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園鼓著臉頰，氣呼呼的坐在炕頭。

    他盤著腿抱著膀，看也不看沈凌云一眼，自己坐在那里生悶氣。

    一心想著他的頭發(fā)，從小就一直長著的頭發(fā)，被沈凌云給剪了。

    他想發(fā)火，更想打人，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心里一直默念，沈凌云是為自己好，他這么做是對的，自己不能遷怒。

    只是沈凌云太迅速，從大隊(duì)部回來一會兒也不等，第一件事就是拿剪子給自己剪頭發(fā)。

    “嗚嗚嗚……”齊園越想越傷心，捂住臉哭起來，“我的頭發(fā)礙著誰的事了，為什么非要剪?！?/br>
    “怎么還哭了？”沈凌云無奈，“剛才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齊園捂臉痛哭。

    沈凌云不忍心，輕聲哄道：“被扣上封建迷信，真的很麻煩。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們得提早提防?！?/br>
    他沒說這是為齊園好的話，因?yàn)樯蛄柙浦?，這不是齊園想要的。

    “雖然吳隊(duì)長他們被何支書壓下去，但他們畢竟生活在半坡村，還有很多親朋好友?！鄙蛄柙颇托慕忉尅?/br>
    這些人，都可能會找麻煩。

    “我知道，沒怪你?！饼R園吸吸小鼻子，紅著一雙眼睛看向沈凌云，“就是生氣?！?/br>
    “是很生氣?！鄙蛄柙瓢矒岬恼f：“不過，頭發(fā)還會長出來，等以后有機(jī)會我們再留長不急這一時?！?/br>
    他撫、摸齊園腦袋，看著他委屈又氣憤，滿眼含淚的看著自己，沈凌云又好笑又無奈。

    “再說吧?！饼R園只是氣憤不平，被沈凌云幾句話就安撫住，情緒很快緩和下來。

    他腦袋一歪，避開沈凌云的手，悶悶的說：“我要干活了?！?/br>
    齊園準(zhǔn)備把沈凌云給的另一套舊棉衣拆了，自己重新做的合身一些。

    “咳咳?！鄙蛄柙茖擂蔚淖岄_地方，眼里布滿笑意。

    他不會剪發(fā)，給齊園頭發(fā)分了一個偏縫，貼著他耳邊順著方向一直往下沿著后腦勺剪，給齊園理了一個半圓形。

    剪完后他再看齊園的正臉，配著他巴掌大小臉，清亮的眼眸，還有那小巧的鼻梁，活脫脫一個小姑娘的發(fā)型。

    “其實(shí)剪的挺好看?！鄙蛄柙普嫘牡姆Q贊，也是掩飾自己的心虛，“你要是不喜歡，改天請別人幫忙再給你修理一下。”

    “還要剪？”齊園抬手捂住自己頭發(fā)，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問：“你還要別人給我剪？”

    “不是，我怕你不喜歡這個發(fā)型?！鄙蛄柙瓶此绷?，怕他又哭，急忙解釋：“這事你自己決定。”

    “不要。”齊園一口回絕，“別人休想碰我一下，想都別想?！?/br>
    他沒拒絕沈凌云，但別人絕不能靠近自己，何況還要剪自己頭發(fā)。

    齊園狠狠扯著手里的線，像是有仇一樣，一臉氣憤的說：“自己不留長發(fā)就要剪別人的，這是欠揍。”

    “你下次盡量別再打人?！鄙蛄柙普f：“你沒看見，你只是輕輕拍了吳建民一下，他就躺在地上要訛人。”

    “我……”齊園不服氣的要反駁，觸及沈凌云擔(dān)心的眼神，“我盡量吧，只要他不和我動手?！?/br>
    “嗯。”沈凌云點(diǎn)頭，“他要是真對你動手，盡量避開，實(shí)在不行也不能挺著被打?！?/br>
    “好，我知道了?！饼R園頓時高興了，轉(zhuǎn)眼露出笑容。

    他就知道，沈凌云不會讓他挨打不還手。

    “嗯?！鄙蛄柙瓶此麤]心沒肺的模樣，無奈的笑笑，“水缸里沒水了，我現(xiàn)在去挑水?！?/br>
    他拿起帽子、圍脖和手套，對齊園說：“這里很少來人，你不用怕，我一會兒就回來?！?/br>
    “不怕。”齊園頭也沒抬的答應(yīng)。

    他早沒剛來時的彷徨害怕，也知道沈凌云不會攆走自己，那還怕個什么勁兒。

    齊園放下手里的東西，穿鞋下炕，到外地時正好看見沈凌云把水缸里的水往鍋里舀。

    看見他過來，沈凌云說：“洗衣服用溫水，涼水拔手?！?/br>
    “哦?！饼R園看著他拿起水桶和扁擔(dān)往外走，也沒說什么。

    只是走到水缸旁，一只手抓住缸沿使勁兒一拉讓水缸傾斜，另一只手拖住缸體，雙手發(fā)力一下子把水缸舉到頭頂。

    就這么舉著水缸出門。

    ……

    外面白雪皚皚，寒風(fēng)呼嘯，入目之處皆是荒涼。

    沈凌云挑著兩只水桶，向村里水井走去，一路也沒遇見個人。

    這個時候農(nóng)閑，沒人愿意出來亂竄挨凍，都在家里取暖。

    他不知道，齊園正跟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一蹦一跳的踩著他腳印往前走。

    看見沈凌云一無所覺，齊園笑的特別得意。

    沈凌云來到村尾水井處，剛放下水桶和扁擔(dān)，還不等搖轱轆打水，就聽到后面身后傳來腳步聲。

    沈凌云一轉(zhuǎn)頭，頓時驚訝的差點(diǎn)失聲叫出來。

    就見齊園雙手舉著一個水缸，臉不紅氣不喘的慢慢悠悠地走過來。

    齊園見他這幅吃驚過度，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臉上不顯心里卻是很滿意。

    “我過來幫忙?！彼叩缴蛄柙粕砬?，淡淡的看他一眼，輕飄飄的把水缸放下。

    就像拿個無足輕重的東西。

    “往缸里打水。”齊園豪氣的一拍水缸沿，“打滿，我搬回去。”

