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天(一)
當初在南無天,師兄曾說要將她送入悔過崖,她雖然逃走了,卻一直謹記師兄的教誨,不敢濫殺無辜——直到師兄墜落飛來峰的消息傳來。 她為了師兄修身養(yǎng)性,師兄沒了,那她這樣做還有什么意義——她始終認為,只要自己胡作非為,師兄一定會忍不住出來斥責她。 她賭對了。 施無鹽彎起眼睛,維持著這個姿勢,再也不動了。 “師妹……”重謠一怔,他一直厭惡她囂張跋扈、一點就炸的性子——可他卻沒有真正用心去了解過她,一聲不吭便給她定了罪。真正有問題的是,是他自己。 “我錯了?!笔撬宰髀斆?,自以為是。 重醉雙手一顫,施無鹽不是他殺的第一個師門中人,卻是他最沒有想到的會死在自己手下的人。他目光復雜,雙手凝聚的內力悄然散開,但他看著重謠便能想起重云涯,枉他對重云涯癡心一片,卻原來他早有家世——而重謠,他一向寵溺的師弟,竟搖身一變變成了重云涯的兒子。 重醉握緊了拳頭,他目光冰冷,嘴角卻牽起一絲笑容。 “師弟。” 重謠手指動了一下,他將施無鹽輕柔地放在地上,伸出手將她的雙目闔上。隨即他撿起施無鹽的劍。 他神色淡淡,“你不配再這樣叫我?!?/br> 從今以后,他們之間,恩斷義絕。 劍影翻飛,森寒的劍氣隨著兩人之間的纏斗四處散開,其中夾雜著叮叮當當?shù)膼偠徛暋?/br> 重謠驀地松開手,一掌拍在劍柄之上,直直飛向重醉。 重醉應接不暇,他手臂一轉,用盡全力揮開施無鹽的劍。 砰! 施無鹽的劍深入地面,雪白的劍身微微顫抖著,劍穗上的鈴聲受余力搖晃,不停地發(fā)出細碎的鈴聲。 重醉落在地上,鮮血順著右手指間滑在地上,他卻絲毫不在意。 重謠冰冷道,“你打不過我?!?/br> 重醉道,“我卻沒想過現(xiàn)在殺你?!彼敵蹼x開關十樓時,雙手手筋被重云涯盡數(shù)挑斷,一身內力也被盡數(shù)散去,今日勉強抵擋住重謠的攻勢已是不易,若非當日他借助秘藥重傷了應千雪,何至于今日對重謠束手無策——不,也不完全束手無策。 重醉的目光落在閣樓處,黑衣人押著一個身著藍裙的高挑“女人”走出來。 齊懷菘的發(fā)髻散了,三千青絲垂在身后,他的雙手被鐵鏈鎖住,右手呈不自然的幅度彎曲。這時他目光冷漠地被人押出來,臉上還有兩道血痕——雖然落魄卻依然不損他絕代芳華。 重謠驚呼,“懷菘!”隨即他愣了一下,目光左顧右盼,“師姐呢?” 齊懷菘道,“她跑了。” 重謠放下心來,這時他注意到齊懷菘的腿微顫著,不禁露出一絲擔憂。 齊懷菘的目光微微一暖,“沒有大礙?!?/br> 此時對他來講,即使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但能得到重謠一個擔憂的眼神,便是他賺了。 重醉玩味地笑道,“怎么,師弟也動了真情?”人人都說,除月山莊莊主夫人對莊主不假辭色,成婚之前就愛拈花惹草——傳言果真是傳言,當不得真。 重謠睥了他一眼,一只手拔出施無鹽深入地下的長劍。 重醉的目光落在劍穗之上,“師妹對你仰慕已久,眼下她為你而死,尸骨未寒,你就這樣傷她的心?” 聞言,齊懷菘狐疑地看向重謠。 難道那個人并不是云水姑娘,而是這位師妹?目光落在施無鹽的臉上,齊懷菘在一瞬間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重謠怒道,“重醉!” 劍穗一晃,惑人的鈴聲驟然響起,重醉猛地跳上閣樓。他走到齊懷菘的身后,對重謠道,“用這個人跟你換金印如何?” 重謠臉上陰晴不定,“重醉,你是在跟我說笑?”這里是關十樓主樓,四周聚集了各種三教九流之地,幾乎處處都是關十樓的人。 現(xiàn)在重醉竟提出此時交換金???只怕金印一落入他的手中,四面關十樓的人一涌而上,便能將他們二人撕成碎片。 重醉遺憾道,“好吧,看你會不會上當而已——原來你對弟妹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啊?!?/br> 重謠臉色愈發(fā)陰沉,他若是不在乎齊懷菘的生死,大可以亮出金印表明身份與重醉同歸于盡…… 可是他當真能做到對齊懷菘不管不問?眼底露出一瞬間的猶疑。 齊懷菘將他眼底的猶疑盡收眼底,方才重謠對他的關切還近在耳邊,齊懷菘早已心滿意足。他眼底閃過一抹血紅,既然如此,他又怎能讓自己成為重醉傷害阿謠的籌碼? 重謠一見齊懷菘的神情,便直覺不好,他驚呼道,“不要!” 齊懷菘手腕一動,驀地用鐵鏈纏繞住重醉的脖子。 兩人身后的黑衣人猛地抽出劍,虎視眈眈地盯著齊懷菘。 重醉手肘一動,沖齊懷菘的腹部狠狠一擊。 齊懷菘眉頭微皺,他側開臉,吐出一口血,手上卻絲毫未松。 重醉哼道,“真是鶼鰈情深?!痹捯魟偮?,齊懷菘就收緊了鐵鏈,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你大可以繼續(xù),但你可以想一想,是我勒死你更快,還是你打死我更快?!饼R懷菘勒緊了重醉的脖子,他看向重謠,鳳眸之中似乎有繁星萬點,“你過來?!?/br> 重謠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雙腿顫得更加厲害,擔憂地走了過去。 齊懷菘沖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出來。 重謠會意,他點了重醉xue道,鉗制住他的脖頸,對齊懷菘道,“我們走?!?/br> 齊懷菘微愣,隨即他笑了起來。 “好?!?/br> 兩人帶著一個俘虜,且其中一個人身受重傷,正大路是不能走了。重謠思來想去,帶著齊懷菘走下了關十樓下的密道。 當初重云涯還在世時,常常不在主樓,坐鎮(zhèn)主樓的通常是他們師門中幾個師兄師姐師弟輪流來。 為了方便溜出去玩,重謠便和應千雪密謀,在關十樓主樓下暗暗挖了一條密道。 這條密道通往北峰。 北峰人跡罕至,從這里溜出去,就算是重云涯本人,也難以找到他。 重謠鉗制著重醉,余光瞥向齊懷菘,你先下去。 那些黑衣人將他們二人團團圍住,見齊懷菘跳下了密道,不由急躁地上前了一步。 重謠冷聲道,“你們大可過來!”劍刃在重醉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那些黑衣人見狀,連忙后退了一步。 重謠冷哼了一聲,一掌將重醉打開,隨之跳下了密道。 剛剛落下密道,他便沖旁邊的巨石揮下數(shù)掌——這是當年為了防止重云涯發(fā)現(xiàn)密道從而順著密道下來抓住他的一個設置,沒想到閑置了這么多年,今天才派上用場。 這巨石一旦堵住密道,除非重醉炸了主樓,否則他短時間內怎么也找不到密道。等重醉掘地三尺找到密道時,他們早就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