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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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蒙住眼睛的裙帶滑落了…… 寶珊心一驚,忍著反感看蒹葭溪水圖的屏風。 “叩叩叩?!?/br> 短促的叩門聲響起,打擾了室內的旖旎。 陸喻舟蹙眉坐起身,揩了一下嘴角,看向如同木頭樁的小姑娘,心里煩悶至極,“進。” 屏風外,李mama恭敬道:“主子,該用膳了?!?/br> 陸喻舟靠在圍子上捏捏眉骨,捻起薄毯蓋在寶珊身上,拍拍她嬌艷的小臉,“等我回來再議?!?/br> 寶珊還是盯著屏風,沒有搭茬,就好像屏風上的圖案是什么曠世之作一樣。陸喻舟起身洗漱,換上緋色官袍,走到軟塌前,身上灼熱的氣息已被凜冽取代,俯身親了親她的臉蛋,“乖一點?!?/br> 說罷,也沒管她是何反應,大步走出屏風,又恢復了深人雅致的君子模樣。 大內,東宮。 富麗堂皇的桂殿內,慕夭坐在繡墩上昏昏欲睡,直到寢殿里傳出腳步聲,才激靈一下清醒過來。 昨晚她等了幾個時辰,也未見到這位金貴的太子殿下。 內侍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趙祎走到稍間,吩咐宮人傳膳,很快,宮人們端著飯菜魚貫而入,飯香傳到了慕夭鼻端。 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慕夭走過去幾步,停在珠簾外,“能否打擾殿下半柱香的時間?” 珠簾內沒有回應,慕夭氣得想掐腰,這個男人真是冷酷無情、翻臉不認人。 半晌,內侍笑瞇瞇走出來,“殿下一會兒要去上朝,不能耽擱,慕大小姐要不先回去,等殿下忙完,再傳你入宮?” 好不容易來一趟,慕夭怎么可能這么輕易被打發(fā)?再說,她已然暴露身份,今日不討點甜頭豈不是虧大了? “我不走,我在這里等殿下?!蹦截沧乩C墩,敲敲桌面,“上菜?!?/br> 內侍語噎,返回稍間請示,很快端著一屜小籠包走出來,放在食桌上,“殿下賜的,慕大小姐慢用?!?/br> 餓了一晚上,慕夭也不客氣,拿起筷箸戳了一個,“有湯嗎?” 內侍又返回稍間,沒一會兒端著一碗鹽豉湯走來,“殿下賜的?!?/br> 慕夭假笑一聲,“替我謝謝殿下打賞?!?/br> 內侍搖搖拂塵,走向珠簾。這姑娘當年誤入殿下馬車,玷了殿下貴體,本該入東宮做妃,卻以已有婚約為由,拒絕侍奉儲君。殿下念她被人設計,又與人指腹為婚,沒有追究。誰料她在大婚之日逃婚,戲耍了兩家人,一是天家,二是探花楊家。 他侍奉太子多年,深知太子的脾氣喜好,卻看不透太子對慕夭的態(tài)度。說一夜生情,怎會看她嫁給他人?說不在意,又一再縱容,還將太子腰牌給了她,而且,主子二十有二,一直不談納妃一事,是否也跟慕夭有關?難道,太子早就看上宰相府的這位驕縱大小姐了? 被自己的猜測齁到,內侍甩甩頭,覺得自己多心了,太子醉心權術,骨子里冷漠,怎會鐘情于一個不安分守己的女子? 內侍接觸了太多爭寵的妃嬪,卻沒見過一個像慕夭這樣的女子,寧愿窮得叮當響,也不做太子的良娣,甚至正妃。 見內侍偷瞄自己,慕夭吞了一個小籠包,鼓著腮咀嚼,卻被餡料嗆了下,捂嘴咳嗽起來。 拂動的珠簾內浮現(xiàn)一抹坐著輪椅的身影,依稀可見男子深色的宮袍,深沉的眸子,高挺的鼻骨和削薄的菱唇。 太子的俊美,不輸陸喻舟,只是雙腿有疾,常年深居簡出,眉宇間多了一抹陰戾,尤其一雙厲眸盯著獵物時,直叫獵物不寒而栗。 慕夭移開眼,小聲咳嗽著,背脊陣陣發(fā)寒,大喇喇的性子如她,又是宰相之女,見到官家都不會畏懼,唯獨見不得這個男人,若不是為了報復趙薛嵐,她絕不會鋌而走險。 珠簾內,男人醇厚開腔:“找孤何事?” 