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幾個產(chǎn)婆是林家早就找好的了,這些有經(jīng)驗的老媽子一見柳嫤這情況,便知道要糟糕了。老話說“七活八不活”,柳嫤這胎怎么算可都只有八個多月。且現(xiàn)下她肚子的孩子還沒有立刻要出來的跡象,身下也沒有見紅,而羊水卻是破了,這生產(chǎn)更是危險。 產(chǎn)婆們雖然心中不安,可還是根據(jù)經(jīng)驗,將一個枕頭墊在柳嫤后腰上,然后一個最有經(jīng)驗的婆子在她身上按摩著,幫助她順利地分娩。 柳嫤感覺痛得要死,手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只是她還是沒有喊過一句痛,她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要留著力氣,等待更大的陣痛上來,那才是發(fā)力將孩子生出來的時候。只是,真的好痛! 鄭奶娘眼淚都出來了,手里拿著帕子不住地幫柳嫤擦著冷汗,又和木槿一道把參湯灌入柳嫤口中,見她面無人色,心里又怕又難過。痛的時間太久了,以至于柳嫤完全忘了時間,只感覺下腹劇烈地抽搐著,可是孩子還在她腹中,完全沒有要出來的跡象。 柳嫤知道,若是在羊水流盡之前,胎兒還不能夠出來,那這孩子絕對會窒息在胎里的!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她堅定地拉著鄭奶娘的手,一字一句地咬著牙在她耳邊道,“叫小白大夫來!” 這小白大夫是白御醫(yī)的那個徒弟,在上半月的時候便來到了江城。因為上次柳嫤是白御醫(yī)治好的,所以他的意思是,自己奉了師命,前來看看柳嫤的現(xiàn)狀。 柳嫤知道這人來得蹊蹺,但還是將他留在了林家一處接待外客的地方。她對分娩的危險太害怕了,有這么個婦科圣手的徒弟在,也能安心幾分。雖然白御醫(yī)在走前告訴她,堅持服用安胎湯便能母子均安,可另一老道的洪大夫,在平時的診脈中卻告訴她,之前差一點流產(chǎn)那一回,她傷得太重了,恢復(fù)得也并不算好,一切都得小心再小心,那安胎湯有用,可她的生產(chǎn)還是很危險的。 鄭奶娘對這命令有點怔,可見幾個產(chǎn)婆怎么按摩,柳嫤都絲毫沒有要生的意思,也只能點點頭,叫人去請小白大夫過來了。 小白大夫從小被過繼到白御醫(yī)膝下,跟著白御醫(yī)學(xué)醫(yī)至今,也有十多年了,對生產(chǎn)之事也是很有研究的。他一進門,便見柳嫤滿頭大汗,虛弱地靠坐在床頭,一雙烏黑的眼眸發(fā)著精光,死死地瞪住了他,又見床沿邊上,還有幾個婦人也虎視眈眈,心里開始發(fā)憷起來。 到底是醫(yī)生的本能占據(jù)上風(fēng),他直直地來到床前,在柳嫤皓白的細(xì)腕上開始診起脈來。甫一搭上她的脈搏,白大夫就震驚了,他偷偷瞥了柳嫤一眼,正好對上她烏黑發(fā)亮的眼眸,心里又是一跳。這女人好強悍的忍耐力,胎動得那么劇烈,可面上卻還是那么鎮(zhèn)定...... 其實她是痛到整個人都神志不清了,只是她不住地催眠自己,“痛久了已經(jīng)習(xí)慣了,感覺不到痛了”,所以現(xiàn)在她的面上才那么冷靜。 白大夫蹙著眉頭,道一聲“失禮”,便顧不得男女大防,在木楠木槿,還有鄭奶娘的震驚中,將蓋著柳嫤的墨綠色被子拉了下來。在柳嫤出現(xiàn)分娩癥狀的時候,鄭奶娘幾人便把她的褻褲退下了,現(xiàn)在柳嫤上半身雖然是好的,可下邊只有被子蓋著而已! 幾人來不及阻止,好在白大夫只是將被子拉到了柳嫤腰上,在露出肚子后,便沒有再往下拉了,不然他鐵定叫大怒的木槿幾人捶死了。 原來的幾個產(chǎn)婆已經(jīng)下去了,現(xiàn)在屋里除去白大夫后,只有柳嫤和鄭奶娘三人。生死關(guān)頭,柳嫤并不想死,所以她將白大夫這個男人叫了進來;而也是因為不想死,所以除了幾個親近人之外,別的人都被趕了出去。 