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孟長溪鼻頭一酸,閉著眼睛嗚嗚咽咽,正在傷心的時候,卻聽旁邊有人道:“燒已經(jīng)退了,怎么還在難受?” 這話不像是對孟長溪說的,卻讓孟長溪心中猛的一震,多少年了,他都不曾忘記這聲音,也時時在夢里夢見,如今,這聲音就真真切切的響在他的耳旁,好像只要他睜開眼就能看見說話的人! “爸爸!”孟長溪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猛然掀開了酸澀的眼皮,還沒等看清眼前的事物,先循著聲音一把抱住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手背青筋暴出,將那人影勒的差點(diǎn)撅倒。 撲入一個寬廣的胸懷,那人雖然有些錯愕,卻很快穩(wěn)住了身體,雙手扶住了他的腰身,小心翼翼的動作生怕弄疼了他一星半點(diǎn),孟長溪哽咽著又叫了一聲爸爸,心想老天倒是待他不薄,臨死之際讓他們父子倆見上了一面,倒也了卻了他一樁心愿,可是,這聲音,這觸感,居然如此真實(shí)! 孟長溪正疑惑不解,被他抱住的人輕輕笑了一聲,語氣帶著幾分寵溺,“一醒來就這么精神,看來真的沒事了。”見孟長溪不動,又道:“再勒下去爸爸可就斷氣了?!?/br> 孟長溪趕緊松開手,待雙目漸漸清明后,幾乎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他對面的男人劍眉鳳目,五官端正,雖然面上有些冷,笑起來的時候卻讓人無法移開目光,孟思源,他的爸爸,此刻無比真實(shí)的站在他的面前。 孟長溪驚愣的幾乎忘了呼吸,生怕一口氣把人吹跑了,激動到連話都說不全,“爸爸,真,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睡迷糊了嗎?先躺下,讓醫(yī)生給你看看?!?/br> 孟長溪隨著孟思源的動作躺在床上,眼睛不離他爸爸,放在被子下的手緊握成全,幾乎把手心摳破,他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想放聲大笑,這不是做夢,也不是到了閻羅殿,他孟長溪,真的回來了! 孟思源送走醫(yī)生,又回來陪了孟長溪一會,看孟長溪一直呆愣愣的看著他,還以為兒子發(fā)高燒燒成傻子了,要不是之后家里來了人,孟長溪根本不愿放他離開。 孟思源一走,孟長溪立馬掀開被子跑進(jìn)了衛(wèi)生間,站在洗手池前狠狠地往臉上潑冷水,冰涼的水滴順著臉頰滑落,孟長溪看著鏡子里的人影,有些不可置信的摸上了自己的臉,這是一張少年人的臉,帶著少許生澀稚嫩,皮膚下是飽滿的膠原蛋白,再也不是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暗淡面孔,鏡子左邊貼了一張手寫的高一計(jì)劃表,那是步入高中時自己定下的目標(biāo),在洗漱臺和穿衣鏡前都能看到。 他重生回了十六歲,跨越了人生中最令自己痛苦和后悔的時間段,再次擁有了珍貴的青春年華,孟長溪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濁氣,人生清零重來,他定要活的對得起自己! 孟長溪回到房間的時候,孟思源還沒有回來,安靜的臥室能夠聽到樓下時而抬高的說話聲,孟長溪一開門便聽到有人不甚滿意的重哼了一聲,這聲音如此的熟悉,從小到大只要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滿意,都會聽到父親顧格非的哼聲,那哼聲帶著三分厭惡,七分怒氣,狠狠地戳在孟長溪的心上。 客廳里的氣氛不怎么好,孟思源自己坐在一張長沙發(fā)上,他對面是孟長溪的奶奶,顧格非的母親徐老太,徐老太身后還站著一大兩小,孟長溪待看清那三人的面目之后,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這三個不是別人,正是顧格非養(yǎng)在外面的情人薛云靜和她的一對龍鳳胎,這兩個孩子都是他父親的種,和他只相差一歲,女孩叫顧珊珊,男孩,孟長溪壓下了胸中的恨意,心中冷笑了一聲,比他小一歲的顧寧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乖巧的樣子比他jiejie還要讓人憐愛,但是只有孟長溪知道藏在這張皮下的是怎樣一幅狠毒的心腸! 