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的時候，氣得在校場上砸了好幾個靶子。

    “父皇說，這種事很常見。父皇說，他心中知道誰的功勞誰在搗亂，但有時候也無可奈何?！碧拥皖^，“父皇說，王叔在邊疆作戰(zhàn)時，被人故意拖延救援，守城將士十去其九，好不容易保下了城池，功勞被故意來遲救援的人瓜分不說，還被彈劾。”

    凌蔚接道：“他們把將士的傷亡全怪在秦王頭上，說秦王判斷失誤才導(dǎo)致大敗，而守城的將士的功勞也全被分走了，故意拖延救援的人反而無事?！?/br>
    太子苦笑：“連皇叔都會吃虧，父皇都不能護(hù)住皇叔、護(hù)住邊疆犧牲的將士……”

    “是啊……”凌蔚幽幽嘆氣，“可是當(dāng)時護(hù)不住，不代表不能秋后算賬啊?！?/br>
    太子一愣，大聲笑道：“我多時的郁悶，居然被瑾堂一言戳破?！?/br>
    凌蔚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年輕人，別太沖動，有些事當(dāng)時忍耐，但日子還長著呢?！?/br>
    太子點頭。

    這么簡單的事，他怎么就鉆進(jìn)牛角尖了呢？

    東宮輔臣也好，朝中大臣也好，不就是欺他年少，輕他只是儲君嗎？連父皇當(dāng)了皇帝還被輕視呢。

    現(xiàn)在忍耐，到時候秋后算賬就成。嗯，就跟父皇一樣。什么時候和父皇探討一下父皇秋后算賬的心得？

    凌蔚不知道自己一時嘴快的寬慰，讓太子與東宮輔臣心目中的千古明君的距離越走越遠(yuǎn)了。

    ……忙著忙著，凌蔚就把那誰誰和那誰誰誰要回京的事拋到了腦后。

    直到某天上朝時被一陌生中年將領(lǐng)叫住，凌蔚傻眼。

    咦？這是我爹？什么時候回來的，我怎么不知道！

    第六十五章 東南邊事

    凌蔚還以為，大勝歸來的將軍進(jìn)京什么的，都是跟電視上寫的一樣，要率領(lǐng)軍隊浩浩蕩蕩的進(jìn)城呢，還要來個什么勞軍之類。雖說自個兒這段時間忙的暈頭轉(zhuǎn)向，沒太關(guān)注別的事，但渣爹就這么回來了？怎么就這么靜悄悄的回來了？