白大夫開始救人,他的袖子被扎了起來,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在柳嫤的肚子上很有規(guī)律地按捏著。此時床中間落下了一塊幕布,將柳嫤的身子分隔成兩塊。鄭奶娘和木楠也有過接生的經(jīng)驗,現(xiàn)在她們兩人在幕布后面看著,“還沒出來!” “林夫人,您這胎要生下來,須得針灸才行!”白大夫這是告訴柳嫤,要她配合一下,針灸可沒有穿著衣服來的。 “......”柳嫤眨眨眼,表示了同意,她實在沒有力氣了。通過這人的一番按捏,她明顯感覺到肚子不再那么痛了,可那股想要生出什么來的感覺,卻是越來越明顯。 木槿知道了柳嫤的意思,問明白大夫要針灸的地方是肚子之后,便幫柳嫤把上衣解開,袒露出還在劇烈運動著的肚皮了。 白大夫道一聲“得罪”,顧不上心里的羞澀,拿出一把金針,又快又準(zhǔn)地往一個個xue位上扎下...... 以后再也不要生孩子了!一陣更加劇烈的陣痛襲來,柳嫤感覺有什么東西排出去了,接著又是一陣劇痛,又是什么東西被排出去了,再然后,柳嫤已經(jīng)力竭痛暈過去,徹底失去知覺了。 白大夫也是松了口氣,見那個梳著婦人髻的丫鬟將柳嫤蓋好被子后,眼睛直直地瞪著他,心中一陣膽寒。這是要過河拆橋,殺人滅口?! “我發(fā)誓,今日之事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白大夫很上道,他知道,為柳嫤接生之后的他,極有可能被這些人滅口,所以他搶在木槿發(fā)言之前,便立下了重誓來。 “白大夫說什么呢,咱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說完木槿便將這人趕出去了,和木楠兩人照顧起脫力的柳嫤來,至于這男人該如何處置,當(dāng)然得主子才能決定! ☆、匆匆 “娘子你怎么了?” “相公,你......妾身多年不曾為相公.......你納人回來吧......” “說什么傻話呢......” “......沒有開玩笑,翁父他......” “娘子別擔(dān)心......這輩子我的孩子,只會是娘子肚子里出來......” 好吵,是誰在說話?柳嫤從黑暗中醒來,腦袋里昏昏沉沉的,指腹撫在面上,感覺到有點冷有點濕,她這是哭了嗎? 等神智回籠,柳嫤只覺痛不欲生,這被撕裂的感覺,讓她動都不敢動一下,好像身子都被拆散了,疼痛乏力得很。床邊的婦人將她的頭輕輕抬起,然后把一碗不知道什么東西做的,聞起來甜膩膩的湯水,慢慢地灌入她的嘴巴里。那熟悉的眉眼,原來卻是鄭奶娘。 “奶娘,孩子呢?”柳嫤躺在床上沒有動,見鄭奶娘臉上一片甜蜜和慈祥,心里也是安定了下來。孩子沒事,真好。 “小少爺在這兒呢”,鄭奶娘轉(zhuǎn)過身,從旁邊的小床上捧出個小被子包裹住的小家伙來,她笑著說道,“您瞧這小嘴巴大眼睛的,可真像夫人小時候呢!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柳嫤見被包里是一張泛著紅血絲,還像個老頭子般皺巴巴的小臉,眉頭蹙了一下,卻很快又洋溢著幸福的味道。她的整顆心都要融化了,這是她的孩子啊,是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只是,他實在太輕太小了,五官全都擠在了一起,好像很難受的樣子,而且他的呼吸好微弱。 “夫人不必?fù)?dān)心,小白大夫說這孩子雖然有點虛弱,可是好生將養(yǎng)著,大了之后也是和常人無異的”,鄭奶娘對這么個小貓一般的嬰兒,心里也是十分擔(dān)心。不過林家富裕,將小少爺嬌養(yǎng)一輩子,也不是個問題,就算身子弱一點也無妨,他依舊可以無憂無慮地長大。 “嗯”,柳嫤的手指輕輕地在嬰兒薄嫩嫩的肌膚上碰了碰,不過一觸又趕緊收了回來。小嬰兒現(xiàn)在睡得很香,透明的小嘴巴還微微地咂巴了幾下。 “孩子有吃東西嗎?”柳嫤被這小家伙勾起了本能的母性,她打算親自哺乳這孩子。母親的初乳中含有豐富的營養(yǎng)還有抗體,可以讓小嬰兒更加健康,快快長大。