顧寧仿佛感覺到了孟長溪的目光,抬頭看了過來,清秀的小臉還帶著點(diǎn)嬰兒肥,模樣非常討人喜歡,他和孟長溪的目光對上,眼中極快的閃過一道冷光,轉(zhuǎn)瞬又很好的掩飾了起來,順從的低著頭,緊抿的嘴角帶著一絲屈辱和不甘,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孟長溪卻只覺得好笑,顧寧這個樣子也就騙騙顧格非和徐老太,在他眼里,早就把這個人里里外外看了個透徹,重來一回,他絕不會再讓顧寧從他這里討到半點(diǎn)便宜! 看這架勢孟長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想起來了,高中的時候自己生了一場大病,那年給徐老太過壽,本來好好的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發(fā)起瘋來,不僅搞砸了壽宴,還失足掉進(jìn)了冰冷的池水里,這件事算是徹底坐實(shí)了自己掃把星的命格,讓徐老太更加堅(jiān)信算命大師的話是對的 ,孟長溪生下來就是來克他們顧家的,而也就是在他生病的時候,薛云靜帶著孩子上門逼宮,狠狠地給了孟思源一個難堪,孟思源被逼的下不來臺,卻又害怕傷害了孟長溪,一直沒提離婚的事,和顧格非開始了將近十年的分居生活。 這一次,孟長溪睜開眼,目光堅(jiān)定,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孟思源臉上無波無瀾,看到孟長溪下了樓,擔(dān)心的蹙起眉頭,“怎么下來了,不是讓你再睡一會嗎?” 孟長溪唇角突地綻開一抹笑意,懶懶的在孟思源身旁坐下,打了個哈欠,“睡不著,想下來走走?!彼抗庖晦D(zhuǎn),像是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母子三人,渾不在意道:“這是新來的阿姨嗎?怎么還帶著孩子,我們家可不招童工?!?/br> 那高高在上姿態(tài)從容而優(yōu)雅,半點(diǎn)沒將她們母子三人放在眼里,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好像隨口在問‘今天吃什么’一樣,一個眼神就讓你自覺矮人一等,這一巴掌雖然動靜不大,但是卻狠狠地戳在了三人的心窩上,薛云靜倒是沉得住氣,忍氣吞聲跟了顧格非這么多年,她不著急這一時半會,可是顧珊珊和顧寧明顯修煉不到家,尤其是顧珊珊,登時一張小臉就氣紅了,她從來沒被人這么侮辱過,剛張嘴想和孟長溪理論,就被薛云靜一把拽住了。 這時,徐老太清了清嗓子,滿懷關(guān)切的看著孟長溪道:“病好了沒有?我瞧著臉色有些不對勁?!?/br> 孟思源言簡意賅,“已經(jīng)好多了?!?/br> 徐老太仿佛松了一口大氣,和藹的笑起來,“那就好,我和老頭子昨個還擔(dān)心的睡不著覺,現(xiàn)在看長溪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br> 擔(dān)心怎么連個電話都沒有?!孟長溪笑的陽光燦爛,“謝謝奶奶,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畢竟我可是爸爸和父親的親生兒子?!边@句話成功的把該惡心的人都惡心到了,顧格非一口煙嗆進(jìn)了嗓子眼,咳得臉紅脖子粗,孟長溪確實(shí)是他和孟思源的親生子,但他一直不愿承認(rèn),一個男人怎么可能會生孩子!那不是怪物嗎?!而且,一想起孟思源生的這個孩子還有自己的一半骨血,顧格非就覺得渾身不舒服,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透露過,就算說了,也沒人會信。 徐老太臉上笑容有些僵硬,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也讓格非也去代孕一個,雖然也叫他一聲奶奶,但是不是親的就是疼不起來,不過,現(xiàn)在好歹還不算太晚,抱不上小奶娃,有兩個大寶貝疼著也挺好。 