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刑鳴與虞臺長第二次見面是新聞專業(yè)課上,虞仲夜是那堂課的講師,雖然日理萬機的虞臺長只講過一節(jié)課,但也正因為有了這一節(jié)課,入臺之后別人管虞仲夜叫“虞總”或者叫“虞叔”,只有刑鳴可以理所應當、大大方方地管他叫“老師”。 那節(jié)課的自由發(fā)言階段,鑒于刑鳴因《緣來是你》已有些名氣,同班的一個女生便問了他一個問題:一個醫(yī)學生為什么選擇跨行做電視人,又為什么不做娛樂節(jié)目而要重頭再來做新聞? 當時虞仲夜就立在講臺后頭,以一雙極深邃的眼睛望著他。千載難逢的機會,刑鳴迅速組織腦海中的詞句,把幾分鐘的課堂發(fā)言當成了臨場演講。他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表演成分,解釋了自己“棄醫(yī)從文”的原因,他說自己在“娛樂至上”與“人文關懷”中毅然決然選擇了后者。 刑鳴開始還聲情并茂侃侃而談,后來語速越來越快,雖說頭腦聰明、思維清晰的人通常語速很快,但他是真的情緒上來了。 他引用了一位法國著名華裔作家的詩句。 他說,他知道這兩年傳統(tǒng)新聞業(yè)日漸式微,時代變了。 他說,他也知道自己有能力更有義務替這個社會上的少數(shù)人發(fā)聲。 一開始,包括刑鳴自己都覺得這番言論做作或者嘩眾取寵,但很快這種感覺就沒有了。教室變得很安靜,大多數(shù)學生屏息聆聽,只有一個女生不合時宜地格格笑出聲來,她用細小的音量對同桌說,他以為他是誰啊。 虞仲夜也笑了,笑容說不上來是促狹還是不屑,但好看得要命。 其實“替社會上的少數(shù)人發(fā)聲”這話并不是刑鳴說的,而是刑宏。 刑宏又是誰呢? 刑宏是刑鳴的老子。一家經(jīng)濟報社的記者,為人清正不阿,入行二十年,連車馬費都沒收過一毛錢。圈里人嫌刑宏不識時務不近人情,刑鳴對自己父親的感情也很復雜,是既敬又怕,既愛也怨。然而滔天變故出現(xiàn)在他十四歲的時候。刑宏因受賄罪與強jian罪被判處入刑10年,服刑至第三年時死在了牛嶺監(jiān)獄里。 生前只是薄有名氣的“鐵血記者”,死后反倒名噪一時。 下課后學生們一擁而上,紛紛要求虞臺長簽字留念,誰都想留在明珠臺,誰都想盡可能地與臺長多套套近乎。 時間有限,虞仲夜給擠在前頭的幾個學生簽了名后就走了,完全沒顧上拖沓在后頭的刑鳴。當然刑鳴也不屑于表現(xiàn)得這么露骨而諂媚,他相信自己剛才的演講已經(jīng)給虞仲夜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果不其然,幾天后虞仲夜的助理給刑鳴送去了一本書,那位法國華裔作家的詩集,書的扉頁上留下了龍飛鳳舞一行字。 珍惜天賦,保持悲憫。 刑鳴與虞臺長第三次見面的當天晚上就躺在了虞宅主臥的大床之上。 刑鳴赤身裸體,雙腿微分,跪伏在一張死寬的大床上。一陣冷調(diào)的香水氣息忽然向他逼近,然后他感受到,那個男人正用手指玩弄他的身體。 “年會上我喝高了,不該向陳主任動手……”越級匯報是職場里最遭忌諱的事,但他在年會上掄了老陳一酒瓶,所有人都看見了,想瞞也瞞不住。 刑鳴身后的虞仲夜笑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唇上,說,今天不談公事。 這男人嗓子里大約藏著一架管風琴,這一笑很不錯聽。刑鳴不得不承認,虞仲夜的手指也同樣與眾不同,它們修長冰冷,滑膩如絨,只是隨意在自己會陰處撩撥幾下,他便像過電一樣輕顫起來。 虞仲夜似乎察覺出刑鳴的不自在,于是指尖自他兩股的縫隙間向下滑動,潦草又熟稔地擦過他的一雙yinnang,轉而又掉頭攻入窄巷之中。 那根手指一下就摸到了他的敏感所在,刑鳴一個激靈,情不自禁地夾緊了雙臀,前頭已然濕了。 