慕夭抿口茶湯,吐在水盂里,隔著珠簾襝衽一禮,然后倒豆子似的,把趙薛嵐的惡行叨咕了一遍,“明越帝姬傷及無辜,有違皇家本心,殿下作為儲君,應該管管你的皇姑姑?!?/br> “你在教孤做事?” “臣女不敢?!蹦截舶底阅パ溃焐险f著不敢,衣袖下的小拳頭攥得緊緊,“臣女只是適時地提醒殿下,要為皇家清理門戶?!?/br> 聽得出,她對趙薛嵐恨意悠悠,綿延不絕。趙祎面無表情道:“你為何不找陸喻舟幫忙?” 找陸喻舟出面還叫清理門戶?即便陸喻舟深得隆寵,權力極大,能夠收拾得了趙薛嵐,但他是臣,趙薛嵐是官家的刀,若真動了真格,陸喻舟在官家那里不好交代,這也是陸喻舟遲遲沒有動趙薛嵐的原因吧。 慕夭兀自想著,如實道:“明越帝姬執(zhí)掌皇城司的情報機構,而皇城司的長官全部出自皇族,臣女覺得,這事兒找殿下來處理更為合適,畢竟,殿下可以與明越帝姬在官家那里爭一爭皇城司的權利,陸喻舟是外人,不好插手?!?/br> 她說的貌似合情合理,可趙祎并不領好,反問道:“你是擔心陸喻舟的權勢太大,遭到反噬?” 單純從男人的語氣,慕夭嗅出一絲殺氣,若不是知道趙祎和陸喻舟私交甚密,前不久還密謀懲治jian佞,慕夭還以為兩人反目成仇了,“臣女只是覺得,這件事交由殿下來辦更為合適?!?/br> 早朝的時辰快到了,內侍抱拳咳了下,趙祎自行轉動輪椅,“你暫且怙恃陸喻舟暫避風頭,聽候孤的指使。” 這是答應了,而且,沒打算把她送回宰相府? 男人聲音偏沉,性情不定,慕夭懂得見好就收,福福身子,“那就靜候殿下佳音了?!?/br> 說著蹦蹦跳跳離開,鬢上的步搖一晃一晃,像只嘗到花蜜、沒心沒肺的小蝴蝶。 她的明艷與他的陰鷙形成了鮮明對比。 趙祎收回視線,吩咐道:“下朝后,將明越帝姬府的管事嬤嬤叫來東宮一趟?!?/br> 內侍愣住,“殿下向來與明越帝姬井水不犯河水......” 當觸及到男人冷冽的視線時,趕忙改口:“老奴記下了?!?/br> * 垂拱殿內,不惑之年的官家在聽完樞密使彈劾皇城司的說辭后,臉上露出一抹深意,他笑笑,令御前太監(jiān)上茶。 因官家重文輕武,兵權勢力又漸漸轉移給皇城司管轄,曾掌管數(shù)十萬兵權的樞密院逐步衰落,樞密使在官家心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前,失了近臣的待遇。 官家捏了捏腰封上的羊脂玉佩,看向慕宰相,“對于皇城司濫用職權一事,慕相怎么看?” 慕宰相瞥了幾眼皇城司的長官,作揖道:“老臣認為,樞密使所言甚是,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完全可以收回皇城司的一部分職權,減少國庫開支?!?/br> 對此,官家笑而不語,又看向站在百官之前的陸喻舟,“副相怎么認為?” 陸喻舟上前一步,使用了一些言語上的技巧,避開了直擊皇城司,官家有心偏袒皇城司,又為人強勢,任憑他們說破嘴,也無濟于事,還不如順著說,徐徐圖之。 “綜上,臣認為,內廷的保衛(wèi)不可削減,可適當削減情報機構的職權,來彌補中書舍人的空缺。” 在成立皇城司前,一直是由中書省的中書舍人對各官署進行監(jiān)視,并密奏給官家。一定程度上,中書舍人與皇城司職權相似,但并沒有皇權親授的特權,所以相對溫和一些,也不會讓百姓們談虎色變。 陸喻舟的話,較樞密使和慕宰相相對溫和,但針對性極強。 聽得他所言,趙薛嵐第一個拉下臉,掀著眼皮看向陸喻舟,這人進諫向來犀利,今日卻溫和迂回,一看就是笑里藏刀,昨晚他拔掉了她的眾多心腹,今日就勸諫官家削減她的職權,總感覺有些假公濟私的意味。 趙薛嵐呵笑一聲,上前作揖:“臣認為,中書舍人已是形同虛設,重組起來會耗費大量人力,不如......” 官家忽然打斷她,“各署的長官還未發(fā)表看法,哪里輪得到你?退下?!?