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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王府里的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94節(jié)

第94節(jié)

    這番話,玉引當時信了。加上家里確實一直繁榮昌盛,她覺得和家中對天子的尊敬有些關系。于是她一度對那方亭子十分敬畏,有時逢年過節(jié)回家她還會抄一卷經(jīng)敬到亭子那里,就是希望上天、天子可以保佑謝家。

    但那其實也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現(xiàn)下突然再想起,她突然覺得可悲可笑。

    可悲可笑的不是謝家,而是“天子有?!钡恼f法。

    她想,如若當今圣上真的那樣有福,朝堂上怎會鬧到當下的地步?jian宦當?shù)?,龍子鳳孫反受欺辱,這是在尋常人家都會覺得不幸的事情,何況皇家?

    玉引搖了搖頭,將這思緒撥開,叫來趙成瑞,吩咐他挑些首飾之類的東西給這金家的女眷送去,算多謝他家出借宅子。而后又叫來珊瑚,道:“備紙筆,我給王爺寫封信?!?/br>
    結果大抵是因為心事太重的緣故,這封信她寫得十分的長。不知不覺就說了好多閑話,什么在路上遇著一只母貓在車下生小貓啊,經(jīng)過小村莊時看到村民特別新鮮地要上前圍觀、又因護衛(wèi)太多而不敢湊近啊等等,全都告訴了他。

    寫完之后她自己看了一遍,覺得這寫得算怎么回事?丟死人了。

    于是她又換了張紙來重寫,寫了句“已達濟南,皆安,勿念”之后停住筆,覺得這樣言簡意賅最好,他現(xiàn)下興許很忙,最好不要給他增添額外的東西讓他讀……但看看旁邊那兩頁,她又特別想也遞給他。

    躊躇了半晌之后,玉引拿了兩個信封裝它們。交給信使時,她拿著只寫了一句話的那封,交待說這個是急信,一定要王爺當場拆開看,然后又把另一封給他,跟他說這個不急,讓王爺閑下來再看。

    而后她舒了口氣折回臥房,抬頭就見阿祚阿祐又抽風了……

    這兄弟倆自己摞成了一摞,阿祚在下面,阿祐在底下,然后還壓在喬良娣身上,咯咯傻笑得十分開心!

    “你們倆!下來!”玉引板著臉過去一把先將阿祐抱下來,斥他們說,“不許欺負喬良娣!沒大沒小的!”

    “王妃息怒?!眴淌媳е㈧褡饋恚咝φf,“王妃,這些日子在濟南……妾身幫王妃帶兩個小公子行不行?”

    “你不嫌累???”玉引也笑起來,抱著阿祐坐到她身邊道,“蘭婧也還小呢,你帶她也辛苦你。平日你要來跟這兩個玩玩都隨你的意,別太由著他們鬧,他們鬧起來沒數(shù)?!?/br>
    “……王妃?!眴淌锨浦悬c怯怯的,踟躕了會兒,才說,“何側(cè)妃在路上……跟妾身說了好久心事,妾身想,咱在濟南也沒多久,王爺也不在……能不能讓何側(cè)妃陪陪蘭婧?”

    “不行?!庇褚嫔E沉。

    她蹙眉睇了喬氏良久,還是說了句不客氣的話來告誡她:“誰許你動欺瞞王爺?shù)哪铑^的?你覺得我讓你帶蘭婧只是為了做給王爺看的?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王妃……”喬氏面色煞白,再不敢多提這事,放下阿祚撲通跪下,“王妃恕罪,妾身一時糊涂……”

    玉引不再看她:“自己去跟芮嬤嬤說這事去,她說怎么辦便怎么辦,我不多說你了?!?/br>
    芮嬤嬤……

    喬氏想起剛?cè)敫菚喊ぐ遄拥氖拢幌伦颖贿@三個字嚇哭了。她又求了玉引幾句,玉引冷著臉始終沒理她,她最終也只好磕個頭告退,悔不當初地找芮嬤嬤領罰去。

    .

    京里,孟君淮向謹親王打聽了幾次具體的安排,愣是一個字都沒問出來。

    他們一眾兄弟都覺得謹親王府的口風也太嚴了,半點風聲都不露,再親近的關系都只能傻等著。

    孟君淮有點心焦,他覺得大哥不該這樣,再有怎樣的大事也該兄弟們一起分擔。同時,一股愈演愈烈的不安在他心中日漸漫開……

    他覺得,大哥這番安排,可能是什么孤注一擲的安排。

    大哥是怕牽連他們,所以有意繞著他們的?

