上好的碧螺春。

    “我都不知道街上這么熱鬧呢?！碧K正趴在窗邊說著，很是欣喜。

    幾人卻是笑笑，蘇靖荷剛抿了口茶，卻聽見鄰座聲音傳來，隔著一扇窗，還是能聽出一些。

    “聽說了沒有，這次春闈陛下有意交給永王負(fù)責(zé)?！?/br>
    “永王？怎么不是成王爺？如今朝堂上可是成王勢力最盛?！?/br>
    “這你就不懂了，春闈可都是選拔朝臣的，誰做主考，就能平白撿一群門生，成王如今成王勢力太盛，陛下是有意扶植永王，我還聽說，本來陛下屬意慶王的，可惜，慶王爺摔了腿，一時(shí)半會是好不了了，平白丟了這么個(gè)大好機(jī)會。”

    “可不是命么，慶王本就是不祥，也是命中注定的，再說，就慶王那毛病，就別想帝位了?！?/br>
    越說約大不敬，蘇靖荷忍不住咳嗽一聲，來提醒幾人，隔墻有耳，果真隔壁聲音霎時(shí)消失，接著是門聲，想來也是怕惹上禍端，趕緊離去。

    蘇佑卻是壓低了嗓音問著蘇靖荷：“三姐可認(rèn)得慶王？”

    蘇靖荷看了眼蘇佑，只道：“遠(yuǎn)遠(yuǎn)瞧見過一次，并不認(rèn)得。”

    “上回聽周家少爺說，陳家的五姑娘喜歡慶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三姐和陳家姑娘相熟，可知道一些？”

    蘇靖荷和葛青青同時(shí)蹙眉，斥責(zé)了蘇佑胡言，讓他不許再說。蘇佑也是點(diǎn)頭，畢竟慶王不比常人，哪有姑娘會喜歡上，否則也不至于如今年歲還未娶妻。

    沒多時(shí)，房間卻有人進(jìn)來，原本該為春闈忙碌的蘇牧，突然出現(xiàn)眼前，倒是叫人詫異。本以為他不能得空，如今倒好，非要搶了小嫂子走，蘇靖荷哪里肯，對著蘇牧發(fā)難。

    “二哥好生沒有道理，嫂子先是和我約好的，事情總有個(gè)先來后到不是?！?/br>
    蘇牧知道這個(gè)妹子最是難纏，遂討好著：“三meimei今兒看上什么，只管買，都算在二哥賬上，可好？”

    這話聽著卻是心動，蘇靖荷卻是搖頭：“二哥這話說的不夠，這里都是弟妹，二哥身為兄長，這是本該做的?！?/br>
    “那三meimei要怎樣？”

    “要嫂子陪我逛燈市?！?/br>
    “不是還有佑兒正兒么，我只討一個(gè)自個(gè)兒媳婦也不行？”

    葛青青面皮薄，有些架不住蘇靖荷的刁難，拉住了蘇靖荷的手搖搖頭，知嫂子心疼二哥，蘇靖荷這才松口：“那，二哥若肯應(yīng)我一件事情，我就把嫂子給你?！?/br>
    “好好好，三meimei只管說。”

    蘇靖荷眼神一閃，胸有成竹，卻只是抿唇一笑，道：“如今還沒想好，日后找二哥，可要記得今日的承諾。”

    葛青青隨著蘇牧離開不久，夜市開始熱鬧起來，蘇靖荷帶著兩個(gè)弟弟從樓上走下，街上人山人海，仿佛一整個(gè)京城的人都出來了，害怕蘇正走丟，蘇靖荷幾次三番交代蘇佑牽好小弟，更讓下人們緊緊跟著，不敢走失。

    街邊笙簧琴瑟，載歌載舞，蘇正第一次見識這般場景，之前還在樓上遠(yuǎn)遠(yuǎn)看著，如今觸手可碰，更是閑不住，看什么都稀奇，不一會兒，手上糖人、桂花糕、福餅......吃得肚皮圓滾。

    “哇，好高的人?。　碧K正仰頭看著遠(yuǎn)處走來的“高人”，驚嘆得手中糕點(diǎn)都嚇掉在地。

    蘇佑卻是鄙夷一聲：“這是踩高蹺，每年上元節(jié)都有的，等會還有舞龍燈?！?/br>
    正說著，便見龍頭，往后，望之蜿蜒，在人群走翩然穿梭，如雙龍飛走，大家自覺讓出道路，退至一旁觀賞舞龍燈，待從蘇家姐弟身邊穿過時(shí)，蘇正還不能收回視線。

    “有猜燈謎，三姐，我過去瞧瞧，也幫二姐贏些彩頭回去?！碧K莨此次沒有出門，也難得蘇佑沒有忘記。

    見蘇佑轉(zhuǎn)身正欲穿行，蘇靖荷交代了他不許走遠(yuǎn)，一個(gè)時(shí)辰后去宣德樓上找她，蘇佑平日時(shí)常出門，又有小廝跟著，她倒也不擔(dān)心，哪知道一轉(zhuǎn)身，蘇正卻不知道穿去哪里，好在身邊沉香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攤位，小家伙半高的身子趴著高桌，想去夠那些奇形怪狀的面具。

    費(fèi)了好些力氣也拿不到，卻不想突然有一雙手把她看中的面具取走，他惱怒回頭，卻看蘇靖荷已經(jīng)付了錢，將面具拿在手上晃了晃：“說了不能亂跑?！?/br>
    蘇正想去拿面具，蘇靖荷退了一步：“你若聽話，我才肯給你?！?/br>
    “我有聽話，再不亂跑了?！碧K正嘟著嘴說著：“這個(gè)面具最好看了，三姐給我吧。”

    蘇靖荷回身，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小攤，道：“你乖乖的和明月紫云坐在那吃芝麻糖，這面具就給你，若不肯，我現(xiàn)在就送你回府去?！?/br>
    蘇正仰頭瞧了眼小攤，又看了看蘇靖荷板著的臉，生怕她要送他回去，才應(yīng)下：“那三姐呢？”

    “我去替你買一盞花燈?！?/br>
    蘇靖荷確實(shí)去買了盞花燈，之后卻沒有回去，而是往燈市盡頭，轉(zhuǎn)過青石板路，人群漸漸稀松，聲音也小了，沉香手捧花燈，借著光亮，主仆終是來到清池。

    第一瞬，卻被眼前的景致驚呆，原本寂靜的清池上，如今卻是燭光閃閃，河面上漂浮著大大小小的河燈，數(shù)之不盡，仿若天邊星光點(diǎn)點(diǎn)，將靜謐的夜色點(diǎn)亮。

    沒多久，琴音響起，如流水緩緩，在幽靜的清池畔，輕靈清越，令人心怡。

    蘇靖荷四下回望，卻不見人影，循著琴音走近幾步，河邊黃槐樹下，是一方石階。石階下的河面?？恐蝗~小舟，小舟上的男子低著頭，修長的手指撥弄琴弦，輕佻慢捻，宛若謫仙。

    月明星稀下，他抬起頭，朝蘇靖荷展顏一笑，只一瞬，那笑容已觸到心底，化開寒冬，暖暖的，讓人猝不及防。

    “我以為你不會過來?！敝x玉站起身，說著。

    “我若不來了，這些，可不都是白費(fè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