xue內(nèi)手指又添一根,虞仲夜手勢嫻熟,徐進徐出,反復攻占那處要害。 刑鳴濕得更厲害了,他在自慰或者接受女友koujiao的時候從沒濕成這個樣子,欲液順著鈴口滴滴答答地滲出,微黏清亮,失禁一般。 “想要了?”虞仲夜的聲音低沉從容,能聽出他的情緒也不咸不淡。 “老師……”刑鳴已被撩撥得十分動情,用低啞的聲音喊了一聲“老師”,他的肛口正不受控制地隨著對方的動作翕動、吞吐,貪婪地往里吸吮著虞仲夜的手指。 對方的反應意料之中,見火候正好,虞仲夜抽離手指拔出性器,慢慢自那嗷嗷待哺的小嘴中推入。 疼。疼得要命。刑鳴倒抽一口冷氣,這種感覺就像身體正遭受一柄利器侵入,活生生地被貫穿、被切割、被撕裂,他緊張得大腿幾乎抽筋,渾身肌rou都在痙攣。 “老師,我沒……沒和男人做過……” 話是真的,刑鳴不是從不沾腥的處男,但也確實沒和男人做過。他假模假樣地告饒,并附以兩聲軟綿綿的呻吟,可惜聽來挺不像那么回事兒。明珠臺的“iceprince”從不示弱低頭,他自己也覺得別扭。 “放松點。”性器被勒得不太舒服,虞仲夜停下動作,笑說,“你得讓我看到物有所值?!?/br> 刑鳴深喘了一口氣,努力放松,然而一口長氣還沒喘勻,含于xue內(nèi)的性器就猛地楔了進來。虞仲夜開始抽送,一次次將性器完整拔出,又一次次長驅直入,頂進他炙熱的爐門深處。 說不上來是極致的疼痛還是歡愉,刑鳴腰酥膝軟,意識模糊,漸漸有些跪不住了。見眼前這具身體跟泥似的一點點癱軟下去,虞仲夜抽出自己的皮帶,戲弄似的拴在了刑鳴的脖子上,跟拴個牲口一樣。 他用皮帶將他的動脈與氣管勒緊,將他的頭拉高至大幅度后仰,然后低頭去索求他的嘴唇。 刑鳴雙目緊閉,在瀕臨窒息的絕境中招架虞仲夜的吻,他的舌頭如此柔軟又如此霸道,舌間唾液帶著絲絲甜味。 虞仲夜一邊吻著刑鳴,一邊反扣住他的雙臀,往他身體里猛地頂撞一下。這一下似乎擦過腸道,一直捅進胃里。一時間內(nèi)壁guntang,胃液翻滾,刑鳴失識般地喊了一聲,抬手緊緊勾住虞仲夜的脖子,把自己整個身子嵌進對方寬闊的胸膛里。 外頭已是深夜,臥室的落地玻璃窗明晃晃的,像面鏡子。刑鳴看見鏡子里一個男人正赤著一具白花花的rou體,扭曲著,虬結著,擺出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體位,毫無廉恥地浪叫著。而鏡子里另一個男人除去偶或一兩聲低沉喘息,瞧著卻始終好整以暇,甚至連西裝都沒脫下。 賤貨。刑鳴闔上眼睛,罵了自己一聲。 第4章 刑鳴剛在新聞評論部整層敞開的大辦公室內(nèi)露面,就看見實習助理阮寧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說:“老大,陳主任這會兒正在臺長辦公室,讓你來了以后也過去一下。” 刑鳴“嗯”了一聲,也不急著去臺長辦公室報道,只抬手擰了一把阮寧的臉頰,問他這個春節(jié)吃胖了多少,臉上的rou把五官都擠沒了。 這話得是刑鳴挑剔。阮寧畢業(yè)于電影學院,身高一米七八,長相白皙清秀,頗似近兩年以仙俠片走紅的一位熒幕鮮rou。按說以阮寧這樣的先天條件,光憑外形就能出道,更別提他還多才多藝能說會道,偏是明珠臺里人才濟濟,混了一年還是實習助理。 平日里阮寧管刑鳴叫“老大”,刑鳴也挺待見他,電視行業(yè)這么古道熱腸的年輕人不多見,就是有時容易熱情過頭,顯得有些八婆。 “我這人一胖就胖臉,哪兒像老大你啊,天生一張上鏡的臉?!辈皇前⒄樖钦媪w慕,阮寧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四下看了一眼,又壓低了聲音,“春節(jié)前播出的那期《平凡之路》被爆出造假,那倆群演上了東亞臺的節(jié)目,老陳的意思是要找人負責……” 惹禍上身的那期節(jié)目名為《平凡之路》,一改以往《明珠連線》以專家學者、行業(yè)精英為參與主體的時事評論模式,而是采用紀錄片的形式,夾敘夾議著展現(xiàn)幾名普通打工者在大城市里的生存現(xiàn)狀。 