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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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紫雷滾滾, 襯得屋內(nèi)黑沉沉的。寶珊趿上繡鞋, 走到屏風后洗漱,等來到客堂取飯菜時,發(fā)現(xiàn)陸喻舟已經(jīng)收拾妥當, 撐起油紙傘準備去堤壩那邊。 雷雨交加的天氣,堤壩并不安全, 寶珊站在男人背后, 那句“當心些”哽在嗓眼,始終沒有說出口。 屋外風太大,根本打不了傘, 陸喻舟讓人取來蓑衣和斗笠, 轉眸看了寶珊一眼, “走了?!?/br> 寶珊點點頭, 目送他清雋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端起托盤,寶珊回到東臥, 發(fā)現(xiàn)阿笙有醒來的跡象,悄悄走到床邊,靜靜看著小家伙爬起來。 “阿笙醒啦?!睂毶簻厝嵝Φ馈?/br> 見到娘親的笑靨,阿笙害羞地趴在被子上一動不動, 可亂蹬的小短腿顯示出他的開心。 “咱們?nèi)ハ词貌缓茫俊睂毶号呐乃暮蟊? 把他抱起來。 阿笙吧唧親了一下娘親的臉頰,紅著臉窩進她懷里,“阿笙聽話?!?/br> 寶珊心里澀然, 親了親他的額頭,“娘知道,阿笙最懂事?!?/br> 母子倆靜靜相依,小孩子很快忘記了不愉快,沒一會兒就在屋里跑來跑去,發(fā)出咯咯的笑聲。 碼頭。 由于大雨傾注,船工們躲進漂臺的棚子里,擁擠在一起聊著閑嗑。 站在最里面的鳶兒嫌他們身上汗味重,把癡女拉過來,擋在自己面前,“天天給你好吃好喝,現(xiàn)在幫我擋擋氣味?!?/br> 癡女嘀咕道:“就讓我吃了一天的飯?!?/br> “你再抱怨?”鳶兒抬手就打,兇憨的模樣一點兒也不像對待家人。 有船工看不下去了,勸了幾句,被鳶兒一腳蹬出棚子。 倏然,漂臺因過于承重,咔地一下斷裂開,河水很快漫過眾人的腳面。 反應快的迅速朝石頭壘的岸邊跑,反應慢的如下水餃一般噗通噗通掉進河里。 一時間,慘叫連連。 鳶兒也不慎落水,末了還不忘拽住欲跑的癡女,兩人一同墜入水中。 碼頭發(fā)生事故,官府和方圓幾里的醫(yī)者們紛紛趕去救援。 聽聞消息,寶珊把阿笙交給小桃,提起藥箱也要去救援,卻被嬤嬤攔下,“沒有相爺?shù)氖卓?,老奴不能放行?!?/br> 金絲雀就是如此,受人牽制,沒有自由,寶珊心中著急,淡聲道:“阿笙在你們手中,我還能逃跑不成?” 嬤嬤和小桃對視一眼,軟了口氣,“那夫人早去早回,別讓我們?yōu)殡y?!?/br> 寶珊應下,披上蓑衣趕往城外。 此時的碼頭上傷患眾多,醫(yī)者人手不夠,官府派人去附近幾座城池調(diào)遣了軍醫(yī),可軍醫(yī)趕來還需要一些時間。 寶珊趕到時,就瞧見許多骨折的傷患正在排隊等待擔架。 天空放晴,官府讓負責的人清點人數(shù),發(fā)現(xiàn)少了幾人,想是順著水流被沖走了。官兵立馬沿著河畔搜索起來。 而此時,陸喻舟等官員也匆忙趕來,加入救治隊伍。 雖然不懂醫(yī)術,但還是掌握一些正骨、止血的技能,是以,陸喻舟拿起藥膏和白布,沿途為傷患包扎傷口。視線不經(jīng)意瞥向折斷的漂臺,發(fā)現(xiàn)寶珊和幾名醫(yī)者正架著落水者往岸邊走。 無暇他顧,陸喻舟全身心投入到了救治中,沒再去關注寶珊的一舉一動。 在距離碼頭很遠的支流上,一匹駿馬俯低脖子飲水。這是一匹汗血寶馬,通體沒有一根雜毛。 剛剛抵達這里的慕時清還不知碼頭那邊發(fā)生的事,正拿著毛刷給馬匹清洗。男子身量頎長,依然穿著一身勝雪白袍,無論年過幾旬,溫潤不變,從容淡然。 “噗——” 馬匹吹了一下鼻子,噠噠噠原地轉圈。 慕時清淡笑,撫撫它的鬃毛,剛要收拾好褡褳準備出發(fā),忽然聽見上游傳來爭吵聲。 “給我站住!” “我好餓啊,想吃野果。” “我讓你站??!” “你別掐我?!?/br> 慕時清心口驀地一縮,第二道聲音似從心底萌發(fā)而出,帶著擊破霧靄的威力,沖擊他的心房。 腳步不自覺追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在撥開叢叢灌木時,在一處岸邊發(fā)現(xiàn)了兩名年輕女子。 一名女子背對著他,正在燒火晾衣,另一名女子爬上樹干摘野果。 慕時清只瞧清了爬樹的女子,眸光一斂,世間竟會有與婉兒如此相像的人...... 可就在他怔愣時,樹上的女子將一個紅彤彤的果子砸在了燒火女子的頭頂。 燒火的女子揉揉頭,抱怨道:“你給我砸迷糊了?!?/br> 這道清甜的聲音...... 瞳孔微震,高大的身軀竟被風吹動,慕時清甚至忘記了呼吸。 鳶兒察覺到灌木叢那邊傳來細碎聲響,眼一橫,趕忙躲進茂密的樹冠中,手里握著一把匕首。 