    等等，那公主娘回來沒？他還是有點想念公主娘的。畢竟公主娘是他來到這個朝代之后，第一個真心對他好的人。

    凌蔚對凌梧自然沒好感，但“孝”字大過天，凌梧差點用分家把凌蔚逼得聲名狼藉，凌蔚對著凌梧還得恭恭敬敬。

    凌梧雖然偶爾腦袋犯抽，但智商是沒問題的，也知道在宮門前不能太過分。而凌蔚也不是當(dāng)初任他欺凌的小可憐，即使他不在京城，也聽到了凌蔚的名聲。

    才華橫溢，圣眷隆厚，當(dāng)今朝堂年輕一輩第一人。他也不會沒事給自己找不痛快。

    不然當(dāng)分家之事，皇帝陛下遞著梯子，他還是順著梯子往下爬了，并沒有真的鬧騰起來。

    這么想起來，凌梧覺得自個兒對著凌蔚還是有很深厚的恩德的，凌蔚有這種成就都是他的功勞。

    于是，凌蔚一頭霧水的聽著凌梧明示暗示讓他報恩，要和他站在同一戰(zhàn)線。

    這人腦袋有毛病吧？哪來的恩？jingzi的恩？可是我又不是你親生的。凌蔚腹誹。

    所幸很快就有維持早朝秩序的侍衛(wèi)和太監(jiān)過來，各位大臣紛紛歸隊，凌蔚從凌梧的魔音灌腦中逃出來，松了口氣。

    再聽下去，他表情都僵硬了。

    “瑾堂辛苦?！弊詮那逍阎?，就不斷調(diào)整自己的站位，也不斷向凌蔚示好，與凌蔚現(xiàn)在交情不錯的謝榮嘆息道。

    “聽父親教導(dǎo)，是為人子孫該做的?！绷栉底旖浅榱顺椤Ｕ媸潜蝗丝戳诵υ捔?。

    ……既然凌梧回來了，這次早朝自然是凌梧的主場，詢問和討論的都是東南邊疆的事。

    凌蔚分家的借口是凌梧覺得自己要為國捐軀，結(jié)果這次他差點假戲真做，死在海上。

    晏朝的海域非常混亂，倭寇越發(fā)猖狂不說，南海上一些國家也趁機打劫，而印度此刻分裂成南北兩個國家，北邊的國家和晏朝交好，陸地相鄰，南邊臨海，陸地和晏朝不相鄰的那個國家則視晏朝為仇敵。

    凌蔚到了這個時代之后，研究過這個時代周邊國家的情況。

    按照本國歷史推斷，此刻應(yīng)該是唐宋時期。但是無論是本國歷史走向，還是周邊國家歷史走向，都大不相同。比如唐宋時期，倭寇還沒有這么猖狂。倭寇猖狂應(yīng)該是明朝最盛。

    而南亞一帶和印度在這個時期，并沒和本國有過大規(guī)模長時間的戰(zhàn)斗。但是在這個朝代，他們已經(jīng)開始從海上和邊陲sao擾晏朝。

    或許是多次戰(zhàn)斗的緣故，本朝和周邊國家的航海技術(shù)也比唐宋時期要先進(jìn)的多。凌蔚作為皇帝心腹，又見過“海外”的海船，自然被允許看到過本朝的戰(zhàn)船設(shè)計圖。

    即使有些抽象，即使不是他學(xué)過的東西，凌蔚也看得出，這船只的先進(jìn)程度估計和明清差不多了。

    戰(zhàn)爭真是推動科技發(fā)展的一大動力。

    目前南海肆虐的幾大主力國家是倭國、印南、緬甸。倭國不用說，都知道是哪，印南即印度南端和附近的一些海島，而緬甸，此刻基本上統(tǒng)一了中南半島——怪不得有能力和晏朝對抗。

    凌家的主力一直在東南，以海戰(zhàn)著稱，從開國以來，一直是守衛(wèi)東南海域的主力。這次凌梧吃虧，是吃虧在倭寇和印寇、緬寇聯(lián)合起來。不過還好晏朝的海軍主場優(yōu)勢在那里，三方寇賊心也不齊，最終慘勝。

    雖說是慘勝，犧牲將士無數(shù)，但成果也是巨大的。此次戰(zhàn)役之后，其他三方寇賊也元氣大傷，短時間之類不可能組織起來比較像樣的攻擊。而北印度也趁機向印南發(fā)兵——同是一個印度，別人也想統(tǒng)一的，印南目前岌岌可危。緬甸又因為皇位繼承者死在戰(zhàn)場上，其皇帝也因為悲怒倒下，目前陷入皇位爭奪中，無暇對外。

    只剩下倭國獨木難支，東南邊患情況暫緩，凌梧也可以回京邀功，甚至在京城住上好一段時間了。

    皇帝陛下當(dāng)然還是不滿意的。在他看來，趁他病要他命，在這種時候，肯定應(yīng)該主動出擊。雖然死了不少人毀了不少船，但是現(xiàn)在國力強，人丁多，兵可以補，船可以造，很快就能重整軍風(fēng)，挑一兩個國家打上門。

    比如和北印度一起兩邊夾攻印南啊，或者趁著緬甸內(nèi)亂打上門啊。倭國太遠(yuǎn)暫時不好打，但是這兩個地方好打啊。

    皇帝陛下其實還是不愿意便宜北印度的。北印度統(tǒng)一了，誰知道還會不會和晏朝交好？他的意向是打緬甸。緬甸和晏朝陸地上也有國土接壤，晏朝的陸軍也是非常強大的。陸上海上兩面夾攻，怎么也能把正在混亂人心不齊的緬甸打個措手不及吧？

    然而凌梧不愿意啊。

    他覺得自己聰明著。東南真的平定了，他就沒這么大的話語權(quán)了。凌梧可是把凌家軍當(dāng)做自己的私軍，把東南邊陲當(dāng)做自己的地盤。若是東南不亂，他不就沒用了，哪還有能耐跟皇帝叫板？