/br> 趙薛嵐咬了一下腮rou,退回群臣之列,心里知道官家是怕她樹大招風,被群起攻之,表面訓斥,實則是維護,可當著眾人拂她臉面,心里終歸是存了氣。 坐在輪椅上的趙祎回眸瞥了她一眼,轉眸之際正好與官家的視線交匯。 官家笑著問道:“太子對此有何見解?” 趙祎行動不便,早得了特權,無需起身,“兒臣同意副相所言?!?/br> 官家臉色介于陰與霽之間,“既然兩位宰相和太子都覺得有必要削減皇城司的職權,那朕會認真考慮?!?/br> 聽此,皇城司的眾人面如土色。 下朝后,趙薛嵐走到陸喻舟面前,“假公濟私,副相好手段?!?/br> 陸喻舟淡淡道:“聽不懂帝姬在講什么?!?/br> 他負手步下玉階,背影決然。 見他如此絕情,趙薛嵐不死心地追上去,“為了那個賤婢,你竟與皇城司公然作對,莫不是被美色迷暈了頭?” 陸喻舟停下步子,沒有回頭,“皇城司如今什么樣,該不該整治,你心里比誰都清楚,不必揪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撒氣,望你好自為之。” 他的言語里滿是對那賤婢的維護,趙薛嵐冷笑,好自為之?是那賤婢該好自為之吧。 倏然,身后傳來一道昂然的聲音—— “皇姑姑近些日子有些意氣用事了。” 趙薛嵐回眸,看向一身凜然氣息的趙祎,挑眉道:“太子有事?” 他們雖然是姑侄,但趙祎大了趙薛嵐兩歲,氣場上,趙祎更為穩(wěn)重。 平日里,兩人沒甚交集,趙祎也不會無緣無故堵她,趙薛嵐靜靜等著后話,目光落在他的腿上。 趙祎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盎使霉脤Ω杜说氖侄蝺H限于下藥?” 沒想到他會問這么私密的問題,趙薛嵐抱臂道:“太子從哪里聽到的風聲?定是有人污蔑本宮,這讓本宮感到杌隉?!?/br> 一個蛇蝎心腸的女人也會杌隉? 趙祎掀下嘴角,“皇姑姑的膽量若這般小,父皇怎會將那么重要的擔子交給你?” “本宮是官家看著長大的,又是同母所出,更得官家信任吧?!?/br> 這話不假,趙祎轉動輪子,轉身離開時留下一句:“一把屠刀,濫殺無辜,得到信任,卻也失了人性,這輩子有何樂趣?奉勸姑姑良善一些,免得自食惡果。” 被莫名其妙教訓一頓,又不能直接懟回去,趙薛嵐呵笑一聲,轉身大步離開,屠刀又怎樣,讓人畏懼也不失為一種本事。 深夜,趙薛嵐回到帝姬府,發(fā)現(xiàn)管事嬤嬤正帶著兩個小生夠樹上的果子。 趙薛嵐靠在一旁,目光梭巡在兩個小生之間,一個五官清秀,弱不禁風,一個相貌妖嬈,風情萬種,兩人看著都很面生。 因心系陸喻舟,她身邊沒有面首,管事嬤嬤會時不時從教司坊帶回落魄的世家公子,任她挑選,可沒有一個能入得了她的眼。 心有所屬的悸動和愛而不得的空虛時刻折磨著她,有時候她也想沉入紅塵,忘了陸喻舟,可就是辦不到。 管事嬤嬤上前,恭敬道:“稟帝姬,這二人是老奴從宮里領回府的,帝姬看看合不合眼緣,是否要留下一位?” 知道帝姬潔身自好,管事嬤嬤只是小聲詢問,不敢擅作主張留下他們。 近些日子頻頻受到刺激,趙薛嵐看向那個清秀的小生,總感覺他的眉眼與某人有些相似,心中微微一動,“留下這位?!?/br> 管事嬤嬤一愣,按照以往,帝姬一個也不會留下,看來,還是太子了解自己姑姑的喜好。 這兩個小生,就是從東宮領過來的,太子卻讓她守口如瓶,否則格殺勿論。 管事嬤嬤沒有深想,只當太子想拉攏手握實權的皇姑姑,于是點頭妥協(xié)了。 中書省,官署。 陸喻舟批改完公牘,已是華燈初上,想起那個別扭的小姑娘,心里燎起火種,吹滅燭臺準備回府,可剛走出大門,卻被一抹身影攔下。 來者身著靛藍色錦袍,頭束翡翠發(fā)箍,雖步入不惑之年,卻依然豐神俊朗。 短暫錯愕后,陸喻舟作揖道:“官家怎么過來了?” 來者確是微服私訪的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