這么想著,徐老太斂去了笑容,嘆口氣道:“思源啊,我知道你疼長溪,長溪也是個好孩子,可是格非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讓老顧家的香火在他這一代斷了吧?!彼普嫠萍俚某橐艘宦?,又恨聲道:“這件事是格非的錯,他做的確實(shí)不對,我和老頭子絕不偏袒他,他已經(jīng)受到教訓(xùn)了,你放心,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了,他要是再敢出去沾花惹草,隨便你處置,我們老兩口絕對不插手!” 這話說得漂亮,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左右讓孟思源騎虎難下,這要是個女的遇上這種事,早不管不顧沖上去將小三暴打一頓,可孟長溪是個男人,動不了手罵不出口,而且他性子冷,話也少,從小到大孟長溪沒見他動怒過,徐老太可不就拿準(zhǔn)了他好欺負(fù),才敢這么明目張膽的領(lǐng)著小三上門,自私自利,不顧他人感受! 孟思源臉色平靜,抬起眼淡淡的掃了徐老太一眼,“母親,長溪還在這?!?/br> 只輕輕一眼,徐老太覺得臉上像是被冰渣子掃過一樣,一時間訥訥的不知道說什么好,聽到孟長溪開腔才回過神來。 “我沒關(guān)系,我想跟爸爸待在一起?!?/br> 孟思源看了他一眼,看到兒子眼里柔和的目光,心里一暖,便沒有再說什么。 徐老太拿手絹抹了抹眼,把旁邊的一對雙胞胎拉了過來,“孩子是無辜的,他們也需要爸爸,你可以把他們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一樣養(yǎng)嘛,至于云靜,我們來之前都已經(jīng)說好了,她非常后悔插嗯入了你和格非之間,只求你能看在孩子的份上,讓他們姐弟入了家譜,她保證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們?!?/br> 一旁的薛云靜也無聲的低頭抹眼淚,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這副情形看在外人眼里,好像孟思源才是那個令人發(fā)指,插足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上一輩子,孟長溪還是個十六歲少年,脾氣直來直往,沒有城府,想也沒想便跟徐老太和顧格非鬧了起來,他們自然占理,但是又怎么敵得過對方的厚臉皮,和顧家撕破臉后,顧格非做事更加肆無忌憚,徐老太更是沒再將孟思源放在眼里,甚至最后讓薛云靜領(lǐng)著孩子住進(jìn)了大宅。 “你說完了?”孟思源抬起頭,清冷的目光像是穿透山澗的冰泉,帶著懾人的寒意,“他們無不無辜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他輕輕地問,“你覺得你會養(yǎng)你丈夫和情人的孩子嗎?” “你!”徐老太氣的肝疼,臉色一瞬黑的像鍋底,她已經(jīng)給足了孟思源面子,你一個不會下蛋的男人,憑什么不讓顧家的子孫入家譜,今天我就是直接把孩子接回家又怎么樣,在你這里走個過場你還不愿意,不識好歹。 一直一聲不吭在抽煙的顧格非怒道:“你放肆!” 客廳里的氣氛劍拔弩張,這時保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敲門道:“孟先生,張老帶人來了?!?/br> 張老是榮城承信集團(tuán)董事長,也是榮城有名的古董收藏家,在榮城的上流圈子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人,他和孟長溪的祖父有些交情,和孟思源算是忘年交,因?yàn)槊纤荚淳ü磐骅b賞,兩人常常來往,今天本來約好了在張家老宅見面,由于孟長溪生病的緣故,張老決定親自過來看看,誰知道半路發(fā)生了這種事,孟思源還沒來得及打個電話通知張老,人已經(jīng)到了。 還不等孟思源說話,顧格非焦急道:“就說思源有急事出門了,讓他們改天再來?!?