    凌梧這次回來就是叫苦的，順帶拉上一道迂腐的讀書人，鼓吹什么窮兵黷武，鼓吹什么得饒人處且饒人，鼓吹什么仁義治天下。

    反正就是別人打我們我們就應(yīng)該用仁義感化他們，這么兵戎相見死了這么多將士就是皇帝讓打仗不讓用仁義感化不求和的錯，還要主動出擊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凌蔚終于知道，為什么凌梧作為武將，在武將心中的形象都不好了。

    別說一些文臣看著凌梧跟看傻逼一樣，武將們都想沖上去打人了。

    不，有人真的沖上去打人了。

    凌蔚看著輔政大臣錢琥沖上去用手上的笏板對著凌梧的腦袋一頓敲。凌梧雖然常年在外帶兵打仗，但這次偏偏受了重傷，氣血不足，身體虛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被打的嗷嗷直叫。

    皇帝陛下在上面神神在在的，也不說阻止。

    以凌蔚對皇帝陛下的了解，如果不是顧忌著皇帝的威嚴(yán)，他肯定直接下來上手揍了。

    “圣人曰仁，凌大人為讀書人楷模，想必是理解圣人之意的?！?/br>
    出兵不出兵是兵部的事，目前為止跟實職掛在戶部的凌蔚沒關(guān)系，只有決定出兵要籌響籌糧的時候才和他有關(guān)系。因此凌蔚都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熱鬧。誰知道冷不防的就有人把他拉下水。

    凌蔚抬頭看著那個說話陰陽怪氣的傻逼是誰，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熟人。

    那不是他回京上朝，就在朝堂上被揍了的韋大人嗎？

    凌蔚隱約記得，這韋大人似乎是大皇子的馬前卒，怎么和自家渣爹攪和上了。

    韋大人這么一打岔，錢琥和凌梧也停止了斗毆，包括皇帝陛下在內(nèi)，所有人都虎視眈眈的頂著凌蔚。

    凌蔚頓時壓力山大。

    娘的，老子沒惹你吧？沒沒惹你家主子吧？這么出來亂咬人真的好嗎？

    平心而論，凌蔚當(dāng)然支持打，打他丫的，死命打。

    趁他病要他命，與其被動防御，不如趁勝出擊。這次要是成功了，東南邊疆就穩(wěn)固了，到時候就可以發(fā)展海運了。凌蔚可是記得海邊的資源多著呢。什么海上礦產(chǎn)之類的暫時沒技術(shù)想，但是海鹽海上貿(mào)易都是巨大的財富。

    有了這筆財富，晏朝的國力說不定翻一翻。

    就說海鹽，那可是國家戰(zhàn)略物資啊。

    但是凌蔚也知道渣爹的小心思。不就是害怕邊疆穩(wěn)了就沒他事了，從此以后不能再囂張了嘛。凌蔚覺得凌梧就是傻的。晏朝的統(tǒng)治已經(jīng)穩(wěn)固，天下民心早已經(jīng)歸順?；实郾菹率敲骶?，太子殿下也越來越顯示出明君的一面，若不出意外，至少百年之內(nèi)晏朝統(tǒng)治是清明的。渣爹還想當(dāng)什么土皇帝，想什么擁兵自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作為兒子，他壓力很大啊。

    但是他又不能在朝堂上跟著他爹對著干，“孝”字大過天啊。

    凌蔚掃一眼，就發(fā)現(xiàn)四周的朝臣臉上明晃晃的寫著“同情”兩字。

    頓時心塞。

    凌蔚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圣人的‘仁’，是對子民、對同胞的仁。韋大人要寬恕那群賊寇，問過了邊疆被屠戮的變性了沒有？問過了流血犧牲的將士了沒有？問過了為手下將士而痛心的凌將軍了沒有？凌某不敢稱楷模，但也好歹讀過幾本書。韋大人也是科舉晉身，雖說為官多年，想必四書五經(jīng)大概也丟的差不多了，不然豈不會不知圣人之言?！?/br>
    凌蔚微微抬起下巴，用眼角斜視韋大人：“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br>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啊韋大人?！?/br>
    那啥韋大人臉色鐵青，被凌蔚一通諷刺噎的差點緩不過氣。

