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jié)
窄樓中仍舊安安靜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徐北盡說:“所以,你的確改變了想法。” 說完這句話,他靜默地等待了片刻,卻仍舊相安無事。他不免怔了怔,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從心靈的深處緩慢地釋放出來。他呆怔了許久,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直到此刻,他才終于有了些許的把握。 他想,希望、希望啊。他終于、總算是,看到了希望。 他不知道為什么ne會突然變換立場,他不知道為什么歐萊會出現(xiàn)在這個游戲中,他不知道為什么直播系統(tǒng)就這么莫名其妙地來到他的面前。 他只知道,或許,他們真的能夠離開窄樓了。不是之前的妄想,不是絕望之中的自欺欺人,而是真切的,黑暗空間里,有人打碎了墻壁,從外面,透進來一束光。 在這一刻,徐北盡甚至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暈眩。喜悅之余,他反而更加的緊張與不安。他害怕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然后,就同樣是在這一刻,徐北盡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件事情使他臉色的喜色瞬間消失殆盡,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仿佛剛才激動欣喜到渾身發(fā)抖的模樣,全是虛假的一樣。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發(fā)了許久的呆,終于還是忍不住自嘲地苦笑一聲,繼續(xù)邁步向前。 他知道,現(xiàn)在一切已經(jīng)無法停下來了。他必須去做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 盡管他的確是知道這一點,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放慢了些許腳步。 他的指腹劃過窄樓粗糙的墻壁。這是多年來他生活的地方。 他喃喃著,輕聲說:“如果真的待上一輩子……不,永遠……” 他停在那兒,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如果歐萊真的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樣子,他幽深的目光、冰冷的神情、帶著些許冷嘲的唇角弧度?;蛟S,這個膽子很小的比勒爾族人又得被嚇到下線了。 然而片刻之后,徐北盡又突然笑了一聲。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帶著格外復(fù)雜的情緒,自言自語說:“不過,我終究還是一個好人啊。我出不去,但是,總應(yīng)該讓別人出去的,對吧? “你說對吧,ne?” 沒有聲音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在這一刻,徐北盡想,那林檎呢?他又會是什么情況? 他可以離開窄樓嗎?他為什么會擁有一片空白的記憶與內(nèi)心世界? 他的過去,會是什么樣的? 徐北盡再一次自嘲地笑了起來:“你看看你,徐北盡……你還說你沒有感受到小蘋果對你的喜歡……怎么可能……” 他閉上了眼睛,喉結(jié)不停地滾動著,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終于,他重新睜開眼睛,恢復(fù)了平靜與此前的從容。他繼續(xù)如同游魂一般走過窄樓的街道與路面。一段時間之后,他抵達了戴無下屬的房屋。 他在這里,終于見到了戴無。 令人意外的是,戴無居然坐著輪椅。 “是不是挺驚訝的?”這個在噩夢中始終表現(xiàn)得輕松、語氣也總是跳脫親熱的青年,自顧自地聳了聳肩。 然后說,“所以對于我來說,噩夢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二人生。我啊,可不喜歡待在窄樓。我喜歡噩夢?!?/br> 這大概是窄樓中,唯一一個會說自己喜歡噩夢的人了。 徐北盡問他:“為什么不去往更高的樓層呢?” 去往更高的樓層,說不定就可以擁有更加健康的肢體。 戴無卻搖頭:“我啊……我身體就是這樣的。扮演者面板上也顯示肢體殘缺?!?/br> 他用著一種輕飄飄的、毫不在意的口吻,“所以,到了游戲里也還是這樣。” 徐北盡一時無言。 他確實沒想到戴無是這樣的情況。 現(xiàn)在想來,戴無在噩夢中總是站立著,不管是超市收銀員、電影院售票員還是廢墟之上的求生者,他都是站在那兒,然后笑瞇瞇地說著些關(guān)于第二人生的話。 在任務(wù)者看來,窄樓居民總是殘缺的,不管是精神意義上,還是,物理意義上。 戴無倒是輕巧地略過了自己的身體問題,他轉(zhuǎn)而問:“你來找我有什么事情?”他看了看他的下屬,“還是說,你是來找他的?” “我來找你。”徐北盡說,他十分言簡意賅地說,“我打算開放自己的噩夢?!?/br> 戴無吃了一驚。 徐北盡又說:“不過,不會有太多人進入我的噩夢?!?/br> 戴無吃驚過后,就笑瞇瞇地點了點頭:“我還挺好奇,你的噩夢中究竟有什么……” “你不會進入我的噩夢?!毙毂北M平鋪直敘,“所以我來找你,是因為別的事情……未雨綢繆。” 