若是追兵來了,她決定丟棄癡女,自己逃走。若不是官兵,她會要了闖入者的命。 視線中出現(xiàn)一名白衣男子,儀表堂堂、面如冠玉,一步步走到癡女的身后。 鳶兒沒見過慕時清,自然不清楚他的身份,見他只有一個人,準備伺機而動。 而毫不知情的癡女正在小口啃著野果,酸得她皺了皺眉頭,剛要起身去河邊舀水,卻被人扣住肩膀扳過身子。 “嗯?”癡女眉頭緊皺,愣愣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男子。 凝著這張時常入夢的嬌靨,慕時清幾近哽咽,“是你...婉兒...” 那個令他相思成疾的女子,竟毫無預兆地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向他干涸的心湖注入了水源。 可她為何容顏未變,亦如初見? 面對陌生人,癡女有些害怕,扭頭看向樹杈,卻未見到鳶兒的身影。 因為太過激動,慕時清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子身上,疏忽了提防,以致于挨了鳶兒一刀。 鳶兒以為得手,心中一喜,卻不想被男人一腳踹飛。 后背抵在樹干上,鳶兒吐出一口血,深知不敵對方,握著匕首逃跑。 沒掌控周遭的情形,慕時清不會貿(mào)然去追,可當他轉身時,發(fā)現(xiàn)癡女朝著另一個方向跑開了。 心頭一緊,再顧不得其他,慕時清追過去,一把將她拽至跟前,“婉兒!” 癡女掙了掙,沒掙開,“你放開我,我不吉利?!?/br> 不吉利? 慕時清扣住她的后腦勺和腰肢,將人牢牢梏在懷里,即便年紀對不上,他也能確定她就是他的婉兒,“說清楚,為何說自己不吉利?” 掙不過他,癡女xiele力氣,“季筱說我是個不吉利的人,誰遇到我都會倒霉。” 季筱...... 這是一個多么久遠的名字。 肩膀傳來痛感,拉回了思緒,慕時清“嘶”一聲,臉色逐漸蒼白。 癡女疑惑,“你怎么了?” “傷了?!?/br> 適才那一幕,她明明瞧了整個過程,卻問他怎么了? 凝著她清澈的眼眸,慕時清心口一滯,感覺她的神情有些古怪,像是不諳世事的癡兒。 * 夜暮沉沉,將最后一名傷患送上擔架后,陸喻舟和欽差們拍拍衙役和醫(yī)者的肩,道著“辛苦”的話。 搜救人員返回,將被河水沖走的船工們也全部帶回,因鳶兒和癡女不在名冊上,除了辰王的眼線,無人在意她們。 眾人散去,陸喻舟跟同僚們打聲招呼,徑自朝寶珊走去。 寶珊坐在碼頭前的石墩上,正在教一名船工的幼子折紙螞蚱,見男人走來,將紙螞蚱塞到男娃手里,揉揉他的頭,背起藥箱,“可以走了?” “嗯?!标懹髦蹣O其自然地接過藥箱,背在一側肩頭,也不嫌人多口雜,牽起她的手往回走。 寶珊收了幾次,沒有如愿,也就由著他了。 兩人今日都穿著淺色衣衫,一個清雋如風,一個溫蘊如陽,并肩走在一起時很像從云岫中走出的隱士。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有欽差打趣道:“想必回城就能喝到陸相的喜酒了。” 另一名欽差嗤一聲,“那女子是陸相養(yǎng)在這里的外室,登不上臺面。你就瞧著吧,等過幾日咱們回到皇城,陸相絕不會跟緗國公談起這段風月。而緗國公最注重門面,是絕不允許陸相養(yǎng)外室的。” 這些私語飄散在風中,送不到寶珊的耳朵里,但事實明擺著,寶珊何嘗不知自己的處境,說不定,等陸喻舟離開,就會有人來給陸喻舟收拾爛攤子,到那時,她和阿笙哪還有活路。 行至街市時,陸喻舟瞥見一家胭脂鋪,知道寶珊平日里拮據(jù),整日素面朝天,起了一些討好的心思,“咱們進去看看。” 寶珊停下腳步,“我不缺胭脂。” “我給趙夫人買些,你陪我挑挑?!?/br> 這理由好生拙劣,陸喻舟對趙氏恨之入骨,怎會主動給她買胭脂?除非想在胭脂里摻毒,毀了趙氏的容,不過,即便他誠心取悅趙氏,趙氏也不敢涂抹啊。 店家看陸喻舟衣著華貴、氣度不凡,含笑著上前招呼:“這位爺要給夫人挑點什么?小店的胭脂顏色是最全的?!?/br> 陸喻舟看了寶珊一眼,淡笑道:“把你們店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全部打包一份?!?/br> 見過出手闊綽的,沒見過這么闊綽的,店家以為自己聽差了,“爺確定每樣都要一份?” 陸喻舟掏出一錠銀子,“夠嗎?” “...綽綽有余。” 寶珊僵著臉問道:“大人只是給趙夫人買,需要買這么多?” “明知故問?!标懹髦鄄皇悄切┛v橫風月的公子哥,不懂如何討美人歡心,他對寶珊時而溫柔,時而犀利,大多時候全憑心情,并不會顧及寶珊的感受。 聽得此言,寶珊道:“我不需要胭脂水粉?!?/br> 一旁的店家笑呵呵道:“夫人天生麗質(zhì),已是傾城之色,若再以上等胭脂裝扮,定會出落得國色天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