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李貴妃離蕭鐸只有半步之遙,臉對著臉,那目光可怖,蕭鐸毫不后退,迎視著她的目光。 她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的笑容:“延兒現(xiàn)在還沒入宮,是不是被你們這幫人殺了?殺兄弒父,好手段?。∧鞘採磿r就不怕下到十八層地獄嗎!” “娘娘休要妄言!外廷由魯國公和程太傅主持……” 蕭鐸的話音未落,李貴妃一下子朝著他撲了過來,口中嘶喊了起來:“非禮,非禮,哀家不活了!蕭翊時竟然縱容下屬監(jiān)禁后宮!陛下之恥!皇家之恥!” 事出倉促,蕭鐸大驚失色之下只來得及往旁邊側(cè)了側(cè)身,卻避不開她幾乎拼盡全力的雙臂,眼看著李貴妃就要抱住他肌膚相觸,蕭鐸的腦中閃過“我命休矣”四個字來。 一聲悶響傳來,有人橫插入李貴妃和蕭鐸之間抱住了李貴妃,后背撞在了蕭鐸身上。 “貴妃娘娘節(jié)哀順變!”喬梓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來才拖住幾近瘋狂的李貴妃,“先帝已經(jīng)走了,娘娘你要是有個好歹,讓大家都怎么活??!” 蕭鐸驚魂方定,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小太監(jiān)居然跟著走了一路,也幸好他在,這李貴妃也太過歹毒,這個屎盆子要是被扣上,他家王爺正在風(fēng)尖浪口,他要是給王爺添亂那就直接自掛東南枝算了。 李貴妃被喬梓拖了幾步,蕭鐸狼狽地讓侍衛(wèi)們用箭弩和刀劍再次布好了防線。 李貴妃喘息著,眼神猙獰:“你個狗奴才,給哀家松開!” 喬梓壓低聲音勸慰:“娘娘,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壞也壞不過現(xiàn)在了,留的性命才能報仇……” 李貴妃的身子顫了顫,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似的,軟倒在了喬梓的肩上。 喬梓氣喘吁吁地扶著她走了幾步,洪公公和身旁的人這才沖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把李貴妃往宮里扶。 這么冷的天,蕭鐸的額頭被嚇出了一層冷汗,他拍了拍喬梓的肩膀:“小兄弟,這次多虧你了?!?/br> 喬梓也抹了一把汗,謙遜地說:“哪里哪里,舉手之勞罷了,后宮早日太平,咱們這些人也可以好好繼續(xù)過日子。” 這幅不居功的模樣頓時引起了蕭鐸的好感,喬梓又生得眉清目秀,一雙杏眼彎彎,顧盼間靈動清透,他越看越覺得順眼。“你叫什么?以后有什么難處盡管來找我?!?/br> “我叫喬梓,蕭大人你看起來好生威武,我和你一比都成了瘦猴了?!?/br> “那倒是,我一個胳膊能頂你倆,以后有時間你可以練練拳腳,我來教你。” “真的?那可謝謝蕭大人了。” 兩人聊了片刻,不一會兒就熟稔了起來,蕭鐸還有公務(wù),喬梓就告辭回秀錦宮了。 蕭鐸走了幾步,迎面就碰上了蕭鍇,蕭鍇沉著一張臉,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蕭鐸關(guān)切地問:“老三你這是大大地丟份啊,王爺讓你找人,怎么找了一天一夜了還沒找到?” 蕭鍇有些無奈:“我把冷宮搜了個底朝天,御膳房也去找了,整個宮里壓根沒有史得這個人。王爺也說不清那個人長得什么模樣,就說他很輕,這算什么事啊,我總不能把后宮里所有的太監(jiān)都抓起來稱個重吧?” ☆、第 4 章 喬梓回到了宮中,她一路已經(jīng)琢磨明白了,從現(xiàn)在開始,只怕這后宮就要徹底換主了。 先帝有五子三女,老大壽王蕭翊延是李貴妃所出,最會投先帝所好,時常進獻些美女,據(jù)說還時常在一起交流房事秘術(shù)。