    孟君淮覺得或許該是這樣。因為這些日子他連謝繼清都見不著了,幾次差人去請,謝繼清都推說謹親王傳他有事。

    ——但怎么可能回回他一找他,大哥就恰好傳他有事?這明白著是大哥授意讓他以此為由推脫,故意的。

    直至七月末時,才突然有了動靜。

    這天是個陰天,烏云壓得很低,孟君淮也沒出門,就聽說街上巡邏的官兵多了,還有錦衣衛(wèi)親自出來盤查。

    但這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腳下是京城,錦衣衛(wèi)從前也經(jīng)常出來巡街。

    可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府里的大宦官楊恩祿屁滾尿流地就沖進來了:“爺!爺!不好了爺!”

    “爺……”楊恩祿面前定住氣,臉上還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他打了會兒哆嗦才又說出下一句話:“錦、錦衣衛(wèi)……突然糾集在一起,朝皇宮去了!”

    “什么?!”孟君淮拍案而起,定了定神,“誰的命令?”

    “不、不知道啊……”楊恩祿那張臉皺得都快哭了似的,“下奴沒打聽出來,就、就聽說領頭的好像有謝大人……現(xiàn)下已有幾位殿下帶著府中護軍往宮里趕了,您瞧您是不是也……”

    孟君淮眸色一凜:“點二百人跟我走,另差人讓謝繼清速給我回話!”

    他說著拂袖離去,因摸不清情狀,心里亂得像在打鼓。

    若說謝家謀反,他是不信的;可若不是謝家謀反,那就是大哥的意思。

    大哥趁夜逼宮……?

    這他同樣不太信。

    紫禁城,端門外已陷入一片混亂。

    門口的宦官都嚇暈過去好幾個了,幾個住得近的皇子先一步趕了過來,在錦衣衛(wèi)到達宮門口之前將自己的人布了開來。

    謝繼清帶人到門口時,就聽一人斷喝:“誰給你的膽子擅入皇城!拿父皇首領來?。 ?/br>
    騎在馬上的謝繼清左手一抬,身后排列整齊的錦衣衛(wèi)應聲止步。

    “平郡王殿下、浦郡王殿下、十二殿下?!敝x繼清目光清淡地掃過三人,頷首,“在下奉謹親王之命而來,還請三位殿下讓步?!?/br>
    “大哥?”三人蹙起眉頭相視一望,顯有些動搖。平郡王很快又道,“皇長兄讓你辦此事不可能無憑無據(jù),你拿皇長兄手令來!”

    謝繼清并不意外地一哂,翻身下了馬:“謹親王殿下正在宮中,手令一會兒會傳出來,三位殿下若不介意,我們便一道等?!?/br>
    “……”三人微滯,皆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乾清宮,謹親王與皇帝的棋局已持續(xù)了一個時辰。

    他的棋藝向來不差,但一向是溫緩滅敵,今日卻連自己都能感覺到棋路上多了殺氣,目下已顯然是父皇落了下風。

    謹親王抬眸看了看,皇帝仿佛精神仍好,心情也不錯。

    “父皇?!彼麜呵覕R下了手里的棋子,笑說,“這是不是快到您服藥的時辰了?”

    皇帝看了眼窗外天色,也笑著:“都這么晚了?該是要服藥了?!?/br>
    他說著揮手示意魏玉林去端藥,魏玉林親自去端了來,畢恭畢敬地奉給他:“皇上……”

    皇帝正要接,謹親王忽地伸手,先他一步將藥碗接在了手里。

    他輕松地笑著:“這藥看著還燙呢,兒臣幫您吹吹?!?/br>
    “燙就先擱著,一會兒再喝,不用你吹?!被实劭粗d致頗高,說罷就又拿起棋子,“來來來,咱把這棋下完。朕都有日子沒見你了?!?/br>
    他話音落下,卻不見謹親王應話。

    皇帝執(zhí)著棋子再度看向他,只見他一手執(zhí)著藥碗,視線完全落在那藥汁里。

    “父皇是有日子沒見兒臣了,但不是兒臣不來覲見,想來也不是父皇不肯見,而是……”他冷漠地看向魏玉林,“是魏公公攔著不稟。”

    皇帝一怔,魏玉林顯然一悚。

    謹親王平淡而笑,端著藥碗站起身,一步步踱到魏玉林跟前:“你攔著我不讓我見父皇,有多久了?怎么也有一兩年了吧。今天突然說父皇要見我,真讓我受寵若驚?!?/br>
    “……殿下說笑、殿下說笑?!蔽河窳仲r著笑,擦了把冷汗。

    “怕是別有隱情吧?!敝斢H王脧著他,“五月那會兒,你給西廠寫了封信,信里說了什么來著?”