節(jié)目播出之后好評如潮,大年三十晚上,刑鳴更是自掏腰包,以《明珠連線》的名義請了近兩百名未能回鄉(xiāng)過年的農(nóng)民工兄弟一起吃了頓年夜飯,席面擺得很大,除明珠臺外,各大媒體也都爭相報道。 觥籌交錯一頓飯,剛到手的年終獎一毛不剩,刑鳴與數(shù)百打工者推杯換盞,稱兄道弟,回去之后就吐得昏天黑地。網(wǎng)絡上有聲音質疑他炒作,但其實這個動機不過占了十之七八,余下的兩三分的確不是。 自父親刑宏去世、母親唐婉再婚之后,刑鳴就從家里搬了出去,多少年沒與家人吃過一頓團圓飯,能有這么多人陪著自己過個年,心里舒坦,亮堂。 求名者得名,逐利者得利,也在節(jié)目收視率之外,將農(nóng)民工在大城市生活的諸多困難與問題拋上了臺面,引發(fā)了好一陣子人們的關注與討論。這本是一樁人人得益的好事,但沒想到一個年還沒過完,突然就生了變化。 有人匿名爆料,參與《平凡之路》節(jié)目錄制的農(nóng)民工實際上是群眾演員,而另一家省級衛(wèi)視東亞臺立即聞風而動,將那兩名群演請上自己的節(jié)目。 “老陳的意思是要找人負責……你趕緊去跟虞總解釋清楚,別什么話都讓別人說了?!?/br> 刑鳴又“嗯”了一聲,轉身就往門外走。人還沒跨出大門又折回來,吩咐阮寧去問組里的成員們這周末哪天有空,他從國外帶了些禮物回來,順便請大伙兒吃個飯。 臺長辦公室的門沒闔上,走近了便能聽見老陳正在門后頭慷慨陳詞,他說臺里的投訴電話都被打爆了,上頭的領導也打電話來問,還說那兩期《平凡之路》既違背了明珠臺的立臺根本,也越過了一個新聞工作者的道德底線…… 刑鳴懶得再聽老陳那些廢話,推開門,站得筆管條直,喊了一聲:“老師”。 虞仲夜抬臉看了刑鳴一眼,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低沉:“進來。” 老陳見來人是刑鳴,鼻子里極不客氣地哼了一聲,一張陰惻惻的臉倒忽地喜興起來:“小刑來了?!蹦樕隙阎?,但話音里頗有幾分陰陽怪氣:“小刑啊,我看了《平凡之路》就一個想法,你還是別委屈自己留在明珠臺,直接去拍電影得了,策、編、導、演都你一個人,張藝謀都沒法混了。” “就是為這事來的?!睂Ψ降南彝庵麸@是指責自己節(jié)目造假,刑鳴不慌不忙地點頭,微笑,“主任今天氣色不錯,估摸著一會兒得有好事情發(fā)生。” “哪有好事情,”老陳懶得陪一個小孩子打哈哈,矛頭直指群演事件,“我看是要大禍臨頭了,臺里最近可不太平?!?/br> “我也看了,朝鮮半島局勢緊張、美軍隱形驅逐艦駛入南海,新聞工作者大多都愛湊這樣的熱鬧?!?/br> 說的都是最近的新聞,四兩撥千斤,兩個都是當演員的料。 刑鳴頭一回來臺長辦公室,不禁四下一番打量。室內(nèi)設計走的是禁欲路線,金屬色調(diào)的黑與灰,簡單到近乎乏味的幾何圖形,黑色大理石辦公桌后是連著兩大排書柜,里頭的書排得整整齊齊,滿滿當當。 虞仲夜抬臉對上刑鳴的眼睛,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撞了一下,沒濺出一絲火星。 人前,他們是普通的上司與下屬,循禮的老師與學生,人后…… 人后他們根本不是人。 三天過去了,刑鳴脖子上的勒痕依然清楚,走路依然有點跛。 虞仲夜也不故作與刑鳴不相熟,開口問他:“明天是周末,晚上什么安排?” “回家看看我媽?!毙跳Q如實答,“我爸生祭要到了,得陪她去給我爸上墳?!?/br> 估計也是隨口一問,虞臺長這兒沒了下文,拿起遙控器打開辦公室內(nèi)的平板電視——電視里正在播放東亞臺一檔名為《非常人生》的節(jié)目,兩個瞅著挺滄桑的男人自曝參與了《明珠連線》的錄制拍攝,說節(jié)目里那些煽情橋段都是由人精心設計的,還說設計者就是那個比明星還帥的男主持…… 倆群演都是橫漂,也都見過不少娛樂圈叱咤風云的腕兒,自然不記得區(qū)區(qū)一個電視工作者的名字,但東亞臺那位男主持同樣比明星還帥,立即毫不客氣地指出,你是說刑鳴嗎? …… 聽到這里的虞仲夜笑了一聲,看著刑鳴問:“這節(jié)目你看了么?” 