    凌蔚繼續(xù)道：“陛下，臣雖不才，好歹也在邊疆呆過一段時間，頗能理解凌將軍的心情。雖說此次險勝，但凌將軍手下將士十去其五，作為將軍愛兵如子，凌將軍心中大慟，不愿在短期之內(nèi)再出兵，情有可原。何況此次戰(zhàn)役傷亡慘重，即使補充兵卒，也難以在短期之內(nèi)訓(xùn)練成善戰(zhàn)之師。”

    “那瑾堂所見如何？”皇帝陛下可不認(rèn)為凌蔚不愿意出兵，提起邊疆賊寇，凌蔚的脾氣可是和他老幺如出一轍，不愧是小兩口。

    凌蔚笑道：“得了這么大的勝利，將士們也該休養(yǎng)生息了。涸澤而漁焚林而獵是不成的?！?/br>
    凌梧捻著胡須微笑，他兒子還是念著老子的。

    凌蔚繼續(xù)道：“但晏朝又不止一支海軍，臣聽聞，軒轅將軍家中也是善海戰(zhàn)，魯州水師也英勇善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雖說南北有所差異，但想來這個是可以訓(xùn)練的。何況江浙也是有水師的?！?/br>
    “臣愿意領(lǐng)兵作戰(zhàn)！”軒轅豹連忙出列。

    “臣愿意領(lǐng)兵作戰(zhàn)！”正閑得發(fā)慌的寧賢也連忙出列，“臣也善水戰(zhàn)?！?/br>
    “臣對江浙水師十分了解，想必比兩位將軍更適合出站?！币桓比逖胖康哪拥氖反任⑿Φ?，“陛下還是派臣出站吧?！?/br>
    凌梧的臉色頓時青了。

    凌蔚低下頭。你不愿意出戰(zhàn)，我可滿足你了，這可不是不孝。

    第六十六章 黎膺回京

    下朝之后，凌梧的臉色當(dāng)然不怎么好，出了宮門，就要攔下凌蔚訓(xùn)話。

    而凌蔚卻比他先一步停下來，快步走到他面前，張口就是好一通佩服好一頓夸，從英武神勇所向披靡夸到體恤下士愛兵如子，充分表示出了雖然自己沒和凌梧見過幾面但是仍舊如黃河一般綿延不絕的敬仰之情，直夸得凌梧暈頭轉(zhuǎn)向兩眼冒金星，似乎自己真的成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當(dāng)今社會完美戰(zhàn)神一枚。

    凌蔚絞盡腦汁，把自己能想到的拍馬屁的話都一股腦的扔出來之后，開始慚愧的興奮的討賞的表示自己深刻理解凌梧的抱負(fù)凌梧的無奈凌梧的深明大義，所以完全是按照凌梧既想收拾賊寇又不愿意自家士兵沒時間休養(yǎng)生息來上奏的，不用夸，真的不用夸，咱父子兩心有靈犀啊。

    凌蔚還表示，咱爹那么神勇那么忠君那么愛國，肯定是想自己去打仗自己去為那戰(zhàn)死的將士們報仇的，他理解，非常理解。但是爹啊，您不是身受重傷了嗎？還是身體為重啊，您的身體就是兒女們的福氣啊。所以還是想養(yǎng)好身體吧，別生氣了，這緬甸打完了，不是還有其他地方嗎？等傷養(yǎng)好了，您說打哪！倭國還是高麗？或者咱造個大船直接去海外什么歐羅巴！您只要想打，兒子我就跟著你上奏！

    凌梧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說，我一點也不神勇一點也不忠君愛國一點也不像帶兵打仗更沒想過為凌家軍死掉的那么多將士報仇，我就是不樂意出兵我就是擔(dān)心賊寇被削弱了東南穩(wěn)定了自己的權(quán)力會被削弱吧？

    能說嗎？能說嗎？

    即使心里堵得慌，覺得這兒子簡直跟他娘如出一轍令人心塞。但是凌蔚仿若把他作為神靈般敬仰的態(tài)度還是讓他很受用。他凌梧，就是這么高尚的一個人！

    這么想想心情還是蠻不錯的。雖然這個兒子沒在身邊養(yǎng)，但有能耐，對自己又夠尊敬，還說完全跟著自己站隊，感覺還是挺好的。雖然說這次讓他心塞，那不是會錯意了嘛。如果好好溝通一番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