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未了結(jié)，你待在京城，我不放心。”姜安城道，“你不是說過聽我的么？”

    說是說過……但那時候她不知道事情有這樣嚴重，聽那些人的意思，新法推行將會改天換地，姜家一夕覆滅都說不定。

    “夫子，為什么你明知道新法對姜家不利，還要推行??？”

    姜安城微笑：“這不是你教我的么？”

    花仔一愣：“我什么時候教過你？”

    “你說的，惡犬傷人，那便殺了那頭惡犬?！苯渤堑溃艾F(xiàn)在，是時候了?！?/br>
    花仔驀地想起了苦牢山的一切，也想起了他在謝明覺靈前那絕望又悲涼的神情。

    “那我更要留下來，幫你一起殺！”

    “二當家，說話不算話，這可不像你?！?/br>
    花仔看懂了他的眼神，他這人，語氣越是溫和的時候，決定越是難以改變。

    她換了個話題：“你等我一下?！?/br>
    跟著便熟門熟路地開了柜子，掏出兩壇酒，“揚州帶來的冰雪燒?！?/br>
    姜安城忽然想起當初她潛進來想偷錢袋的辰光，如果他這時穿過光陰，告訴當時那個焦頭爛額的自己，那個時常讓他頭疼的姑娘，會成為他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的人，那個自己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吧？

    可命運就是有這樣的本事，這個人就是一步步走進他的心里，進得那么深那么深，再也拔不出來了。

    兩人就在燈下喝完了一壇酒，花仔絮絮叨叨一五一十跟他講自己這些日子的經(jīng)歷，去過高山峻嶺之間看住在巖洞里的蒼山氏如何打獵，去過煙雨江南嘗河鲀的滋味，去過溫暖的南疆看四時花開，去過遙遠的東夷看他們?nèi)绾螄侗却贿€大的鯨魚……

    姜安城一直聽著，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他知道她是帶著他的夢想出發(fā)的，她把自己的眼睛借給了他，帶他去看天地人間，山川風月。

    第84章 快走   別說笑了

    花仔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姜安城的床上。

    她的手還握著姜安城的手。

    他坐在踏腳上, 頭枕在床畔，明明是極不舒服的姿勢，他睡得卻是安穩(wěn)合目, 好像十分香甜。

    他的眉峰冷峻, 睜眼的時候生人難近，此時合著眼睛, 雙眉卻異常舒展，讓花仔很想去摸一摸。

    只是手才微微一動, 他便睜開了眼睛。

    “醒了？”

    兩人同時開口, 又同時一笑。

    天光熹微, 窗上蒙蒙亮, 屋子里的一切都好像蒙著一層輕紗，只有彼此的眸光與笑容微微發(fā)亮。

    “夫子, 我們成親吧?！?/br>
    花仔輕聲地道。

    這樣我每天醒來的第一眼，都可以見到你。

    “我們會的?！苯渤堑?，“但不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正是多事之秋, 姜安城打算送花仔出城。

    花仔道：“我回來一趟，還沒見過老大呢, 等我入宮一趟再說?！?/br>
    這一趟入宮, 回來時的語氣便不一樣了：“那什么, 夫子, 我走不了了, 老大給我一項差事, 讓我保護林鳴?！?/br>
    姜雍容命林鳴成立了安慶司, 專司推行新法，乃是眼下朝中一等一的重要衙門，林鳴身為安慶司之首, 更是重中之重，容不得絲毫閃失。

    能擋住姜家暗衛(wèi)的人，全天下估計只有兩個，一是風長天，二便是花仔。

    這不是姜安城想看見的安排，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唯一可行的安排。

    花仔這回學乖了，不再明目張膽往別院住，每天就早上過來蹭個飯，且還是悄悄來悄悄走，不讓人發(fā)現(xiàn)。

    姜安城把起床時間調(diào)得比從前更早了些，這樣才有更多時間和花仔一起吃早飯。

    花仔吃飯也沒個安靜的時候，一張嘴不單忙著吃，還一直叭叭不停，也不知道哪里有這么多話，姜安城一面給她挾菜，一面讓她慢些。

    “慢些吃，慢些說，別嗆著?！?/br>
    花仔忽然停下來，看著他。

    “看什么？”姜安城問。

    花仔道：“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以前我吃飯的時候說話，你就說食不言寢不語。”

    姜安城低笑了一下：“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br>
    花仔只覺得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像是要淌出來，忍不住問道：“那以前為什么是那樣，現(xiàn)在為什么是這樣……”

    姜安城用一塊牛rou堵住了她的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笑意在嘴角與眼角加深。

    ——以前是弟子，現(xiàn)在是……心上人。

    *

    花仔說想吃烤全羊，姜安城頭一天晚上先把羊rou腌制好，第二天天不亮便起床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還有人比他更早。

    姜原坐在他的書房里，夜梟正在為姜原烹茶，水霧裊裊升起，姜原的臉隱在水霧后，看不分明。

    “父親?！苯渤切卸Y。

    “坐吧?！苯_口，“近來很忙啊，我這個當?shù)亩茧y得見你一面，想尋你喝杯茶，還要大清早跑過來?！?/br>
    “父親若有事，命人傳兒子一聲便是了?！苯渤巧袂殒?zhèn)定，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實際心已經(jīng)開始往下沉。

    花仔每天只有清晨會過來，父親專挑這個時候上門，用意十分明顯。

    姜原卻并未提起花仔，只遞給姜安城一盞茶，跟姜安城略聊了幾件姜家的事，仿佛他一大清早來到別院，真的只是為了和兒子喝喝茶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