/br> “可是……” 孟長溪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上輩子他還愚蠢的沒有看透,以為雙親的關(guān)系還有挽救的可能,妄想著父親知錯就改,顧格非阻止張老進(jìn)來的時候,他并沒有阻止,每一個孩子都渴望雙親的關(guān)愛,他不希望爸爸孤獨(dú)一輩子,但是他錯了,錯的離譜,徐老太為什么敢這么無所顧忌的跟爸爸?jǐn)偱?,薛云靜又哪來的膽子帶著孩子上門逼宮,還不是因?yàn)槊纤荚幢澈蟮拿霞乙呀?jīng)沒落了,仗著他們沒有依靠,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他們父子倆! 被動永遠(yuǎn)只能挨打,如果今天孟思源被薛云靜逼著離婚了,那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誰又能看見他所承受的壓力和無奈,顧孟兩家結(jié)婚的時候,孟家家世不比顧家差,甚至是穩(wěn)壓一頭,多少世家子弟親自做的見證,這兩年顧家蒸蒸日上,孟家人幫扶了不少,顧格非之所不主動提離婚,就是怕人言可畏。 可他絕不會讓爸爸吃這個悶虧,離了婚半點(diǎn)好處得不到,倒是讓薛云靜撿了現(xiàn)成的便宜,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你們一家和和美美,做了虧心事半點(diǎn)不受影響,而爸爸卻要被人暗中指指點(diǎn)點(diǎn),成了被你們用過即棄的廢子。 徐老太不是敢?guī)е藖砑依飭?,今天我便讓你有去無回! 第3章【我為刀俎渣為魚rou 孟長溪當(dāng)下一點(diǎn)不猶豫,跑到陽臺上朝著大門的方向大聲喊道:“張爺爺,大哥,我爸爸在家呢,你們快進(jìn)來?!泵祥L溪叫的大哥是他大伯的兒子孟隋元,本職律師,在榮城有幾分名氣,來看孟長溪的路上正好和張老碰上了。 孟長溪這一招出其不意,等顧格非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張老已經(jīng)知道孟思源在家,他再攔著也不合適了。 顧格非氣的七竅生煙,恨恨地看了孟長溪一眼,他之所以怕張老進(jìn)來不是為了別的,張老在榮城的上流圈子很能說的上話,又非??粗孛纤荚?,幾次想認(rèn)孟思源做干兒子,如果被他知道今天這一出,肯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對他今后在榮城的發(fā)展十分不利。 徐老太也臉色發(fā)青,起身便要走,“行了,今天先到這吧,我和云靜先走了。” 薛云靜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見不得光,扯著兩個孩子的手便走,孟長溪哪能讓他們?nèi)缭?,今天都鬧到這種地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徐老太不是想讓孫子孫女認(rèn)祖歸宗么,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要鬧,我們就往大了鬧,是你們先不忍就別怪我不義,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今天我不僅要咬上一口,還要咬你們一臉血!能做出帶著小三的孩子上門逼正室收養(yǎng)這種事,三觀都讓狗給吃了么! 孟長溪幾步上前攔住了徐老太和薛云靜,惡劣的笑了起來,“別著急走啊,事還沒說完呢,今天不給大家一個交代,哪能說走就走啊?!?/br> 徐老太對著孟長溪叱道:“大人間的事小孩子插什么嘴,讓開!” 孟長溪不動,徐老太無法邁步,眼看著張老帶著人就要進(jìn)來了,顧格非快步上前,想去抓孟長溪的手,哪知道手還沒等碰到孟長溪,孟長溪居然自己倒了!平地一摔,愣是把身體拋出了一米遠(yuǎn),‘撲通’一聲響,正好摔在了剛進(jìn)門的張老跟前。 這一下動靜著實(shí)不小,屋里人都愣住了,顧格非煙都嚇掉了,就連精明透頂?shù)难υ旗o此時也愕然不明所以,這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誰也沒動他,怎么就倒了?!在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還沒做出反應(yīng)的時候,更讓他們崩潰的一幕出現(xiàn)了。 