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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逢君正當(dāng)時(shí)在線閱讀 - 第33節(jié)

第33節(jié)

    龍大看了她一會(huì),心里嘆口氣,看來得適應(yīng)這姑娘總是無視他的狀況才好。

    “地上涼,這般坐著仔細(xì)生病了?!?/br>
    安若晨一驚,猛地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將軍在這兒。安若晨忙站起來,對著龍大施了個(gè)禮。

    眼眶有點(diǎn)紅,聲音有些啞,看起來一副想哭憋著不哭的模樣。

    龍大看看稻草扎的靶人,胸口衣布上已被扎了好幾個(gè)洞。短劍此時(shí)丟在安若晨的腳邊。地上還歪歪扭扭刻了幾個(gè)字——“豬狗牛羊雞鴨鵝”。安若晨隨著龍大的視線看了一圈,趕緊伸腳將字踩擦了,再把短劍撿了起來,插|入劍鞘里。

    “何意?”龍大問的是那些字。

    安若晨低著頭小小聲:“罵人話?!?/br>
    龍大眉頭挑得高高的,這罵人話頗是新鮮啊。

    “罵誰人?”

    安若晨沒吭聲。

    龍大也不追問,只道:“這般罵能解氣?”

    安若晨搖頭。

    “我想也是?!饼埓蟮?。

    “可是換了粗陋的也未覺解氣?!卑踩舫坑媚_尖擦著地上的字痕,自己小聲嘀咕。

    “你還會(huì)粗鄙的?”龍大有些失笑?!笆鞘裁??”

    安若晨又不吭氣了。

    “好吧,怎么回事?”

    “今日依將軍吩咐去了李秀兒娘家村里,見著她母親了。她母親眼睛不好,有個(gè)小丫頭伺候著,也喚她娘,喚李秀兒jiejie,說是認(rèn)的親。那丫頭原本是孤女,李秀兒給了她錢銀,住著她家房子照顧她母親,李秀兒答應(yīng)日后會(huì)給她出嫁妝,但只有一個(gè)要求,男方得入贅,一同伺奉她母親才行。那小丫頭很是忠心,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院子后頭的菜田也養(yǎng)得好。李秀兒的母親被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說話帶笑,想來生活無憂,無甚煩惱。提起李秀兒滿嘴夸贊,沒什么戒心。我瞧著屋子里的東西,有些嶄新嶄新的,似是剛采買的。徐媒婆過世兩個(gè)多月了,看來如今李秀兒也并不為錢發(fā)愁?!卑踩舫恐例埓蟛皇菃栠@個(gè),但她覺得還是說說正經(jīng)事的好。

    “嗯。”龍大應(yīng)了聲,再把話題繞回來:“你為何難過?”

    安若晨垂眼,盯著自己腳尖看,抿緊嘴角。

    龍大不催她,耐心等著。

    過了好一會(huì),安若晨見龍大沒有放棄的意思,只得道:“將軍,我是個(gè)禍害,害了許多人?!?/br>
    “是嗎?說來聽聽。”

    安若晨抬頭,看到龍大淡然的表情,既不是好奇也沒有不耐煩,仿佛反正他就站在這兒了,只是在聽她說話而已。這讓安若晨感覺到踏實(shí)。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心里忽然踏實(shí)了。

    “我娘生的不是兒子,她一直有遺憾。她很疼我,但她還是有遺憾,我知道。她在家里受欺負(fù),可她什么都沒做,除了她自己的個(gè)性使然外,還有一個(gè)原因,是她在顧念我。她總是在擔(dān)心我,她很憂慮,印象里,她鮮有開懷的時(shí)候?!?/br>
    說到這兒,安若晨停了停。龍大沒說話,只耐心等著。

    于是安若晨繼續(xù)說:“我小時(shí)候任性,故意做些會(huì)惹惱爹爹的事,故意做些挑釁姨娘的事,我年紀(jì)小,他們還不能將我如何,但都罰在了我娘身上。我娘為了我,受了許多苦。還有我的丫環(huán),奶娘,因?yàn)槲业木壒?,也受了許多苦。我娘最后抑郁而終,病死的。后來我要逃家,讓陸大娘幫我租房,結(jié)果將陳老伯害死了。陸大娘到今日雖沒事,但細(xì)作是知道她的,她仍處在險(xiǎn)境。我四妹失蹤了,兇多吉少,我不停告訴自己會(huì)找到她一定能找到她,但其實(shí)我心里知道,她怕是早遇害了,不然又怎會(huì)這許久都沒消息?!卑踩舫康穆曇暨煅势饋?,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落下。