    話音剛落,屋里死寂凜然。

    謹親王猶睇著魏玉林,目光一分皆一分寒冷下去。

    魏玉林那封信并沒有寫到很清楚,當時他們只摸了個大概,知道魏玉林可能要弒君。

    后來又多方密查,才得知魏玉林多半是要下毒。

    他一度陷入兩難困境,不知該從何時、從何處阻擋此事,直至錦衣衛(wèi)偶然查到魏玉林在假造他弒君謀反的證據(jù),他才驀然恍悟。

    他想,魏玉林多半是要在弒君的同時連他一起除掉。這并不難,只要父皇死時他在身邊,他們這些近前侍奉的人一口咬定他動了手、在推兩個宦官出來作證說被他收買,他就百口莫辯。

    到時就算朝臣有疑惑,也難以幫他證清白。只消得東廠再矯詔說皇帝傳位給十弟,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謹親王將此番猜測在腦海里轉(zhuǎn)了不知幾百個來回,結合著各樣證據(jù)從方方面面去想,越想越覺得決計是如此。

    唯一讓他仍不安的,就是或許東廠會在他并不在場的前提下弒君、而后照樣能將這罪名安給他,那他們便任何時候都能做此事,他則無法及時阻攔了。

    最終他覺得……應該不會。他想孤注一擲,魏玉林必然也想,他們都想有十足的把握取勝,那么他當時恰好在場可就比不在場要有說服力多了。

    他賭自己這一環(huán)的猜測是對的。

    于是他該覲見便照常覲見,該在乾清宮前等一整天便照常等一整天。終于,他等到了魏玉林堆著笑請他進來的日子,這便是魏玉林要動手的日子。

    謹親王將碗放在棋桌上,從袖中取了一支銀針,面無表情地丟入碗中。

    “釘”地一聲銀針磕玉碗的聲響,謹親王淡看著魏玉林:“魏公公,您敢把這銀針撈出來,呈給父皇看嗎?”

    “謹……”魏玉林已然大汗淋漓,撲通一聲跪下,“皇上明鑒、皇上明鑒!下奴沒做這事,下奴不知道這藥是怎么回事!”

    “你還敢說你不知道!”謹親王聲色俱厲,“從淑敏公主的事起,本王盯了你四年有余!你大權獨攬結黨營私,一眾皇子除卻肯跟著你的老十以外,其余哪個沒被你拿捏過!”

    他一切齒看向皇帝:“父皇,這jian宦兒臣今日便替您辦了!”

    “君涯……”皇帝在突然而至的變故中尚未緩過神,謹親王一揮手:“來人!”

    “殿下?!眱蓚€侍衛(wèi)出現(xiàn)在大殿門口,孟君涯也不多費腦筋,直接端起案上的藥碗遞給他們:“拖出去喂他喝了,尸體丟出去喂狗。乾清宮上下宦官一概杖殺,宮女遣散不得再入京城!”

    “是!”侍衛(wèi)應得鏗鏘有力,入殿將魏玉林一架,利落地拖了出去。

    “皇上!皇上下奴冤枉啊!”魏玉林的喊聲回蕩殿中,謹親王靜聽著這慘叫,目光挪到父親面上:“父皇受驚了?!?/br>
    “君涯你……”皇帝如夢初醒,拿起帕子擦了擦冷汗,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謹親王坐回先前的位子上,睇視著眼前的棋局,享受了半晌安靜。

    皇帝終于稍緩過來些神,蹙著眉略顯不滿:“君涯你行事也太急,縱對他有疑,也大可細細查辦,何故直接取人性命!”

    “父皇您退位吧?!?/br>
    孟君涯平靜道出的幾個字猶如方才擲入碗里的銀針一樣,稍稍一響就不見了。

    皇帝愕然:“你……你說什么?”

    孟君涯抬眸看向他:“您不能再當皇帝了。否則,兒臣救了您這一次,他們也還會有下一次。兒臣也不想看著朝堂漸亂、民不聊生?!?/br>
    他太清楚自己在說什么,也清楚這對父親而言意味著什么,是以越說越哽咽:“您……退位吧。兒臣保您余生榮華,請您容兒臣肅清朝堂?!?/br>
    “你……”皇帝胸中一悶,連連咳嗽起來,“逆子……”

    “是,我是逆子,十弟在您眼里不是。”孟君涯平靜而帶幾分悲憫地看著他,“父皇您什么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十弟不過是會奉承您而已,您便覺得他能承繼大統(tǒng)?”

    “你出去!”皇帝拍案怒喝,“滾!滾出去!”

    “父皇?!泵暇膿u一搖頭,“兒臣實話告訴您,現(xiàn)下整個錦衣衛(wèi),都在紫禁城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