只見趴伏在地上的孟長溪輕輕呻吟了一聲,慢慢抬起頭,在那光潔飽滿的額頭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片血污!看著甚是嚇人,狹長深邃的丹鳳眼眨了眨,轉(zhuǎn)瞬眼眶中已經(jīng)浮起了一片水霧,這可憐兮兮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心生不忍,更何況,孟長溪大病初愈,臉色本就蒼白,襯著殷紅的血跡,樣子就很駭人了。 這活脫脫就是個受虐現(xiàn)場,被張老撞了個正著,顧格非手還沒收回去呢,這一幕全落在了進(jìn)來的幾人眼里,顧格非就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一個個驚慌的模樣看在張老眼里,極其的可惡透頂!教育孩子哪有這么教育的,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家暴!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孟思源的心跳都快停了,伸手要將孟長溪抱起來,卻見兒子悄悄給他遞了個眼神,捏了捏他的手心,孟思源蹙著眉,眼中的擔(dān)憂仍未消散,雖然知道了孟長溪在做戲,但是看著兒子額頭上的血跡,仍覺得心疼不已,他抬頭看向薛云靜和顧格非,眼中閃過了一道幽幽的冷芒。 張老眉頭蹙得死緊,身旁的孟隋元幾步上前,扶住了孟長溪,“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孟長溪低垂著腦袋,白皙脖頸露出了一截纖弱的弧度,大病一場,本就瘦削的肩膀更加單薄,仿佛承受不住剛剛的沖擊一般,微微的抖動著,他輕輕的搖了搖頭,并不言語,聽到身后的顧格非開口跟張老說話,整個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這副怯弱的姿態(tài)仿佛被逼迫到了極致,一點(diǎn)聲音都足以讓他驚慌害怕,難以想象曾經(jīng)遭受了怎樣的欺凌和摧殘,讓一個孩子露出了這樣惶惶的模樣。 顧格非和徐老太簡直傻眼了,這還是剛剛那個朝他們呲牙的孟長溪嗎?這孱弱的樣子跟遭了十大酷刑似的,張老和孟隋元看他們的眼神像看十惡不赦的壞蛋,可他們真冤啊,這下真是跳進(jìn)黃河洗不清了。 張老站著不動,拿眼往屋里一掃,似笑非笑的道:“喲,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弊炖镞@么說著,腳下卻不動,到底是在人精堆里抓摸滾打了大半輩子的人,周身氣勢不怒自威。 眼前老者面無表情,這讓顧格非心里七上八下,干巴巴的擠出了一個笑臉道:“都是些小事,您快請進(jìn)。” “顧叔。”孟隋元蹙眉道:“長溪都這樣了還是小事?他大病未愈,萬一再弄出個好歹了怎么辦?!” 孟家人一律的胳膊肘往里拐,一個比一個嚴(yán)重,孟隋元是小輩,關(guān)心弟弟沒什么不對,顧格非一時接不上話,倒是徐老太反應(yīng)的快,極快的收起了臉上的怒氣,和顏悅色道:“誤會了誤會了,是長溪自己不小心摔的,你顧叔可從不動手打孩子,我們都可以作證。” 孟長溪肩膀抖動的更厲害,緊緊抓著孟隋元的衣袖,嗓音嘶啞,仿佛拼命的在壓抑著什么,“是,是我自己摔的,不怪父親,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是我自己活該?!?/br> 他越這么說越像是在掩飾什么,孟隋元臉都黑了,張老也沉下臉來,誰信??!徐老太越抹越黑,剛剛的那一番話在孟長溪的‘配合’下就像是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臉上,那個疼啊,氣的她五臟六腑都翻了個個兒,有理說不清,偏偏臉上還得笑呵呵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六月里的債還得快,徐老太剛才還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態(tài)度,無所顧忌的欺辱孟思源,現(xiàn)在終于遭了反噬,自食惡果,怨不得別人。 