戴無沒怎么注意他后半句話,只是詫異地問:“你為什么這么肯定?窄樓底層的噩夢,我為什么一定不會進入?是你的噩夢比較特殊?” 他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關(guān)鍵之處。 徐北盡想了想,輕輕點頭:“是的,不會有扮演者進入我的噩夢。任何一個都不會。除了我自己?!?/br> 戴無驚詫萬分,不由得說:“現(xiàn)在我相信,你的噩夢的確隱藏著什么秘密了。不過,你之前還說,你的噩夢并不是終極噩夢……那終極噩夢究竟是什么啊?!?/br> 徐北盡沉默。 戴無突然將目光投向徐北盡:“你知道的吧?關(guān)于……終極噩夢?!?/br> 徐北盡遲疑了一下,然后緩緩地點頭。 既然已經(jīng)試探出ne的立場,那么他也不必如此保守。他與戴無是合作的關(guān)系,既然戴無問起來了,那么徐北盡也不會撒謊或是隱瞞。 戴無興致勃勃地問:“終極噩夢是什么樣子的?真的有所謂的出口嗎?” 還有,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么多? 不過戴無并沒有將最后一個問題問出口,他甚至直接假裝自己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一樣,只是十分感興趣地看著徐北盡。 徐北盡坐在他的對面,沉思片刻之后,說:“有……” 戴無迷茫了一瞬,隨后立刻反應(yīng)過來:“真的有出口?!”他不由得說,“我以為那只是一個謠言!” 徐北盡暗自嘆了一口氣,心想。只不過,這個出口,和他們想象中的窄樓「出口」,不太一樣。 起碼,那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一棟樓的出口。 徐北盡不想在這個時候與戴無打啞謎。而且,他也不想給出無謂的希望。 終極噩夢是否會開啟,能否開啟,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不過,這也與他現(xiàn)在過來的目的一致。 他就干脆拿終極噩夢說事:“我來找你,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關(guān)于終極噩夢?!?/br> 戴無愕然聽著。 徐北盡說:“如果你想要開啟終極噩夢,那么你需要幫我說服盡可能多的扮演者?!?/br> “讓他們干什么?”戴無敏銳地反問。 徐北盡淡淡說:“我現(xiàn)在無法告訴你?!?/br> 戴無皺眉:“這可不像是等價交換的條件?!?/br> 徐北盡突然無語。他想,怎么在戴無這里也能聽見等價交換這四個字。 他定了定神,轉(zhuǎn)而說:“這件事情,就是開啟終極噩夢的條件。如果做不到,終極噩夢就永遠不可能開啟?!?/br> 徐北盡之所以將這件事情拜托給戴無,就是因為,戴無在窄樓中顯然擁有極為龐大的人脈網(wǎng)絡(luò),起碼是在扮演者這邊。 他的第二人生理論,恐怕使不少的扮演者仍舊保持著清醒與理智。 此外,徐北盡之后也打算去找一下蘇恩雅。但是那也并不著急。想必,牧嘉實肯定會去找一找這位故人。 或許等到牧嘉實先找了蘇恩雅,跟她說了徐北盡的噩夢的事情,讓她先有一個心理準備,然后徐北盡再去找她,這樣更好一點。 另外還有……任務(wù)者那邊。 徐北盡默默想著。 片刻之后,他又繼續(xù)對戴無說:“我只需要你盡可能拉攏更多的扮演者,越多越好。剩下的,也要確保他們的行蹤與去向?!?/br> 戴無深深地皺起眉,他的語氣倒仍舊輕松,但是臉色卻頗為凝重。 顯然,徐北盡突如其來的大動作讓他有些吃驚,他問:“并不是做不到……不過,你到底想做什么?” “離開窄樓?!?/br> “這可不是光說就能做到的。” 徐北盡聳了聳肩,倒是頗為瀟灑地說:“所以我在和你商量?!?/br> 那語氣與戴無一直以來的口吻頗為相似,讓戴無瞬間就無語了。 他瞪了瞪眼前這個男人,語氣有點不太好:“這是商量嗎?” 徐北盡挑眉。 戴無笑了一聲:“朋友間幫個忙罷了,直接提就行了,用不著商量?!?/br>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關(guān)于所謂的真相……你也應(yīng)該跟我通個氣了吧?” 他想了想,側(cè)頭囑咐自己的下屬離開,又笑瞇瞇地看向徐北盡:“這樣,可以說了吧?” 徐北盡哭笑不得。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說:“我準備開放我的噩夢……” “然后?” “我的噩夢,可以說是終極噩夢的前置條件。”徐北盡斟酌著用詞,“所以,我必須在我的噩夢開啟之前,安排好一切。等到我的噩夢開始的時候,一切就必須走上正軌。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br> 戴無怔住了。 徐北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們,只能背水一戰(zhàn)了。” 戴無被徐北盡口吻中的緊迫感逼得屏息片刻,然后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他說:“我明白了?!彼D了頓,“也沒有別的選擇了?!?/br>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斷裂的雙腿,又側(cè)頭看了看窗外永恒的灰霧彌散。 然后,他看向徐北盡,說:“我啊,是絕對不會愿意,在這種虛假的游戲之中,度過自己的第二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