林家找的奶娘雖然身體很健康,可她們多大乳汁都不是初乳,營養(yǎng)已經(jīng)開始下降了,更遑論可以保護嬰兒的抗體呢? “有的,昨夜已經(jīng)喝了點奶汁了,不過另外兩個奶娘現(xiàn)在還未臨盆,咱們還得另找?guī)讉€才行”,本來林家是找了三個奶娘的,預(yù)產(chǎn)期都比柳嫤的要早一個月。只不過三人中,有一個也早產(chǎn)了,現(xiàn)在孩子都生下兩月了,而另外兩個還未臨盆,小家伙的口糧也是個問題。 奶娘除了要給孩子喂奶之外,平日里也是要照顧孩子的。所以基本上的人家,都是提前好幾個月,找好產(chǎn)期早一些時候的婦人,做為孩子未來的奶娘的。那時候家里的孕婦生產(chǎn)完,奶娘也剛好出月子,便能讓新出生的小孩子得到更好的照顧了。 林家是計劃得好好的,可哪里知道,柳嫤竟然提前兩個月分娩,危險地早產(chǎn)了!現(xiàn)在剩下那兩個奶娘,都還沒有分泌奶水,而最先生產(chǎn)的那奶娘,她的奶水也不足以供養(yǎng)兩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這一時半會兒的,孩子的口糧還真是個大問題。 “那我自己喂好了”柳嫤很自然地說道,她的兒子這么嬌弱,而她自己的奶水更適合剛出生的兒子,那她何必管什么身份呢?而她也不認(rèn)為親自哺育孩子,便是丟了身份! “也好”,鄭奶娘沒有說什么,合適的奶娘并不好找,林家為了找這三個奶娘,也是花了極大的功夫。一個合格的奶娘,要身家清白,要身體健康,還要有教養(yǎng),還得能把孩子照顧得很好,而且還要和女主人生產(chǎn)日期相近,這樣的奶娘可不好找。且一般人家,若不是家境實在貧寒,誰會去想著做奶娘呢?自家孩子的唯一口糧,可也只是母親的乳汁罷了。 柳嫤想要親自哺育兒子,可小家伙用力吮吸,卻始終吸不出汁水來。這不是小家伙力氣太小,而是妊娠了八個月的柳嫤,現(xiàn)在還下不出奶來。這個問題,自然得讓小白大夫這個婦科圣手的徒弟來解決了,反正他已經(jīng)幫忙接生過了,一回生二回熟,現(xiàn)如今也沒什么好避嫌的。 小白大夫全名白玉朗,說起來和柳嫤的小表弟白書棋還是一家子,雖然這是幾百年前的一家子。兩人原本也是認(rèn)識的,在京城的時候見到,彼此也會有禮地點下頭問聲好。 白玉朗來到林家之后,居住的小院就在白書棋隔壁,每日吃飯都是一起的,兩人也迅速從點頭之交,變成莫逆之交。當(dāng)然,這說法有點夸大,不過兩人的確有種“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動,還有點知己一般的“相見恨晚”。 接到丫鬟們的傳話,白玉朗顧不得和白書棋繼續(xù)觀賞窗外的煙雨蒙蒙,拿上藥箱就往主屋里跑去。這一回柳嫤屋里的女人們,沒有再用瘆人的眼神盯著他了,而是將他客客氣氣地請進屋里給柳嫤診脈。當(dāng)然,這一回白玉朗沒能見到柳嫤的真面目,兩人被一道厚實的幕簾隔開了。 “夫人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了,我再給夫人開一張方子,每日服用直到下月就能停了”,白玉朗說完便要到外間去寫藥方,卻是被柳嫤叫住了。 “白大夫,我這藥對孩子可有什么影響?”柳嫤的聲音還很是虛弱,不過依舊婉轉(zhuǎn)動人。 “不......”不會!白玉朗心里還奇怪著,給母親的湯藥和孩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又不是她要親自喂養(yǎng)?只是他心思轉(zhuǎn)得也快,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柳嫤這還真是要親自養(yǎng)育孩子呢,“我給你開一張溫補的方子,到時候?qū)δ缸觽z都是有好處的?!?/br> 這么一說完,白玉朗更是欣喜。他本來還對那早產(chǎn)生下的孩子有點無措呢,若是直接用藥,再溫和的藥材對嬰兒來說,藥性都太過猛烈了。而若是不用藥,這孩子還真難以存活下來。 “有勞您了”,柳嫤說完,便繼續(xù)休息了。