孟長溪狠狠地出了口氣,心中卻涌上來一陣酸楚,人生從這里開始與上輩子分道揚(yáng)鑣,他會過的更好,爸爸也會過得更好,顧家這塊爛泥巴誰愛要誰要。他自孟思源懷里抬起頭,目光一一掃過顧格非,薛云靜b,徐老太和雙胞胎,這些人被一個孩子看的心里打顫,那通紅的眼眶突然迸射出笑意,他們竟覺頭皮發(fā)麻。 父子連心,孟思源感受到了孟長溪的情緒波動,輕輕的拍著那瘦弱的脊背,兒子已經(jīng)做到這個地步,他這個做父親的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早已察覺到顧格非出軌,但是為了兒子,他愿意睜只眼閉只眼,不聞不問,但是今天兒子不需要這個父親了,那便丟掉吧。 孟長溪紅著眼眶抬起頭,蒼白的臉蛋憋得通紅,明明是萬分委屈卻要裝出一副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抿嘴笑道:“張爺爺,我沒事,您別擔(dān)心?!?/br> 張老看重孟思源,對孟長溪自然也是愛屋及烏,連忙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帕輕輕的按在小孩的額頭上,嘆氣道:“乖,疼不疼?” 孟長溪搖搖頭,眼角瞥見張老身后的一男一女,男的是張老的保鏢,女的嘛,孟長溪垂下眼睫,好戲要上演嘍。 他吸了口氣,秀挺精致的鼻子微微發(fā)紅,突然猛地一陣咳嗽,止住了后,央求孟隋元道:“大哥,我能不能和爸爸回你們那住幾天,我感冒了,害怕傳染給弟弟meimei……” 這一聲弟弟meimei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顧格非登時冷汗就下來了,薛云靜更是白了一張姣好的臉龐,新做的指甲被她硬生生齊根掰斷,她心心念念,做夢都想做顧太太,十幾年啊,她忍了這么長時間,不就是想一朝翻身,飛上枝頭做鳳凰,可現(xiàn)在全完了! “弟弟meimei?長溪莫不是病糊涂了,張爺爺可記得,你們家就你一個獨(dú)生子?!?/br> 孟長溪搖搖頭,身后顧格非惶急喊道:“長溪,別亂說……” 徐老太六神無主,此時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孟長溪高抬貴手,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長溪啊,奶奶……” “父親!”孟長溪轉(zhuǎn)過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大義凜然道:“父親,我想明白了,我不應(yīng)該阻止弟弟meimei回家,他們是你的親生骨rou啊,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小心眼,奶奶說的對,弟弟meimei是無辜的,他們也需要爸爸……”他說到這里,顯然委屈得狠了,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奶奶想讓爸爸收養(yǎng)弟弟meimei,我,我不會再反對了,我會幫助奶奶說服爸爸的……” 什么?!就算張老一個外人,也被氣得夠嗆,顧家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世家,可這干的是人事嗎?!這顧格非和徐老太可真不是個東西,偷情私生就算了,豪門世家子弟私生活確實(shí)不咋地,但是他還是第一次碰見這么不堪的,收養(yǎng)個屁,不掐死你就算了,誰給你這么大臉!張老毫不客氣的哼了一聲,這擺明了就是欺負(fù)孟思源背后沒靠山啊。 孟隋元?dú)獾暮萘?,咬牙笑了,“我爺爺還活得好好的,顧叔何必這么性急呢,真當(dāng)孟家沒人嗎?” 顧格非滿頭汗,高大挺拔的身體也佝僂了下去,結(jié)巴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你,你們聽我解釋……” “父親,你不用解釋了,薛阿姨今天帶著弟弟meimei過來,不就是想和你一家團(tuán)聚嗎,我,我不應(yīng)該斤斤計(jì)較,你放心,我不怪你打了我,我也不怪奶奶嫌棄我是個掃把星,薛阿姨想住進(jìn)來,我和爸爸馬上搬出去,我身體不舒服,可不可以過幾天再幫弟弟meimei輔導(dǎo)功課……” 天哪!