    “嚇著了?！饼R園見沈凌云呆愣楞的看著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有點(diǎn)?！鄙蛄柙苹厣瘢⒉挥X得自己剛才一瞬間的驚訝丟人。

    他眼神莫名的看看水缸，又看看齊園，“這是中號水缸，差不多一百來斤重?！?/br>
    “嗯，一百斤出頭?！饼R園拍拍水缸點(diǎn)點(diǎn)頭，昂著頭笑容滿面的看著沈凌云。

    沈凌云一眼就看穿他心思，裝作打量水缸，“你把缸搬來干什么？”

    “裝水呀。”齊園大言不慚，“用水桶往回挑水太慢，還是用水缸比較快?！?/br>
    他說完把沈凌云扒拉到一邊，“你嚇著了就緩緩神，我來打水?！?/br>
    隨后又得意的補(bǔ)充一句：“這是天生神力，別人羨慕不來。”

    他眉眼飛揚(yáng)，趾高氣昂的用一只手搖轱轆打水，故意讓沈凌云看。

    這都不費(fèi)勁兒，就像玩兒一樣。

    齊園：怎么樣？收留我對了吧？不會后悔吧？

    但無論他怎么顯擺，都遲遲聽不到沈凌云夸贊。

    他悄悄瞥沈凌云一眼，見他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什么，故意咳嗽幾聲吸引沈凌云注意力。

    “我說了，我特別能干?！饼R園一臉嚴(yán)肅的說：“你撿到我就是撿到寶了，真的?！?/br>
    “是，撿到寶了?！鄙蛄柙茮]有反駁，見他緊緊盯著自己，一副認(rèn)真等著自己回答的模樣，好笑的說：“你是無價之寶?！?/br>
    “有眼力?！饼R園眉開眼笑，由衷的贊嘆：“凌云哥，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看錯我。”

    “我信。”沈凌云點(diǎn)頭，把自己圍脖拿下來，“但你能不能戴帽子圍脖再出來，畢竟你也是怕冷的?！?/br>
    “哦?！饼R園也感覺冷了，不再故意顯擺，乖乖的讓沈凌云給自己圍在脖子上，“耳朵也捂上?！?/br>
    “你能搬動嗎？”沈凌云一邊警惕的看著四周，一邊說。

    “能搬動，沒事?！饼R園不在意的說。

    “你怎么這么大力氣？”沈凌云又問。

    “天生的。”齊園沖他一挑眉，頗為囂張的說：“跟你說了，這個學(xué)不來?！?/br>
    “是。”沈凌云也笑，但還是催促齊園快點(diǎn)，“少打點(diǎn)水吧，別讓人看到。”

    他怕齊園年紀(jì)小不明白，解釋道：“你這身力氣別讓人知道，還是藏著點(diǎn)好?！?/br>
    齊園打水的手一頓，茫然的問：“為什么？”

    沈凌云：“沒什么大事，我是怕別人知道，會安排你干重活?！?/br>
    齊園年紀(jì)小，沈凌云不希望他被有心人壓榨，所以謹(jǐn)慎一些。

    就像他怕自己連累到齊園一樣，為了不讓別人有機(jī)會為難他給他安排重活，或是不好干別人不愿意干的活。

    對何向軍說：可以不參加集體勞動不分大隊(duì)口糧。

    “哦?！甭牭剿慕忉?，齊園眨眨眼問：“必須得干嗎？”

    “不干沒飯吃，還有麻煩。”沈凌云道：“這些以后我會告訴你。”

    沈凌云走到水缸邊，看里面差不多有半缸水，說：“你有多大力氣，能搬動多重的東西？”

    “不知道。”齊園搖頭，蹙眉想了一會兒說：“三百多斤沒事?！?/br>
    他沒具體試過，他爹怕他使過勁兒傷了自己，一直不讓他拼盡全力一試。

    否則他也不會在上山遇到危險，讓一群野豬追的到處跑，慌不擇路跑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唉！”齊園嘆息。

    要不是來這里，自己怎么能處處小心，面對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連句話都不敢輕易說。

    最可恨的是，把自己頭發(fā)剪了。

    他輕微的嘆息，沈凌云聽的心里一動，“什么事犯愁？小小年紀(jì)就嘆息?！?/br>
    “在你們這里真難。”齊園小聲嘀咕一句。

    他也不管沈凌云聽沒聽見，自顧自的又打一桶水，“嘩啦”一下倒進(jìn)水缸。

    “好了，就這些吧?！鄙蛄柙普f：“你現(xiàn)在還沒成年，使力太大傷身體，還是要多注意一些?！?/br>
    “我知道了。”齊園聽到和自己爹一樣的話，心里一暖，漂亮的眼睛透著感激，“凌云哥，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