老二是魯淑妃的兒子,聽老的宮人感慨,老二長得最是俊秀瀟灑,師從舅父振國大將軍魯班年,一身騎術(shù)箭術(shù)驚人,只可惜天妒英才,十六歲那年圍獵時被驚馬踩死,魯淑妃為此發(fā)了瘋。 老五才七歲,是虞妃所出,虞妃安分守己,牢牢地巴著李貴妃,言聽計從。 老三信王蕭翊時和老四安王蕭翊川則都是馮婕妤所生,馮婕妤原是宮女,因為生得貌美被先帝強行寵幸,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門子瘋,先帝居然對這個宮女一直不咸不淡地保持了好幾年的興趣,馮婕妤的肚子也是爭氣,老三和老四相繼落地,期間中了幾次毒,落了幾次水,有驚無險地長大。 兩人快要成年時馮婕妤終于油盡燈枯,臨終時求了一道圣旨,讓這兩兄弟到北地的封地入軍營磨礪,鎮(zhèn)守邊疆。 先帝還真同意了,這些年這兩兄弟幾乎就好像隱形人似的,這五年來除了春節(jié)、晉武帝的壽辰、成年的封王禮之外,從來沒在京城出現(xiàn)過。 現(xiàn)在看來,這老大是已經(jīng)兇多吉少,老三咸魚翻身,馬上要成為這后宮的主宰了。 秀錦宮里,田昭儀正在翹首以盼,她還沒從先帝的死訊中恢復(fù)過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仄仄的,臉色蒼白,有種我見猶憐的韻味。 喬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田昭儀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慘白的臉上詭異地浮起了兩朵紅云。 “信王殿下……”旁邊的桃盈失聲叫了起來。 田昭儀魂不守舍地想了片刻,臉色重新慘白了起來,她快步走進了臥房,把門緊緊地關(guān)上了。 喬梓和木槿面面相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桃盈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說:“我家小姐……她以前是有婚約的……” 站在走廊上,喬梓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了起來。 桃盈的這句話內(nèi)涵太豐富,她已經(jīng)腦補了好幾篇年度巨作,無一不是催人淚下、虐戀情深。木槿卻還一直在旁邊茫然,她理不清思路,小聲問:“田昭儀有婚約怎么還會入宮?信王殿下不是陛下的兒子嗎?” 有婚約又怎樣? 一個是遠(yuǎn)在邊疆的失寵王爺,一個是九五之尊,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是兒子又怎樣? 晉武帝那可是生冷不忌,說不定兒媳都能拿來玩玩,更別說只有婚約了。 只可惜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田昭儀現(xiàn)在不知道是禍?zhǔn)歉A恕?/br> 沒過一會兒,御膳房的人送午膳來了,很讓人意外,午膳居然很豐盛,滿滿兩提食盒,喬梓接過來都沉甸甸的。 送膳的是個胖胖的中年太監(jiān),見到喬梓還熱情地寒暄了幾句:“蕭大人特意叮囑的給你們加幾個菜?!?/br> 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喬梓美滋滋地在廳堂里布了菜,三請四請之后,田昭儀被桃盈攙扶出來了。 一見到滿桌的菜,田昭儀愣了愣,一雙美眸中漸漸浮起了一層水光。 也難怪她傷感,以前在永和宮中,她是最得寵的嬪妃,時令瓜果、奇珍異寶都往她宮里送,她向來清高,并不把這些放在眼里;到了秀錦宮后,宮中的奴才都狗眼看人低,吃穿用度上就克扣得越來越厲害,有幾日秋老虎太過厲害,桃盈去求了幾塊冰避暑,結(jié)果拎回來的時候都已經(jīng)化成了水。 到了最后,她不得不放下了所有的傲骨,挨個去求原本在宮中交好的姐妹,包括原來被她暗自鄙夷的李貴妃。 “主子你這是怎么了,”桃盈在旁邊有些慌了,“這幾樣不都是你愛吃的菜嗎,清蒸鱸魚、烤小羊肩,趁熱吃了,涼了就有股腥味了?!?/br> 田昭儀終于拿起了筷子,美人就連吃飯都那么儀態(tài)千芳,小口小口的,吃一下停兩秒,喬梓在一旁看得直吞口水,真恨不得拿起那幾塊羊肩一口氣全部啃完。 終于等到田昭儀吃完,喬梓眼巴巴地等她發(fā)話,她卻怔怔地坐在桌旁,憂傷地嘆了一口氣:“時也,命也。沒想到,到了最后,還是他成就了大業(yè)?!?/br> “主子你別傷心了,信王爺一定還惦記著你,要不然怎么他一入宮就給小姐送來了好吃的?”桃盈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喬梓愣了一下,忽然想要抱著肚子躲到角落里去笑上一通。 “我哪里還有臉去見他?”田昭儀又嘆了一口氣,只是眼睛里卻跳動起別樣的光芒來。 “當(dāng)初你尋死覓活的不就是為了不想進宮嗎?可天子一怒誰能抵擋得住,你這不也是被逼的嗎?”桃盈振振有詞地勸解著。 喬梓有點著急了,眼看著羊rou上的湯汁都快結(jié)成一道凍了。 “田昭儀你這就想多了,”她上前一步大義凜然地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從前有個美人成了皇帝的寵妃,后來皇帝死了,她就到寺廟修行,沒過幾年就被下一任皇帝接回宮了,你猜她后來怎么了?” 田昭儀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急切地問:“怎么了?” “皇后,她成了她繼子的皇后了?!眴惕餮柿搜士?。 田昭儀的雙眸瞬間亮了起來,卻又掙扎著問:“是哪朝哪代的?我只聽說過有帝王在繼位時娶了兄長的妻子,你這個也太……匪夷所思了……” 喬梓的肚子終于嘰里咕嚕地響了起來,她尷尬地捂著胃告了聲罪,在宮里,放個屁都要離主子遠(yuǎn)點,不然就是大不敬之罪。 田昭儀終于想起下人們還餓著肚子,矜持地示意他們可以開始用這些殘羹冷炙了。 羊rou燉得又軟又嫩,喬梓吃得滿嘴都是油,終于心滿意足,在桃盈和田昭儀期待的目光下開始講起武則天前半生那跌宕起伏的桃色八卦。 一連幾天,御膳房里送來的飯菜都很豐盛,田昭儀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不再揪著一點小錯就大發(fā)脾氣,她那家已經(jīng)快蒙了一層灰的古琴也被擦拭一新,每天早晚還在庭院里對著落花吟詩作對,撫上一曲。 到了第五天,宮禁終于解除了,后宮中人一律換上了孝服,走在路上迎面過來的人都面帶哀色,一開口就都帶著幾分哭音,至于是否真心為晉武帝難過那就不得而知了。 繼位詔書也已經(jīng)公之于眾,如喬梓所料,信王蕭翊時登位,這蕭翊時也是厲害,只幾天功夫,后宮就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秩序如常,李貴妃鬧了一天就偃旗息鼓,據(jù)說當(dāng)晚信王就領(lǐng)人入了安粹宮,給李貴妃請安的同時把安粹宮中的太監(jiān)宮女換了個徹底。 先帝廟號武帝,停靈在神華殿中,后宮嬪妃和皇室宗親都需去哭靈三天三夜,田昭儀也不例外。喬梓自然沒資格入神華殿,跪在殿外隔三差五地嚎上幾聲以示哀思。 她的眼睛也沒閑著,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zhuǎn),打量著殿里殿外那些出現(xiàn)的新面孔,以前臉熟的一些大太監(jiān)都不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宮里頭已經(jīng)在大換血了。 不知道內(nèi)仆局的彭公公有沒有被牽連……不知道她能不能趁機謀個好差事…… 她的眼神驟然一凜,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遠(yuǎn)處墻角的桂花樹后站著一個人,寬肩窄臀,身姿挺拔,一襲黑色錦袍在樹蔭下忽隱忽現(xiàn),顯然不欲太過引人矚目。 