祖宗,你是我祖宗,求你不要再說了好嗎!整個顧家都被你抹黑的一點(diǎn)不剩,你這是要把我們打進(jìn)十八層地獄啊!顧格非快哭了,看著孟長溪暗中對他齜牙冷笑,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差點(diǎn)當(dāng)場背過氣去,這哪是個單純的十六歲少年,這簡直就是個惡魔??!他縱橫商場十幾年,如今被一個小孩子拿的死死的,切切實(shí)實(shí)體會了一把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滋味。 這時站在張老身后的女孩不冷不熱的開口道:“云靜姐,我希望這件事你能給爸爸mama一個合理的解釋。” 薛云靜臉色煞白,她最害怕的事情到底還是發(fā)生了,她姓薛,講話的這個女孩也姓薛,她們是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姐妹,不同的是,人家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薛家大小姐,而她則是母親改嫁后才改的姓,母親在薛家不受重視,她在薛家自然過的不盡人意,一直被這個薛家大小姐壓在身下,薛家不管她的婚事,她想嫁進(jìn)豪門只能自己努力,搭上顧格非后忍氣吞聲,只等有朝一日抬頭挺胸,做個體面的豪門太太,可現(xiàn)在,差一步她就成功的時候,被薛玲玲逮了個正著……她將會是全榮城的一個笑話,薛家不會承認(rèn)她這個污點(diǎn),甚至?xí)榱搜业拿晫⑺鸪黾议T!她今天不該來的,都是徐老太,是徐老太慫恿她這么做的,薛云靜眼中閃過一抹恨意,指甲摳破了手心,粘稠的血液順著指縫蔓延,像是她心中的恨意。 薛云靜猛地抓起了雙胞胎的手,柳眉微蹙,哽咽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們這就走?!?/br> 薛云靜倒是個聰明人,知道趨利避害,這個戰(zhàn)場她多待一秒便多一分危險(xiǎn),其他人不提,單是孟長溪她已經(jīng)應(yīng)付不過來了,如果孟長溪把炮口對準(zhǔn)她,她的下場比顧格非好不到哪去。 可她沒想到自己的親閨女這時候不干了,顧珊珊一把甩開她的手,不甘又憤怒的指著孟長溪等人又吼又叫:“媽,你有什么錯,父親在這我們?yōu)槭裁匆?,他們憑什么對我們指手畫腳,我不走,要走也是他們走!”顧珊珊氣性大,眼睜睜看著孟長溪裝無辜扮可憐,而她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她的怒氣已經(jīng)達(dá)到了臨界點(diǎn)。 ‘啪’薛云靜痛下狠手,給了顧珊珊一巴掌,不打還好,這么一來徹底引爆了顧珊珊的怒氣,她渾身發(fā)抖,像一頭氣紅了眼的斗牛,抓起了墻角的花瓶便向孟長溪砸了過去。 一群大人都沒料到小姑娘下手這么狠,幸好孟思源反應(yīng)及時,護(hù)住了孟長溪,代價卻是被花瓶砸傷了手,他這雙手寶貴得很,孟家二公子名聲在外,一雙妙手不知修復(fù)了多少古董,作畫書法也是一絕,這雙手要是毀了,那也是榮城的一件大事,其中最心疼的就是張老。 張老當(dāng)場就急了,給身后的保鏢使了個眼色,那保鏢唰的往顧珊珊眼前一站,顧珊珊登時腿就軟了,被她媽摁住好一頓揍,一聲沒敢吭,顧格非也傻了,被張老瞪了一眼,心都涼了。 孟思源眉頭都沒皺一下,任孟長溪小心翼翼的包住他的手,半晌抬起頭直視著顧格非,在一片吵雜中開口道:“我們離婚?!?/br> 顧格非腦子里一片空白,以前做夢都想擺脫孟思源,可現(xiàn)在真要離了,他又不知所措了,但是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事情鬧得這么大,他和孟思源不離也得離!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他怎么也沒想到最終會是孟思源甩了他,明明十幾年都過來了,這說明孟思源舍不得離開他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