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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安城心有牽掛,只覺得嘴里發(fā)苦,似乎連茶水都是苦的。 外頭天色已經(jīng)大明,再過得片刻,花仔便會過來了。 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的緣故,他覺得五臟六腑隱隱作痛。 “這茶的味道怎么樣?”姜原忽然問。 “甚好?!苯渤谴?。 姜原笑著向夜梟道:“咱們少家主到底是年輕,底子好,喝了你的斷腸散,就跟個沒事人似的?!?/br> 姜安城有點(diǎn)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腹內(nèi)傳來的痛楚卻越來越明顯,他想站起來,手撐在桌面半天,額頭迸出豆大的汗珠,身體卻無法動彈一下。 姜原輕輕用帕子擦拭他額角的汗,柔聲道:“阿城,我說過,你要乖,要聽話,因為不乖的孩子,父親是不喜歡的?!?/br> 姜安城吃力地喘息著,說不出話來。 “那丫頭快來了吧?”姜原道,“一會兒只要你親手殺了她,我就把解藥給你,好不好?” “父親……” 姜原的手指點(diǎn)住姜安城的唇:“我只想聽一個字,除了那個字,別的我都不想聽?!?/br> 他的語氣溫和,神情從容,姜安城在他臉上看不到一絲猶豫掙扎,更看不到一絲心疼憐惜。 姜安城仰頭看著姜原。 從幼時開始,他看著父親就是這樣的姿勢,一直仰望,一直渴望父親的垂青,但一直得不到。 因為無論是天資過人的兄長,還是驚才絕艷的meimei,都比他更耀眼,更能得到父親的注目。漸漸地他便也習(xí)慣了,并且覺得這樣也好,父親的垂青亦是重?fù)?dān),而他什么也不用擔(dān)負(fù),正好可以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是兄長去世,姜家少家主的擔(dān)子和父親的垂青才一并落到了他的肩上,他拼盡了全力,用別人兩輩子的努力去撐起這份重?fù)?dān),竭盡所能,如履薄冰,從不敢有一絲懈怠。 這樣的拼命總算換來了父親偶爾的嘉許目光,但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開心,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了原因所在。 “……如果我不愿意,父親是不是真的就眼睜睜看著我死?”忍著劇烈的痛楚,姜安城盯著姜原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問,“我對您來說,到底是兒子,還是工具?” “你和阿容走得太近了,連蠢話都問得一模一樣?!苯痈吲R下,淡淡道,“我除了是你們的父親,更是姜家家主。姜家家主只需要工具,聽話的工具,懂么?” 姜安城無聲地笑了,笑著笑著便低下了頭,唯有雙肩輕輕抖動,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哽咽。 “阿城,”姜原的聲音飄落,“你的時間不多,我會在隔壁等你,用她的人頭,來換你的解藥。” 姜原帶著夜梟離開了,書房內(nèi)安靜下來,姜安城依然維持著方才那個姿勢,直到熟悉的聲音傳進(jìn)耳內(nèi):“夫子!” 聲音從門外傳來,落地的時候人已經(jīng)到了近前,她的聲音一如既往清脆明麗,像一把流光溢彩的寶石,“你怎么在這兒?我的羊rou呢?” 姜安城緩緩睜開眼睛,花仔的臉映入眼簾,她離得很近,占滿他的全部視野。 “夫子,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花仔仔細(xì)打量著他,“哪里不舒服么?” “沒什么。”姜安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些,“今日沒有時間為你烤全羊了,你去別處吃早飯吧。” “沒事沒事,沒有羊rou,粥飯也使得。走,咱們吃飯去?!被ㄗ姓f著就要來扶姜安城,姜安城驀然抓住她的手,低聲道,“快走?!?/br> 花仔只覺得他不單臉色極差,連手也極冷,握在她手上像是一塊冰,她環(huán)顧室內(nèi),下意識想去握住刀柄:“出什么事了?” “沒事?!苯渤菢O力維持著平靜,“我有點(diǎn)累,想歇一歇,你走吧?!?/br> 花仔立刻松開了刀柄,“呼,我還以為這里有刺客呢?!?/br> “別說笑了?!苯渤怯帽M全身的力氣,穩(wěn)穩(wěn)地將這四個字送出口。 這句話顯然讓花仔放下了心,她一無所覺,乖乖起身離開。 姜安城望向她的背影。 她的步伐永遠(yuǎn)比別人要輕盈一些,好像每一步踏出,大地都會像云朵一樣托她一托,因此總像是蹦蹦跳跳的樣子。 步子又邁得大,風(fēng)風(fēng)火火,馬尾甩起來左右晃蕩。 花仔走到門口,回身關(guān)門,迎上他的視線,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后才關(guān)上門。 書房內(nèi),姜安城在劇痛之中,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老天待他還算不薄吧?最后還能看到她一笑。 房門片時便被推開了。 “你就這么放她走了?”姜原冷冷道,“你自己的命不想要了么?” 姜安城慢慢抬起頭,臉上因為劇痛已經(jīng)沒有一絲血色,他閉上了眼睛:“兒子也罷,工具也罷……我這條命是您給的,您若是想要,就拿回去吧。” “你為了她寧愿去死?”姜原皺眉,“我怎么會生出你這樣不爭氣的東西?!” 姜安城閉著眼睛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劇痛席卷全身,他所有的力氣只能用來維持這個坐姿,不至于暈倒。 “好,原來我竟生個癡情種,倒是讓人佩服?!苯D了頓,道,“”——夜梟?!?/br> 姜原喚了一聲,下一瞬,姜安城感覺到夜梟捏開了他的嘴,將一粒丸藥塞了進(jìn)來。 丸藥入口即化,苦澀無比,但很快便緩解了那非人的疼痛,姜安城捂著痛處,“唔”地一聲,吐出一口紫紅色的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