喬梓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地低下頭來,不著痕跡地往人群里挪了兩步。正好有好些個被攙扶著的耄耋老臣哭天搶地地進宮來,喬梓借著這些人的掩護迅速地出了神華殿,靠在宮墻上直喘氣。 這個刺客膽子也太大了,居然青天白日也敢進宮來,就不怕被抓住嗎? 她的腦中掠過那雙冷冽漆黑的眸子,心里不免有些惋惜,她搖了搖頭,心不在焉地沿著長廊走了幾步,迎面碰上了蕭鐸領(lǐng)著的大內(nèi)侍衛(wèi)。 “咦,小兄弟是你,這是去哪里?。俊笔掕I見了她很是熱情。 喬梓也很高興,這條大腿要抱緊一點:“蕭大人,我還沒謝謝你呢,這陣子多虧你的照顧,我們的伙食好了很多,你看我都吃得胖了?!?/br>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愉快地說。 “還可以再胖一點,你這樣,一陣風(fēng)都能把你刮走。”蕭鐸笑著說,“今天我有公務(wù)在身,改天我請你吃頓好的。” 喬梓看他們?nèi)蔽溲b的模樣,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這……難道是會有什么變故不成?” “有些宵小來搗亂,管教他有去無回?!笔掕I按了按腰中的寶劍,氣勢逼人,大踏步地領(lǐng)著人往前走了。 喬梓呆了半晌,忽然朝著樹叢快步跑去,三下兩下就竄到了后門,從后門進去繞過兩個長廊,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桂花樹下的那個背影,來不及多說什么,蕭鐸已經(jīng)領(lǐng)著侍衛(wèi)從大門進來了, 她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手,急促地說:“跟我來!” 那人倏地轉(zhuǎn)過身來,果不其然,一雙黑眸和那晚的一模一樣,喬梓的心里怦怦亂跳,又急急地跟了一句:“有人來抓你了,快走!” ☆、第 5 章 出了神華殿,喬梓領(lǐng)著那人一路狂奔,幸好宮內(nèi)的人大部分都在神華殿,她對這里非常熟悉,七拐八繞就到了御花園后的一個竹林里。 喬梓跑得都快脫力了,一下子就癱坐在了地上,回頭一看,那人卻氣定神閑,連發(fā)絲都沒亂上一分。 “不要命了嗎?居然青天白日就到皇宮里來?!眴惕鳑]好氣地說,“別以為自己本事大,皇宮中侍衛(wèi)多如牛毛,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你。” “是你,”那人冷笑了一聲,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那晚讓你跑了,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那聲音低啞而帶著磁性,撞入耳膜,讓喬梓不由得忽略了言語中的殺氣,暈乎乎地仰起頭來,正視著這個男人。 眼前的臉龐輪廓深邃,劍眉朗目,鼻如懸膽,和那晚的蕭殺冷肅相比,此刻的他被正午的陽光鍍上了一層淺金,無端端地平添了幾分瀟灑帥氣;他的下巴略尖,飽滿的雙唇此時微抿著,舉手投足間帶著一切盡在掌控的氣度。 她閃神了幾秒鐘,對上了那男人的視線,那雙讓她印象深刻的黑眸,此時的眼神銳利而森然,帶著一股殘忍的殺意,仿佛利刃劃過她的臉龐。 喬梓打了個哆嗦,后知后覺地感到了恐懼。 這個男人是死是活關(guān)她什么事?她為什么抽了風(fēng)似的把人拉了出來?在這個特權(quán)社會里這么久了,她怎么還沒有學(xué)會明哲保身,非要上桿子惹點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