刑鳴點頭:“看了?!?/br> 虞仲夜手指輕敲黑色大理石桌面:“解釋一下。” “《平凡之路》是我臨時改的選題,人物是真的,故事是真的,只是有些打工者太怵攝像機,為免拖延進度才另找了群演。人是我面的,也是我選的,責任不在制片與編導?!?/br> 盡管眼下處境堪憂,但刑鳴還挺仗義。他原本也沒打算替自己的錯誤開脫,畢竟虞仲夜不是外行人,這年頭電視臺為了追求節(jié)目效果,安排群演、替身與拍手觀眾根本不是什么新鮮事,品格再低劣些的還會刻意炮制虛假新聞。 但《明珠連線》不是明星真人秀,對于以“求真”二字立臺的明珠臺來說,這樣的錯誤幾乎是不可饒恕的。 刑鳴對這一點自然清楚得很,否則也不會這么火急火燎地爬上虞仲夜的床。 “東亞臺也太不上路了,播這樣的節(jié)目至少得跟我們先打聲招呼?!笔虑轸[到這一步,老陳也有點慌了,這兩年衛(wèi)視臺的競爭已趨白熱化,背地里互相舉報傾軋那是常有的事情,但一般都不敢這么明刀明槍。 虞仲夜倒是不以為意,用目光一點電視鏡頭里那位男主持,笑說:“駱優(yōu)臺風不錯,有時間約一約,看他想不想來明珠臺發(fā)展?!?/br> “豈止臺風不錯,就駱優(yōu)這模樣,一線男星里有幾個能比得上?但這事情不好辦,駱優(yōu)近兩年勢頭很猛,現(xiàn)在算得上是東亞衛(wèi)視的一哥了吧,他們哪兒那么容易放人?”老陳想了想,不放心地補一句,“再說他在東亞衛(wèi)視眾星捧月,估摸著也不愿意另辟山頭,跳槽去別的地方。” “人往高處走,尤其是媒體人,最不乏思維和野心。”虞仲夜倒不似老陳這么悲觀,微一頷首道,“他會來的?!?/br> 接著他們就聊起了一些近期的時事要聞與娛樂風向,似乎完全無視了還杵在辦公室內(nèi)的刑鳴。 刑鳴仍舊立得筆直,耐心等著,這個時候只能聽天由命了,反正他臉也不要了,能豁的都豁出去了。 閑聊了估摸十來分鐘,虞仲夜這才突地一轉話鋒,問老陳:“《明珠連線》的群演問題,新聞中心準備怎么處理?” 照老陳的意思,鐵定是要對刑鳴挫骨揚灰,教他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但這會兒皇帝還沒下旨,他一個太監(jiān)不敢擅權。他吃不準虞仲夜對這件事持什么態(tài)度,于是沒敢把話說滿,只堆著笑說:“這事兒既然虞叔已經(jīng)知道了,我當然是聽虞叔的。” 老陳的年紀比虞仲夜大出不少,卻常跟著臺里的小輩一起管虞仲夜叫“虞叔”,其溜須拍馬的功力可見一斑。刑鳴由始至終冷眼旁觀,幾乎發(fā)笑。 高力士。 虞仲夜也笑了:“我不攬你的權,聽你的意思?!?/br> “我的意思么……”老陳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辭,“這事兒說大不大,網(wǎng)上鬧一陣子也就過去了,但這事情說小也不小,‘真實’二字是新聞工作者的鐵律,明珠臺的立臺之本就是務實求真,我們?nèi)绻还懿粏?,我們臺的聲譽肯定受損,我的意思是立即解除責任人的聘用合同,并且公開發(fā)表聲明,明珠臺絕不姑息造假的行為,對于造假的員工也將永不錄用。” 老陳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解除聘用合同就等同于將刑鳴掃地出門,而一紙“永不錄用”的公開聲明幾乎就斷絕了刑鳴繼續(xù)留在電視媒體圈的可能。 “就按你的意思辦吧?!庇葜僖瓜蚶详愂┒魉频狞c了點頭,像是終于想起了屋里還有個大活人,又望向刑鳴,用既冷且靜的目光攆他出去。 刑鳴微微怔住,眼睛干得冒火,大腦一片空白。他不感到憤怒或者委屈,而是覺得好笑。 事與愿違,白賤一回。 多么可笑。