這一回的早產(chǎn),不僅是她的兒子身體虛弱,她這個母親也是極為虛弱的。不過有林家珍藏的好東西將養(yǎng)著,相信她倆很快就能生龍活虎。 坐月子養(yǎng)兒子的日子過得極快,眨眼小家伙已經(jīng)三個月大了,而柳嫤也正式出了月子。這地方有月子里的女人不碰水的習(xí)俗,不過林家富貴,柳嫤也勤換衣物,她身上倒沒有變得邋遢,只還是不舒服的,畢竟好久不曾洗澡洗頭了。 月子怎么才能坐得舒服這個問題,柳嫤依舊將它丟給了白玉朗,而他也給她解決了。月子里的女人不能洗澡見風(fēng),是擔(dān)心剛生產(chǎn)的婦人免疫低下,因而著涼生病,白玉朗也是同意這個觀念的。而不洗澡身子就要發(fā)癢發(fā)臭,也的確不爽,所以他用許多藥材熬煮成藥水,讓丫鬟們每日都用沾了藥水的帕子給柳嫤擦洗,不至于著涼,也不會把月子坐得如坐牢一般。 柳嫤半瞇著眼睛,很享受地讓丫鬟給她按摩頭皮。這帕子熱熱的,讓她身體的每個毛孔都舒張開了。白玉朗的藥水極好,她現(xiàn)在身子很是干爽,便是垂至腳踝的長發(fā)也不顯油膩。雖然還是很想把身子痛快地泡在熱水里,可是現(xiàn)在也算不錯了。 尋常婦人的月子一般是一個月,而柳嫤的月子足足坐了三個月,從十月份一直到來年的一月。這些時日里,柳嫤基本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偶有下地,也只是不想要在床上出恭罷了。她每日躺在床上由丫鬟婆子們給她按摩,飯來張口,日子其實過得很奢侈。 這三個月來,孩子也長大了一些,雖還是瘦弱得很,可小臉已經(jīng)泛著健康的紅潤了,眼睛又大又水潤的,滴溜溜地看著人的時候,能叫人疼到心里去。 小表弟白書棋,早在柳嫤生產(chǎn)后不久,便回京城了。年三十總得和家人團聚,而且在江城呆了幾個月,他對來年的春闈,還是想要再試一試的。白玉朗倒是一直留在林家,按他的意思,柳嫤母子離不開他高深的醫(yī)術(shù),且雖然江城從暴雨又恢復(fù)到了綿綿細(xì)雨,可下雨的天氣他是從來不出門的,更遑論在這樣的天氣里,千里迢迢跑回到京城去。 這不足月份出生的孩子,對他的到來最高興的,還是林長盛這個叔父。接到林家來信,他便從遙遠的北地日夜兼程地趕往江城了,終于堪堪在小家伙滿月的時候回到家,而那時候的他抱著自家大哥的兒子,眼淚立刻從他瞪大的眼眶里無聲地流了下來...... 江城的林家是一片安寧...... ☆、原來 江城這個地方,一直都只是個平靜的小城,而打破這一份平靜的外來人們,在得知朝廷已經(jīng)派欽差去后,也都收拾起簡單的包裹,像來時一樣,成群結(jié)隊地往酈城趕回去了。 往故鄉(xiāng)回去的人占了絕大部分,畢竟那是故鄉(xiāng),人們總有葉落歸根的思念。而沒有回去的人,也是有的,他們的家已經(jīng)在大雨帶來的洪水之下徹底消失了,現(xiàn)在酈城已經(jīng)沒有他們的家和家中的親人了。這些無根的人,紛紛北上往更加繁榮的城市而去,他們渴望在別的地方重新建立起家園。 當(dāng)初巷子里那女尸,已經(jīng)歸于塵土了,而害了她的兇手們,也在年二十九那日被抓住了,不出所料,他們的確是難民隊伍里出來的。這些人在害了花濃之后,在煙花之地花光了搶劫而來的財物,然后盯上了春華樓最出名的小桃紅。 在家家都忙著過年的時候,這些人故技重施,尾隨已經(jīng)從良的小桃紅,到了她現(xiàn)今居住的小院里。而很巧的是,那一日劉賢偷偷來會小情人,這伙子流氓正正好就撞在了他手上。 而這些,還不是江城人對外地人白眼的最主要原因,早在柳嫤生產(chǎn)那一日,也就是十月份的時候,人們就對這些酈城來的難民厭惡到極點了。那一日不僅是林家闖進了歹人,蔣王陸等人家也闖了人進來,少的兩三個多的十多個,他們偷偷摸摸地摸進門,偷走儲存著的糧食等物,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后,更是兇狠地變成了搶劫。 說起來林家是幸也不幸,因為林家富裕聞名,所以當(dāng)日光顧林家的歹人是最多的,而且不少都帶著武器,這是不幸。