    安若晨深呼吸幾口,繼續(xù)道:“徐媒婆因?yàn)槲宜懒?,謝金因?yàn)槲宜懒?,如今我的老奶娘,也死了?!毖蹨I再次盈滿眼眶,她用力抹掉。

    “我院里的丫環(huán)仆從,全被處置了。那些終身契的,被人牙婆子再賣一手,能去好地方便罷了,怕是太著急出手,連妓館娼院都有可能……”安若晨捏緊了拳頭,“我明知道我這么一走,定會(huì)連累院里的所有人,可是我還是做了,我根本不管她們。我把老奶娘害死了,我把她們所有人都害了。我甚至沒辦法替她們討回公道。我一直想一直想,連報(bào)官告狀的辦法都想不出來。所有的人都沒了,那些賣身契約也沒了。我沒辦法證明老奶娘不是安府的賣身仆役,我沒辦法替她申冤。我坐在那兒,總覺得一定會(huì)有法子,但是我沒有,我腦了里空空的,我除了連累別人,害死別人,我什么都做不了……”

    安若晨再忍不住,大聲嚷嚷了起來,淚水劃過臉頰,她吸著氣,用力擦去。

    龍大盯著她看,道:“我不與哭哭啼啼話都講不清楚的人說話?!?/br>
    安若晨忙吸吸鼻子,試圖控制淚水,但眼淚仍不聽話的落下。

    “罵一罵試試?”

    “他奶奶的熊……”抽泣著抹著淚聲音哽咽,這句宗澤清口頭禪被安若晨說得可憐兮兮的,哪有半點(diǎn)罵架的粗鄙氣勢。

    龍大嘆氣:“還是用哭的吧。”

    安若晨搖頭。

    龍大道:“不用忍。”

    安若晨用力咬唇。

    “哭!”龍大喝她。

    這一喝,安若晨再忍不住,委屈與悲傷全涌了上來,她低頭開始哭,越哭越大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全身發(fā)軟,哭得需要一個(gè)肩膀依靠。她向前一撲,沒等龍大猶豫要不要伸手,安若晨已從他身邊擦身而過,抱住了稻草靶人,把臉埋在那靶人的肩膀,終于再無顧忌,哇哇痛哭渲泄出來。

    龍大一怔,把手收回來背在背后。默默看著安若晨瘦弱的肩膀因?yàn)榭奁潀抖。看了一會(huì),終于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炻涞剿l(fā)上時(shí)猶豫片刻,轉(zhuǎn)而落在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還未來得及說話,卻聽得“嘩啦哐鐺”,稻草靶人倒了。

    安若晨正哭得投入,全無防備,渾身重量都?jí)簗在靶人身上。這一下猝不及防,直挺挺地跟著靶人一直摔了下去。

    撲通。

    哭聲一下砸沒了。倒地的聲音聽上去很痛。

    安若晨壓|在靶人身上,四肢趴地一動(dòng)不動(dòng)。摔得整個(gè)人傻眼。

    龍大也很傻眼,他的手還舉在半空中,他沒用力啊,他發(fā)誓。

    稍晚時(shí)候,蔣松飛奔進(jìn)宗澤清和謝剛的院里。

    宗澤清正在院里擦他的鎧甲,見得他來便道:“又有甜湯嗎?”

    “沒?!笔Y松飛快答:“將軍一掌把安管事拍地上去了。”

    宗澤清懶洋洋:“哦,所以沒有甜湯……等等,誰把安管事打了?”

    “將軍?!?/br>
    “盧正和田慶說的?”宗澤清轉(zhuǎn)身便往謝剛屋方向跑,一邊跑一邊道:“你挑的人這么碎嘴妥當(dāng)嗎?”跑到門口了,用力拍門。

    謝剛打開門,一臉嚴(yán)肅。

    “安管事犯了錯(cuò),被將軍打倒在地,你說這事我們是裝不知道還是過問一下才好?”宗澤清一口氣說完。

    謝剛看看宗澤清,再看看蔣松。

    蔣松把事情說了一遍。宗澤清聽完一拳就過去,“那怎么騙我將軍把人打了。”

    “我何時(shí)騙的?”蔣松輕輕松松擋開那拳,“你不讓人說完便自己瞎編胡猜,還污蔑將軍?!?/br>
    宗澤清一聽更來氣,他明明是被誘騙的。兩人打成一團(tuán),謝剛問:“然后呢?”