幸運的是,林家護衛(wèi)多,且當(dāng)晚發(fā)現(xiàn)得及時,是以林家的損失并不大,除了兩個護衛(wèi)傷得比較重之外,再無別的傷亡,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些歹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組織的,都選在這一日對江城的富人們動手。而如果他們真是有人在組織,那人絕對是不合格的領(lǐng)導(dǎo)者。這些歹人分散侵入各個人家,除了林家是來了三十多人之外,別的也就蔣家來了十多人,剩下的大戶人家里,都是三三兩兩進來偷東西的。 表面上,這些人家最終都沒有受到大的損失,也就王家在爭執(zhí)中散了幾麻袋粟米罷??蓪嵡閰s沒有那么光明,蔣家護衛(wèi)也不少,甚至比林家還多,可是等那十多個人摸進來之后,卻是在蔣家待了許久才叫人發(fā)現(xiàn)的,這些歹人待在蔣家里,被捉之前可不是什么都沒做的。 當(dāng)日有兩個歹人,是在蔣家主母趙氏的屋里被揪出來的,而那時候的蔣家主,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有在趙氏屋里過夜了,趙氏被冷落之后,她院里伺候的人也就不那么上心了,這也導(dǎo)致她屋里摸進來兩個大男人都無人發(fā)覺。而等蔣家主帶著人闖進來的時候,便只有趙氏死人般的難看臉色了,就如同二十多年前的那日一樣。蔣家主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叫人默默關(guān)上了自己妻子的大門,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如果花濃的被害讓普通百姓們感到驚駭,那么這么多富人家里闖進歹人來,就讓所有上流人士憤怒了。這些大戶決定了整個江城的態(tài)度,這些難民是不受歡迎的。而那些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歹人,之前的確就是酈城來的難民。 當(dāng)然,逃難的隊伍中不乏吃苦耐勞、任勞任怨的普通人,可是那些為非作歹的人就是一顆老鼠屎,已經(jīng)徹底毀壞了酈城人在江城的形象,他們受到了本地人的討厭和鄙夷。 所以在柳嫤正式出月子的時候,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往家鄉(xiāng)回去了。他們中不少人,家人都并未一起逃到江城來,這也是他們心里的希望,說不定家人還活著的?;厝ズ笏麄儨?zhǔn)備找一些活計,好手好腳的,有什么苦吃不得呢?雖然江城的官府依舊給他們提供每日的救濟粥水,可他們不是乞丐,也無顏再在江城待下去了。 除了往家鄉(xiāng)回去的人,還有一部分難民準(zhǔn)備北上去闖一闖,那里是比江城還要富裕的地方,充滿著機遇。這樣的人大多是些年輕男子,他們的家人早在災(zāi)難發(fā)生的時候,或是在逃難的路上,就已經(jīng)全都死去了,但憑著現(xiàn)在的一腔熱血,他們想要拼搏一把。 所有的難民在三月的時候,已經(jīng)全部離開了江城,除了那些被扭送到衙門的歹人們。他們被揍得鼻青臉腫,尤其是跑到林家來的那伙人,沒有一個人的胳膊腿是好的,都被活生生地折斷了。受不住牢獄的痛苦的,都死了,而還活著的,也將被流放至苦寒之地。 這些人身上的傷,其實更多的還是劉賢叫人揍的。這些人可是害得林家的主母早產(chǎn),差一點母子兩就相伴去黃泉了呢。那女人可不是個簡單的,他已經(jīng)收到好幾張上面來的信了,大人物們都質(zhì)疑他這個縣令的能力了呢。 現(xiàn)在是春天了,江城溫暖而平靜。滿城的桃樹已經(jīng)開出了粉嫩的花苞,而蔣玉珩和林家的合作,也像這春天一般,生機盎然。 “恭喜蔣公子喜獲麟兒”許久未見,蔣玉珩的氣質(zhì)變得更加溫和了,只是那眼里的儒雅氣息,卻無端讓柳嫤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同喜同喜”,想到最愛的女人給自己又添了一個大胖小子,蔣玉珩臉上的笑意更是深了。他這次回到江城,除了要將妻兒接到外地去之外,也是想要和蔣家做一個了結(jié)的。在外面跑了幾個月,這小小的江城已經(jīng)留不住他了,而那個早就腐朽的蔣家,也再不能束縛住他。 蔣玉珩語氣溫和,說著聯(lián)合布莊的情況?,F(xiàn)在百里之外的平城,他們的第一家聯(lián)合布莊已經(jīng)開立三個月了,而現(xiàn)在他們打算在別的地方再開幾家。這聯(lián)合布莊就是林家聯(lián)合江城別的布莊,以及蔣玉珩,共同開立的布莊,有點像現(xiàn)代的股份制公司,利益以分紅的形式共享,到現(xiàn)在成果還是挺不錯的。 柳嫤饒有興致地聽著,林長盛在她兒子滿月的時候回過一次,之后便一直在遙遠的平城忙活了,雖然也時時有書信回來,可畢竟比不得蔣玉珩這親身所說的詳細(xì),她這也是第一次感覺到,這些商人們的本事。 說完了正事,兩人心情都很不錯,于是一些別的事業(yè)上了案桌。 “蔣公子真是年輕有為,有您和我家合作,我是極為放心的”,柳嫤捧著茶盞,到了唇邊卻沒有入口,她對這喝了幾個月的藥茶膩死了,“不知蔣公子有沒有打算讓您家里也加入到合作中來?” “呵呵”,蔣玉珩面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可是眼里卻是一片寒冰,“夫人說笑了,咱們這小打小鬧的,蔣家主哪里看得上眼??!” 他這話里的嘲諷意味很濃,柳嫤知道,這諷刺不是對他們的合作,而是對蔣家人的。世界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尤其是被人戳了好幾個洞的墻。蔣家那天晚上的動靜不小,趙氏屋里的狼狽,雖然蔣家主自欺欺人地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可是他身邊跟著的下人們也是瞧得一清二楚的,還有那摸進來的兩人在衙門的說辭,讓知道的外人也是不少了。 柳嫤沒有再多說,只是又恭賀了蔣玉珩添丁進口之喜,之后便客氣地將蔣玉珩請出大門了,他回到江城后可還沒有去拜見過蔣家主呢。 “父親!” “回來了!回來就好......”蔣家主說完,卻再無話可說。 看到他老了不止十歲的模樣,蔣玉珩只覺痛快非常。當(dāng)初若不是他對母親不聞不問,那她何至于抑郁?最終卻被那賤人害死!既然懷疑他不是親生的,何必假惺惺地對待親兒子一般對待他呢? 其實蔣玉珩不明白,蔣家主對元妻的去世,是既愧疚又松了一口氣的。他實在無法再面見于她了,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的懦弱無能,是他一生抹之不去的污點,揮之不去的噩夢。 可是她是他年輕時候的夢啊,能夠娶到她自己是多么幸運,而她被玷污卻是他無法接受的。玉珩就算不是他的孩子,可卻是她唯一的孩子??!所以蔣家主雖然在趙氏被侮辱中,查到了一絲蔣玉珩的手腳,卻不敢再深究下去。畢竟她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要他好好照顧她的孩子...... 而此時沉默的父子倆卻不知道,他們知道的真相,不過是那個女人造成的假象罷了。隨著蔣夫人留下的最后一個陪嫁丫鬟,也在年后去世,當(dāng)初的一切再無人可知。無人知道蔣夫人被侮辱后早產(chǎn)生下的,根本就是一個死胎,也無人知道那個蔣家主為表衷心而被趕去冷院的通房,在蔣夫人產(chǎn)后不久也生下了孩子。 在元妻去世后的第二個月,蔣家主是第一次看見蔣玉珩。而看著那個瘦弱的孩子慢慢長大,他卻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其實這是他的親兒子。 ☆、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