    “然后待我揍死他?!弊跐汕宕?。

    “然后將軍就走了,還把盧正田慶都趕走了,讓安管事一個(gè)人趴那兒?!?/br>
    宗澤清一愣,停了手。“真的假的?”

    “真的。”蔣松給他一個(gè)大白眼。

    宗澤清一臉不信:“將軍如此狠心?”看蔣松表情不似玩笑,他皺起眉頭:“怎能如此呢,安管事可是嬌滴滴的姑娘家,當(dāng)扶起來好生安慰一番。啊啊,我去看看,太可憐了。我去扶她,安慰一番?!?/br>
    謝剛涼嗖嗖道:“若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摔一臉泥,姑娘家誰也不愿讓別人看到這般模樣吧。你去是安慰人家呢,還是給人家心里添堵呢?!?/br>
    “……”宗澤清停了腳步?!坝械览??!?/br>
    “而且都過了好一會(huì)了,人家興許早回屋了?!笔Y松也給他潑涼水。

    宗澤清撓撓頭,有些放心不下,“那要不要過一會(huì)去她屋里安慰安慰??墒且绾谓忉屛覀兯樽熘浪さ厣系睦仟N事呢?”

    謝剛一本正經(jīng)道:“我可不知道安管事摔地上了?!?/br>
    蔣松也搖頭:“我也不知道?!?/br>
    宗澤清用眼神鄙視他們。

    蔣松拍拍他的肩,道:“我說兄弟啊,你若是真有什么想法,先去找將軍說呀,要盡快的,不然恐怕來不及。”

    宗澤清頗茫然:“說什么?什么想法?”然后恍然道:“啊,對的,四夏江的前鋒攻陣,我確是想到了好主意,得與將軍商議商議。”

    謝剛與蔣松互視一眼。

    “好了,估計(jì)可以放心了?!?/br>
    “嗯,這小子除了打仗怕是腦子里沒別的?!?/br>
    宗澤清不服氣,除了打仗腦子里沒別的明明是將軍好嗎!“我找將軍商議去。”

    “將軍在安管事那兒。”

    “那等他回來我再找他。”宗澤清在院子里坐下繼續(xù)愉快地擦著鎧甲。他那計(jì)甚妙,將軍一定能同意的。

    龍大確實(shí)在安若晨屋里。安若晨哭了那一場后舒服多了,摔得那狼狽頓時(shí)連難過的感覺也沒有了。

    真尷尬,太尷尬了。

    幸好將軍啥也不說轉(zhuǎn)身就走,幸好夜色已黑沒人看到,她自己偷偷奔回屋擦洗一番換過衣裳,整個(gè)人精神多了。

    這時(shí)候?qū)④娚祥T,將她訓(xùn)斥了一番。

    “真覺得自己是禍害是累贅就趁早離開,我這兒可用不上你?!?/br>
    “我錯(cuò)了,再也不敢了?!?/br>
    “錯(cuò)哪兒了?”

    “讓將軍看笑話了。”

    “我看到笑話沒什么,可若讓行惡之人看笑話,讓那些欺負(fù)了你的人看笑話,那才是錯(cuò)?!饼埓笳Z氣嚴(yán)厲,“若是是非對錯(cuò)分不清,小痛小悲受不住,要你何用?”

    安若晨頭低低的,被罵得很難過。龍大問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一五一十仔細(xì)說了。

    龍大聽罷,問她:“我與你說過什么?”

    安若晨小小聲回道:“將軍說過,將軍頗是嚴(yán)厲,我需好好努力?!?/br>
    龍大嘴角一撇,將笑忍住。這么不經(jīng)訓(xùn)的,罵幾句便只記得他嚴(yán)厲了。“我說過莫要只盯著一件事,要看全局,你老奶娘死得冤,你無法證明她不是安家終身仆,無法替她申冤,但你只有這件事可為嗎?你爹爹這輩子這般清白,只做了這么一件壞事?”

    安若晨猛地抬頭,兩眼發(fā)光,將軍教訓(xùn)得是,她懂了。

    “還有你四妹,你不是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絕不放棄?你說你心里明白,就該明白得更通透些。是誰人害了她?!你自怨自艾,把罪過攬自己身上,你四妹的仇能報(bào)嗎?那些害了你們的人過得比你們好,你可甘愿?”

    她不甘愿!

    ☆、第38章 (修訂)

    第38章

    “為何要抓住細(xì)作?”龍大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